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余!”她喃喃的喊了句,并不觉得如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

他满足的笑起来,回了她一句:“年年。”他叫年年的时候,带有明显的儿话音,显得更活泼俏皮。

她笑起来,跟他纠正:“是年年啦!”

他试着再叫一次:“年年。”听起来仍然是与众不同。

她假装轻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林小年是被于公子胁迫一起去自习室的,她百无聊赖的写字,他在旁边做雅思模拟题。他边做题边看她,林小年发现他根本不专心,用手中的蘸水软笔当教鞭敲他脑袋:“嘿,赶紧做题!”

他捉住她的小手,吓唬她:“小妮子,反了你,敢打老子?”

她振振有词的指责他:“谁让你不专心?”

他本想说,“有你在旁边,我怎么能专心?”可是,又怕她一走了之,所以,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只说:“我不会做啊,雅思这么难!”

林小年就开始数落他:“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啊?这么简单的英语都不会!”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又不是不知道,北京孩子考大学比外地要低多少分?所以,跟你们这些外地状元啊什么的比,素质差远了。”于有余随便找理由辩解。

“真让人妒忌!”想当初,她考北京的学校可是费了好大的劲,“严重的教育制度不公平!”

“跟我说没用,你去找教育部长说!”于有余看着她忿忿的小脸觉得既可爱又可笑。

跟林小年一起上自习,于有余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所以,索性停下来看她写字。她写字很快,手法娴熟,可是却不讲章法。满满一页白纸上,零零落落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却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他说:“那个‘乔’字写得真丑,一看就没专门练过。”

她转过头,立刻捂住面前的写字的纸,“我写着玩儿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他点点头,怪笑:“怎么还有人有这样的爱好?”

他拿过她的笔,随便在纸上划了几下,然后龙飞凤舞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看看,这才叫字!”他不是炫耀,他的字的确帅,比她写得好看多了。

林小年开始信服于有余,又忍不住问:“以前,为什么你不管学生会的宣传?”

“因为你加入了!”他直接回答:“我跟北海打赌你没练过字,他却赌你练过。”

“哦?”她好奇,“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进学生会,我输了,请学生会所有人去川乐园腐败!北海赢了,他提条件,他输了,请所有人腐败。”他说的简单,她却听得糊涂。

“没听明白!”她说。

于有余却瞪她:“你那个浆糊脑袋,能明白才怪!”

浆糊脑袋,这句她是听明白了,所以,翻起眼皮回瞪他:“再说一遍试试!”

他举起手做投降状,“算我错,行了吧!”

“道歉!”

“算了?我教你写字还不行?……我可是不轻易教人的。”

“道歉!”

“你知道我老师是谁,是启功先生,真的,我是关门弟子,……教你吧?”

要不是冲着想学启功老师的书法,她绝对不会原谅他骂她浆糊脑袋。从小到大,别人都夸她是聪明孩子。

他教她写字,可是写来写去总是三个字——于有余!她写得烦了,问“还有别得没?”

“有啊!”他自信满满,用另一种字体再写于有余。

林小年问:“你学书法的时候,启功老师只教给你这几个字吗?”

他正儿八经的点头,“这几个字我学了半年!你现在刚写半个小时,急什么?”

林小年差点当场嚎哭,估计是怕在自习室引起围观,所以,强忍着没发作,只是把蘸水软笔一扔,说:“我还是决定不学了。”

临近于有余考雅思,林小年怕打扰他学习,所以,没去自习室,而是选择去图书馆的阅览室看书。尽管,于公子多次跟她说帮她占了座位,可是,她只是去露个面就走。于公子因为忙着做模拟题,也就放任她在学校里到处晃荡。他始终相信,孙悟空再厉害,仍逃不过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可是,他却错算了另外的因素。

图书馆阅览室有个经常出入的小师弟,总热情的跟林小年打招呼,还时不时借着向她请教选课、参加社团等问题跟她套近乎。一来二去,小师弟把林小年的个性摸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个师姐心性善良,几乎有求必应,也就大着胆子让她请吃饭,或者回请她吃饭。

小师弟人长得也算精神,个头比于有余有过而无不及,性格温和,可谓品貌一流。林小年对这个师弟甚是喜欢,所以自然多了些爱护

例如:小师弟对周围的商场超市、不熟,林小年就帮他画了详细地图,指导他如何坐车。

小师弟是聪明人,去超市回来,帮她带了喜欢的零食,林小年不好意思白要,自然买了其它东西还回人情。这样礼尚往来多了,两个人关系迅速升温。

连沈三月都看出了小师弟的居心,提醒林小年:“这小子对你有企图!”

林小年觉着可笑,跟她解释,“他只是师弟!”

“师弟怎么了?这年头,流行姐弟恋——嫩牛吃老草!”

林小年觉得三月想得太多,有些杞人忧天。

但沈三月还是尽职尽责的说:“最好别让于公子看见,要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有余又不是黑社会?”

“却是你男朋友!”沈三月眨着眼,冲林小年示意。

林小年嘴里小声嘀咕:“什么男朋友?是我拉来临时客串的好不好?”

“客串什么?”他耳朵偏偏好使,离了一段距离就听到她说话。

无缘无故一团阴影罩下来,肯定是瘟神,林小年本想跑,却被一只大手揪住,“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我跟三月……”哪里还有三月的影儿?早走远了。

于有余来找她一起吃饭,因为好几天他都没见过她人影了,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自习室都没露过面,他有些想念她,不是有些,是非常。

第 5 节

圣诞节,学校有舞会,小师弟早早约了林小年,话说的委婉曲折:“求师姐,带我去见识一番吧!”当时,她答应的爽快:“行,包在我身上!”

所以,当于有余过来约她的时候,她十分为难:“早知道不答应别人了!”

于公子诧异,除了自己,谁还能邀请一起她参加舞会?难道林小年身上那个标签还不够清楚,明明写着:此人归于公子所有,大家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

他倒是不急着问谁这么不怕死,敢打他“女朋友”的主意?而是想先探探“敌人”的虚实。“行,那你就去,我再约别人。”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透出一股子冷意,林小年不禁打了个寒噤。还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声:“难道又降温了?天气预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

舞会在学校的大礼堂,早就布置停当,还在礼堂玻璃上喷绘了圣诞老人的笑脸,林小年用手指划着玻璃,描摹那笑脸的轮廓。

小师弟很细心,提醒她:“师姐,别摸了,那个凉!”明亮的眼神透出真诚,让她一阵感动,心说:有这个这样贴心的亲弟弟多好!林小年对师姐这个称呼也很满意,想当初,可都是她喊别人师兄师姐,现在终于有人喊她师姐了,真是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只是想跟小师弟开个玩笑,把手指上沾的白色粉沫顺势抹在他脸上,可是,因为胳膊不够长,也因为小师弟个子太高,她直直的向他栽过去。

幸好,小师弟反应够快,牢牢的接住她,才避免了一场狗吃屎的尴尬。

她抬起头,想对小师弟说谢谢,可是一扭头,却发现旁边还站着另外的人——于有余。

“师兄,你也来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跟他打招呼,他却黑着脸没理她,而是跟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跳舞去了。

林小年撇撇嘴,跟小师弟说:“瞧瞧,这么不懂礼貌,你可别跟着学!”

小师弟唯唯称是。

舞会开始,一般都是慢舞,气氛不太热烈,跳的人少,看的却多,只有高手才敢“亮相”。

于有余显然是高手,林小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种纨绔子弟如果连跳舞都不精通,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女伴也了得,跟他配合的完美无缺,简直滴水不漏。一支曲子完毕,在场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林小年早忘了于有余对她态度恶劣的事儿,在旁边不停的竖大拇指。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于有余看了她一眼,依然没说话,那表情好像在跟谁生气。

高手过招完毕,剩下一群“虾兵蟹将”上场,那姿势可谓千奇百怪,惹得大家都不停的笑,但气氛却热烈起来。娱乐嘛!娱乐不了别人,娱乐自己总可以吧。

小师弟拉着她请求:“师姐,我们也去跳,保准比这些人跳的好!”

林小年本想先找于有余说几句话,解释下她为什么要陪小师弟来舞会,可是刚走出几步又停下了,因为看到他正向旁边的美女大献殷勤。“好,我们去跳舞!”她回头对小师弟说。

小师弟舞跳的不错,林小年也还说的过去,俩人又是俊男美女组合,所以分外受关注,不断有人停下来观摩。小师弟仿佛受到了鼓励,越跳越精神,林小年只能被动的跟着他旋转。后来,实在有些眩晕,差点滑倒。小师弟见机,赶紧扶住她,拿了纸巾帮她抹额头的汗珠。

林小年看着温柔体贴的小师弟,越看越喜欢。

小师弟看着美丽单纯的师姐,也是越看越动心。

两个人在舞场中央愣愣的看着对方,直到小师弟的眼神有些醉意,林小年才猛然警醒——原来,他是个男生。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于公子会上来揪住小师弟的衣领,猛然将他推开,然后匆匆拉着林小年走出去。

那一刻,林小年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反抗,而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她根本没质问于公子为什么,而是盘算着明天一早,自己会不会上了Z大校报?

林小年被于有余拖着一直走到学校的中心花园,才停下来,于公子冷冷的打量她:“你居然跟那个二拨愣的毛头小子跳舞?”

“为什么不能跳?”她本来对他能把她从那样暧昧的氛围里拉出来还心存一丝感激,可是,他不善的语气却让她窝火。

“你知道他爸爸是谁?是黑道上有名的‘屠夫’,惹上他,你是找死。”于有余的话绝对不是耸人听闻,“屠夫”这个名字,她的确在网上看到过。

林小年心里害怕,却还知道嘴硬:“我跟他跳舞,又不是跟他爸爸跳舞!”

于有余见她死不悔改,恨不得揍她屁股,可是,她接下来那些话,又恨不能让他杀了她。

她说:“你管我干什么呢?我怎么样又不关你的事儿。”那么界线分明,那么无情无义,还那么理直气壮。

他怒了,死命摇着她的肩膀说:“我他妈是你男朋友,你亲自认命的,还记得不?”要不是看到她窒息的模样,他还真不会松手,这个傻子怎么连他对她的好都不知道呢?

捏在肩胛处的力道渐渐减少,可匝在心头的隐约的疼痛却不曾离去,林小年低着头,不敢看他,狠了狠心说:“你明知道那时我是一时冲动。-——都是假的!”

“我他妈却当真的了!”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不顾一切,声嘶力竭,仿佛要震垮她的心防。

她还是不敢抬头,只是默默的掉眼泪。

于有余背对她,好像受了巨大打击,整个人都沉默下去,连背影都有些倾斜,不再有往日那些骄纵和不可一世。他终究哀叹了一声,“算了,是我自作多情!”

她哭得哽哽咽咽,说:“师兄,你何苦呢?你都要出国了,咱们就不能平心静气的相处几天吗?”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委屈和乞求,让人不忍抗拒。

于有余才意识到她在哭,他还是心软了,放低嗓音,尽量柔声说:“你别介意,我脾气不好,从小嚣张惯了,……我已经在改了,还有那些你不喜欢的习惯,我都在改……”

他都在改变,只希望她能看到,然后认同接受、他这个人,肯让他陪伴她走过一段幸福美丽的时光。

他从来没有为哪个女孩子刻意去做过什么,第一次,他想做了,别人却不珍惜,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颓败。

那晚的舞会,林小年乘兴而去,失落而归。回宿舍的时候,葛言说:“欧阳菲给你打过电话!”她简单的应了一声,然后走神走到了非洲,根本没想起来要问欧阳菲找她干什么。

那晚,她反反复复的做噩梦,然后失眠,然后乔怀宁和于有余的脸分别在眼前浮现。后来,她觉得口干舌燥,起床喝水,摸索着找床头的水杯,却怎么也找不到,再后来,“咣啷”一声,水杯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深夜吵醒了所有的人。

沈三月迷迷糊糊的问:“小年,你搞什么鬼,让不让人睡觉?”她不敢吱声,怕自己会哭出来。听着她这边没动静,葛言跟其他人说:“估计是翻身的时候把水杯碰掉了,这么大声儿都没吵醒她,咱们也睡吧,明天起来再收拾。”

宿舍里又响起轻微的鼾声,她却一直睁着眼,到天亮。

林小年还是会对小师弟礼貌的微笑,只是,不再有昔日的热情,小师弟倒是不介意,坦然的说:“其实,姐弟恋也没什么不好,是吧?只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林小年故作深沉的摇头:“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你,真的,像亲弟弟一样!”

小师弟的神色有些黯然,但下一秒,又变得精灵古怪:“别忽悠我了,我可不想当你弟弟。”见林小年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还年轻,就是打持久战,比于师兄也占优势。帮我转告于师兄吧,如果哪天他要是不留神,我可是会横刀夺爱。”

听他这么说,林小年笑起来,粉红的唇角微扬,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跟于有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要不是忌惮他跆拳道黑带,比我段数高,我真跟他拉出来单挑!”

林小年犯迷糊:“你们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小师弟飞快的拿起书,转身就走,“你不懂。”

她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去理清。生命中还有太多事情值得去思考,她不想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无关的人或事上。

圣诞过了,元旦在即。

学生会又开始备战新一轮的迎新晚会。做为宣传和连络人,她负责邀请贵宾,包括团委老师和历届能请到的学社会干部。

于有余不在图书馆,不在自习室,不在宿舍,她熟悉的地方都没找到他。“是啊,都考过了雅思,他还去自习室干什么?”林小年自嘲的想。捏着邀请函,她觉得无由来的沉重,因为小师弟事件,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他会不会在生她气?气她对他不够尊重?明明拉他来当客串男友,却没陪他去参加圣诞舞会?可是,他是那么骄傲,那么完美,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啊,巴着他的女生那么多,又何必非得要她陪呢?那天,不是有跳舞跳得特好的美女陪他一起参加了吗?

难道,他在气她要跟他划清界限?她也是为他好啊,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总不能被她霸占着吧?而且,他们总归要分开的,只是迟早,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她又想起那晚他吼的那句话“我他妈却当真了!”那时,他的表情好可怕。会不会是他演戏太投入,不能自拔了?所以,怪她不够配合?

林小年的大脑里好像开了锅,所有的想法都乱成一团,理不任何头绪。

手机都被她攥出了汗,也没有拨打于有余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侯,她也学会了犹豫不决。

唉,于有余——她干吗要招惹他呢?

第 6

找不到于有余,只好先找苏北海和薛冰。反正邀请函要送出去。

她给苏北海打电话可没有那么多顾虑,上来直接说:“苏师兄,我把元旦晚会的邀请函给你!”

苏北海慢吞吞的说:“我一会儿过去找你拿?”

她却固执的坚持:“我给你送。”

苏北海在体育馆的网球场,林小年风风火火的赶过去却先看到于有余,原来,他们俩在一起呢。显然,两个人玩儿的时间不短了,浑身都汗津津的,连头发都滴着水。

见到林小年,于有余把头一扬,看向别处。她悻悻打招呼,他当没听见,林小年也是倔犟的脾气,本着你不理我,我就再不理你的原则,只跟苏北海说话。

说完了,把于有余的邀请函往他怀里一塞,掉头就走。

看着她仆仆的背影,苏北海好半天收不回视线。于有余手里攥球,往上一扬,大吼一声,像想要发泄一般使劲向墙上拍去。

苏北海看出他的不寻常,赶紧安抚:“歇歇吧,打了俩小时,吃不消了。”

苏北海从不掩饰自己喜欢林小年的想法,随口说:“如果有机会,我会想法设法把这样的女孩儿禁锢在自己身边。”

于有余真生气了,把矜贵的网球牌子往地上一摔,当场脱下湿透的运动衣绞着头发,一字一句的说:“你永远没机会!”

元旦晚会开始的时候,于有余没露面,周晓蔚以为他不来了,直问林小年:“邀请函送到了吗?于师兄怎么说的?”

林小年只能叹气,“送到了,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他了,连道歉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新一届迎新晚会,如果上一任主席不到,是很大的遗憾,而且影响新一任学生会主席的声望和威信。于有余不到,整个学生会都无光,林小年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弊,可邀请函送了,他不来,她也没办法。

周晓蔚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总不停的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林小年也不舒服,主席的位子是她让出去的,仿佛是自己把周晓蔚送上了断头台。

团委老师诧异,“有余怎么没来?”

苏北海不停的看表,薛冰也坐不住了,“靠,谁给那哥们打个电话,别是午觉睡过了头。”阮晴空敲着他的脑壳说:“你午觉能睡到晚上?”

周围的师弟师妹们纷纷询问:“于师兄不会不来吧?”

林小年终于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用无比铿锵和愤怒的语气说:“于有余,你今天要是不来就是公报私仇!”

那边的人根本没出声。

林小年心里更气愤,也更难过,于是,顾不得多想,话就像打机关枪一嘟嘟鞑鞑的冒出来,“我得罪了你,又不是学生会得罪了你。你这个人原来心眼这么小,还这么嫉恨,一丝一毫都容不得别人违抗你的意志。你是谁?是上帝吗?你凭什么收了邀请函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