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哭得眼泪婆娑的好友,明蓁心中思绪复杂,竟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只能轻抱着她。

那日她在许府陪了她许久,直至暮色深深才回了怀远街家中。

屋内烛火已燃过半,蜡油蔓延在烛台上渐渐成型,见妻子久久不回话,何为安又问了一句:“等你什么?”

自他这回归家,发现年年好似一直有心事,而前几日去许府回来后,更是常见她发呆,今日还站在窗口吹冷风。

她这般心思单纯,是个藏不住事的,何为安也不开口问她,就想等她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再自己开口来与他倾诉。

“夫君,我请季大夫来为我看过的,他说我身体没问题的。”明蓁小声的回他。

“嗯?”

她的话太跳跃,何为安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大夫说我可以···”明蓁越说越小声。

“可以什么?”他顺着她的话问。

明蓁慢慢从他怀中爬起,平视着他的眼睛握紧双手鼓起勇气大声道:“可以给你生孩子的,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说到后面她气焰又低了下去,她连个时间限也不敢说出来,大夫虽说她没问题,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怀上他的孩子。

“这么想给我生孩子了。”何为安盯着她的澄亮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

“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应该的吗?”明蓁轻眨了下眼睛,反问道。

何为安点点头,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嗯,所以?”搭在她腰枝上的大手突然一个用力让她跌在他身上,他看向她目光沉沉,声音微哑:“年年,是在怨我以前不够努力吗?没能给你一个孩子。”

明蓁不知他是怎么听的,竟会这般曲解她的意思,她奋力想从他身上起来,正欲开口反驳他,刚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了。

夜还很长,何为安身体力行努力地满足着妻子简单的愿望。

······

翌日,灯火初上。

街市上各类小吃摊贩卖力的吆喝着,常有食客忍不住被那诱人扑鼻的香味勾去。

明蓁直勾勾的看着那炸得香酥的团子,无奈轻叹一声,手下意识的往腹间衣裳上摸去,随即五指微曲垂在了身侧。

早知道何为安是带她出来逛夜市的,晚膳就该少食些的。

现在她也只能望着这些许久未见的吃食,心有余而胃不足了。

不过很快目光就被对街那摆着一排排精致的朱钗水粉摊子给吸引过去了。

她惊喜的拿起一枚步摇,眼睛同时目不暇接的望着其他的,眸中光彩熠熠,想不到在这种街市上竟还能看到这么出彩的的发饰。

这里的簪饰用料虽不显,但做工都极其精致,而且别出心裁,甚至有些东西看着竟比东街锦屏阁还要亮眼。

明蓁开始兴致勃勃的流连在各小摊前,看到喜欢的还时不时的拉着何为安,问他的意见,不一会儿就所获颇丰。

走着走着街道宽阔了起来,一座气派恢弘雕梁画栋,彩绢垂挂的大楼位于街角交汇处,琳琅满目的彩灯齐齐亮起,暗香在空气中浮动,偌大的牌匾悬于正中,行云流水的如意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明蓁手中拿着一支绿茎缠绕黄花点缀的素簪,手慢慢的垂了下去,拉过何为安小声问他:“我们现在在乐坊?”

顺着她的目光,何为安回头看了那座如意楼一眼,朝她点头道:“是,怎么了?”

难怪这里的头饰朱钗做工奇巧,品类之多,乐坊作为京中各大秦楼楚馆集中之地,在这里做女子生意的摊贩尤其之多。

而如意楼做为上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销金窟,即使明蓁这种久居深闺的世家小姐,也常有耳闻,实在是京中各府但凡有那风流韵事传出,多多少少都能和这如意楼扯上些关系。

便是许三公子心心念念想纳进门的那名女子,正也是出自这如意楼中。

即使在对街,似乎也能听见楼中传出的丝竹之声,明蓁想起梦儿的事,她突然也有些害怕,放下手中的簪子,扯了扯何为安的袖口处的衣裳,“夫君,我有些乏了,不想再逛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她放下的簪子的,何为安浅笑的望着她没有直接回她的话,反而问她:“怎么?不喜欢吗?我方才见你拿着看了许久。”

“刚刚已经买了许多,够了,不想再买了。” 明蓁此刻只想快点同何为安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她话音刚落,却见阿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了,朝中何为安点了下头,随后站在二人身侧。

“年年,我瞧着这支簪子倒还不错。”何为安拿起明蓁刚刚放下的簪子,继而转过她的身子笑言:“我帮你试戴一下。”

俯身弯腰帮她簪发时,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你看下右边巷子里出来的那个人。”

他突然莫名的一句话,让明蓁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眼睛顺势朝右边巷口看去,忽瞳孔猛地一缩。

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反应,人已经被何为安转了过来,望着她头上的簪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买了吧。”

看着他浅笑的面容,明蓁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切,脑袋里面嗡嗡的,心绪复杂万千,攥着他袖口的手指紧地发白微颤着,眼中的惊骇未消,愣愣的对上他的目光,迟缓的开口:“为安,这,这就是你今日带我出来的原因吗?”

以为她是害怕,未曾注意到妻子异常的何为安凑近去帮她取簪子的时,低声问她:“年年,是他吗?”

温柔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明蓁慢慢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无力的垂下,“是他。”

把簪子递给一直在旁边候着的雨霏,吩咐阿七付完银子后,何为安牵过明蓁的手,“方才不是说累了吗,我们回家吧。”

出了乐坊,街上行人稀落,不再那般热闹,连灯火也暗淡了许多。

名贵精致的雕花窗页后,一双美眸间静静注视着携手相离去的二人。

风肆意的卷起她在冬日穿着有些单薄的绢纱外披,上等轻薄的材质随风舞动。

灯火辉煌的楼中,她衣诀翩翩,美得仿似天宫的仙子,前来寻她的侍女小娥看得痴迷了一会儿。

也难怪扶桑姑娘能在入楼才两年时间,就稳站如意楼三姝之一的位置。

这般仙姿佚貌,又有哪家的郎君能不动心了。

小娥上前恭敬出声提醒道:“扶桑姑娘,吴大人已在房中等候您有一会儿了。”

看着已经远去的人,扶桑慢慢收回目光,嘴角挂上惑人笑意,声音动听,不急不慢:“嗯,我知晓了。”

第31章

深冬, 皑皑的白雪覆盖住了整个上京城,近来连日的暴雪,压弯了山间翠松的腰肢。

走出西郊废弃的土地庙时, 刘剡的双腿一个踉跄, 仰面摔倒在雪地上, 下属忙上前欲扶起, 他摆了摆手, 动作迟缓的从地上起身,远望上京城中, 那白茫茫的一片, 似化为一片片的雪花朝他袭来,冰冻彻骨, 寒意传遍四肢百骸。

步履缓慢的朝城中走去, 脚步印在深深的雪地里,每一步看着都走得艰难无比。

天际泛白,房间里面蜡烛早已燃完,拨动火盆内的炭火,待最后一块暗红的木炭也已熄灭它最后的光亮, 盆周再无一丝热气时,刘剡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出兵马司的歇息室,他昨夜一夜未回家。

早市, 茶楼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在台上抑扬顿挫的讲着各种奇闻异事, 引得坐下叫好的食客连绵不绝, 上京城中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二楼雅间, 等人赴约的刘剡听着外边的声音, 好不容易静下去的那颗心又变得焦急了起来, 在他即将把茶壶内的最后一杯茶水饮尽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立即放下手中的杯盏,刘剡起身打开门,见到何为安时,同时眼神谨慎的朝茶楼四处巡视了一番。

雅间内,听完刘剡的话,何为安眉心深锁,陷入了沉思。

今日一早刘剡派人请他来茶楼时,他心中虽有预感,事情或有进展了,但绝对没想到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竟会突然落入如此被动之地。

事情还要从前日说起,刘剡派去跟着姚奎的人发现了如意楼外突然出现了许多可疑人员,那些人下盘稳健一看就是在军待过的人。

刘剡吩咐下属,小心盯着切勿被人发现了,本想顺藤摸瓜查明对方身份后,再下决定的。

可那姚奎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觉得一直待在京中不安全,昨日天不亮偷偷出了如意楼,准备偷偷出城。

可就在他还未走出乐坊时,那伙人突然冒了出来,朝姚奎袭去,招式凌厉狠毒,显然是要灭口的架势。

好在姚奎也是行伍出身,身手不弱,当即与人缠斗了起来,但他本就有伤在身,且对方人数占优势,很快他便伤痕累累,陷入了末路之地。

刘剡当时一直带人紧跟其后,本不该直接贸然出手的,但眼见那姚奎即将死于那伙人刀下之时,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情急之下还是出手救下了姚奎。

那伙人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变故,刘剡同他们交手时能看得出来对方的犹疑,借着对城内的各大小街道的熟悉,救出人后他们成功摆脱了对方,并立即偷偷把人送出了城中。

本以为撬开姚奎的嘴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那姚奎许是被多日的躲藏逃亡早已吓破了旦,再加上乐坊刺杀那一出,他一见到刘剡还未等刘剡开口,就脱口而出是楚王要杀他。

“是楚王要杀我,当年昌平街的事是楚王指使的,他现在要灭我口了。”

“兄弟们都死了,我逃了快两年了,我逃不了了!”姚奎激动惊恐的不断乱语着,身上的伤让他痛苦的蜷缩的地上。

“逃不了了。”

说着看向刘剡,知道他才是众人之首,费力朝他爬去,拽住他腿边玄色的的衣袍,眼里露出祈求的光芒,“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

姚奎死死抓住刘剡的袍角,就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不停的求着他。

他的话就像是一颗惊雷,废庙内兵马司的人皆下意识的看向他们的首领,眼中都带着骇意。

从他一开口时刘剡就已知不妥,可还未来得及阻止,姚奎就已经喊出来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等副指挥使发话时,刘剡挥手让众人都出去了,自己单独盘问姚奎关于三年前郕国使团一案所有的细枝末节。

姚奎此时精神早已崩溃了,刘剡问什么,他就交代什么,一五一十,毫无隐瞒。

出来时,见守候在外的下属们,刘剡沉声开□□代:“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今日之事,定也知事态严重性,方才他的话若有一个字的泄露,在场众人包括我会是何下场,你们想必也心知肚明。”

“是!”众人皆面容肃穆地皆应道。

郊外寒风肆掠,刘剡回头朝内看了一眼,“看好他,别让人跑了,还有”他停顿了下,“别在他面前暴露你们的身份。”

好在他们救人时穿的都是常服,款式布料也是上京城中最普通的那种,盯人时为了谨慎连鞋子也都换了的,对方应该没这么快能查到他们。

茶楼雅间的门外,小二轻叩房门,“客官,需要添加茶水吗?”

在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刘剡就立即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外。

听见是店小二的声音后,提着的那颗心松了下来,朝外道:“不用。”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后,刘剡将昨夜思索了一整夜的打算对何为安说了出来:“侄婿,这件事就到我这为止,趁现在纪家和楚王那边还没发现,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姚奎所知的太少了,更本无法作为指控一个亲王的通敌的证据,他所说的当夜参与那件事情的人都已以殉国烈士的身份死在三年前那场西境之战中了。

姚奎当时因父丧留在了京中,西征大军出发不过半月后,一天夜里他家就曾潜入人图谋杀他,好在那夜他因腹痛出去如厕时发现了。

当时他以为是之前结仇的人来报复他了,因此出去躲了几个月。

待欲回家时却听说此次西征的兄弟皆死在了战场时,那夜差点被杀的情景霎时就浮现在他眼前,他越细想越心惊。

不可能这么巧合,早该想到的,他们参与了那样的事,楚王怎么还可能留他们,即使楚王不除他们,纪家也绝对不会允许在楚王身上有任何的污点。

自此他开始了逃亡的生涯,此时回京也不过是想着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想回来去见他在如意楼中的老相好,顺便再要点钱财走,却险些丧命。

如今他被人救走,楚王必知有他人参和进来了,昨日救人匆忙,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依着楚王和纪家的权势,在上京城中查出他们来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可他们如今手上除了姚奎这个烫手山芋的人证,压根再无其他证据。

无论去三司中的何处揭发楚王,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只会将自己暴露给对方。

但他们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待楚王查到他们头上时等待他们的下场会只会是和姚奎一样。

进退维谷,他们陷入死胡同内了。

刘剡此时说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是想一己之力单独抗下来此事。

“姑父,此事或尚有转圜之地,您切勿冲动行事。”何为安劝他。

刘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昨夜想了一夜,除非他能有确凿的证据在楚王查到他之前,扳倒楚王和纪家。

但别说他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了楚王通敌的铁证,想要告发一个深受圣宠的亲王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稍有差池他整个家族都将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事到如今,绝对不能再让贺家也牵扯进来了,有贺老在我刘家或尚能保全。”

刘剡面带戚色,艰涩的接着道:“我不过一刘家庶子,到时楚王盘问下来,我就说是当夜巡逻时曾偶然见过那姚奎,一直在查此事不过是为了破大案,升官罢了。”

刘剡虽做好了牺牲自己抗下此事的打算,这两年他一直在调查此事,说辞虽然对得上,但楚王和纪家那边未必能轻易糊弄过去。

方才他提起贺家时,何为安立即想到了之前曾找过他的,担任大理寺卿的妻舅,他知道此事,且身份合适,把姚奎交给他或许能让事情有一线生机。

但就像刘剡说的此事一旦把贺家和夏家都牵扯进来的话,那几家就势必和要纪家对立了。

朝中如今局势不明朗,圣上对于楚王和太子相争一事未曾有过半点干预。

随着宋国公三年去了,太子又因使团出事受到牵连,被圣上责怪办事不利。

而楚王却因西征大捷而越发受圣上喜爱,近几年凡是和纪家作对的没有几家是有好下场的。

何为安很快否定了心中所想,纪家势盛如今绝不是贸然对上的好时机。

奈何姚奎无用,否则将姚奎交给东宫,依着太子与纪家的恩怨,太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纪家。

他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了所有可能,忽想起今日早朝之事,何为安看着刘剡,心中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办法,放在硬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握成拳,眸中神色翻涌,心募地狂跳起来。

“或许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何为安缓缓开口,尽量控制住此时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内心。

对上刘剡不解的眼神,他食指微动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写到最后那一横时。

刘剡倏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何为安。

第32章

外面一切嘈杂声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 刘剡只觉自己乍然头皮发麻。

博,尚有一线生机,若束手就擒则必死无疑。

出了茶楼, 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 何为安动了动了刚刚被自己握的有些发僵的手掌。

街上人流涌动, 他立于街心, 抬起头看向那有些刺目的烈日。

天究竟离他有多远?

或许明日过后就能知晓了。

若败万劫不复,成则一步登天。

巨大的诱惑此刻就摆在他眼前, 他自十五岁时立誓要图之事, 眼看就触手可及了。

一步一步来对他来说太慢了,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五品的位置上停滞不前, 譬如他那个家世清贵的岳丈大人。

从五品至四品看上去不过是一级之差,但这个坎一旦迈过去就意味着正式进入了朝中的权利中心。

若是不行, 那便只能一辈子在这个位置上熬到告老的那一天了。

此刻一种让他心潮澎湃的赌徒心理,牢牢掌控了他所有的理智。

回到家中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房中,晚膳也未用, 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房,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转辗反侧看着妻子熟睡的容颜, 心中忽涌出一丝退意,他别过头不忍再去看一无所知睡得香甜的她。

闭眼凝神片刻,他起身披起外衣出了房间。

院中夜色皎洁, 月华如水。

独坐廊上的栏杆上倚柱斜靠着,幼时的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他寒窗苦读,家中吵闹的情景,兄嫂拌嘴的声音, 随后是他乡试, 秋试中了后, 家中所有人欢喜雀跃的模样。

春闱高中后,阴差阳错认识了年年,接着他们成婚了。

这些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家人,如今他要去赌不仅是他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她们的。

夜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他默然的伸出手接了一朵星状的雪花在手,看着它在掌心慢慢消融的模样,渐渐出了神。

“夫君。”明蓁此时合衣走了出来。

何为安回过头去看她,淡然一笑,“你怎么醒了?”

屋外寒意袭人,明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睡醒了,没见到你。”

看着他慵懒靠在栏杆上的模样,明蓁担忧的问:“夫君,你不是不是有心事?”

皎皎的月色下,似在妻子周身围绕着一圈盈盈柔光,何为安朝她伸出手,把人拥在怀中。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她。

“年年,嫁给我你后悔吗?”他突然想知道妻子对于他们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是何看法。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我时常庆幸当年落水时是你救了我,为安,能嫁给你,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闻言笑了,“年年你说错了,那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当年若不是事情出了变故,他们此生或许都不会有交集。

雪越下越大,看着妻子在他怀中打了冷颤后,何为安起身牵着她的手,朝房中走去,“我明日要进宫一趟。”他平静的说。

“进宫?是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在明蓁的记忆中祖父时常进宫,父亲好像甚少单独进宫过。

关上房门,阻挡住外面的冷气,他牵起妻子被冻得有些冰的手哈了下热气,双手替她搓热着,漫不经心的回她:“嗯,有件很重要的事。”

带着人重新躺回床上后,过了许久。

在明蓁即将又入睡之际,他低低地开口:“明日我若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用晚膳。”顿了一下,他复又说:“若是事情忙,明夜可能就不回了。”

“好。”明蓁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翌日一早何为安就出去了。

早朝过后,他随内侍入了皇宫。

昨日朝堂圣上有意重新修订户部执事各项条例,前几日已诏内阁议过此事。

今日翰林编修与户部尚书及左右侍郎皆于御书房最后确认修订一事。

而此次修订的条例中会从何为安呈上的那本册子中选取不少策议,圣上特令何为安也破格参与进此次户部条例修订一事中。

偌大的御书房内,建安帝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户部官员,凝眉了片刻,沉声开口:“方才你说有要事禀报?”

就在刚刚,建安帝看过户部修订的最新条例初稿,确认通过后,众官员离去时,这位何郎中却突然伏地称自己有要事启禀。

谭溪舟当即皱眉低斥他,“陛下跟前,岂容胡言!”说完去拉他,唯恐陛下怪罪于他。

建安帝笑着摆了下手,“无防,何朗中许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朕听下也无碍。”

众人退去后,御书房内只有建安帝与何为安二人。

“微臣有罪!”何为安伏地告罪,“当年昌平街郕国大皇子遇刺当夜,微臣当时就在那间院中。”

何为安说完,屏息以待,安静的御书房内,他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

“当年你既隐瞒不报,如今时隔三年,再度提起,何郎中是要自检吗?”建安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微臣自知罪重,望陛下容微臣细禀,当年一事微臣牵扯进去纯属意外。”

何为安凝神一瞬,缓缓抬起头,“当年上元夜微臣携妻出游,曾与那郕国大皇子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想那大皇子是个好色浪荡之徒,仅这一面就给臣妻带来了劫难。”

“事发当天,微臣妻子出门时被那郕国大皇子派人打昏掳至昌平街那间院中,微臣得知后赶去,正遇刺客行凶后放火离去之际,当时微臣躲在暗处,曾亲眼见过一名刺客真容。”

“请陛下恕罪,实乃当年之事,太多巧合,且微臣当年无任何其他证据,恐遭牵连,这才不贸然敢上报官府。”何为安声惧意诚。

高坐龙椅后的建安帝,神色不明。

“这三年微臣一直私下在查当年之事,就在前不久,微臣当年见过的那个刺客又出在城中,本欲背后跟着他,查出当年一事的背后指使者,但还未曾查出什么,他就险些被灭了口。”

“侥幸救下他后,还未来得及盘问他,他就···”

何为安似是不敢提那个名字,顿了下复再开口:“就指认···楚王殿下,言是楚王要灭他的口,当年昌平街一事也是楚王殿下指使他做的。”

“实在是此事干系太大,关乎两国,又牵扯进了楚王殿下,微臣此时不敢再隐瞒,斗胆禀于陛下。”

说完,何为安伏首垂眸,不敢再抬眼。

昨日茶楼雅间内,就在刘剡认为事已入绝境之时,何为安同他说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险棋。

这普天之下,现在唯一能压住纪家和楚王的只有当今圣上。

向死得生,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是唯一可能扭转局势之法。

楚王虽是皇子,但圣上亦是明君,继位以来多年功绩,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而他作为魏国之君,万民之主,江山社稷在他眼中自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以他们虽走了一步险棋,但却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事败不过一死,事成则极有可能借此平步青云。

刘剡思索再三后,同意了何为安的办法。

此事若圣上知晓了,那纪家绝对不敢再因此而去报复刘贺两家了。

至于他,倘若天子真因此发怒,那也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何为安既敢面圣一博,他有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