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却在她的笑声中体会到心碎的滋味,好疼,好苦。

“后来我算是想通了,我才不管谁喜欢我,我就管我喜欢谁。我开心也笑,伤心也笑,笑着笑着,就真的高兴起来了。”

小源垂下头,生死离别和伤心悲苦……她真的经历了很多。

“哼!别看蓝延风现在得意,等我不喜欢他那天,他就算跪地磕头,把他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我也不会再正眼看他的!还要把他当臭狗屎使劲踩几脚,鞋也不要了。”她又笑,还拍大腿。

小源也想跟着她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希望这次……希望蓝师伯别再伤了她的心!别再让她因为伤心而笑!

“你做梦!”蓝延风从一丛竹子后面走出来,也不知道躲在那儿听了多久,他和伊淳峻一样,都喜欢偷听别人谈话的。

他表情凶恶地走过来,一把搂住萧姬的腰,把她从石头上拉进自己怀里。“这辈子只有我把别人当狗屎,不可能别人把我当狗屎!”

这辈子……不会有她不喜欢他的那一天,他发誓!

“臭德行!”萧姬向他翻白眼。

73.至大危险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更加幽暗,提早到了夜晚似的。小源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潮湿寒风让她微微一颤,一地枯黄残败的竹叶更添了秋意萧索。

他……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的,他的计划在收网了。耐心等了几个月,即使隐居在竹海,无法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也想象得出,那些财迷心窍的江湖人士为了那几句歌诀,以及歌诀暗示的地点已经掀起多大的风浪,死了多少人……

这正是他的目的,一直等待,就是让他们越死越多,实力消耗越来越大。小角色都让大角色替他解决了,果然是条借刀杀人的妙计,虽然残忍了些。

她冷笑,死也活该!如果不动贪念自然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都是自找的。

她摸了摸小腹,表情柔和下来,已经三个月了,还是不怎么显。她时常在想,她和伊淳峻的孩子会是个怎样的人?不用说,一定很漂亮。如果是个男孩,会不会像他一样又坏又可爱?如果是女孩……她忍不住笑了,像她还好,要是像他,裴均武可惨了。

她听见脚步声,有些心急地跑去开门。

虽然不想承认,她知道,即使只分开了短短一个时辰,她已经很想他,很盼他了。她一直在等他,而且越来越心焦。经历了那么多,她无奈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他了。

以前的岁月……没有他,她也过了。可是,她不敢想象如果以后岁月里没有他会如何。他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爹……也许,是她的全部?不知道,她掂量不出来。

脚步声是元勋的,对啊,伊淳峻走路是没有声音的。还好……她展颜笑了,他和元勋一起回来了。

“怎么不多穿点!变天了。”杀人不眨眼的伊公子紧走几步搂住她,罗罗嗦嗦地说。

拓跋元勋嘿嘿的笑,“真是见识了。”

伊淳峻不怎么是滋味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见识?男人爱妻子不对吗?难道要我见了老婆先打她一拳吗?”

“我不是说这个。妖怪,当初你算不得百练钢,但现在绝对是绕指柔。以前我就觉得你很肉麻,没想到现在你更肉麻。”

伊淳峻翻白眼,“你不是来道别吗?赶紧说,说完滚蛋!”

小源和元勋相视而笑。

“道别?”小源推开了臭着脸的伊淳峻,拉着元勋的手进屋,让他坐下。“你也要和他一起去?”

伊淳峻盯了眼他们拉着的手,虽然没说什么,却气哼哼地径自坐在椅子上,没人理他。

“不,我不和他们一起去,我功夫不行,跟着去也是添乱。”

“算你有自知之明!”伊淳峻报复地说。“回去告诉你那个自作聪明的大哥,让他少插手中原武林的事!自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野心倒不小。大宋兴衰影响不到他!好处他也占不上,老实点儿得了!”说着说着还站起来拍桌子,惹得小源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考虑到你算我半个小舅子,刚才当着大家我就说出你们的缺德事了。”

他冷笑,元勋的脸色发僵。

小源有些疑惑,“缺德事?”

伊淳峻哼了一声,“攻打裴家庄那队莫名其妙出现的好手,就是他大哥李元昊派来的!我真是想不通,他干吗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捞到好处了吗?”

元勋有点愧疚地低了头,呐呐地说:“我只是对他的手下无心地说起这事,没想到他会派人去搅和。”

小源暗暗一惊,那队人马居然是西夏的高手?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伊淳峻看了他一眼,“就是知道你是无心的,我才没找你算帐!你大哥这人野心很大,将来他要是撺掇你爹称帝或者干脆自己跳出来,你千万要顺着他,他可不是个听劝的人,想顺当平安的当你的亲王,就少逆他的意,犯不着惹他。”

元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你要……回兴庆?”小源有些难过。

元勋也怅然点了点头,“你有妖怪照顾,只有欺负别人的,没有被欺负的份儿,我也放心了。师姐又……出来快一年了,我也该回去了。”他叹气,“想起当初咱们三个人一起来中原的情形……真没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他抬起袖子来擦眼睛。

小源也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行了啊!别招我老婆哭!”伊淳峻走过来揽她的肩头。“也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只要我老婆想你们,我就带她去看你们,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元勋也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说的是。”

小源看着伊淳峻把门关上,房间……整个世界就好象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她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什么时候走?”

伊淳峻默默享受着只属于他的温柔,“明早出发。”

小源收紧手臂,“不想让你走!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她知道自己是无谓地撒娇,他是去替裴家报仇,也是替她还债,更是替她清除觊觎宝藏的恶人。她不该留他,不能留他……

他转过身,反过来紧紧搂她在怀,唇压下来,带着戏谑说:“好,我不去了。”

她只能又气又爱地捶他的胸膛,越来越轻,最后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完全迷醉在他的吻里了。

他喘息着抬起头,忍耐地哼笑,“我还是走吧。留在这儿又不能碰你,还不活活被折磨死。”

“不能碰我……?”小源呼吸急促,刚才的吻也挑起了她的渴念。的确,最近——他没和她欢爱过。

“师父说你坐胎未稳,不让我碰你。”他有些懊恼地说。

小源满脸紫涨,拧了他一下,“两个大男人说这个羞不羞啊?!”

“不羞。”他又坏笑了。

“小源……”他深深地看她,“把萧氏宝藏的秘密告诉我。”

她一愣,告诉他?娘的嘱咐……第一次没听娘的教诲,她就受到了那么沉重的教训,可现在……她犹豫了。

她抬眼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看进他的心似的。

把秘密告诉他,对她来说的确是至大危险——如果他背叛,她就会既失去宝藏又失去爱人!失去宝藏,还也罢了,那宝藏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痛苦。可是……失去他……

她搂住他优美的脖颈,“爱我……伊淳峻……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她踮起脚,舔他的喉结,他的下巴,他的唇……

他无法忍耐地一把抱起她,快步走向床榻。

她在他的冲刺下紧绷起身体,娇啼婉转……娘,对不起,她又一次违背了教诲。这个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也进入了她的生命!

紧紧搂着他,和他合而为一的时刻,她深刻懂得爹把秘密完全告诉了娘的心情。如果自己握住刀刃,把刀柄递给他算是情痴,那么……她也是的。

74.如若背叛

雨滴敲打竹杆和窗棂的声响和梦连成一片,小源拥紧了被褥,习惯地汲取他的温暖……她闷闷不乐地睁开眼,窗外昏黄的天色让室内一片幽暗,她瞪着身边空空的床榻,心也空空荡荡的。

他走了……没叫醒她。

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很贪睡,昨夜她……又太累,那他也该叫她呀!毕竟他这次远行也要一个多月,她要送送他呀!

两位师伯,裴钧武和他都去了,应该是没有危险的。虽然他有蓝师伯给他的三成功力,可功夫到底不比往日……就算他和以前一样厉害,她还是担心的么!

有些失望地一翻身,胳膊上传来刺痛。

小源惊慌地坐起身,撩起衣袖的手发了抖,心也颤抖起来了……他,拿走了月王印玺!

昨晚,她告诉了他全部的秘密。

萧王墓边白云冢,寒水苍山月如弓。狼星晓唱东方白,碧血凄凄映江中。

光有这歌诀是没有用的,就算到得了藏宝之地,也打不开断魂门。要打开那门,一年之中,只有每年秋分,天狼星最亮的那一晚,把萧家人的血倒进天狼星从天河之孔照进来,耀亮的那个洞孔,并把镶嵌在她皮肤里的“月王印玺”放进被血启动才会浮现的月形凹槽,才能把门打开。

在知道这一切以后……他什么都没对她说,甚至可能是故意弄昏她,拿走了月王印玺和她的血,她不敢去想那代表了什么!

她相信他!

就因为她相信他,她才把所有秘密告诉了他!

可是……

她动摇了,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她的心浮起了深重的忧虑!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可以骗她千次万次,可独独不要在这次骗她,因为她输不起!

没和萧姬打招呼,她收拾了简便的行李就跑出竹海。她知道,如果真的信他,她应该在竹海里安心的等他回来,可是,她做不到!她受不了盲目等待的折磨!不!她要去找他,她要亲眼去证实!

虽然他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重要,也该最信任的人……可他,给过她太多意外!直到疑虑浮现,她才发现她对他知道的是那么少!她也知道他并不只是蓝师伯的徒弟,或者瑞兰轩的老板那么简单。他有朝廷的至高令牌,他能随意拿出万两黄金,他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

所谓“寒水苍山”其实很好找,就是嘉陵江边的寒苍山。短短几天的路程,她却走了快大半个月,身体有孕自然是一个原因。她下意识的拖延着……越接近寒苍山,她的心就越慌乱了,如果他真的背叛了她的信任,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往这条路去的人已经很少,即使碰见,也都是家人来收回尸体的。小源冷冷地看着他们披麻戴孝的路过,鄙夷又怜悯……可以想见,前一阵子这条路上撒了多少人的鲜血,倒了多少没人认领的尸首。她仿佛还能闻见泥土里还没散去的血腥。

又慢慢地走了两天,她终于看见了江边矗立的寒苍山。并不很高,也没连绵向其他山脉,孤零零的确很像荒废的帝王坟冢。

她犹豫地望着,心里一片茫然,突然很恐惧。

嘈杂的人声隐约从山口处传来,她惊醒地一颤,闪身跃上一棵茂密的大树,隐藏在粗壮的树枝之后。

从山上下来的都是些武功低微的江湖小辈,小源并不认识他们,或者在几次重大场面没注意到他们。他们的衣着算不得光鲜,脚步沉重,举止也很粗俗……几番浩劫之后,江湖上残存的大概也都是些这样的角色了吧?

他们吵嚷着停在道路的分岔口,正好是她隐身的大树下,她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话。

“兄弟们,就此别过!我们火速回去召集人手,一路往西夏追!一定要在灭凌宫主出关之前截住他和宝藏!”

“在下也有几句话要说!灭凌宫主武艺高强,身边又有许多好手!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趁他被几大世家消耗了大部分实力之时,一击成功!”

“谷镖头说的不差!若论实力,几大名门世家远远超过灭凌宫主,但他们都想独吞宝藏,互相残杀,才让灭凌宫主拣了个大便宜卷走了财宝!前车之鉴,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就算每人分得一部分,也比两手空空强!”

小源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话了……她的心里耳里只盘旋了一句“灭凌宫主卷走了财宝”。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的树,如何上的山。

不可能!她木然地走着,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不可能!

他不可能背叛她!不可能骗她!他明明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再不是她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爹爹了!

他的眼,他的吻,他的身体……不可能!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可能!

他不可能骗她!不可能因为宝藏而抛弃她!

当她看见山凹里大开着,露出通向山腹石阶的“萧王氏白云夫人之墓”时,她还是不信,她还是对自己说着不可能!

没用火把,她一路黑着下到山腹……借着从天河之孔照下的日光,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大开的断魂门和空空如也的巨大内室。

什么都没有了……大如山丘的存宝之地空了,她的心,她的眼,她的一切——都空了。

她甚至不想哭!

到了这个田地,哭,还有什么意义?!

输了!输了!她在空空的大石室里旋转着,哈哈大笑……她还是输给了这里曾经堆积的金银财宝!笑声凄厉,连绵不绝。她仰头看着穹顶凿成银河模样的石壁,颓然倒下。

唉……她笑,她还曾经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呢!

为什么爹能碰见娘这样可以托付一切的伴侣,她不能呢?

为什么爱的感觉这么不可靠呢?

张手张脚地躺在空无一物的巨大山腹,她竟然还是不相信……他的爱是假的!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不知道躺了有多久……她看见了星星,又看见了日出时温暖的光。

她终于站起来,身上,头发上都沾满了尘土。她不在乎了,她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么?

从石阶缓步而上,走出墓口,她的眼睛被山顶毫无遮挡的阳光一刺,满世界的花白。她无动于衷地继续走着,绕过山凹,就是万丈悬崖。秋天的山风应该很冷,可是她感觉不出来了,她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连心都不疼……

这副被他抛弃的身躯,被他抛弃的灵魂,被他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