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姓江, 一个姓陆;一个气质冷清, 一个爱笑开朗;一个成绩优异, 另一个……没听说过她的成绩如何,想来是不太好。

总归,完完全全不像是一家人。

于是又有传言出来了……

据说, 陆苗曾经公开放话:“有人敢喜欢江皓月, 她就要她去死”。

曾给江皓月送过小纸条的女生们, 在走廊上偶然撞见陆苗,都情不自禁地眼神有些闪避。

陆苗本人,对周围气氛的变化没有半点感觉,她心里在意着别的事……

收到“篮球社全体慰问信”的第二天,陆苗跟江皓月撒了一个谎。

她跟他说,自己小测没考好,老师要让她留堂补考,让他今晚不要等她先回去。

由于这个理由编得过于真实,江皓月没有半点怀疑,下课后直接回家了。

而陆苗,放学后上篮球社找人算账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很受瞩目这件事,一身杀气地出现在学生社团部门。

眉头紧皱、双目圆瞪,陆苗脸上毫不掩饰地表露着五个大字——“我来找事的”。

“她手上拿着什么啊?”旁边的学生侧目,掩着嘴与朋友嘀嘀咕咕。

“信封吧,还有……”看清后,人们抽了口凉气:“小刀!”

篮球社,空旷的活动室里,寥寥几位学生在画宣传板报。

气势汹汹的少女踹开门,只身闯进来,瞬间给同学们带来了不小的威胁感。

“我找人。”陆苗抬手朝他们压了压,让他们平静下来。

她用目光搜寻着之前在垃圾角看到的那些面孔,并无所获。

“有没有负责人,叫他出来我问他点事。”

“那个,同学……”一个女学生犹豫地冲她道:“今天不是我们社团的活动时间,除了我们,其他的社员们不在,你想找社长的话我明天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我找陈阳州那群人。”陆苗攥紧手中的信纸。

同学们觉得奇怪:“他们已经被篮球社开除了啊。”

——名义上是开除了,但照样不影响那群混蛋聚在一起,如果能找到篮球社的负责人,或许可以把这件事问清楚,可惜人不在。

“好吧,我知道了。”

陆苗对他们扯出一个笑,恢复了礼貌:“谢谢。”

走时还帮人家轻轻关上了门。

社员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吓我一跳!她就是传说中的陆苗吗?”

“是吧……”女同学回味道:“凶凶的,没想到长得挺好看的。”

其他人对这一点倒不觉得奇怪:“对啊,江皓月不也长得好看。”

“啊?早恋吗?她跟江皓月是一对?”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吧,两个人很亲密啊,吃午饭和放学全呆在一起。”

“不知道,也有人说是兄妹。”

“所以,她来做篮球社做什么啊?江皓月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明天跟社长说一下吧。”

……

陆苗去了一趟篮球社,没逮到那伙人,从学校的边门回家,倒是给她撞见了。

清校时间已过,五六个精力旺盛的男生们仍窝在小操场打篮球。

照理说,打篮球的一般爱去条件更好的大操场,缩在这个旮沓角,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陆苗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那天的“熟面孔”们。

她背着书包,从小路出来,男生们一开始玩得开心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陈阳州传球时,被冲过来的女生一脚踹倒。

运动裤不遮膝盖,他“咚”地跪倒在水泥地上,手掌和膝盖一下子被磕破了皮。

“陆苗!”

周围人马上认出了她,那天的事着实令人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陈阳州按着流血的膝盖,两眼喷火:“妈的。”

“是不是你们?”陆苗掏出口袋里的信和裁纸刀,扔到地上。

陈阳州一看信就笑了。

“哦,是老子干的。”

“江皓月是个孬种,自己受气不敢出来,躲女人后面哭。”

“怎么,你又来替他出气了?”

“扑哧”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开了头,他的同伴们哈哈哈地笑作一团。

陆苗甩下书包,霍地一拳上去,人群中笑得最欢的那个人躲避不及,鼻梁一痛……

这群男的不是没被她打过,这名看起来无害又可爱的初二小女生打起人有多狠,先前他们已经领教,不存在像上次那样看她可怜,放走她了。

这段时间,他们心里何尝不是憋着怒气。

被篮球社开除、被请家长,因为欺负残疾人在学校里被其他同学各种瞧不上,以及校内传遍了,他们之前被个低年级的女生痛揍……仇恨零零总总加起来,他们躲着风头,暂不行动,她倒自己找上门。

“记住了,”他们警告她:“这回找天王老子告状也没用,是你先动手的。”

少女亮亮的双眼中冒着火。

她不知道什么是怕,她从小跟人打架没输过。

当然要动手,她今天来,就是要干倒他们的。

“不得了,小操场打群架啦!”

一传十,十传百,校园内留着做值日的学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到外面看热闹去。

“他们怎么打女的啊?”

“女的也打他们……陆苗吧?”

被围在中间的女生头发散乱,以一敌众不见弱势,被打倒后她只要有一口气,就势必站起来还击。

有人上前拉架,有人在旁捂着嘴尖叫“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捡起了地上的裁纸刀。

“唔……”

嘴角破了,脸也花了,陆苗痛苦地咬着唇,由额头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来拉架的人惊慌地松开她,人群以她为中心往旁边散开。

陆苗缓缓低头,看向痛处。

……裁纸刀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26.狠人

远远地, 有同学跑过来, 喊着:“老师来了”。

陆苗收回看向伤口的目光, 擦了把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包括先前被她打和打她的男生。

她皮肤白,手臂生得像脆生生的藕, 一道血口子狰狞地爬在上面,看着十分骇人。

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陆苗竟然动作迅速地把卷高的袖子放了下来。

旁边的男生们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盯着她, 表情有点愣。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老师也是需要下班的, 忙到清校,好不容易准备回家, 又被熊孩子在学校打群架的事给耽搁了。

高中部和初三的男学生, 与一个初二的女生。

如此实力悬殊的局面应该是属于单方面的欺压,令人意外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男生看上去没占到半点便宜。

一时之间, 老师不知该从女孩还是男孩们开始问起。

最终按照正常思维, 先朝人多的问罪。

“你们一群男的像话吗?联合起来欺负一个低年级的女生?”

几个男的争着说话,嗓门也大。

“老师,是她来打我们。”

“其他同学可以作证, 我们本来在操场上玩球玩得好好的, 她跟疯狗一样冲过来。”

“陈阳州膝盖破了, 是她推的;林迟冬的鼻子被打歪了,她打的。我们是被她惹到没办法了才动手,自卫行为啊!”

老师被他们嚷嚷得脑袋疼。

“好了好了,慢慢说,那么点小伤,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示意他们闭嘴,他转头问另一边孤单一人的女生。

“你说说吧,为什么跟他们打架?”

小少女抬眸,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傲慢道:“他们欠揍。”

老师皱了皱眉头。

“他们怎么你了吗,你觉得他们欠揍?你有什么委屈现在都可以跟我说,学校一定为你做主。”看她是个女孩,他讲话多了点耐心。

陆苗没打算把江皓月扯进这件事里。

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被信上的语言再伤害一次;有她在,他可以不用像那天在教导处那样,亲身地站出来,跟恶意对峙。

她先前撒谎让他先回家,就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这件事她来扛,把这些恶人教训到服气,让他们今后不敢招惹江皓月。

“打他们不需要理由。”咬死不松口,陆苗扬起下巴,一脸的倔。

老师心中早有推测,见她不愿意说,反而变得难办了:“是因为初三一班江皓月同学的事吗?”

垃圾角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事情没过多久,同样一伙人又打起来了,还能是为了什么。

男生断定,陆苗很快要拿信出来说事了,不屑地嗤笑。

她想起刚才他们说的“江皓月受气不敢出来,躲在女人后面哭”,他们在不屑这个;而她也懒得告诉他们,江皓月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自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手臂的伤有些疼,陆苗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袖子。

然后,挺直脊背,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硬气:“和江皓月没关系,我自己看他们不顺眼。”

看着她完全讲不进道理的样子,老师终于生气了。

“看别人不顺眼就打架?你长脑子了吗?不要命了?一个女生单挑一群男生,你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对吧?”

陆苗不声不吭地站在那儿被骂。

这要换到黑帮片里,她妥妥是主角,背景说不定要给她配个字幕——“义字当头”,之类的。

可惜她生错背景,纵使心中豪情万丈,还是免不了被叫家长的命运。

“行,你们爱在学校闹,今天都别回家了。给我打电话,全部叫家长来。”

……

林文芳和陆永飞知道陆苗调皮。她从小就皮,贪吃贪玩,成绩普通。

她不如隔壁家的江皓月优秀,但他们仍旧对她怀抱有很高的期望,因为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自家的女儿内在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培养一下能够成才。

他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老师请到学校,而理由是:你女儿跟学校里的男孩打架,她一个,打人家好几个。

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他们下班回家,被老师的电话一吓,匆匆赶到学校。

首先关心的是女儿,陆苗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问她有没有事,她连个疼都没喊。陆永飞夫妇不要太了解自家闺女,连扎个针都会嗷嗷大哭的人,她说没事,那肯定是真没事。

倒是被她打的男生,有人说自己胳膊扭了,有人说自己膝盖破了、身上到处是淤青,还有一个在流鼻血的,好像真的很严重。

老师问陆苗问不出,他俩问她,她照样咬死是“他们欠收拾”,死都不说因为什么事打架的。

跟别人点头哈腰地道歉后,把孩子领回家,林文芳气得翻出压箱底的陈年鸡毛掸子,陆永飞坐在一旁,由着孩子妈教训她。

“我们俩的脸给你丢尽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鸡毛掸子落在陆苗面前的桌面,扬起一片厚厚的灰尘。

今年她上初二,十五岁;不再是之前家长一端出鸡毛掸子,就会老实听话的年纪。

他们家,还是住在这栋隔音差得要命的民房,但林文芳不可能再挥着鸡毛掸子,追在陆苗后面楼上楼下的跑。

他们希望她大了,能给他们长点脸,做一个老师喜欢,邻里夸赞的“有出息”的陆家女儿。

可是瞧瞧,她越长大越不懂事,竟然在外面跟人打架。他们被老师叫到学校,一把年纪了,四处赔笑脸给人道歉。

“陆苗,你这一天天的,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她不愿意开口,是想坚持什么,或许她在维护一件她心里认为的、重要的事,但那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无关紧要的。

小孩的任务是读好书,像小江那样,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其他情绪啊、朋友关系啊,同学间的小打小闹,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看,那些全是空洞的过眼云烟。

唯一有用的,会对未来人生有帮助的——是在学校所学的知识。

他们教育过陆苗很多次了,她却始终学不聪明。

陆苗饿了,脑子也在放空。

父母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什么都记不得。

“你不说打架是因为什么,好,这个我们先不问了。关键是,陆苗啊,你心里没数。你不知道危险,不知道轻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冲上去惹一堆男孩子……今天你幸运,有同学和老师看着,如果下一次不走运,你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持着“正义总会战胜邪恶”的天真,她眼神坚定,坦坦荡荡地朗声道:“发什么我也不怕他们!”

林文芳和陆永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念头:我们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

“今天我们非得给你好好的上上课。”

林文芳挽起袖子,搬出椅子,不把陆苗这死脑筋给说通,她誓不罢休。

陆永飞抱着同样的意愿,一起坐到了陆苗的对面。

陆苗耷拉着脑袋,知道今晚的晚饭是没戏了。

就在她沮丧的这时,门外传来了“叩叩”两声敲门声。

“叔叔阿姨,陆苗在吗?”

是江皓月来了。

☆、27.痛感

陆家的气氛很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苗闯祸了。

陆永飞跟江皓月大概说了说她在学校跟男生打架的事, 他听完思索片刻, 看向两位家长。

“陆叔、芳姨,今晚让陆苗来我家住吧,我跟她说。”

少年神色平静, 拔高的个子没让他的脊背显出半点弯曲。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让人放心又信赖的。

坐在座位上的陆苗听见这个好消息,霍地抬眸。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她面上有掩不住的高兴。

“嗯, ”陆永飞没多想就同意了:“你来教育陆苗也好, 我们说的她听不进去,但她听你的。”

林文芳叹了口气:“陆苗能有你一半乖, 我们俩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得了“特赦令”的陆苗赶忙回房拿了自己的睡衣裤, 乖乖地走到江皓月的旁边。

他扫了一眼她的“行李”。

“作业呢?”

“还要做作业啊……”陆苗习惯性地嘟囔。

江皓月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