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暑假离校前,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到来。

先是林潇打电话来说,不能跟她一起回家了。因为过一阵她要跟几个研究生一起去广西的某个偏僻小村落做义务的法律咨询。其实整队人就她一个本科生,做得无非是一些跑腿打杂的活,但她还是那么兴致高昂。

苏瑾知道,她抢破头去争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领队的人是姜晓辰,是他们学校的“神话”,是林潇的盖世英雄,是她即使头破血流也要迎头而上的磐石。

她没有忘记林潇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记得她的眼泪,记得她痛苦和伤害,可是林潇再也没有对她提过这个人,她想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劝起。

其实苏瑾心里清楚,无论她怎么劝都是没用的,就像当初林潇劝她一样,她肯听吗?

感情的事,永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能够做得,大概就只有给予祝福。

接着是何遥这小妮子,貌似最近开窍了,和大头经过近一年的“太极式”过招,总算是有修成正果的曙光。

当然最最重要的也最最让她激动的,就是颜博的保研名额有了些眉目,而且据可靠消息流传,他们院里是只等着开学过来直接提名宣布了。

苏瑾整天傻呵呵地直乐,恨不得全校都能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和颜博不用分开,他可以继续陪伴她度过整个完整的四年大学生活。

有时候,连做梦,都会笑醒。宿舍里的人实在受不了,就会抱怨:“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是不是也能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你这样,每天半夜突然阴森森地笑,很让人毛骨悚然!”

苏瑾歪着脑袋,又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就是高兴,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真是彻底被她搞疯了。

倒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当事人却依旧气定神闲,听到消息,也只是淡淡地对她说:“还没影的事,你别整天跟他们瞎搀和。”

“怎么能是瞎搀和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虽然我知道,你就算自己考也能考得上,可是有省力的方法当然是挑最简单的路走啊!”

苏瑾一脸不服气,斜着头跟他说话。

颜博捏了捏她的脸,叹口气,轻声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就没想过,万一要是我不能留下,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会有万一吗,如果有,这个万一又在哪里?

但是,几乎只是片刻,这个问题就被她否定掉了。

苏瑾赖皮似地去拉他的手:“怎么会有万一,这种事,谁会没事乱传?要有万一,也是你自己。你说,是不是嫌我烦了,不想再每天看着我?”

颜博颇为无奈地被她摇晃,笑着说:“烦是烦了点,但好在,我也习惯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能留下固然是好,可是生活不是选择题,有时候,由不得我们做选择。”

苏瑾微怔,低下头,停了一会才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懂事?整天只会烦你,吵你…”

她的声音低下来,语气却更加认真:“其实我不是一定要你留下来陪我,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态度。”

他没有插话,等她继续往下说:“是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的态度。我不是在混日子,我也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个想法里是有你的。我也不怕等,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你如果想飞得话,我就让你走,我在后面慢慢地追,我相信,总有一天,还是能追上你的。”

颜博听得一愣愣的,这丫头偶尔文邹邹起来,还真让人受不了。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他给个态度,不就是想骗他亲口承认她不可替代吗?

颜博轻轻点了下她的小脑袋瓜子,浅笑:“你这样低着头,就能看得到我的态度吗?”

苏瑾慢慢抬起头,一瞬间,眸如朝阳,耀眼得只剩下光辉。阳光斜斜地射过来,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璀璨。

颜博抱她入怀,坚定地像是在宣布一个誓言:“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好?”

就因为这句话,苏瑾傻地更加夸张,笑醒的几率从本来30%升到50%。这个状况,直到她回到家,也没有好转。

苏妈妈终于察觉到的时候,马上一脸紧张地跑到她老公边上嘀咕:“这孩子不会是得了面瘫吧?最近脸上老是抽风。”

话说我们苏爸爸还是很有职业敏感度的,他顺着苏妈妈的目光望过去,他家丫头正窝在沙发里望着手机傻笑。

只瞄了一眼,苏爸就笑了,又翻了页手中的报纸,随口说道:“谈恋爱了吧!”

可是不管苏妈妈再怎么软硬兼施,苏瑾就是三缄其口。她也不是怕父母知道,苏爸苏妈都是很开明的人,只要不是本身人品不正,都不会横加干涉。

她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让颜博公之于众,接受全家的审批。

他们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他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她不应该过早地拉他进入她的圈子。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有林潇的暑假,过得格外无趣。苏瑾唯一的乐趣,就是给颜博打电话、发短信。每天每天,从不间断。跟上个假期不同的是,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虽然他回的大多是“好”、“知道了”、“嗯”这类简单的字眼,但最起码他都有认真读过,并且回复了。

偶尔打电话的时候,被她逼得没办法了,他也会用他淳淳地嗓音浅声说:“想。”

那就是她一天最快乐的时候,幸福攀上顶峰,越来越满。

炎热的暑假显得格外漫长,才过了一半的时候,颜博跟她说:“这两天,你别往家里打电话了。”

“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隐隐的还带着不安,好象还有害怕,那么多的情绪,是连苏瑾都全然陌生的情绪。他似乎在犹豫,却没有挂断电话。

苏瑾安静地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心都微微沁出了汗,只听到他沉声一顿,说:“我妈妈,住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挨砖挨得我冷汗直冒…

不客气地说,这文得修,大修,但暂时不会放上来,有骗点击的嫌疑。

所以,还是一边写,一边改。

谢谢某人的砖。

第二十章

颜博说得很简单,很多话他都是含糊地一语带过,但苏瑾就是知道,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那样紧张还强作镇定,连声音都微微发抖,语气却还丝毫未变。

可是她往他家里打电话就没再接通过,只能每天每天地给他发短信,通常要到半夜,枕边的手机才会传来熟悉的震动,不过四个字:不用担心。

这就是她的颜博,永远只会解决别人的麻烦,自己却从来不愿意麻烦到别人一点,连担心都不会让别人有。

可是,她不是别人啊!他怎么能像要求别人一样来要求她。

她甚至能够想象,在静谧的黑夜,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只有他,在疲惫了一天后,微微皱眉,坐在空空的走廊,拿着手机给她发短信,说:不用担心。

她很担心,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担心。她担心他妈妈,担心他一成不变的表情,担心他一个人难过却没人陪伴。

几乎是一瞬间,就做了去找他的决定。她想:只是看一眼,只要让她确定他妈妈没事,看到他好好的,她就立刻回来,绝对不会给他添任何的麻烦。

苏瑾只拿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带上钱包、手机,背上常用的双肩包,对苏母说:“我一个同学的妈妈病了,我去看看他,过两天就回来。”

苏妈妈正在厨房忙中饭,听到声音,立刻拿着锅产冲出来:“什么同学,住哪里的?怎么那么急…”

她还要再问,被苏瑾急急地打断:“妈,我就去两天,很快就回来了。你们放心。我赶着去坐车,回头再打电话给你。”

苏瑾一边说一边换上鞋,也不给苏妈时间缓冲,就迅速开了门,溜了出去。等苏妈恍过神来,早就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一路颠簸,去火车站、排队、买票、等待、上车。

苏瑾向来怕热,一到暑假,基本就赖在空调间里不出来,此时,突然被烈日灼烧,一时无法适应,头都有些微微发胀。

但她依旧坚持,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见到颜博就好了,见到他就没事了。

可是火车上人太多,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味道,混浊得让她隐隐想吐,人也开始眩晕。好在,她还是比较幸运的,买到的是有座位的票,不用跟人挤在过道里站一路。

陆陆续续又有人上车,火车行驶时,车厢里都安静下来,苏瑾闭目养神了一会,睁开眼才看到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在过道中央,无奈而茫然。

而周围的人,却都无动于衷。

她心下一酸,立刻站起来,说:“婆婆,你坐这里来吧!”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这趟路时间还长呢!”

苏瑾忙过去搀她过来坐下,又说:“就是路还长,我年纪轻,体力好,站着也没事。”

老太太笑了一下,抬头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没事,没事。”

她像个孩子一般灿烂地笑着。她只是想着:如果是颜博,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在他们这场爱情里,她总是被教导的那方,她也一直引他为傲,而她更希望有一天,他能拍着她的头,温柔地夸赞:“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就像家长对自己的孩子,可是又不仅仅是那样,如同承认她是他的所有物,自然的,理所应当的。

到站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苏瑾头一次来到颜博的城市,半是亲切又半是陌生。

她跟在人流后面往外走,带些忐忑,更多的是激动。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她其实真的不是一般的想念他。

出了火车站,人更加拥挤,来接人的,进站的,出站的,全都聚集在这里,个个神色匆匆。只有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起初怕颜博不答应,干脆没告诉他她要来的消息,思量着先斩后揍他也没话说。

现在才隐隐升起些后悔,她不知道他家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在家。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问他要地址?

苏瑾将肩包拽到前面,才拉开拉链,肩头猛然被人一撞,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愣了半晌,才发现手中已空无一物。

她蓦地惊醒,踮起脚尖,努力回想那人的样貌,可是周围人头攒动,一个比一个漠然,她分辨不清,也无法找寻。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才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失去了身上仅有的东西。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为什么会这样困难?不过想要见他一面,为什么还是那样难?

她惶然无措,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往下落。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每走一步,她都坚定地相信,会离成功更近一步。

然而现在,她独自蹲在角落,默默哭泣,却想不到让自己站起来的办法。

她不想让颜博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她该是给他带来快乐的,而不是麻烦。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了他的麻烦。

终于哭得累了,苏瑾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腿,半挪到公共电话处,语气恳切地哀求:“阿姨,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的包被抢了,等我朋友来我再付你钱,好不好?”

屋内的大婶望了她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凌乱,看她的样子也确实可怜,于是指了指电话机,点了下头。

她熟练地拨了心中那个号码,一声,两声…然后话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

反复重拨,依旧无人应答。

直到里头的大婶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心地说:“要不,你先进来坐着等,也许过会他会拨过来的。”

她脸色惨白,竭力扯开一个笑容,微微说出一句“谢谢”。

苏瑾盯着那台电话机,盯得眼睛都发酸了,它才终于响起。

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家用电话铃声,却是她唯一仅有的希望。

苏瑾反弹式地跳起,一把抓过话筒,只听到那边一个“喂”字,她就已经泣不成声。

一路舟车劳顿的疲倦,背包被抢的委屈,害怕找不到他的不安,以及这么长时间等待的焦躁,在那一刹那全部涌了上来。

“是你吗?你在哪里?”颜博的声音担忧而急切,却只听得到她的哭声,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慌乱,冷静下来才说:“你先别哭,边上有人吗?把电话给她。”

苏瑾糊里糊涂地把话筒递出去,然后就只听到一连串她听都听不懂的方言。

那个大婶挂断了电话,和气地跟她说:“小姑娘,别哭了,你男朋友让你在这等他,他马上就来。”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看到颜博向着这边飞奔过来。他是人群中唯一一个跑着过来的人,所以几乎一眼,她就看到了他。

远远的,那个人影跑得焦急而匆忙,脸上的表情还带着略微的凝重,可是他的面孔那样熟悉,他的眉眼那样令人动容。

这一个多月来,她想念他,却时常拼凑不起他的样子,此刻,他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不是想象的,而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怀抱如此熟悉,他的臂膀如此有力,那是能够让她安心的力量,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一趟,终于变得如此值得。

苏瑾靠近他的胸膛,听得到他因为奔跑而加速的阵阵心跳,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襟,嘤嘤细语:“这一路…发生了好多事…我这么辛苦,才来到你的身边…”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轻轻揉拍她的肩,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情绪也是一团乱麻,极不稳定。

想到她这一路可能的遭遇和辛苦,心疼得恨不得将她永远带在自己身边,再不离开他的视线。

然而,她这样真实得在他怀里,只为了他一句话,就肯不顾一切地赶来,这确实是只有她才会做得事情。

虽然心底已经升腾起无数的小浪花,回家的路上,还是不免斥责了她一番,“你这样傻不楞噔地跑来,如果找不到我,怎么办?以后做事情,能不能考虑周全后再做?”

苏瑾被他紧紧地拖着手,语气瑟瑟地说:“其实,都是意外,本来我设想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最终,还是见到了他。

只要见到了他,那么所有的过程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穿越那千山万水,只为见到他的一瞬间,只为带给他所有的沉醉。

作者有话要说: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给予祝福…

感谢所有在此次救灾中略尽绵薄之力的人们。

晚上开始恢复更新。

第二十一章

颜博说:“我带你回家。”

回家,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篇的词,他愿意带她回家,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承认,将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她?

苏瑾这才觉得自己莽撞,她来得仓促,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还搞得如此狼狈,这个样子去跟他回家,印象分肯定会大打折扣。

可是他一脸坦然地拉着她进去,好象什么都不在意,苏瑾突然拽住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肚子疼…”

颜博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假装,于是耐着性子拖着她继续往前走,“别装了,这么晚了,赶快回去吧!”

苏瑾只好闷闷地跟他走着,内心忐忑不安。她一向是到哪里都会受到别人的夸赞和喜爱,这是头一次,那样紧张。

怕显得太嫩,又怕他们觉得自己不可爱。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是他们心中准儿媳妇的形象?

正愁眉不展时,苏瑾已经被颜博领进了大院,里面的房子都有些老旧,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破败,还有些冷清。

他家就住在一楼,到门口,颜博才松开她的手,拿出钥匙去开铁门,铁门已有些生绣,开门时有常年失修造成的尖锐的摩擦声,听起来有些刺耳,让人隐隐的不舒服。

苏瑾小心地跟在颜博后面,生怕自己表现出一点的不妥当。

铁门进去后,还有一扇木制门,门上有班驳的漆,掉落的,没掉落的,以及即将要掉落的,摸上去的时候掌心有微微的疼痛。

随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她也没有听清。

屋内没有开灯,刚从外面进来,一片漆黑,微微有些不适应。苏瑾不自觉地去拉住颜博的手,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右手边的房门开着,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听不懂,以为是方言,不过倒是听出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样虚弱,应该是个老人的声音。

苏瑾很积极地反应过来,在颜博还没有打开灯以前,就对着屋里的人叫了一声:“奶奶好。”

灯光一下跳出来,苏瑾闭上眼又睁开,颜博站在边上博责:“乱叫什么?奶奶在另间房。”

她往里张望,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很虚弱,也略显苍老的女人。

她叫错了吗?这个满脸皱纹的女人不是他奶奶,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