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仙相恋呢?”

“嗤。还有心情吃那白梅仙的醋。”霜幽哼笑,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她的问题,“前生有缘,今世自然脱不了牵连。不过,缘归缘,缘分尽了,各自也该断了瓜葛,再执拗牵扯必会折损彼此。”

“…………”原来,他们前世就有了缘分,今世是再续前缘。原来,白梅仙子真的是大野人天命所归。修仙成性就是要顺应天命,遵循天理。那她现在根本不用担心大野人的安全,更不用急着去找他了,对吧?

“想吸食男人精气,就换个人。那男人不是短寿之相,更有白梅仙在身边,你占不到半分便宜。”手掌隔空抚过她脸颊的伤口,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口警告她,连自己都觉得废话多了些。这条咸鱼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一定是受那位大人的影响,看他视她如若珍宝,怕他难过伤心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的。

“我没有吸大野人的精气!”

“呵?那他为何突然吐血不止?刚与一只妖类唇齿相依,下一刻喷吐鲜血。只有妖类吸□□气过量所至。”想起方才所见,他还怒在心头,忍不住开口损她。那个人因为怕她被伤,用自己肉身带走精怪和天庭追兵,她却完全不知好歹在树林子里和男人勾勾缠。

“我真的没有吸他的精气!我自己做没做我自己会不知道嘛?他是我的恩人,我怎会恩将仇报?”霜幽的话让她联想到那白梅仙的指控,她真的很讨厌被人冤枉,开口辩驳。

“那可难说。妖族败类众多,而且大都天生带毒,你有没有吸,或者你吸了而不自知,这都有可能。碰上人类嘴唇便吸□□气,对妖而言,只是本能。你想控也无法控制。”

“师父才没教我做这种下流的事情!为什么我怎么说都没人相信。”

“因为你是妖女,而那人是仙女。”薄唇微启,霜幽轻轻撂下的理由让她顿时哑口无言,怔在当下。

“…………”

“不然你为何要修仙?”看着她吃瘪的表情,他胸口竟荡起一抹报复的快意。

“…………”

“当妖有什么不好的?是妖是仙又有什么差别呢?因为——妖说的话没人相信,而仙万人敬仰,受人尊崇。同理……妖兽人人喊打,而一旦得道成为灵兽,便能受人供奉,流芳万代。连如此浅薄的道理都不懂,还妄想修仙飞升,我劝你早日作罢安心做只低贱逍遥,偶尔吸吸人类精气以助延寿的小妖待着得了,别再浪费大人的时间和精力。”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飞升成灵兽,会比现在活得久一点,不用藏来躲去,可以大摇大摆受到天庭天规的保护,不会被吃掉,不会变成别人的食物。

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人伤害。

没有鸿鹄之志,没有得道成仁,没有救度苍生的野望,她的愿望也就如此渺小而已。

下弦月如钩,挂在天上。

年泡泡抱着膝头坐在洞口,抬头呆呆地看着天际。

广寒宫里的嫦娥,到底有多美。

她想过,不止一次,也曾觉得将来说不定可以见上仙子一眼。可现下从她的方位望去,那里遥不可及,和龙门一样高不可攀,不……比龙门更加遥若星辰。

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她回头看去,竟是师父朝她缓步走来。

“风凉。年儿进来。”

“师父,我想待一会。”

霜幽和言化为他们师徒二人疗伤完毕都在洞内调息,她是趁着没人注意才溜到洞口来的。和两只灵兽待着,她这只小妖倍感压力。

见她有些不对劲,师父上前一步,抬起小手抚向她的额,“怎么?莫非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她急忙摆手,“只是……”

“霜幽同你乱说话了?”拧眉,他猜测。

“……”不算是乱说话吧,只能说,告诉了她一些事实。

师父从来不舍得让她知道的事实。

“师父……您当初告诉我,若找到尘缘,度过它,便能大增修为。徒儿的尘缘在哪里?您知道的,对吧?”

“……”这一刻,他沉默了。

“……是……大野人么?”世间之人,能有牵扯亦是有缘,而如此牵扯不清,若说她不是下山来找他的,她自己也不信。

“…………”

可是,她是妖。和妖牵扯,不是缘而是债,对吧?照霜幽所说,她很可能会控制不住吸光他的精气,造了杀孽就绝不可能飞升了。所以,以她这不成气候的资质,这辈子都修不了仙了,是吧?

突然间走到死胡同里,这感觉真是差劲透了。

“年儿,讨厌和为师在一起吗?”

“咦?”师父的问题和她心中所想相差万里,她奇怪地回过头去,“当然不讨厌啊,怎么会讨厌和师父在一起?”

师父对她有多好,不用霜幽和言化说,她自己一清二楚。

他从来不忍她知道……她是最最下贱的妖类。

他从来舍不得她被任何人瞧不起,让她在洞天福地,在他身边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长大。

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嫌弃过她,觉得她这个妖类徒儿丢脸。

就算她只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如何修行也上不了档次。

这么好的师父,她怎会讨厌?

“那……就只和师父在一起,可好?”

“…………”

月光下,她陡然睁大的瞳孔却看不清师父月影斜照的脸庞,只有那浅色的眼眸,在黑暗的洞内泛着润玉般的淡光,是她的死鱼眼看错了嘛?那眼眸朦胧中竟隐隐透着——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似乎有点少~~~再来一发好了~

☆、第三十五章

混沌一片,身体在发热。

倪大野皱紧了眉,咬紧了牙。

脑子里,一副眼熟的仙境画卷又在他眼前慢慢铺开。

混蛋……那让人烦闷的冗长回忆不是该结束了么?

他被人……不,是被一只没心没肺的禽兽抛弃了,抛弃得体无完肤,抛弃得彻头彻尾。

她心尖有人,不是他;她想与之共度的,不是他;她在乎的,不是他。

这便够了吧?让他归回心如止水的往昔。他已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了。认清自己只是与她心念之人有些神似,才被她另眼相待的,不会再有多余奢望,可这种无聊的梦境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到底是谁允许它这般自如地穿梭自己的记忆的?竟然……竟然还有续集?!

“喂……喂!”耳边传来娇媚的女音,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要见她一次么?他想……又怕。

心悸在胸,裂痛感阵阵传来。

啐……不是说做梦不会感到痛疼么?为何胸口的闷痛还未消散,反而越加浓重了。

“叫你的凤凰把脚拿开!它快把我的骨头都踩碎了。”

睁开轻闭的眼眸,引入眼帘的女人——不是她。

嘴角轻动,他在心里自嘲一声。

是了。即便是再续,他们之间仅有的瓜葛也荡然无存了,他怎会期待还能见到她,又有什么资格感到失望。

眼前的女人一身素白薄纱,长相俏丽婉约,浑身散发着幽幽梅香,香则香矣,含得毒可猛烈噬人。

“修行不易。别再害人了。”他淡淡地撩下这句规劝的话。白梅成精,没有个几百年的韬光养晦,是不可能幻化成人形的。

“害人?”被踩在灵凤爪下,她冷冷一笑,“这位大人真会说笑,我何曾害人了?”

他不语,只看向这山岚处处可见的森森骸骨。

“呵。你说这些男人?”黑眸清冷地扫过这漫山骸骨,毫无悔意地昂首,“我可从未主动伤人,是他们听说山中有仙子便色心大起,上山来寻我。”

“……所以,你便顺水推舟,吸食他们的精气,助你修行?”

“大人可别污蔑我,虽然春风几度,也吸过些精力,但是……我都劝他们速速离开了,是他们自己不知好歹,舍不得离开我,说什么要一辈子守着我。”她发丝凌乱匍匐在地,却傲气不服,眼眉轻弯,划出好看的弧度,“呵,呵呵呵呵……人类,真可笑。我是妖呢,这身香毒岂是能与人共存的。同我说什么情深似海,比翼双飞。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我倒是希望他们的精气别那么孱弱,能供我多吃几天。我可从未动手杀过一人,他们统统都是死于与妖交往过度沾染妖毒。不过,你是仙,我是妖,你是正,我是邪。既然被你逮到,你要替天行道,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沉默不语,抬手让灵凤收起利爪。

背上的束缚被除去,白梅精娇软的身子慢慢爬起来,“大人不杀我么?”

他不想多言,抬步正要离去。他本是途径此地发现妖气重重才多事一探,既非她扰乱人间,而是凡人欲重自己咎由自取,他便没有绝对的理由将她打回原形。

“呵呵,难道大人舍不得小女子就这般香消玉殒了?啧啧,我真没想到呢,原来天界的大人是这么有人情味的吗?”

轻佻的媚音全然没了方才的冷漠,“既然大人放小妖一条生路,就别急着走嘛。也让小妖回报您的恩情。”

“…………”他突然站定原地,动也不动。

见说辞有效,她长睫眼眸更加卖力地勾挑眨动,“小妖没别的引以为傲,只有这副身子还算匀称,大人不嫌弃,就拿去享用吧。”

手掌握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一口气,好似在艰难抵抗诱惑的样子让白梅精更觉得好笑,两只忙不迭的小手更加放肆地缠上他的腰身。

“就这么想吸□□//气么?”他低眸问。

“讨厌。人家只是想报大人的恩情而已。您和那些男人怎能一样。”她对那些男人可都摆出冷若冰霜的脸,因为他们精//气只够她摆出那副嘴脸对他们,而眼前这位大人的丰沛灵气却不可同日而语,光是看着他,她简直连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人家只是突然喜欢上你了,想和您……”

“啪”

撒野的嫩白小手被他自胸口抓下,她更加胸有成竹想贴身而上。

“莫要倚着我,自己站好!”熟悉的对白让他忽然脑内一热,不似往常淡薄的性子,大声叱嚷。声一出,才惊觉自己失态的反应。

“呃?!”白梅精柔弱无骨的腰身被他一嚷,吓得愣在当下听话地挺直站好,不敢多有动作。

他回头,盯着那媚态尽显的白梅精,悠悠地叹上一息,“从今往后,不许再吸食男人精//气。”

“……”她别着嘴,那表情似在不服气地说,凭什么管我,哼。

“不许淫邪,肆意和男子交往,施放妖毒。”

“……”那她吃什么啊?她修为甚浅,没有精力可食,会凋谢枯萎的。

“不用担心。”他开口,抚平她的抗议,“我来度你。”

“度……度我?度我什么?”

“度你成仙。”

“……呃?!真,真的嘛?!你要度我成仙?!真的这么好吗?”

他点头。

“为什么?!像我们这种寻常小妖没人指点,大概只有一辈子在山里当妖的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过,却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他是第一……开天辟地的第一个

她满是狐疑的脸印在他的眼瞳里。

“因为……”你有那么点像一个人。啊,不……

应该是一只兽。

一尾龙。

一尾也曾四处肆意做坏事惹他怒火直冒的龙。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不是慈悲为怀,亦非仁义之举。

只是因为——你像她,而我……

想她。

喜欢她。

却见不到她。

云霄岁月容易过,翩然回首已百年。

他以为这冗长的梦境已是尽头,续集就是续集,不过狗尾续貂,他的生活静若止水,少了一尾娇蛮的兽后,再无波澜,却不想世事难料……

他竟有幸再见她一面,在“那种”他从未预料的情景下。

青烟袅袅,轻纱一般卷绕着长如云霄的通天神柱。

仙雾重重之中,神音乍现。

“神将勾阵听令,今有千年灵兽作乱人界南江至生灵涂炭,此孽畜私自叛逃九华霜曲山,道行不浅,请神将速去擒之。”

“末将领命。”

妖物作乱,他身为神将责无旁贷。

银铠束身,他脚踩四翅灵凤急速飞离天庭睥睨南江。

遮天蔽日的乌云凌驾南江上空,在滔天翻涌的江面垂下团团簇簇的云影,飓风从耳边划过,银色裘衣被疾风吹拉得呼呼作响,脚下的灵凤仰头长鸣,凤凰啼叫灵动四方,他隐在云层中,低眸冷冷地扫过江面。

汹涌澎湃的江面下,浮起一片红烟瘴气企图扰乱他的视线。

他冷声开口,“孽畜,身为神界坐骑竟不修身修心,擅离天庭扰乱凡间。还不现出原形滚回天庭受罚。”

一尾巨若山峰的庞大活龙在南江面穿梭游移,宛如一条生猛活鱼,扑腾跳起,又一头扎进水里,引得南江两岸河水满溢泛滥冲向两岸城池。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神座面前叫嚣?”

“私下凡间作乱,也配自称神座?”

“就凭你也想叫本神座回去?哈哈哈哈,笑话。你以为本神座会怕你这小小神将?那些虾兵蟹将被本神座一尾甩飞去九霄天庭告状,就告来你这么个东西?听闻你乃天庭最强守御,在本神座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凡人得道。本神座可是堂堂灵兽。人类……哼!渺小。本神座一只爪子就能拍平了你。”

“…………”

“想收复本神座,便叫那炼华尊者亲自前来。否则,本神座先搅翻南江,再荡平了洞天神柱。让那些妄图修仙得道的痴傻凡人全部死绝于此!”

猖狂!

灵凤仰颈长鸣,一簇携雷摄电的长兵从乌云之中裂云儿出,垂直向下插入南江江面,长兵陡然在江面增长,笔直探入深不可测的江底,直到冷硬的兵器穿透江底松润的土壤方才停止生长。

手握长兵,他倒立而下,眼睫几乎贴上江水面,只差些许,他就能戳穿这条祸龙的肚皮。这孽畜在水下倒是窜得飞快。

不过,若是无水可藏,他倒要看看它是否能钻到泥土里去打滚!

一个筋斗轻巧翻身,他脚尖轻点长兵手柄,直挺挺地站在南江江面,屈指吹响口哨,唤来自己坐骑,灵凤在电闪雷鸣的空中盘旋,听见主人召唤俯冲而至,一身灵羽霓裳冲进江水,四翅同时振动,竟拢起江水朝空中展翅飞去。

江面随着灵凤振翅一点点枯竭,水位在不停降低,眼见没有南江水做庇护,那条祸龙在水底不停扭动挣扎。

他临江而立,势在必得地双手抱胸低睨这畜生最后的挣扎,只待它无所遁形再给它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