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她这个时候居然还管衣着得体。

韩廷说:“喝多了?”

听到这声音,她觉得熟悉,

“唔?”她举起脑袋,见是韩廷,有些愣了,懵懵地看着他。

女孩的眼睛湿润而清亮,直直的,仿佛要穿透他的心。

韩廷对视着她这眼神,隔了几秒,问:“认得我么?”

纪星似乎有点儿怕他,表情躲闪,手在墙壁上徒劳地抓一抓,脚在高跟鞋上歪扭着,脑袋歪了一下,直愣愣地说:“韩廷。”

韩廷吸了吸脸颊。

敢直接叫他“韩廷”,是真喝高了。

他今天是出门修行来了?尽给破小孩儿擦屁股。

他说:“手机给我。”

她满脸潮红,目光涣散,却仿佛对他有某种天然的服从,立马乖乖听话地把手伸进包里,胡乱翻,到处翻。

韩廷已经一眼看到了手机,直接掏了出来,问:“密码多少?”

她大着舌头道:“326……6……6……”

韩廷也搞不清是有3个6还是她忘了后头的数字,直接拿屏幕对准她的脸,纪星一愣,蓦地冲手机咧嘴一笑。

韩廷:“……”

屏幕解锁了,他划开屏幕,问:“你朋友叫什么?”

她贴着墙壁,手突然伸高,又垂落下来,抠脑袋,道:“涂小檬。”

韩廷拨通电话,那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星儿,你在哪儿呢?”

韩廷皱了眉,道:“你朋友喝醉了,在洗手间的走廊上。”

那头一惊,忙道:“好好好,你等等啊。我马上过来。”

刚挂完电话,旁边噗通一声。

纪星整个人滑下去坐到地上,裙子刷到腰上,隐约露出白色的小内裤,纤细修长的双腿则是光溜溜的一览无余。

韩廷咬了下后牙,一言不发,拖住她的咯吱窝,把她拎了起来。她脑袋一晃,搁去他肩膀上,女孩的脸颊柔软而滚烫,贴着他的脖子。呼出的热气灼热烧人,直往他耳朵里脖子下头钻。

他身子蓦地僵了一下,却还是搂住她的腰,人也迁就地弓着身子,把肩膀给她放脑袋。

她没了知觉,两手垂在身体两侧,只脑袋在他肩上无意识地晃来晃去,某个时刻,很痛苦地发出一丝呻吟:“难受……嗯……”

女孩娇柔的吟声直入耳朵。

韩廷眉心拧了下,嘴唇紧抿,抬手看了眼手表。

电话打了才三十秒,他像过了半小时。

那个叫涂小檬的还没来。

他弯着身子有些累了,稍稍站直。这一动,她下巴一抬,整个人朝后仰,他又伸手把她捞回来,她重新落到他怀里,颧骨潮红,双目微闭,脑袋砸在他胸口。仿佛是为寻求支撑,她搂住了他的腰。

韩廷沉默一秒,抬起头,沉沉呼出一口气。

有来往的女人们经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或许以为是一对情侣。

她搂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悄无声息;他却察觉到衬衫上一阵濡湿,低头一看,她嘴唇颤抖着,鼻翼翕动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韩廷愣了一遭,忽听她说:“我不要星辰了好不好,太辛苦了。”她鼻音重重地嗡嗡,像是孩子的赌气撒娇,又像是无力回天的埋怨,“我不要星辰了,好不好?”

她没得到回应,蹭在他身上摇了摇他的身子,娇娇地哭泣:“好不好呀?”

“……”韩廷也是没了脾气,微皱着眉道,“随你。”

纪星眼泪直流,呜咽不止:“我不要了,那你会不会回来?”

韩廷沉默着,眼瞳不经意敛了一下。

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响,涂小檬赶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韩廷把纪星的手从自己腰上解下来,将人送给涂小檬:“你朋友喝多了。”

“谢谢你啊。”涂小檬费力地扶住纪星。

韩廷脸色不太好,道:“朋友一起出门,还是得互相照看着。”

涂小檬尴尬不已:“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啊,要是碰到别人……”话没完,纪星一把抱住涂小檬,委屈呜咽,“难受。”

“哪儿难受啊?啊?”

说话间,纪星突然弓了下身子,涂小檬赶紧把她扶到垃圾桶前,她身子猛地抽搐,弓了一弓,哇地一大口呕吐了起来。

涂小檬一边拍她肩膀,一边回头看,发现刚才那位男士不见了。

“星星乖啊,吐出来就好了。”

纪星一顿狂吐,太辛苦,眼泪鼻涕到处都是。小檬拿纸巾给她擦嘴擦鼻子,又拿纸巾给她擦眼睛:“啊呀怎么哭了呀,啊?难受么?胃里难受么?”

她摇头,只是摇头。

涂小檬一愣,陡然间就明白了。她看着她歪在垃圾桶边这狼狈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你傻呀,难受要说出来啊。一个人闷着哪儿受得了啊?”

她眼泪鼻涕一堆,咬着嘴巴就是不肯说话,泪眼朦胧朝小檬伸手,小檬立刻抱住她。

韩廷拿着水折返回来,撞见这一幕。纪星抱着涂小檬嚎啕大哭,涂小檬一边摸着纪星的后脑勺安慰,一边抱歉地冲韩廷笑了笑。

韩廷没说话,把瓶盖拧了,水递给涂小檬。

涂小檬匆忙对他做口型:“谢谢!”

韩廷没搭理,转身走了。

……

……

纪星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室内一片漆黑。

她闻见自己床上熟悉的洗衣粉香味,手在四处摸索着,摁下开关。

台灯亮了。

“哎呀。”身旁涂小檬揉着眼睛,被光线刺激醒了,咕哝道,“你怎么突然醒了啊?”

纪星刚要起身,发现头仍有些重,她倒回枕头里,嗓音沙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现在才早上六点呢。”涂小檬把手机放一边,打了个哈欠,说,“你昨天喝醉酒了。我没发现。有个姓韩的先生给我打电话找的我,说是你投资人,刚好在酒吧碰见你。哦对了,他还叫了司机,让司机帮忙把你送回来的。我的天哪,你喝醉了沉得跟麻袋似的,咱家住六楼呢,幸好有司机背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你扛上楼。”

纪星愣了一愣:韩廷?

她隐约记得昨晚见过他,但那之后的事她就记不得了,赶紧问:“然后呢?”

“然后我照顾了你一晚上啊。”涂小檬说。

“我不是问这个。”她紧张道,“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人怎么样?没失态吧?”

涂小檬莫名其妙:“很正常啊,能怎么失态?醉酒的人不都是这样么?你还算好的,我见着你的时候,你没耍酒疯。但一碰上我,你就开始闹了。我的妈呀,累死我了。”

“闹?”纪星脑袋发麻,“闹什么?”

“就大哭呗?”

纪星一掌拍在脑门上:“那,韩先生表情怎么样?”

“他?你跟我哭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诶。”涂小檬不明白她的重点,“哦,走的时候交代说你可能有些脱水,让我给你多喝点儿水。”说到这儿,她八卦心起,“诶,他是你投资人?我不知道你投资人这么成熟有魅力的,好像对你还挺关心。”

纪星道:“他就是人很好。你别乱说。……没想到在酒吧碰见他。”她低下头,用力揉脑袋,懊丧道,“我怎么会喝多了?”

“借酒浇愁呗,怎么的?”涂小檬嘀咕一句,“你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喊邵一辰。司机都疯了。”

纪星没吭声了。

涂小檬嘴快说完,也一会儿没说话,知道某人是她的禁忌。可如今闹了这一出,她不禁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么?说真的,放不下就拿起来啊。”

“怎么拿?”纪星问。

“你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你说你不要星辰了。”

纪星一愣,半天说不出话。

不要星辰?她怎么可能不要星辰?

时间还早,涂小檬抱着枕头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纪星头疼无比,又辗转难眠。

她翻开手机,看着韩廷的头像,本来想作为下属自我反省一下,但她实在没力气去管这些场面话,只打了一句话过去:“谢谢你,韩总。”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一个字:“嗯。”

她这才想起他作息规律,一贯起得早。

她退出对话框,手指无意识往下拉,邵一辰的对话框早已经沉到底下去。

她缩在被子里看着,此刻忽然很想很想告诉他,跟他讲她好好地生活了几个月,可昨晚几杯酒就让她崩溃了。

但,没有资格。

她想:这几个月他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工作麻痹自己?有没有看着头像也想给她联系?有没有也曾在某个夜里想起她便失了控制?

想完又觉得自己无聊而可怜,她扔开手机,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几天后,纪星带着星辰技术部材料部的主管们去研究所见了趟魏秋子,了解目前各类制造业基础材料的研究动向和性能成本等情况,从而为公司下一步选定产品种类时提供足够的原材料信息。

魏秋子给她们讲了一上午,哪些材料的硬度耐热度耐腐蚀度已提高到哪个级别,哪些材料的研究仍在瓶颈阶段,哪些材料主要运用于军工航天,用于医药业成本太高。

纪星对目前的材料市场有了大致的了解。几位主管做了一上午的笔记,也收获颇丰,只待回去后有针对性地做进一步研究。

中午,几位主管赶回公司。魏秋子邀纪星去附近的商场吃饭,说两人好久没单独聚聚了。

秋子知道她爱吃西餐,选了家精致的法餐厅,道:“我职称评定下来了,工资也涨了,这顿我请你。”

纪星也不跟她客气,点了最爱吃的鹅肝。

“你也不忌口。”秋子道,“你看你额头上,是不是要冒痘儿了?”

纪星摸摸脑袋叹气:“公司的事儿碰上了一点儿瓶颈,压力太大了。”

“急不来的。要慢慢来。”

“说得容易。你在我这位置试试,说不定脸上长满了痘。”

秋子白她一眼:“长痘是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一把年纪了,早就告别痘痘了。”

纪星听言一笑,想起上午在研究院里见到的那个实习生,问:“你说到小年轻……上午聊事情的时候,有个男生进来两次来问你问题,就是那个实习生?”

秋子脸有一丝红,喝着水点点头。

她远不像几月前在酒吧里那么抵触,纪星笑:“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

“他……”秋子犹豫半刻,羞红了脸,“我还在考虑。”

“他喜欢你吧?他看你的时候,眼神都不对,还害羞呢。”

“表白过,我没同意。”秋子道,“上半年他来的时候还是大四的学生呢。现在也才研一。太小了。”

纪星学栗俪的语气,道:“那里不小就行。”

秋子涨红着脸瞪了她一道。

纪星咯咯笑:“好啦我不逗你了。你们的事我也不问了,顺其自然,你好就行。”

秋子感激地笑笑。等沙拉上桌了,她试探着问:“那你呢,你和……”

她还没说那个名字,纪星脸上笑容就消失殆尽。她塞了一嘴的生菜嚼着,没吭声。

秋子叹道:“你和他感情那么深,分了太可惜。说不定彼此都念着对方呢,只要谁先让一步,去找对方一下,不就……”

“我去找过他。”纪星打断,“分手第一天晚上我就去找过他。我说了,忙完那阵就会好的。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真的好转了。”

秋子问:“那你现在跟他说过吗?”

纪星不吭声。

“你们可以聊聊啊。又没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朋友间聊聊现状也好。或许一松口,又和好了呢。”

纪星赌气:“又要我先开口,他为什么不主动?”

“万一他认为你还忙得不可开交,早把他忘了。”

纪星沉默,隔好久了,道:“过段时间吧。我要去德国考察,等回来再说。”

“也好。”秋子不再提这事儿,又聊起星辰的产品来,纪星板着的脸这才又轻松了回去。

吃完饭,秋子结账,纪星去趟洗手间。

商场洗手间在扶梯对面,她回来时经过扶梯,迎面碰上一位男士,正是当初栗俪介绍给她的吴姓投资人。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淡保养得很不错的女人,那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手上的婚戒与他是一对。

她原本只当是碰见熟人,还准备打个招呼。可他装作不认识纪星,迅速避走开。

纪星莫名其妙。走回餐厅时,突然想起栗俪对话框里那个叫“W”的神秘男人。W,吴?

仿佛一切在突然间就有了联系。

她琢磨很久,不知是否该问栗俪。回想栗俪这段时间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知情。

最终,她保持了沉默。朋友的私事,既然她不愿说,她也不必探问。且她自己还有得忙,德国行已近在眼前。

公司自几个月前成功开始产品试验后,一直没有别的突破了。身为决策者,她压力极大。也不知道这次考察能不能给她点儿启发。

考察团从上海出发,纪星是从北京临时加进去的,所以一个人单独飞。

出发前,她随意收拾了行李,需要用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行李箱,拉链一拉算完事儿。可默默坐一会儿了,又走回去重新打开箱子,认真打包收拾。颈枕欧元信用卡紧急联系电话卡药品各种都准备齐全了,再带上邵一辰给她买的那只小包包,打车去了机场。

是凌晨的飞机,机场相比白日有些寂寥。

她独自拖着箱子,换了登机牌。走过出发口的时候,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出发口全是分别的人们。

她过了安检和海关,坐在登机口给苏之舟写邮件交代各种待办事项,直到广播通知前往慕尼黑的班机可以登机了。她关了电脑,拉着登机箱排队,等着头等舱的乘客先登机,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经过。

韩廷走到登机口,检票后进去了。唐宋拉着个黑色的登机箱跟在他身后。

“……”

纪星登机后朝头等舱那里头瞄了一眼,空少正帮唐宋放行李,韩廷早入座了,只露出半颗乌黑的后脑勺。

唐宋无意间回头看见了纪星,些微诧异地睁大眼睛,没料到这么巧。

她笑着跟他摆摆手,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十一个小时的旅程,纪星原以为会很难熬。可她早就困乏难耐,加上这段时间工作生活感情上的各种焦虑,导致她长时间睡眠不稳,她竟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中途偶尔迷糊醒来一两次,很快就又昏昏睡去。待她醒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降。

她迷迷登登地睁着眼睛,面前的书袋里有张纸条,抽出来一看,一行工整的字迹;

“纪小姐,到达慕尼黑是当地时间凌晨,你一人找酒店不太方便。到时韩先生的车捎你过去。下飞机后,我们会在廊桥外等你。”

落款:“唐宋”。

纪星出行前,助理敏敏给她查好了凌晨到达慕尼黑的打车攻略,但能搭顺风车实在太省心。

她座位比较靠后,落地后排队等了好久才慢吞吞地下了飞机。

唐宋果然在廊桥外等着。韩廷也在,插兜看着落地窗外凌晨的停机坪出神,察觉到她过来,他回头看过来。

纪星看见他的一瞬,上周的小插曲已一扫而光。

她跑过去,抱歉地冲他笑笑:“韩总。不好意思让你等了。”

韩廷并不介意,问了句:“来参观考察?”

纪星诧异:“你怎么知道?”

韩廷:“不然来度假?”

纪星:“……”

这人的逻辑思维真是……

她小声嘀咕:“我倒想度假呢。不过拿着投资人的钱,我也不敢呐。”

韩廷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他人高腿长,走路也快;他高出她一整个头,把她衬成了一小只,跟在他身边,拖着箱子小碎步飞快。

她问:“韩总,你来慕尼黑出差?”

“嗯。东扬在这边有基地。”

“什么基地啊?”她顺口就往下问。

韩廷许是没料到她会话赶话地问,顿了一下,才道:“东扬科技和东扬医疗在这儿都有海外中心。”

“噢。”纪星点头,加快脚步跟着他走过一道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