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上一回的无意落后,这回继风绝对是故意掉队。路过某棵树下,他突然心有灵犀似的抬起了头,抱臂朝树上侧身坐着的苏叶笑了笑:“又见面了,小叶妹妹。”

隔了一会儿,苏叶翻过一页书,一只手好像稍微动了动,将某样东西塞进了袖子,这才懒洋洋地回答道:“继风哥哥你认错人啦,我是苏兰。”

继风摇头:“我分得清。”

苏叶愣了愣,握住书对继风说:“你想找小叶吗?她被哥哥抓去做功课了。”

继风继续摇头,微笑道:“不,我就找你——呵呵,看来我今天运气还算不错,真抓住了一只小狐狸。”

敢叫她小狐狸?

苏叶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正式将这个名为继风的少年记住了。

这时的苏叶还不知道,以后“继风”这两个字会像烙在她的心头,抹也抹不去,擦也擦不掉,根本容不得她忘怀,后来更是让她自以为情场失意,进而一怒之下投入刑部当了五年的影子。

——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还有得说。

【雪寒篇·曾经】

出身武林世家的段雪寒从小就是个左右逢源的孩子。这不仅是因为他长得俊俏、小小年纪就已经显山露水地奠定了帅哥的基础,更因为他那张见人说人话遇鬼吐鬼言的巧嘴。

他的父亲常常摸着他的脑袋,无比感慨地说道:“我家雪寒日后必定会娶得天下最美的媳妇,就是少伤几颗女孩子的心才好呀!”

每当这时,兄长就会笑着插话:“爹的意思是,儿子就该娶丑八怪?”

段氏武尊主浓眉一扬、虎目一瞪:“瞎说!我们冰寒也能娶天下最美的女人!”

段雪寒挠挠眉角,好奇地问:“爹,这‘天下最美’到底有几个啊?”

武尊主王顾左右而言他:“那啥,你们两个,咳咳……练武了吗?读书了吗?去跟你们的娘请安了吗?没有吧,没有就快去!”

两个小鬼头嘻嘻嘻嘻地笑了起来,也不揭穿老爹的尴尬,就这么手牵着手跑开了。

段雪寒听人说过,自己很小的时候曾被坏人挟持,父亲拼了命才从坏人手上把自己抢回来。但因受了些惊吓,晚上总容易做恶梦,所以父亲才特别照顾着自己。幸好哥哥也没有对此表示过不满。

五岁的段雪寒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很知足。当然,如果真的能有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做自己的老婆,那就更好啦!

他在心中立了个宏愿:我长大之后,一定要娶最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他躲在父亲的座位下观察了很久,发现往来于家中的侠女们多半都不太美丽,即使有几个漂亮点儿的,也都罗敷有夫,早嫁人了。

侠女或是侠客们牵来的女孩子倒也有些粉雕玉琢的,但他都不喜欢。有的太爱捣乱,片刻都安静不下来,一不合意就满地打滚又哭又闹;有的又精明得吓人,一听说自己是武尊主的儿子就马上跑过来示好,完全不知何为矜持。

兄长说,这些女孩子统统不能娶回家当妻子,一个个不是泼妇就是冲着自己的家世来的。

段雪寒觉得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因此他默默地心想:我的妻子一定要矜持,但又不能太矜持;一定要活泼,但又不能太活泼;还不能太花痴,也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说话声音要好听,撒娇不能当成撒泼使……

这一长串的要求好像有点多,但段雪寒并不气馁,他坚信总有一个姑娘在等着自己。

在他十二岁这年,家里还真来了位符合各项条件的小姑娘。

听说这个小姑娘是京城一品太傅苏清的女儿。

段雪寒不知道太傅究竟是干嘛吃的,但他知道这个太傅的女儿和他很玩得来。

小姑娘漂亮可爱、天真活泼,既不会撒泼也不会冲着自己的脸尖叫连连,虽然带了几分知书达理的样子,可又不是那种不容侵犯的凛然。一说起话来有些甜甜软软的味道,却意外地很有分量。

很好,一切都很好。

只除了……段雪寒费尽心思也打听不出她的名字。

大人们在前面议事,也不晓得在讨论什么。被指定为未来武尊主的段冰寒已经踏上了他的漫漫学习之旅,武林一旦出了大事就少不了他在旁作陪,听不懂也得听,听完了回去再自行消化解读。

没有兄长做伴,段雪寒有些孤独了。

回头看看望着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小姑娘,段雪寒小声地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苏兰正想试试自己能用多长时间爬到那棵老槐树上,又想着在那么高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尹阳这里的所有风景。只可惜爹早因自己和小叶喜欢爬树而下令砍掉府内所有高过屋檐的树木了,不然家里也能长出这样的槐树。

将视线从树上恋恋不舍地移开,苏兰听了段雪寒的话,却忍不住撅嘴道:“我娘对我说,如果有不认识的人问我名字,就使劲踢断他的鼻子。你很想被我踢断鼻子吗?”

段雪寒捂了鼻子,只觉得有些头晕:踢人鼻子也是算是庭训的一种?

他称了称自己的斤两,然后又特意观察了一下苏兰略嫌凝滞的步法。小姑娘的武功不是很好,也许自己能躲开她的飞踢?

见苏兰还在紧紧地盯着老槐树,一脸跃跃欲试又欣羡异常的样子,少年段雪寒转动聪明的脑袋,经过再三思考,终于得出一个正确结论:眼前这个小姑娘可能想爬一爬自家这棵已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具体原因嘛——暂且不详。

喜滋滋地发现自己又有了和小姑娘交谈的新话题,段雪寒鼓起勇气追问道:“你很喜欢我们家的树?”

闻言,苏兰的嘴撅得更厉害了:“是呀,我们家没有这么高的树。”说着她朝对面的二层小楼比划了一下,“顶多有那么高,爬起来一点儿都不过瘾!”

段雪寒逮住了机会,冲口而出:“你可以爬上去试试!如果、如果你不小心掉下来了,我会接着你的!”

“真的?”苏兰疑惑,毕竟这里是别人家,爬树也不是一个好女孩该做的事情。

“真的!”段雪寒保证,他就差把珍珠拿出来做对比了。

既然这样……

苏兰觉得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很有意思,于是她边系紧裙角、准备上树,边头也不回、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呀?”

段雪寒小心翼翼地捂着鼻子,第一次学会了耍心眼:“那你叫什么呢?你先说,我再告诉你。”问完,他就警惕地看着苏兰的脚,生怕她下一个动作是二话不说先踢断自己的鼻子。

苏兰扭头,粲然一笑:“苏兰,我叫苏兰哦!兰草的兰!”

段雪寒立即赶着她的话说:“我叫段雪寒,冰雪寒天的雪寒!”

可惜苏兰听到了他的话却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的心思全被即将欣赏到的尹阳全景吸引了。她要好好地看,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正在生病的小叶,也算不虚此行了。

段雪寒却不自知,犹以为苏兰已经听到了他的自我介绍,心情大好地守在树下,防止苏兰真从上面摔下来。

那边,大人们已经结束了“大人之间的对话”。

看着这对小儿女之间的互动,武尊主忽然笑着对苏清说:“苏老弟,你觉得我这个儿子怎样?配得上你家女儿么?”

苏清道:“想和我结成亲家?我没意见,只要你能管好你儿子,不让他在外面胡来就行。”

武尊主啧啧有声:“我说苏清老弟啊,你一个人惧内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让女婿也跟着你一起惧内?”

苏清的必杀视线重现江湖,冷冰冰地刺向说话不注意分寸的武尊主:“莫非你有意见?还是说,等你以后生了个女儿,长大了嫁给别人,你就巴不得你的女婿在外面捻三搞四,一回家就虐待她折磨她?”

武尊主连忙投降:“算了算了,我算是败给你了!好,那我负责教育我儿子,绝不会让他成纨绔子弟。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啊,你不许把你女儿养成小恶霸,不然我就让我儿子悔婚!”

苏清道:“一言为定。”

其实这两人都明白,似这种口头上的婚约本也做不得数,但他们之间的对话被侍立一旁的段冰寒听得一清二楚。有了证人的口头婚约,无论如何也是必须要遵守的。

所以从苏兰及笄后,苏清就边物色候选女婿,边等段家那边的消息。女儿的终身大事当然需要两手准备,怎么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出苏清所料,段家很快就派来了人,解除了婚约。这件事苏清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只对女儿苏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苏兰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父亲的最了解,但凡是她认定的小事,那么即便告诉她一百次,她回头照样会忘。

苏清懒得去追究段家发生了什么,他按自己的计划,将女儿嫁给了他最看好的齐克险。

——然而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个少年发誓要娶天下第一的美人。这个少年死于阴谋,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连属于自己的牌位都不能放进宗祠……

31自投罗网[VIP]

意识慢慢回笼,苏叶勉强睁开了眼,闯进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往日给别人下迷药,这回总算品尝到强迫昏迷的滋味了。

苏叶以肘支撑,想从地上爬起却感觉到全身绵软乏力。暗暗叹了几声,心知自己这是中了极其霸道的迷药,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不过一直这样自怨自艾也于事无补,所以她艰难地爬到不远处的桌边,扒拉着桌角借力使劲,这才摆脱困境,坐到了椅子上。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却好似消耗了苏叶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抬手捏捏太阳穴,然后费力地砸了砸已经有些酸痛发麻的腿,不禁抱怨连连,并对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人嗤之以鼻:非要把人扔在地上才解气吗?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苏叶因这番动作而带倒两张椅子又震起桌面上压根没有水、只摆着当装饰的茶具,是以弄出了一系列不小的声音。

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声响,屋门一开,进来了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

妇人优美的脸蛋略微侧了一下,见苏叶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掩嘴一笑:“呀,三姑娘果然醒了,难怪屋里动静这么大。”

“那抱歉了。”苏叶淡笑,“只是……其实中些迷药也没什么,偏偏我被下了双重迷药,自认没本事站起来。方才动作太大,若不小心弄坏了阁里的东西,还望窈娘见谅。”

美妇人正是窈娘。

见苏叶言谈举止如常,且并无任何讶异,窈娘不免好奇:“清醒之后先见到的人是我而非你们所认定的主谋,三姑娘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

良好的家教让苏叶在面对敌人时即使浑身无力也要尽量维持着该有的风度。

双手强撑在桌面上,她不断地用指甲按压着手心,笑容依旧:“惊讶嘛,当然还是有一些。不妨就将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个朋友在段家观察了很久,他认为段笙不是那种有太多心计的人。而你,海潮阁的鸨母窈娘,反让他产生了怀疑。可惜他一直苦无证据,无法证明你就是躲在段笙背后的主谋。不过没想到啊,我这自投罗网的行为,竟还真骗得你把真相泄露出来了。”

窈娘点头:“你是个聪明人。虽然世人大都不放心和聪明人说话,但我倒觉得我该对你讲讲过去的事情,否则让你这般的聪明人胡乱猜测一通,还不知能编造出多少故事。”

苏叶稍稍抿去嘴边的笑意。

反正依她目前的情况绝对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再者她也不知窈娘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她。既然人家有心要回忆往事,不妨就此一听,说不定还能听出点门道来。

所以苏叶决定洗耳恭听。

窈娘一面命人送上一壶好茶,一面坐在了苏叶对面。

待一个灵巧的小丫头送来茶水后,窈娘隔着圆圆的小桌愣愣地看了苏叶一会儿,忽然感慨道:“如果当年我的女儿活了下来,现在正该是你这般年纪。”

听到“如果”二字,苏叶礼貌地保持了沉默。窈娘的话间接透露出她的女儿已离开人世。

苏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她所在的屋子里外都很安静,周围的布置似乎也和一般的青楼不太一样。但苏叶并没有仔细观摩过海潮阁内的房间布置,因此不敢确定这里是不是海潮阁。

窈娘见苏叶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间屋,不由笑了笑:“三姑娘别白费心机了,这里很隐蔽,至少等我把我的故事全部讲完,你的二少爷也不会循着你先前留下的记号追过来。”

苏叶愣了愣,突然展眉笑道:“原来我做的那些小手脚被你发现了。”说着她就慢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以眼神示意窈娘自己已经准备好要听她的故事。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窈娘平静的叙述中度过。

其实窈娘的经历一旦放进武林这个大背景下就会显得十分简单,可对于一个本不懂武功却因丈夫而被扯进江湖冤仇的弱女子来说,她的遭遇就令苏叶动容了。

二十年前,窈娘奉父母之命嫁到了尹阳,成为一间小客栈的老板娘。尽管每天很辛苦地跟大自己很多岁的丈夫一同照看着毫不起眼的客栈,但夫妻二人的生活也算美满。不缺饭吃、不缺衣穿的日子是窈娘最向往的,她很知足。

尹阳算是客人落脚较多的地方,只要用心经营,凡是可以住人地方就能赚钱。眼看客栈生意日渐红火,夫妻二人的生活也红火了起来。没过两年,他们就有了女儿。

所有的故事到了最后并不一定都会有个完满的结局。窈娘本该是幸福的,也许她永远都接触不到阴暗角落,可一件事情打乱了她的人生。

那年她刚怀上第二个孩子,而她尚不知情。由于客栈最近不太忙,所以她商量着要与丈夫一起回娘家探亲。谁知他们刚走到山崖下,迎面就飞来了一柄利剑,正正□窈娘丈夫的胸口。

突变横生,窈娘惊呆了。她呆了很久才想起要尖叫。

这柄剑是当时的武尊主为救被仇家劫持的儿子而射出,武尊主心急于解救儿子,却忘了控制力道。仇家避开了这一剑,可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寻常百姓哪能躲过?窈娘的丈夫当场就咽了气,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对窈娘讲。

窈娘被这无妄之灾击垮,她小产了,而且还是个男孩儿。她虽没读过书,却也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在尹阳住了这些年,她当然知道尹阳的规矩,没武功的人总容易吃亏,即使被杀也莫可奈何,除了报官还能怎样?然而窈娘清楚武尊主与自家丈夫无冤无仇,绝非故意害人。所以她接受了武尊主的懊悔与歉意,并收下段家的赔偿。

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丈夫临死前的惨状,还有那个刚刚失去的儿子。

如果老天带给窈娘的劫难能就此了结,那她同样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可有句话总能应验在一切不幸的人身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丈夫死后没多久,别人欺负窈娘孤儿寡母,纷纷登门要账。窈娘以前也帮衬过丈夫的生意,自是清楚家里欠了什么账。她据理力争却被人欺侮,失去顶梁柱的小小客栈很快就关了门。即便如此,天性善良的窈娘也不轻易言恨,她只愿意稍稍慨叹一下自己的命途多舛,然后收拾了一些细软,带着女儿就投奔娘家。

孰料嫂子寡情。原先窈娘还能为娘家送些油盐柴米的时候,嫂子笑脸相迎;现在窈娘身无分文,嫂子就摆了冷脸,背着父母将她赶出家门。

走投无路的窈娘自知再也不能回娘家求助,只好抱起才三岁多的女儿又踏上了重回尹阳的路途。路上,女儿受了风寒,窈娘没钱为女儿治病,只得一日一日地拖着。孩子毕竟太小,拖到最后拖不了了,不哭不闹地就随她苦命的爹和弟弟而去。

窈娘没了依靠,更没了寄托。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压抑心头的恨。

她恨老天爷,更恨自己。她恨天意捉弄害死了丈夫,她恨自己没了丈夫就连儿女都保不住。但她最恨的,还是段家武尊主和他的儿子段雪寒。如果不是为了救段雪寒,武尊主也不会一时大意错手杀人。凭什么他们父子现在活得好好的,而她就该承受这所有的一切?

窈娘瘦弱的肩膀上终于负上了名为“怨恨”的重担,日日夜夜的仇恨让她的心像是被毒蛇叮咬过一般,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报仇。

这段往事窈娘讲得很细,所有她能记住的全都巨细无遗地告诉了苏叶。

断断续续地讲了很久,直到最后,她说:“我用十年的时间把仇恨埋进心底,然后用五年的时间慢慢接近极好女色的段笙。可惜在这五年中,那个杀人凶手死了,死于仇杀——多可笑!他也会死在别人手里吗?哈哈,这真是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苏叶静静地看着这个温婉贤良的女子因仇恨而扭曲了美丽的面庞。

窈娘在无奈之下沦落风尘,却始终不肯忘记与上任武尊主结下的冤仇。海潮阁的规模竟是靠着她心中一股惊天仇恨而来,这让苏叶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苏叶并不打算发表反对意见,因为换成是她,如果有人敢害死继风,她大概会将此人大卸八块然后再挫骨扬灰,让此人永世不得轮回。

——从某种意义上讲,苏叶绝对可以做到比杀人惯犯更可怕。

然而劝人的好听话却还是要放几句的。

于是苏叶叹道:“窈娘,你何苦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窈娘怒不可遏:“你懂什么?!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切身之痛,你懂我的心情吗?你没资格说话!哼,他怎么能一死百了?我要让他的儿子偿还!”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更加愤怒,“那个段雪寒好生命大,头一次那么厉害的毒竟也没毒死他!我这海潮阁的姑娘们使劲浑身解数也灌不下半口酒水,倒便宜他了!”

苏叶默然。

看来窈娘还不知道她已大仇得报,真正的段雪寒早被她害死,现在的这个只是替身罢了。苏叶就记得有一次她被红姨留在王府用饭,席间红姨夸赞自家儿子,其中提及继风向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更不肯多喝一口外面的酒水,一来怕酒后乱性,二来怕被人下药。

这个习惯在无形中救了继风一命。

苏叶不由庆幸起来。

看着窈娘铁青至极的面容,苏叶难得一次对犯事的主谋生了些怜悯:“窈娘,你可知道,段雪寒早就死了。他十四岁那年所中的毒是你下的对不对?那次他就死了——你为你心中的仇恨而害死了一个最无辜的人。或许你认为父债子还是天经地义的,但段雪寒究竟为什么要承担责任呢?他被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难道是他自己愿意被劫的吗?”

窈娘震惊,她只听到了前半段话。

“你说什么?段雪寒……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她起身,失态地奔到苏叶身边,握着她的肩膀摇晃着,“你骗我!你骗我!段雪寒还好好的活着!”言语上的错乱延伸到行动上,窈娘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苏叶喉间。

苏叶抬头,平静地望着她:“我骗你有好处?”

窈娘道:“当然有!你喜欢他对吧?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想让我放弃杀他吗?我告诉你,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苏叶全然不惧:“我从来都没喜欢过段雪寒,我喜欢的只是现在正扮演着段雪寒的那个人。你用仇恨抚慰丧夫丧子之痛,你成功了,可你得到了什么?新一轮的仇恨而已!把无关紧要的人拉进你的局,又唆使段笙犯下重罪,你不觉得你空虚吗?”

窈娘大吼:“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激动得手一抖,一道血痕出现于苏叶颈上。

苏叶忍痛说道:“窈娘,你不是已经做好失败的打算了吗?不然你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全告诉我。放了我,我答应不追究你劫持我这件事!”

听了她的话,窈娘一瞬间恢复理智,撤去了匕首。

“三姑娘一向都如此犀利的吗?你只答应我不追究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却不是答应我‘不追求你犯下的所有罪名’。”

苏叶闭眼,无奈道:“……算了窈娘,我们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吧,包括你的故事,包括我的‘猜测’。现在,我只想问问,我那小兄弟真被你抓起来了么?看在我承诺装作一无所知的份上,请你把他带到我这里来。那孩子性子直,我怕他吃亏。”

窈娘道:“三姑娘这么精明的人,我可不敢冒险。”

苏叶费力地动了动脚,又对着窈娘挪了下手指,长叹道:“你下的迷药你还不清楚?我和他都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你又怕什么呢?再者,你也该相信你请来的护院,他们会把我们看守得死死的。”

窈娘深深地瞅她一眼:“那位齐公子与三姑娘是熟人,拿来做人质正好。既然三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耐心听我这么个充满仇恨的女人讲古,那么……算是回报吧,我这就去派人把齐公子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