一片死寂。

严敏瑜坐在潭边的石头上,默默地想着心事,赤裸的脚时不时踢一下水。

有人走近,她回头,是萧姬。她看见严敏瑜悠闲地笑了笑,自顾自跳脱衣服跳进水里,享受地发出叹息。

严敏瑜愣愣地看着她。

萧姬一边笑着泼水,一边问:“小姑娘,有心事?”

严敏瑜吸了口气,“萧姐姐,蓝师伯……”她有些犹豫,沉吟一下还是问了,“他喜欢你吗?”谁都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李师叔。

萧姬笑起来,“那是他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严敏瑜一愣。

“我只知道我喜欢他。”萧姬笑嘻嘻。看着一脸震惊的严敏瑜,她展了展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等着男人来喜欢?我喜欢一个男人就是要缠着他,到我不喜欢他为止。”

严敏瑜呆呆地看着一脸坚定的她。

“谁规定女人非要三贞九烈的只喜欢一个男人,只拥有一个男人。傻傻地吊死在一棵树上?扭扭捏捏地等着男人来爱,爱完了等着男人厌烦?谁规定女人不能选择?”

她又看了严敏瑜一眼。

“小姑娘,有时候想得太多,除了自己不快乐就没别的了。人生在世,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以前爱高天竞,后来发现他是个混蛋,那就不爱了嘛,害他一下,哈哈。”她笑的很得意。“我现在喜欢蓝延风,这么多年也没厌倦,那我就一直喜欢嘛。如果,又要爱情,又要回报,又要很多他不可能给我的东西,那我只能离开他了,这么多快乐也就没有了,搞不好我还会想念他。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就这么缠着他。爱情百种多样,谁规定必须是有来有去的呢?喂,喂,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啊?”

“去找他。凭什么我要等他忘记我,凭什么我要在这里不高兴的想念他?我要去找他,缠他——一直到我不喜欢他了再潇洒离开。如果我一直都喜欢他,那就缠他一辈子!”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小源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眼炯炯地看着窗外月光下婆娑的竹影,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身后的伊淳峻长手长脚一伸,轻轻的把她拉进怀里。

“你说,师姐她怎么了?我一直以为她会很高兴的待在杭易夙的身边。”小源烦恼地说。

“唉……”伊淳峻叹了口气。“你以前问我怎么能控制杭易夙,我没说。”

“哼!”她翻了下白眼。

“现在告诉你嘛。”他笑起来。“他是朝廷中人。惦记你家宝藏的人不光是那些‘江湖豪杰’。”

“朝廷中人?他是捕快?”

“要是捕快就好了!你见过哪个捕快有那么好的身手?他是大内王公公的手下。”

见她还是一副没领悟的样子,他叹气,“他也是个太监!“

“啊??”

“他要不是太监,那天……他要还能忍住,那他就是个圣人!”

小源沉默,怪不得他会有那么痛苦的表情了。

“王公公想通过江湖世家来控制武林,他选中的杭易夙,用整个杭家的安危威胁他。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杭家剑法没那么狠毒的,现在看来一定是王公公亲自调教的了。”

“你给他的牌子是什么?”

“大内印符。那东西可以帮他摆脱王公公的控制。”

“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夜审犯人啊?现在不告诉你,时机到了给你个惊喜。”

“我不要惊喜!我要答案。”

他笑,不说话了。

“那……师姐怎么办?”小源一阵揪心,忍不住问。

伊淳峻也沉默了。半晌,他说:“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到底什么滋味只有自己才懂。”

69.逼上绝路

严敏瑜瞥了眼天色,已经朦胧可以看见路了。

要不要向大家道别呢?

她背上小小的行李包袱,还是不要了。她急着赶路。要不是怕迷路,昨晚她就走了!

去见他的心……比什么都急切。

脚步也轻快了,她笑。是啊,以前她想要的太多了。只是喜欢他,哪有那么复杂?她一直活得很简单,偏偏这次想的那么多,所以把自己也苦恼的够呛。

微凉的晨风中,她听见衣袂凌风的轻轻猎响。回了回头,什么都没有,听错了吧?再看前面,她吓了一跳。

“你装鬼吓人哪?!”她冲着对面的人抱怨。

“我没吓你。”萧菊源幽幽的说,还笑了笑。

严敏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个月没见,这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尤其她的眼睛鬼气森森的。怪不得杭易夙让她离她远点,光是看着她,心里都有点发毛。

“你是来见竺师伯和裴大哥的吗?”

严敏瑜并不知道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杭易夙怕她知道了真相会闹着要回去,并没告诉她详细情况,她当然也就不知道——碰见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裴大哥?”萧菊源仰天大笑,悲苦又怨恨的声调让严敏瑜心里一凛。同是女人,她似乎感受到了她心里的苦。

“我先是等人,然后再找人。”萧菊源两眼发出的光让严敏瑜一阵纳闷,她该不是疯了吧?说的话前后不搭,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等谁?”

“等一个能威胁到李源儿的人。”

“嗯?”严敏瑜一愣,“难道你要害小源?”

萧菊源大笑,“不,不,不!我不是要害她,我是要杀她!”

还没等严敏瑜再说什么,萧菊源已经飞身上前,干净利落的用剑逼住她的喉咙。

她狰狞的笑就响在严敏瑜的耳边,严敏瑜哆嗦一下,这笑声听起来也太让人难受了,好象有毒蛇在脚边爬过一般。“你疯了吗?”她骂了一声。

萧菊源又笑,“疯了,疯了!我早就疯了!”

紧了紧长剑,她提了一口气,把话震响了整个竹海:“李——源——儿——你——出——来——”

萧菊源面不改色的看着对面的一群人。

好!很好!

他们都帮着李源儿是吧?都和她作对是吧?她不在乎!到了今天这地步,就算是全天下都给她作对又如何?她的师父,她的未婚夫,她的师叔,她的师兄妹……都背弃她了,这和全天下都背弃她一样!

“萧菊源。”小源走前一步,光是叫这个名字已经对她是个讽刺了。“放开师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菊源冷笑,“一命换一命。如果你不肯为你师姐而死,一辈子想起来就觉得亏心。”

“呸!”严敏瑜啐了一口,“小源,别搭理她!疯子!她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萧菊源微笑,“这样!”

噗的一声,匕首的尖从严敏瑜肋下穿出,血溅湿了萧菊源的衣服,她却笑的更开心了。

严敏瑜无法置信地张大眼,愣愣地转头看身后的她。这个女人真的是昔日一起说笑,一起生活过的人吗?惊奇一过,剧痛才袭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

“菊源!”竺连城和裴钧武都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萧菊源又看着他们了,脸色古怪,似哭又似笑:“师父,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笨,更主要的是,我长得不像你师妹!哈,我怎么会像她?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让她惊讶,没人对这个秘密感到意外。

“菊源,”竺连城叹气,“你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菊源,别再继续错下去,放开手吧,回师父身边,慢慢为自己赎罪。”

“师父。”萧菊源嘴角抽动,眼睛里终于有了泪光,“就算你肯原谅我,别人呢?”她的眼扫过小源,伊淳峻,最后停在裴钧武身上,裴钧武皱起眉,垂下眼不看她。萧菊源笑起来,“我害了裴家,就没有回头路了!谁……还允许我‘慢慢赎罪’?”

她的手一扬,把什么粉撒在严敏瑜的伤口上,严敏瑜疼的大叫。

“这是我秘制的毒粉,只有我知道解药怎么配。哼,我身上可没现成的,你们要是杀了我,她就死定了。”她把严敏瑜甩在地上。“李源儿,我的一切不幸就是从你开始的!来吧,你和我始终还是要了断。师父,师叔,你们如果要插手,我就立刻自尽,她就是我的陪葬!”她一指地上的严敏瑜。

小源还没说话,伊淳峻一拉她,“我是她丈夫,她现在身体不便,我替她收拾你。”

“她丈夫?”萧菊源一愣。

“是啊,萧师妹。如果你没那么毛躁坏心,只要继续装下去,我和小源成了亲,裴钧武自然而然就是你的了。”伊淳峻冷笑着戳她痛处。

萧菊源的表情变了变,慢慢还是化为一声冷笑,“如果我不是‘萧菊源’,他还会娶我?”

小源看着伊淳峻,安抚地摇了摇头,让他放心。

“萧菊源,你的不幸是从那个偷拿了天雀剑的雨夜开始的。你不该怪任何人。”

这句话让萧菊源脸色惨白地倒退一步,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小源。

“你得知裴钧武和伊淳峻为我内力全失,两位师伯也为救我消耗了很多真气,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跑来寻仇。可你没想到吧,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骗去拜许愿树的傻女孩。论心计,我从小不如你,论运气,我却比你好太多。”

萧菊源又踉跄后退一步。

“两位师伯每人给了我三成功力,我与你真的可以痛快的打一场,谁生谁死,各凭天命!”

“天命!”萧菊源闭上眼,泪水滑落。“凭什么我的命就那么差?从小被酒鬼父亲折磨,生活困顿,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我到底要什么?我并不贪心的!我只想要个好男人,安定的生活!就只这样,上天也不肯给我!我不服!不服!”

所有人都没说话,其实她……也可怜。

“全是命!把我一步一步往绝路上逼!”

小源看着她,“如果当初你装不下去,拿不出宝藏时,肯向钧武坦白,而不是把他害得家破人亡,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不是命运逼你,是你自己要走上绝路。”

萧菊源看着她笑,有点嘲讽,“萧大小姐,你从小走运,你不懂!苦怕了的人输不起,就不敢赌了!”

小源沉默。

70.血和叹息

萧菊源听见身后的严敏瑜轻轻地“呀”了一声,戒备心深重的她本能地横掠一丈,退到能直视所有人的一角。

她看着已经从地上扶坐起严敏瑜的杭易夙冷笑,“真让我意外,杭公子,你的轻功又进步了。”

杭易夙冷冷地看着她,他鄙夷不屑的眼神惹得萧菊源一阵恼恨。

“给她解药。”杭易夙的眼睛里冷芒闪烁。

“没有。”萧菊源冷笑。

“给她解药。”杭易夙语气不变的又重复了一遍。

早晨的太阳温暖地照着周围连绵成海洋的金黄色竹林,温润的颜色让天地显得一片柔和。

可是,每个人的心都很冷,被秋天特有的惆怅填满了,酸酸涩涩的。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杭易夙和萧菊源。

小源的手被伊淳峻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他让她别动手出声。一个男人,不管是怎样的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不容别人插手。

“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严敏瑜脸色苍白,依偎在他怀里的表情却是那么幸福满足。她的微笑,在杭易夙眼中美得无与伦比。

小源的眼睛一痛,泪水涌出来,师姐……这段爱对她或者杭易夙到底是幸福还是折磨,除了他们谁也体味不出。

“嗯。”杭易夙看着她的眼睛。

“易夙,”她笑,比秋天的阳光更耀眼,“我们再也不分开!就算只是陪伴,我也想在你身边。”

“嗯。”杭易夙神情不变,但眼睛里漫过一阵雾气。他强作平静的神色竟比他真的哭了笑了还要让人心疼。

“易夙……”她主动拉住他总是冰冷的手。

“我先和她把帐算了。”杭易夙冷漠的凤目里终于也坦率地出现了一丝温柔。他把她轻轻安顿妥当,站起身,缓缓抽出长剑。

萧菊源一直看着他们,见杭易夙拔剑,她狰狞一笑。很爱是吧?她非让严敏瑜死!凭什么除了她大家都能找到爱情?找到了又如何?有爱却不能相守,哈,比没有爱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