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说:“阿愚,你也来考试?”

贺崇愚回过头,有些吃惊:“温倩?”

温倩穿着一身灰色的呢子套裙,落落大方。

“好巧。”温倩说,“我刚才都没看见你呢,考得怎么样?”

“我估计没戏了,你应该没问题吧。”她打趣着说。

“不要这么说嘛,我的主要目的不是考戏剧文学啦,我过两天要去考广播学院的主持人,这个文学院只是备选项。”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厉害,这个考试我都觉得好难好吃力了。”

“放心吧。”温倩拍拍她的手说,“戏剧学院的系主任是我干爹啦,你早点儿跟我说你想考,我就帮你打听题目……”她压低声音说。

“啊?”贺崇愚吃了一惊,“这样也可以吗?”

“小case。”温倩笑了笑,“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想考,所以顶多帮你打听一下成绩。”

“那就够了,谢谢你。”

“不客气。”温倩拉拉她的手,“那我回位子上了,马上考第二场了呢。”

贺崇愚回头一看,老师已经走了进来,于是赶紧在座位上坐下来。

“所有考生注意,跟我去第二考场。”

老师说了一遍后走出教室。

……

第二场考试,考的是一篇随笔。题材不限,只要以“春色”为主线。两千字,而时间依然不多不少,是一个小时。

刚看到题目,她就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哀叹:“这是什么破题目啊?”

春色的话,她直觉地想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踏进佳苑时,第一次看见那座蓊郁的花园,以及里面那些长得比院子的门和围墙还要高的植物,它们蓬勃生长的身躯被生锈的铁栏杆禁锢着,只能探头看着外面的世界。

就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在点名册上看见了“卫嘉南”这个名字。

从此他便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他是她头顶上仰仗的光环,他是她世界里的春天,在那样一个孤独寂寞的年代中持续闪光。衬衫领子一个褶皱都没有,蜂蜜色的后颈上有一道好看的坎,发根的颜色浅浅的,耳朵后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肩膀不宽不窄,背脊很挺很直……

直到迈入勉骅,大家都漠视感情,敌对年轻的恋爱。荒芜的足球场上,野草丛生,对面是明亮整齐的教室,里面则端坐着一个个正襟危坐的莘莘学子。无人管理随风摇摆的野草,像在叹息着被遏止的青春。美丽的紫藤花朵落了满地,也没人惊艳,只是校工一扫帚,便把它们全部挥入垃圾篓内。

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自己仍然活在那样的岁月里……

回忆结束,她发现自己的纸上也写满了字。

“时间到了。”考官看着手表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见自己写的文章最后一句话是:“红色裙子的女孩,依然在等待,不知道是在等待屋子里的人开门,还是在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这位同学,交卷了。”

考官以为她还没有写完,善意地催促道:“下午还有一场考试,去作准备吧,不要被影响了。”

“啊……是。”

她急忙站起来,把卷子恭敬地递过去。

教室外面阳光很充足,她走出来,温倩在门口等她,“考得怎么样?”

贺崇愚苦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什么,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睡醒,就交卷了。”

“啊?你睡着了?”温倩吃惊地问。

她点点头,虽然没有闭上眼睛睡,可是也差不多了。

温倩惋惜地拍拍她:“没有关系,反正,这只是一场考试。”

笑了笑,贺崇愚又打起精神,“你呢,一定是稳过吧?”

“还行,对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嘉南也会来,下午他陪我考试。”

“他也考吗?”她有点儿奇怪。怎么没看到他?

“他不考,只是在外面等我罢了,考完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吃饭,今天嘉南的奶奶过大寿呢。”

“这样,好哦。”

温倩笑着说:“这戏剧文学院,没有什么好的食堂,饭巨难吃,又贵。你日后做了里面的学生,不要去食堂吃,去对面那家活鱼锅贴……点肉丝沙锅,一大碗,分量足,味道还好得不得了。连我干爹都经常带着研究生去光顾呢,我们今天就去吃。”

“好的。”虽然她打算就近找家超市,买个面包对付过去。不过既然有味道好的店,不去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个嘉南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温倩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喂。”

声音低低沉沉的,是故意憋着嗓子说的。“啊!”温倩大叫一声,回头一巴掌拍去,“讨厌啊你,来了也不吱个一声。”

“这不是吱了嘛。”卫嘉南稍稍转个视线,看着她说,“我今天上午忽然想起来,阿愚也要考文学院的,忘记跟你说一声了,奶奶的寿筵,也叫上阿愚一起去吧。”

温倩愣了一愣,贺崇愚连忙说:“这不太好吧,我是外人。”

卫嘉南偏过头,一脸奇怪地摇摇头,“不会啊,奶奶记得你,记得很清楚,她前几天还在舅舅和妈妈面前夸你呢,说你做的青椒真好吃,叫我妈妈多跟你学习。”

“奶奶吃了阿愚做的青椒,什么时候的事?”温倩莫名其妙地问。

“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都饿扁了。”

卫嘉南掉转方向,把两个女孩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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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考试是面试,抽签后进行表演。一共十二对,每个上面写着一个命题,抽到命题的考生有三分钟准备时间,在这三分钟之内要即兴编排一个小品剧本,但表演时间只有一分钟。

贺崇愚考完的时候,温倩还没有考,她从考场另外开设的门走出去,为防止考题泄露给未考的考生,已考过的人是不允许再回到休息室等待区去的。她走出考场,意外地发现文学院的后门有一片小小的草坪,草坪正中央有一棵翠绿而枝繁叶茂的大树。这情景和她设想中的那幅画面如此吻合,她吃惊地差点儿站住不走了。

“阿愚,这里。”

树底下的卫嘉南,对她招了招手。四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听到他的喊声,贺崇愚醒过神来,发现从这个门出来的考生,都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草坪上聊天休息。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所走出来的这扇门,因为是偏门的关系,小小的很不起眼。

穿红裙的女孩,蓊郁的会变色的大树,小小的一扇门,等待中未降临的爱。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她背着书包,信步朝树下的他走去,步伐轻快而矫健。

“考的什么?”他问。

“我糟透了,抽到一个‘猫和老鼠’。”她有点儿沮丧地说,“我差点儿在一排猫评委面前变成老鼠。”

“哈哈,很有趣啊,那些评委们都笑了吧。”

说话间温倩也走了出来:“喂,你们等我很久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跑过来。

“是啊,就等你了,好了,走吧。”

卫嘉南说着迎上去。

她默默地想,对哦,他等的是温倩。尽管那梦境中的一切都吻合,主角却换了人。

“阿愚,沙锅肉丝饭好吃吗?”温倩开玩笑地说。

“好吃,好吃极了。”贺崇愚老实地回答说,笑了笑。

“那你就争取做戏剧学院的学生吧,那就可以天天吃到了,就怕你吃着吃着就会嫌它腻了哟。”

“不会啊,我喜欢吃炒白菜,吃了十几年都没有腻。”她傻傻地说。

“哇?这么专一!”温倩用手掩着口说,“我就不行了,连续三顿吃面条我非疯了不可。”

三个人向车站走去,等公车的时候温倩摸了摸口袋说:“我好像没有零钱了呢,嘉南你呢?”

卫嘉南还没有开口,贺崇愚打开书包拿出那个塑料袋:“没关系,我有,你们看,足够了吧。”

“哇,阿愚真厉害,有这么多硬币。”温倩掂量着那沉沉的一袋子说。

卫嘉南一怔,说:“咦,不是送给你一个存钱罐吗,你怎么还随身带那么多硬币啊,沉不沉。”

“那个,我总不能随身带个存钱罐啊。”贺崇愚掏出三个硬币,一人分发一个。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他做的存钱罐是个无底洞,有去无回。

他们在终点站圣贤山庄下车,这么宽敞的地方,公车一点儿都不堵,而且位置也很多。

“卫嘉南,我空着手去好吗?”走到门口的时候贺崇愚问了一句,“至少买张卡片……”

“不用了,要卡片干什么,拿来吃吗?我奶奶她就想你的糖醋青椒,想请你给她下厨房。”

卫嘉南把她推进了院子,关上铁门说。

温倩就像半个主人一样招待着贺崇愚,给她拿拖鞋,倒水,说:“客人都还没来呢,你先吃点儿糖果吧。都是甜的。”

“小贺!”卫奶奶闻声而出,很亲昵地一把将她拉住。

“奶奶想吃青椒了,我来给您做。”

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说,卫奶奶愣了一下说:“谁说要你来下厨房,今天你是客人,尝奶奶的手艺就好了。”

“呃……”贺崇愚不知怎地,目光飘向卫嘉南。

“嘉南,一定是你这小子去跟小贺瞎说了是不是,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我跟你说了,这次生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寿,叫你别告诉你妈,咱俩,再加上小贺和倩倩过过就行了,你非给我招喝一大帮人来,你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

卫奶奶声音有力地呵斥了一番,贺崇愚忍不住笑了,“奶奶,我帮你拣菜好不好,边说话边做事就不累了。”

“嗯,好!”

老人答应着,领她来到厨房的台子边,厨房很大很干净,看起来像久未动炊的样子。贺崇愚挽了袖子,把买来的菜分门别类地拣,摘,放好,然后打开水龙头开始淘洗。

“有你这丫头帮忙真省事。”

很快,下锅,翻炒,装盘。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的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温倩和卫嘉南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她又在端菜的间隙,给客人倒茶,找出收起来落了灰尘的拖鞋,抱到卫生间里刷洗。

她很勤快地招待着客人,不知道是卫嘉南的哪个叔叔还是伯伯,忽然顺口说了一句:“老太太,您雇的小保姆真的很不错。”

大家一愣,贺崇愚先反应过来,好笑地看了一眼卫嘉南,本想说:我是他同学。

可是卫嘉南已经先冲口而出,语气甚是恼怒的样子:“她和你们一样,是奶奶请的客人,不是什么保姆,你眼睛怎么长的?同样是客人,人家忙成这样,你们不是抽烟,就是聊天!还是人家长辈呢,切!”

“好啦好啦,谁让阿愚围着个围裙,又梳了两条这么长这么老实的辫子嘛,看起来是很像啊!”温倩连忙打圆场,“姚叔叔一不小心看走了眼,也不是故意的。”

“你这是什么话,好像保姆低人一等似的。”

卫嘉南还要发标,被贺崇愚急急打断,“啊啊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我去看看汤哦,你们慢慢坐。”

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的她赶紧消失在现场,只听到温倩妙语连珠,大家很快就又哄堂大笑,乐得忘乎所以了。

“温倩很善于交际,每次我有客人,只要她在,都能给我哄乐。”卫奶奶看着火候说。

“是啊,她很能干。”贺崇愚的口吻中有一丝羡慕,“我就不行,我的话很少,都不知道该怎样跟别人开口。”

“这不一定是坏事。”卫奶奶说着,关掉了火,“反正,我觉得是这样。就像我信教,有人说不好有人说好,但事实上呢,只要你自己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改变自己的信仰。”

她抬起头看着老人,发现她慈祥地看着自己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可以窥透她心底秘密的怜爱。她如释重负地低下头,接过了老人递来的汤钵……

考试过后的半个月,贺崇愚都在忙着补掉下来的课程,不过好在所有的课程都在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就全部上完了,接下来就是总复习阶段,所以除了几张试卷之外,她并没有落下什么。

接下来,古双雨考美院,杜晴考音乐学院,舒雯上补习班,占据了大家所有的业余时间,共同相处和谈心就只剩下上了床而还没有睡着前那么一点点的空闲。她写了很多的纸条投到黑红相间的存钱罐里去,有时候忙碌得自己都想不起来昨天在纸上写了什么,有时候困得要命,拿笔随便写上几句今天的感受就作罢。

考试过去了一个月,终于离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放榜前两个礼拜,她正在宿舍里面背英语,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她的名字,把窗帘撩起来,头伸出去一看,卫嘉南站在楼下,手卷成话筒状对她喊道:“下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急急忙忙地跑下去,刚一露面,卫嘉南就急急地抓着她的肩膀说:“温倩问过了,你是前二十名,绝对可以通过专业考试的,只要接下来在高考里,达到他们规定的分数线就可以了。”

“真的?”她吃惊地道,“可是,我怎么会通过呢?”

“难道我们会骗你?至于你怎么通过的嘛,我早说过你是块搞这个的料啊!”

看得出他是真心的为她高兴,接下来他问:“要吃什么来庆祝,我请客。贵的也没关系哟。”

“我……就想吃那家沙锅肉丝饭。”

“那还不简单,说去就去吧。”

他们走出了学校,等车的时候,卫嘉南按住她的手,说:“这次我来吧,我有零钱。”

因为不是乘车高峰期,车上就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忽然他轻声地说:“上次的事,你可别往心里去。那帮亲戚跟我们真的是属于几乎不往来,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的那种。我要是知道他们那么无聊,根本不会打电话去请他们来,我只是想人多了,奶奶高兴……”

“嗯,我知道,而且我也觉得奶奶年纪大了,需要有个说话的人。”

“她很健谈对不对?”听到这,他扭过头来问。

“是啊。”

“可平时她并不爱跟我们说话。只有吃到你做的青椒那天,她特别高兴。”

“呵呵,那个青椒,我家里人也说好吃……”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蔬菜,家里人用尽了办法都不能让我多吃那么一口。只有我奶奶做的糖醋青椒我愿意吃。有一阵子,她身体不好住院了,我就从超市里买回一大堆速冻肉类,每天带一点儿去学校当午饭……我记得有一阵,突然又吃到糖醋青椒,那时候的心情,真是很难言喻。”

她知道他指的是初中,她心里有窃喜,但是没有讲话。

沉默了一会儿,卫嘉南看着她说:“你做的糖醋青椒也很好吃,难怪我奶奶喜欢。”

她点点头,盯着鞋子看。这个习惯性动作她已经做了好多年,心里一想事情,就盯着鞋子看。

“那个……阿愚啊,我们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他忽然奇怪地说道。

贺崇愚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他说,“可是我对你的印象却不怎么深,从高中起才注意到你。”

她笑了,心里想:本来就认识很久了,朝夕相对,已有8年了。

尽管这样想,她还是说:“以前老师也说过我,就算消失一个礼拜也没人会注意到。”

“对啊……我还真的没怎么注意到你,你是勉骅毕业的吧?”

“嗯,我和你同班。”

“你看。”他奇怪地耸耸肩说道,“同学三年,我居然没什么印象。”

她想,你那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去注意班上的人,就连最活泼的女生你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去注意我。

“嗯,你不大爱跟同学说话。”她说。

“可是一上高中,我就发现你很特别,尤其是文学老师提到你以后,我更觉得你和你的东西有灵气。就是那种,淡而深刻的感觉。第一眼并不强烈,可是却很持久。”

卫嘉南忽然淡淡地笑了,说:“就像是异军突起的感觉呢。”

异军突起?贺崇愚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注视得久了,目光开始变质了吗……

沉默了一下,卫嘉南慢慢露出高兴的神色说:“总之你要争取做一个出色的编剧,至少要做一个作家,知道吗?”

“啊?”

“因为我可能会去我们家的出版社做编辑,所以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的小说在我的手里出版,以弥补那时候我没有把你的童话推荐给舅舅而留下的遗憾。”

她愣了一下,这又是一个承诺吗?不久前他叫她去考戏剧文学院,她去做了;而今他又叫她成为作家,她虽然总是在达成他的指示,可是他也不断地给她新的任务去完成。

“好,等我有了满意的作品,一定会去向你投稿的。”

她微笑着说,这又是一个许诺,虽然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完成。

第七年、一场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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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一位著名作家在自己四十一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来信,看了信他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个痴心的女孩,从十三岁起就迷恋上了他,疯狂地爱着他,她和他住同一座楼,是邻居。可是作家竟从来也没有一点儿对这女孩的印象。女孩每天看着他,想着他,生命里的一切都只和他有关。后来她搬走了,又偷偷地跑回来看他,对他身边的女子,每天做的事情,写的书籍了若执掌。偶尔的几次不期而遇,作家欣然淡忘,女孩却欣喜若狂。

那作家有一次邀请一位美丽的姑娘共度良宵,女孩说那就是她。可是三天后作家借故离去,女孩却怀了孕,生下了他的孩子。为了抚养这个孩子,她成为交际花,居然又遇到了这位作家,被邀请回家过夜。可是那作家却仍然没有认出她来,只当她是自己生平艳遇史中普通的一页而已。一切都像一场梦,虽然女孩极力地想要使自己抓住他,却终不得法,她心爱的人匆匆离去,带着从未认识她的遗憾。那孩子死了,也许注定了和他有关的一切,她都留不住,于是,那女孩,也死了。

好像曾经开过的花,曾经灿烂过的流星,到了命中注定该消逝的时候,便是再强大的力量,也留他不住。

——茨威格《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

意料中的意外。

贺崇愚的高考落榜了。并不是她的分数不够,而是,名额被限制,刚好到她的时候,截止了。

可是填写志愿表的时候她却独独只填了一个戏剧文学院。

妈妈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不想复读重考了,那时的复读费用最好的班是一年一万五千块,还不包括生活费用。

她决定开始工作,在大家为她惋惜的时候,她得知卫嘉南和温倩都一起被S城的名牌大学录取,要前往就读,而那正好是她的生父所居住的海滨梦幻城市。

于是她告诉妈妈说,她要去S城,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反正可以投靠那里的爸爸,妈妈同意了。于是两个月的暑假过去后,在许多学子踏上报到之路的同时,她一个人买了一张火车票,悄悄到了S城。

暂时借住在爸爸的家里,省掉一笔不菲的房屋租金。在这个城市里,什么都很贵,能有片瓦遮身已经该感谢神明了。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卫嘉南就读的F大附近的超市里面做收银员。虽然离家很远,但是却离他的学校很近。每天先坐车,然后换乘地铁,一路上看到的有趣的城市早起图,也颇能提神醒脑。她喜欢在这个大大的城市里步行,走得很快,穿过马路,穿过街心公园。她幻想自己是那个穿红裙的女孩,来到梦想里的木屋前,有朝一日,等到屋子里的人打开门。

超市修建得很可爱,像一个童话里的糖果屋子,门口又正好有一棵树。贺崇愚喜欢得不得了,每天的工作心情都如日中天,不太忙的时候还会轻轻地哼歌。同事都吃惊地看着她说:“你还真是心情不错唉。”

超市每天都会运来新鲜的货物,而她每次都会跑到门外帮师傅卸货。工作的第二十三天,她看见了卫嘉南。他匆匆地走进校门,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手的手指弯曲放在下巴上面,无心的思考状。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不再是平头,而是柔软漂亮的直发。发根有些盖住,可是领子依然很挺括。

第一眼看到他,贺崇愚抱着色拉油的箱子站在了小货车前,一直目送他走进学校里。他没有看见她,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反正这附近只有一个超市,他应该会来这里买东西的。

“怎么了,搬不动?”卸货的师傅见她站住,问了一句。

“不,搬得动。”她回过神来笑了笑,箱子真沉,她差点儿就把手上的重量给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