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栖过去拍了拍床上那褶皱,蹦到床尾把床单给抻直了,满意出去。

转身间,视线落在她留的那本理综题上。

上面她留的纸条,不见了。

时栖转圈看房间周围,怀疑是不是寇醉从柜子里拿衣服,往桌子上一扔,一阵风或是被衣服给刮掉地上了。

但是,桌上、书架上、床上、椅子上、可见的范围内都没有发现它踪影。

时栖懵了一瞬后,碰瓷儿般的,躺到了地上。

歪头看向寇醉床底下。

“小栖姐,”寇文站在门口,“你干嘛呢?”

时栖以躺地上的仰角,仰头看寇文,很清楚地看到了寇文脸上那种“你是智障吗”的疑问。

“我,”时栖指着寇醉的床底,“看看你哥床下有没有,那种杂志。”

寇文明显明白时栖说的是什么杂志。

“有吗?”寇文迅速走进来趴到地上,“我也看看。”

但是寇醉床底下不仅没有杂志,甚至连层灰尘都没有,寇文失望说:“秦姨收拾得也太干净了。”

时栖也失望,她本来是来找纸条的,她纸条怎么就没了。

寇文翻身躺在地上说:“我都有点怀疑我哥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小栖姐,他是不是不敢和家里出柜,所以就不回家啊?”

时栖想了想寇醉牵着男朋友手回家的那个画面,浑身打了个激灵,画面太沉痛了,不敢想象。

“你哥应该没什么不敢的吧,”时栖仔细思考寇文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快下结论,“你哥应该就只是不想见你,所以才不回家。”

寇文拍拍屁股爬起来,“你怎么不说,是你这个月来得太勤了,所以他不想回家?”

时栖眼里一阵茫然无措,接着又打了个激灵,回神后摇头,“相比较来看,我觉得你哥有男朋友的几率,更大。”

开学倒计时一天,时栖去剪头发。

时栖每次开学前都要剪,剪头发好像成了一种仪式感,剪完头发,就预示着新学期就有新气象了一样。

临出门时,董薇竹看她腿,“栖宝,把理发师叫家里来给她剪啊?”

时栖终于找到机会反击,“我又不是四十二岁贵妇,我是十八岁青春少女,室外阳光才是我的家。”

那天室外三十七度,时栖出门就后悔了。

时栖返回她妈的玻璃花房里,“妈妈,你叫李阿姨开车送我去吧。”

董薇竹温柔地望着她,“栖宝,十八岁应该是在阳光下奔跑的年纪。”

之后,拄着拐杖的时栖,自己打车去理发店。

寇醉都有驾照了,时栖觉得她也应该考一个。

又看自己的脚,时栖明智地选择放弃考驾照这事。

时栖高中三年,都在同一家理发店剪头发。和她妈妈一起护理头发时则去另一家 店。

剪头发这家店,她高一的时候,寇醉带她来过。

当时是因为她给寇文补课,寇文嚼完口香糖放手里玩,黏了五个手指头,然后寇文抓她马尾辫玩,弄得她发梢都是口香糖,她就不得不含着恨、被动的、剪了两寸长的头发。

剪完发现也还行,就把含着的恨吐了出来。

“磊哥,”时栖坐在椅子上看镜子里的石磊,捏着小拇手指盖说,“就剪手指盖这么长,您别给我剪太短了。”

石磊剪子在她脑袋顶上咔嚓咔嚓地响,“行。”

时栖不安,仰头说:“磊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绝对只剪手指盖这么长。”

石磊突然很大声笑了,“你寇哥上午来剪,和你说的一样,也让我看着他眼睛说不让我剪多了。”

时栖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大溪地,眼睛睁得很亮,“这么巧吗,他还说什么了?磊哥你给我学学。”

“我想想啊,”石磊用腿勾过来个高椅坐下说,“好像也没说什么。你知道寇醉那语气,一般人还都学不来,轻飘飘一句话吧,就好像说了好几句。”

时栖赞成,“是啊是啊,他有时候就半挑着眉,反问我一句‘哦?’,我就会懵。”

石磊也赞成,“可不么,那语气跟成精了似的。”

石磊一拍大腿,“对了时栖,你谈恋爱了吗?”

时栖被问得这么直白,蓝色理发遮布底下的手指头紧张得一缩,“啊?没吧。”

石磊记起来了,说:“我问寇醉你这个暑假怎么没来剪头发么,寇醉当时说,”

石磊顿了一下,模仿寇醉那个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感慨颇深的语气轻笑说:“她啊,大概是十八岁,到了恋爱的季节了吧。”

石磊剪子在时栖发尾处咔嚓咔嚓,“我当时听寇醉说完这话吧,我脑袋里就出现他没说出口的好几句话——‘时栖很忙’,‘时栖去谈恋爱了’,‘时栖谈恋爱到都不想剪头发了’。”

时栖听完心情很复杂,很郁闷,“寇醉这是,在造谣啊。磊哥,你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安排律师给他发律师函。”

石磊笑了笑,砸吧嘴说:“他现在到底在忙什么呢?他上午剪完头发把充电器和耳机落我这儿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取吧,结果停机,发微信也不回,他是不是换号码了?”

时栖决定也造寇醉的谣,顺便把寇文带上,“寇文怀疑他哥谈恋爱了,说对方可能长得丑,所以寇醉就藏着掖着,不敢联系大家。”

“啊,”石磊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能吧。”

石磊纳闷说:“我上午好像听他接了个电话,说要和什么网红啊,还是要去什么网红开的咖啡店,我找找啊。”

石磊单手拿剪子和梳子,另只手翻手机看,“朋友圈最近几天疯狂刷屏打卡拍照的那家网红店,你朋友圈也是吧?哦对,这儿呢,这家。”

时栖探头看石磊手机,手指来回滑动九宫格图片。

图片是很s很少女心的一家新开的网红店,她朋友圈也有各种打卡。有点饥饿营销,排队人很多,好像能够打卡就是件很值得炫耀和分享的事。

上面还说点赞188个,可以提前预约不用排队。

时栖手和手机从蓝色理发遮布底下拿出来,发微信叫人,很轻地说:“磊哥,你把寇醉充电器和耳机给我吧,这两天我就能碰见他,我给他。”

时栖微信叫来了秦艳娇,秦艳娇刚好下飞机。

时栖剪完头发,打车过去,和秦艳娇在网红店门口汇合。

秦艳娇拉着拉杆箱,还没走到时栖跟前,就冲拄着拐杖的时栖唱,“掀起你的裙子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腿。”

时栖今天穿了不规则长裙,纤长左腿露在外,打着 石膏的脚被长裙遮上了。

不掀起来,以及秦艳娇不大声唱,还真得很难让人发现她瘸了。

时栖腿残志坚,没掀开。

等秦艳娇走近了,时栖关爱地提醒说:“小娇,你口红粘保持器上了。”

秦艳娇立即闭嘴,舌头动来动去舔着透明保持器。

网红店外面排了很长的队,秦艳娇排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了了,拿手机按通讯录找电话说:“我找关系吧,这也太热了。我可是潜水一圈从国外回来的,这南北极是不是又颠倒了?”

时栖没听见,注意到前面排队的队伍中,不时地有人指向网红店的透明玻璃窗。

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甚至转身和里面的人合影自拍。

时栖也跟着移不开视线地,看向玻璃窗里的那个人。

寇醉。

寇醉没骨头似的坐在沙发里,按着手机,好似有点心不在焉,也好似对周围环境漠不关心。

有漂亮服务员过去和他说话,他掀开眼皮看她,然后张嘴和她说了简短的三四个字,服务员红着脸走了。

寇醉继续低头按手机,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抬手捏了捏眉心。

桌上也只有一杯咖啡和一叠甜甜圈。

看不清咖啡上面是否打了奶泡,但时栖感觉上,那好像是一杯黑咖啡。

时栖颠了颠斜挎包里的充电器和耳机,双手拄拐,向他蹦过去。

然后,寇醉桌旁突然出现一个高个子男生,疯狂地向时栖招手。

时栖眼睛一点点瞪大,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把拐杖往秦艳娇怀里一扔,坐到秦艳娇的拉杆箱上。

时栖捂着脸慌张问:“小娇你帮我看看,店里的寇醉是不是看过来了?”

“啊?寇醉也来了吗?”秦艳娇惊喜地张望,“是是是,他看过来了。”

秦艳娇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网红店门口传来的喊劈了的熟悉声音,“时栖!时栖!时栖!”

秦艳娇一脸了然,“插播一条新闻,咱班体委正向你跑来。”

体委跑了过来,一个很阳光的高个子男生,笑起来眼睛下面有两个很可爱的笑涡,“你们也来拍照了啊?”

时栖捂着脸的手指上包着很可爱的创可贴,体委弯腰看时栖手指,“时栖,你手怎么了?”

其实时栖手指头已经没事,就是看创可贴图案挺可爱的,就贴着没摘下去。

时栖唯恐体委小题大做,撕掉创可贴,食指翘起来,手臂直直地伸到他面前,“我手没怎么的。”

体委确实没看到伤口,但好像是觉得自己眼睛不好使,就凑时栖的食指更近了看,“没怎么的,你为什么缠着创可贴啊?”

时栖不想和体委谈伤口的事,坐在秦艳娇拉杆箱上,无意识地荡着完好无损的左腿闲聊,“体委,采访一下,你为什么也来这种少女心的地方拍照?”

时栖因坐着,所以不规则长裙的岔口从膝盖处分开,左腿从好看的膝盖骨以下,都露在外面。

小腿很匀称,也很白,脚腕也纤细。

体委眼睛看着时栖,但余光不自觉地往时栖腿上飘,“就是来帮我妹妹拍照打卡的。”

时栖突然有点恍然大悟,为妹妹拍照打卡,这个理由用在寇醉身上,好像也是合适的。

时栖正低头想着,忽然看到面前多了两只修长大长腿。

然后,她的裙子,被属于男生的手,往旁边扯了扯。

裙子布料,就这么的,盖住了她露着的左腿。

同时有好闻的,他衬衫的洗衣液的味道,飘了过来。

第4章 神仙打架

时栖坐在拉杆箱上抬头,看面前这位和她距离极近的、55天没有见过面的人。

他眼周有点熬夜的青痕,但不明显,一点不妨碍他此时魅力的散发。

寇醉脸上噙着笑,眼里有光,轻佻得靠她很近。屈膝弯腰,平视她,距离她大概一块蛋糕的距离。

呼吸太近,好像有气息在交错。他呼吸间,有很甜的,甜甜圈的味道。

时栖看到寇醉轻挑了下眉,两瓣唇缓缓张开,似笑非笑地好像要说些什么不正经的话。

时栖迅速先发制人,“寇文说。”

寇醉张开的嘴慢慢合上,歪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把家里当厕所。”

寇醉表情顿了两秒,若有所思起身,轻笑了声:“那这个厕所,好像还挺豪华的。”

时栖仰头看他一眼,然后飞快地低下了头。

他和她对寇文说的这话一模一样,这种默契,令她没忍住地,低头笑了。

突然她脑门被有点冰的手指推了下,头顶寇醉的声音,又有那么两分拖着腔的不正经,“栖宝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呢?”

时栖抿住嘴,耳朵发麻,已经预料到他下一句拖腔拉调的话——“是不是,看见哥哥,所以这么开心的?”

得阻止。

时栖摆出认真诚恳的表情说:“因为我发现,你好像……”变丑了。

秦艳娇之前见过寇醉,体委孔超没见过,他忍不住了,打断道:“时栖,这位是?”

寇醉回头看他,同时手臂随意搭在时栖的肩膀上,懒洋洋得像没骨头,含着有点哑的嗓音说:“我么,我是时栖的小舅舅。”

孔超面露质疑。

寇醉笑说:“同龄,但我辈分大。”

时栖拽寇醉腰上的衬衫,“你又乱说。”

时栖对孔超重新介绍,“他叫寇醉,是我大侄子,我辈分大而已。寇醉,来叫声小姑姑听。”

寇醉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和她争执下去,揉着眼睛笑说:“行,小姑姑。”

顿了顿,寇醉侧头看她,“麻烦小姑姑,给大侄子唱摇篮曲吧?就那首。”

时栖直觉不妙,就听到寇醉用他特有的好听音色轻磁地唱道:“睡吧,睡吧,我亲……”

寇醉唱的气息很轻,带着沙沙音,很不正经要搞事情的坏样,时栖连忙打断,“说来惭愧,孔超,其实这位很像是在夜场工作过的人,是我孙子。”

寇醉斜睨着她,“孙子?”

时栖装聋。

秦艳娇旁观了好一会儿,抱着时栖的拐杖突然唱,“掀起你的裙子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腿,你的右腿是瘸又瘸呀,好像那蹒跚的小瘸子。”

时栖:“……”

寇醉视线落在了秦艳娇身上,看到她抱着的拐杖,再看时栖坐在拉杆箱上的姿势,以及时栖的裙子。

他眯着眼,目光很幽深,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时栖下意识捂住裙子警告,“寇醉你敢掀我裙子,我是会告状给你姑的。”

寇醉抬眉看她,“那你自己掀?”

时栖低头嘟哝说:“寇文教我,遇到流氓要报警,我要报警了。”

寇醉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轻笑了声,“瘸了?”

时栖嘴硬,“没瘸。”

“没瘸啊,”寇醉拖腔拖调地说,“没瘸走两步?”

网红咖啡店,时栖和秦艳娇坐在一起,孔超坐在对面,寇醉去打电话了。

孔超就是那种看见伤就想问出原因的人,“时栖,你腿是怎么弄的啊?”

时栖低头捅咕她的包,默默把耳机绕成圈塞进包包的夹层里,抬头说:“就是一个小意外,体委,改天我再和你详说啊。”

孔超连连点头,“行行行。”

但是表情还是有点憋得慌,好像还有其他想要问的问题,几次开口想问,忍住了。

寇醉打完电话回来,一瞥时栖,“头发短了。”

时栖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从包里拿出充电器递给他,“哦对,我去磊哥那儿剪头发了,充电器给你。”

暗暗深呼吸,说谎,“还有你耳机也落在磊哥那儿了,但是耳机我好像放车里了,过两天还给你。”

“行,”寇醉眼神看起来又有点心不在焉,无具体着落点,但语气还行,“我朋友半小时后到,聊会儿吧,喝什么?我请你们。”

时栖微笑道:“谢谢你,大侄子,已经点完了。”

寇醉也微笑,“不客气,外甥女。”

秦艳娇点了一堆咖啡和甜点,专心拍照,拍吃的,也自拍。

节奏是拍一百张,再挑十张出来,用不同a调滤镜,最后从这十张里挑一张发朋友圈。

秦艳娇旁若无人地搞着,谁都没打扰她。

时栖想起她还没取毕业照片,问孔超,“班长什么时候回国,我照片还在他那儿。”

孔超琢磨两秒,“你要大合照吗?我可以先把我的大合照给你。”

“那多麻烦啊,不用的。”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

时栖和孔超车轱辘话的双双客气,寇醉喝了一杯黑咖啡,看起来稍精神了些,托腮看时栖,“腿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