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对二人的思维实难理解:“网上不是有他那么多照片吗?非得费劲改什么呀?”燕洁头也不抬地说:“你不会懂得莫对图片一往情深的痴狂。她巴不得网上所有男演员长得都像段十一,然后就能拿过来挨个儿修。”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玩得也很兴奋。小莫并不反驳,对照报纸指挥她:“再往上点儿。你得让它离脸有点距离啊,我说燕子你戴没戴过眼镜啊?”

燕洁不耐烦道:“哪儿能那么可钉可铆…这么单看段瓷也不是特别瘦。”小莫喜上眉梢:“本来就不瘦,是旁边这男的太胖了,显得他瘦。这胖子是精冶的大老板吗?”燕洁瞄一眼:“果然长一副老板相哦。”

连翘好笑道:“那是精冶商业的负责人,不是集团老总。”

小莫并不关心这区别,眼里只有段瓷,伸直手臂,把报纸举到离眼睛足够远的距离看整体:“他肩膀蛮宽。咦?”报纸里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了,两个立体的酒窝里盛了客气的浅笑。小莫感觉一道星光闪过,刷地收起报纸,两颊绯红:“段总…”

段瓷点头:“你好。我约了安总。”已清楚看到那叠报纸背面,新尚居与精深签约的重磅标题再显然不过,另一面当然是新闻人物图片。在连翘面前,他很高兴自己被女人记住。“稍等。”燕洁从容将修图软件最小化,拿了电话拨内线。

连翘猛然想起小莫说他“本人没有照片好看”,眼盯着电脑,嘴唇抿出一抹弧。段瓷等待通报中,似无聊地转动目光,掠过她的表情,酒窝加深。

也不枉专程路过这一回。

段瓷在家睡了几日来最奢侈的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出门的时候蓝天泛白,到公司忙于处理广告公司积攒的事宜,没及时发现室内光线渐渐暗下。伴着一阵筛豆声,小邰嘟囔:“雨来得还真急。坏了,昨儿刚洗的车…”

变天了啊。段瓷回头冲雨幕忡怔了片刻,摸起手机拨号。

小邰看着上司等待通话时的神情,不知道为何想到诡异二字。待通话结束,他试探着问:“要去恒迅?”别啊,还一街筒子事儿呢。“等雨收收势再走吧。”

段瓷自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安迅说晚上飞云南,这会儿不去就得等他出差回来了。”他歉然笑笑,对特助的心思很了解。不过,睨视窗外氤氲蒙蒙的灰色天空——

她傻站在写字楼门口怨恨望天的模样必定有趣极了。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八章ˇ 

奇怪段十一这节骨上怎么会有大雨天造访的兴致,安绍严还是走到办公室门口迎他:“稀客稀客。”

段瓷笑道:“从客户那出来,借你这儿躲躲雨。”

安绍严抚手道:“那得谢谢这场雨了。”刚才还在想,可以问他有没有接触过昆明项目类似的案例,又想他刚接了精冶的案怕是忙,不料这会儿主动送上门来。

段瓷倒赔了个不是:“昨天活动现场人太多了,也没够上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进去。燕洁咳一声:“小莫,上茶。”

小莫回神,脆声应道:“哎~~”

连翘终于有合适理由笑出声:“好像妈妈叫姑娘。”

两人同时抗议,扑过来掐她。连翘叫着饶命,躲着,笑着,眼梢眉角桃花乱飞。燕洁小莫面面相觑,搞不清所以,都觉她有些夸张,但人与人笑点有高低,最后也忍不住被感。落了雨的六月天,微凉,恒迅大堂却是一片热气升腾,前台接待个个脸颊晕红,比得那一排公司盆花都失了颜色。

正如连翘所说,项目招商虽是表现成败的一环,但相较于却并不费神。

一个商业项目,前期市场定位明确,业态组合设计合理,功能布局完善,再加上项目自身地理位置如果绝佳,人群流量大,对于这种旺铺,商家甚至不请自来。只需要大量谈判人力,流程相对固化,招商进行完成70%,即可着手开业准备,主力店及次主力店按自己的品牌要求进行灯光、形象墙、陈列架等细致的二次装修。

所以二装期间出现的问题,正常情况下属于软性问题,在可调和范围内。段瓷也是直接指出这点,让他不用太紧张,安绍严下意识咦了一声。段瓷误解:“问题很大?”

“哦,没有…”只是惊讶他跟门外那丫头的第一反应惊人地相似,安绍严忽略一涌而散的怪异感,暗想大概是专业观点雷同,笑着递根香烟给他:“你倒是对我们项目进度了如指掌…对,你不吸烟。”

“我能不了解进度吗?”段瓷靠着沙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项目整体推广可是一直由新尚居在做,安总你说这话是不是打算换班子了?”

安绍严朗笑:“只是想不到你顾问公司那么大一摊子,还能把我这边项目盯这么紧,年轻人真是好精力。”

段瓷怪怪地看他:“你搞笑吧?公事上我敬你是前辈,其它的甭想卖老。”安绍严弹着烟灰,对他滴水不露的辞令已经惯于赞叹。

段瓷想想又说:“不过你主力店还是要小心对付,我们靠它的品牌优势缩短招商时间,租金上有牺牲是必然,可是早期业态规划中,为了保证经营结构稳定,已经把主力店份额做到四个点以上了,再做让步,投资回报怕达不到预期。”

安绍严面带自嘲:“是啊,现在我隐隐有种感觉,你当初的预言要实现了。”段瓷脱口问道:“主力店面积划大了?”

他点头,浅思数秒:“问题不少,等我回来哪天有机会再慢慢聊。先说说你吧,新顾问公司怎么样?精冶这么大刀阔斧可是成全了新尚居,昨天见过你的团队,让人嫉妒啊。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你没对我的人下手。”

段瓷苦笑:“只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天在顾问公司一圈转下来,欣喜地见到不属于新生企业的士气和团队凝聚力,签了项目的不敢松懈,没签到项目的加紧联系业务,满耳意气风发的打电话声。这支团队的工作热情已经不需再劳神,各部门带队者也都是行业顶尖好手,只缺少一个综合型掌帅人。懂地产的不懂商业运营,零售业精英不熟悉地产规则;二者都有研究的,恰恰对资本运作缺乏概念。商业地产需长期运营,因此它的财务分析、盈利模式设计与住宅产品几乎没有共性,必须要在地产金融领域经验非富者才能变通操作。

高端人才稀缺的现状,安绍严也看在眼里,但比段瓷又乐观一些:“你扛大旗就可以,底下一群兵将术有专攻,汇总各方资源做总体调度,揪住每个人的大姆指,仍然是一支精锐之师。”右手一指,止住他欲出口的反对:“你别竖眉毛否认,恒迅就是这种队伍。”

段瓷摇头:“我知道您是让我别固守短板,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恒迅是甲方。”而新尚居是顾问公司,做的是居间买卖,赚的是代理费,听的自然是雇主号令。“恒迅既是投资方又是执行方,桶是你的,注水还是由你完成,自己为自己打配合,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大胆补足短板保证水位。但新尚居如果是这种套路,增加的木板高度固然能增加容量,但是在无法得知桶自身负重的前提下,一旦出现问题,不只是高于短板的水要流失,所有努力都得废掉。”

安绍严颌首,承认自己做惯了甲方,欠一道考虑。

段瓷又说:“再则我强项不在顾问,需要人带着我玩的。”自己充其量是个大业务,没有技术,不能保证准确衡量做出合理选择。“这会儿才体会什么叫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廖先锋深知自己战略不足,还敢大张旗鼓进沙场,实为我等佩服。”安绍严一乐:“你要用精冶帮你干什么?锻炼队伍,考察新人?”

“当然是为了赚钱、打牌子。”段瓷被他的话折煞,“哪敢用精深练兵?”安绍严大笑:“我觉得你照练不误。不成功则成仁?”

段瓷不再否认,呵声笑道:“这我倒看好前一选项。现在大家都是摸着干,我的瞎子们起码扑腾这么多个年头,方向感不会比别人家差,目前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我想的是以后,安总自己不是也没兴趣做一锤子买卖?”

安绍严沉吟着开口:“你要的人,都是各公司大股东,请是难请,看来只能自己培养了。”段瓷赞同,颇为无奈。“可也说不死,除非是老板,不然总有可能请动。”安绍严笑他气盛:“你就是什么都不信邪。”

他说:“我请动了苏晓妤。”

安绍严故意笑得暖昧:“那性质不同的段总。”

段瓷自听得出明显的玩笑,仍没来由地瞥一眼门口方向,也不多做无谓说词,倾身取过茶壶为二人续杯。水柱剔透,注入杯子后惊起几点水珠,白气缭绕,氤氲熟悉但说不出门道的茶香,掩了空气中潮湿的味道。阴雨天的热茶像谈得来的朋友,亲切非常。他执起杯子轻嗅,任热气熏着冰凉的鼻尖,呷一口,抿唇:“这茶不错,有多的送我一盒。”

安绍严随口就说:“我也不知道这泡的是什么茶,回头让小翘她们找找看。”段瓷烫了嘴,咬住舌头不敢出声,半天才似享受地深呼口气,暗自舔着牙床,舌尖疼得火烧火燎。

安绍严倒没发现他的异样,说到连翘,他走神片刻,犹豫地说:“其实十一,你要的人,我倒是知道有那么一个…”

明显拖慢的语速,态度犹豫不是一丝半点。“不过呢?”段瓷忍着烫痛接道:“你不肯出让。”安绍严笑意玄秘,语带机锋:“我当然是不肯出让的。”

段瓷想骂人,忍了忍,说:“拿我度阴天是吧?”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倒抽冷气。安绍严大笑,又点了支烟,起身去办公桌上接起振铃不断的电话。

段瓷被烫得狼狈,看时间对方也该出发去机场,最主要是员工该到点下班了,于是告辞。门口是新尚居LOGO的杂志摆放架,段瓷想起上午杂志主编的进度报告,提醒了一句:“这期刊马上截稿了,有你跨版的人物,想着回来安排时间采访…”心一算来不及,“得,飞机上写稿子吧。”安绍严不堪重任地求饶:“用以前的不行吗?”

段瓷有报复心理,直接拒绝:“人物观点,又不是项目软文。就算杂志不怕被说凑版登重复的,您安迅好意思半年就这一个观点么?”略一思索:“就拿这次昆明项目做案例,写写主力店和经营散户合理分配份额的问题。马上试营业了,现在不造势还赶什么黄道吉日?”

推广运营这方面安绍严完全无条件听他的,承诺着抓紧写出来,看看表:“还有时间,下楼吃个饭再走吧。”段瓷推说约了人,让他也早点出门,免得雨天堵车。送人出门,安绍严回身就想起他要的茶叶,敲敲连翘桌子示意她跟进来。不明白段瓷前脚走,自己立刻就被宣进来是何缘故,连翘防备着站起来。

安绍严倒了杯茶,轻靠进沙发里,托着茶盅不喝只闻,熏得深色镜片上一层白雾。连翘沉不住气:“我快下班了。”

安绍严问:“这是什么茶?”

连翘不冷不热地反问:“段瓷喝中毒了?”

安绍严一笑,茶水少量溢出,反正也没兴趣喝,掸掸水珠把杯子放到一边,嘟囔着:“以为你跟他妹妹还是姐姐的关系好,跟他也能不错,打算让你去给他送盒茶呢。合着有仇不成?” 有仇也是他对她,离开看都没看她一眼。连翘盈盈笑道:“我不知道什么茶,小莫泡的。”因为茶具摆弄起来比纸杯冲咖啡费事,能趁机多看会儿理想情人。

安绍严点点头:“我也不懂这东西,想着明天给他递一盒。”

连翘估计段瓷也就是顺嘴一说,不相信他真喜欢喝茶,不过快递比说实话简单,应了下来。正要走,又被叫住。

安绍严指给她沙发坐,问:“昆明项目你还是注意了吧?连施工进度都了解。”连翘没否认:“不可能全装作不知道就是了。”那毕竟是他砸了血本的买卖。开业之前的策划定位招商这些业务虽然不是她研究方向,总算也跟过项目前期,如果能发现有致命性错误,还是会指出来的。

那就好,安绍严大喜:“帮我写篇行业观点吧。”不给她反对机会,“我想专心去把事情处理完,好早点回来陪小寒。那几支笔杆子都在昆明焦头烂额呢,这边马上就截稿了。”连翘沉默了半天:“你好阴险安绍严。”用小寒逼她就范。

“不可以这么说大人哦。”他用哄女儿的语气说罢,起身拍拍她肩膀,“拿昆明这项目做个简单案例分析,下班请你吃饭,顺便细聊。”

连翘看不惯他得逞的模样:“还有多久去机场?”

他怔怔答道:“九点的飞机…”

“那七点半出发就可以,早走也是堵车。”躲掉他的手,连翘坐到电脑前,一派潇洒地说:“我现在就写,两个小时足够了,不过项目细节我不清楚,你得在这儿盯着。”她嘴角尖尖上扬,“晚饭的话,我反正节食。你吃飞机餐好了,偶尔也换换口味,总这附近几家,胃会腻的。”他总忘了自己善类,不该与狐狸谋皮的。

通常是只靠晚饭打发一天的安绍严,分明地听到胃在呻吟。

两小时整,打印稿交到总裁手里,安绍严皱眉挑刺:“就这么少的字啊?”连翘为难地点头:“是啊,再多就成论文了。我只替一位去世的导师代写过论文稿。”隔着茶色镜片,安绍严的两只眸子传出无限痛心。

她笑着妥协:“一千八百字排两个PAGE绰绰有余。”

他这才肯低头校对,标题就出错了:“不要用这个名字。对媒体别提安绍严,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谁。”

“好。”看他把字改过来,连翘撇嘴:“为什么换名字呢?”

“许你改年龄不许我改名字?”他笑笑:“你喜欢哪个?”

“我啊?”她看他不歇气地一连改了四处专业用词,有点失神,这一行,放下得确实太久了。听不到回答,他又追问一句:“你喜欢哪个名字?”

她望着被粗杠划掉的两个字和上面潦草的单字,理智地选择:“我喜欢绍严。”因为标题多一个字就满一点,排版会比较好看。

安绍严霁颜:“我也喜欢小翘。”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九章ˇ 

连翘好久没写过项目报告,两页纸的内容认真敲出来,三分之一脑细胞被分解代谢了。中空之势的一颗头因此轻松无比,一双脚就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同样是对着电脑,这两个小时比她在前台待一天都累。刚出电梯就听见哗哗雨声,暗里一迭声地叫苦。

大厦门口熙熙攘攘,没耐心的早顶着雨跑了,剩下有招儿的打电话调车,没招儿的通知过家人要晚归,不少人对着雨幕焦急踱步,脾气坏的还要破口大骂。但也有心态好的,于角落里三两一簇,或蹲或站,聊得着实开心,笑声不断,半点不为雨恼。

连翘踮脚向外张望,大雨降低能见度,两个小时,他不一定能开回家呢。她赌段瓷离开的时候会在楼下等她。可是不敢肯定,宁可晚走,也不想急急赶出来却扑个空。现在起码可以哄自己,他等到下班见不到她,就离开了。略带点遗憾,总比失望要好。段十一果然眼独嘴毒,事实上她不只有张情妇的脸,还有着安于做情妇的泰然。

安绍严的车从地库开出来,必定会经过大厦正门,远远看见连翘探头探脑状,笑道:“这是要冒雨了。”车里还有另外两位总监同行,坐在安绍严身边的这个本想出声救美,又顾及自己没发言的资格,瞥下老板,没说话。

倒是小司机快人快语:“安总,时间还够,拉她一段吧。”他平日里跟连翘她们几个行政混得熟,公司上下也都看得到,不忌讳那么多,得到默许即往楼前驶去。车子调头换了视野,安绍严看到右侧的景物缓缓掠过,一辆加长的奥迪A8停在路边,似乎随时准备开走。他认识开A8的不少,比方说两个小时以前就该离开的新尚居总裁。可惜不记得段瓷的车牌号,也不确定那被雨刷得铮亮的车子是不是他的。正愣神间,听见司机大笑:“到底是跑出来了。得,那边咱拐不过去。”安绍严错身从车前窗望过去,雨势稍小,避雨的陆续出来了,连翘也跟风而动,走了几步似有悔意,偶尔回头看看。他摇头直笑:“不管她了,去机场吧。”

连翘没发现那辆与她呈反向前进的车子,她站了一会儿好无聊,看见身边越来越多人放弃等待雨停的奇迹。猜想大概也没多大雨,结果跟出来没两下就浇哆嗦了,这雨说大不大,估计等她拦着车也浇透了。正挣扎要不要回去,一辆漆黑的车子无声无息挨过来,连翘扭头看见车前脸那硕大的水箱格栅,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句:“嘿,美女。搭车吗?”

有一瞬,连翘以为车里坐的是杨霜。

段瓷不服气地冷哼:“有些本事谁都会,不一定非得使出来。”心说那小子要有闲心等你俩钟头都出鬼了。

连翘嘤嘤道:“嗯,也是。”眼角斜窥专心开车的人,要恭喜他拿到精冶项目,还是问他最近有没有常熬夜?想说你在楼下等着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早知道就不让安绍严饿肚子。他又瘦了一些,侧面看下巴很尖…考虑到哪个话题都不安全,干脆不作声。

有时候一个人沉默,不是无话可说,也可能是想说得太多,却为难该说哪一句。段瓷颇习惯她这种时不时的沉默。打轮转弯,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晚?”“安绍——”突然想起他嘱咐过要叫安迅的,不过段瓷反正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说安绍来也没什么。脑子这么一转,已拖了个长音。

段瓷轻嗤:“少个屁!他都四十多了吧。”

连翘失笑:“我是要叫安绍严。”

段瓷微窘,表情上却看不出,绷着脸目视前方。半晌忽然笑起来:“你为什么朝他叫安绍严?”连翘想了想:“你为什么叫十一呢?”

段瓷盯着前车屁股的尾灯,踩下刹车,扭头瞅着她咧嘴:“不告诉你。”连翘神色严肃,下了血本儿似地商量他:“那我亲你一下你告诉我吧。”他忍着笑装酷:“哪有那么美的事儿啊?还给你解疑,还得让你占便宜。”嘴唇却控制不住地扭曲异常。

连翘转过脸去哈哈笑。想他又见不到的怨气,从下午他出现在恒迅起就一扫而空。欢喜的气泡从心底下冒出,整个人雀跃得坐不住,不停地假借看小说之名窃笑。再加上小莫准备拿手机偷拍段瓷,也兴奋地直跺脚,燕洁都快崩溃了。

段瓷也笑,没笑到她那么没完没了的程度,左肘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看她抖动不停的肩膀:“完事儿没?”

连翘挥手:“开你的车…”被一把抓住带过去,吻重重压了下来。

她还在笑着,唇半启,他很方便地将她嘬住,没有辗转,只用力吮着,不许她换气,不许她思考。沉重得像世界末日。连翘不适时宜地想起决别之吻,莫名地很想哭,心跳得难受。这个吻不长,但两人都非常投入。四唇分开,他又轻啄一下,凝视她波光潋滟的眼,漩涡般卷住他的神智。

交通灯由红跳黄,后车里是个心急的家伙,按喇叭提醒他。

段瓷不慌不忙坐回去,挂档,起步,奔着餐厅集中的街区拐去。美人的口水解馋不顶饿,古人云,吃饱了才能思淫欲。

饭店又是连翘挑的,段瓷有阴影,怕了她偏好的重口味,连翘一再强调没来过,他才肯靠近停车。这次菜倒不咸,油腻满桌,段瓷捧着饭碗,筷子下去挑得尽是配料。连翘瞪着他,难怪燕洁都嫌他瘦,夹块排骨放进自己盘里,又不满意地拨给他:“这块儿好像没什么肉,我再挑个大的。”段瓷哭笑不得:“你不能挑好了再夹…”

被迫以各种理由吃了不少荤腥,路上开车时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进了门直奔卫生间。哗哗水声过后出来,揉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赌气似地不理她。

连翘吃着深紫色布朗,歉意全混在讥笑里:“穷人的肠胃。”

他懒懒还嘴:“穷人难得有这大鱼大肉吃,才舍不得吃完就排了。”

连翘嘟囔:“你怎么活得这么精致啊?”浪费她脑细胞哄他多吃,转身去抽屉里找药。段瓷说她:“挺有气质个姑娘,点菜尽是鱼肉也不怕人笑话。”

她头也不回:“不吃肉的那是姑子不是姑娘。”拿出一盒乳酸菌素片,递给他:“好像是治消化不良的,你吃吗?”

“拿水。”他坐起来叹口气,“吃药就是个心理作用,治什么的都行。”还有这种人?连翘叹得比他更大声:“早知道家里准备些壮阳的好了。”转身去接水。他抠出一粒药砸那个漂亮的后脑勺,蓬蓬的卷发根本不可能会疼,她却夸张地唉哟一声,呵呵直笑。段瓷就知道她今天开心,不知道与他耍给她的惊喜有没有关系。

雨天不开工,他连网站也不去看了,打算陪着她给无聊透顶的电视节目增加收视率,却有人不分黑白打电话。

是连翘家这附近那综合体项目的负责总监,说甲方想换底部商业裙楼的建筑设计。段瓷有一丝恼:“你没概念吗?换设计意味什么?重出图纸!合同上怎么写的?‘基本方案认可之后,每个独立体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改动时,按原单位方案报价增收百分之十的顾问服务费,并据其复杂程度协商顺延阶段流程期’。他执意要换,行,出书面通知,我签了字你再进一步跟他细谈。白色儿的人也得按合同办事。”

这伙美国人毛病多,口口念的都是美国商业什么形态,图纸迟迟不确认签字,三天两头乱改。几个主力暂时辙回来做精冶的竞标,现在的驻场的几个都是学院派,实战经验不足,总在谈判的时候被人偷天换日讨便宜。

电话传音有失真,那边的驻场只听总裁语速稍快,没猜到他是动了怒,还在抱怨美国人不懂政策,想把写字楼换成公寓云云。段瓷声音冰冷:“他们再弱智也是甲方,如果什么都懂还要顾问干什么?”

连翘调小电视音量,被他昭然不悦的态度吸引,他对工事向来有耐心,这种情况挺罕见的,眼看眉毛越拧越紧,想必真有些头大了。

段瓷瞟她一下,轻呼口气:“你告诉他们我们提供的是专业服务,每一套方案都考虑到相关政策,符合中国国情,并且严格按照他们的预算进行设计。另外你记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20天内把产品规划与财务分析报告提交终审,结案,转下一阶段服务,计划外工作先不理会。这些外国人别的可能二百五,合同法和金融政策最精通,他想跟你耍滑,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他,口头上的承诺也不给,跟他们说涉及财务手续的变动你做不了主,推到我身上,我来处理或者找人去帮你谈。”话说到这份儿上,只要求管好自己技术那一摊,再没经验也做得出了。又追了一下进度,细问有无其他类似问题,交待明天把周汇总发到邮箱。段瓷正准备挂电话,驻场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们提到华贸中心的建筑设计,不知道是不是搭上线了,才又想变方案。”段瓷一时蒙住:“华贸中心哪设计的了…手边有没有电脑?查一下…那明天到办公室再说吧。”

连翘看他着急,脱口说:“KPF。”

段瓷被点醒:“对对对,KPF,他们本国的建筑师事务所。”说着疑惑地打量连翘。连翘视若无睹,伸了个懒腰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听电话,听内容是另一通。连翘松口气,这几个电话折磨下来,他应该忘了她刚才的失言。

“…那你去吧。”他招手让她过去,拥着她香喷喷的身子闻了闻,又补充一句:“别给我惹麻烦啊。”笑呵呵地扔开手机,捧着她的脸就亲。

连翘躲他的手:“刚涂了精华液…”挣扎不过,被箍住一通啃咬,末了还在脸上舔一下。“你好恶心。”她以手背擦去口水。

段瓷说你才恶心,呸呸呸吐去舌头上的怪味道:“什么味儿啊!留神弄毁容了,你现在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太早了点儿吧。”人许欣萌大她好几岁也没说成天往脸上收拾一层又一层的。“防皱的过了二十五…”猛然意识到数字不对,她硬是拗口地瞎说道:“再用就来不及了。” 估计他也没研究,连翘拍着脸神叨叨地眯着眼睛:“这是返老还童的东西。”“别~”他着迷地把玩她滴水的发梢,“再返就成我闺女了。”二十三,三十三,差一旬,思想上已算是两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