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艳阳高照,骄阳似火。

窗外的湿热空气中,夹着湿黏黏的海蛎子味儿。

董薇竹和时卿贤俩人搬到时栖考场对面的酒店和她一起住,一大清早,仨人吃完早餐,盘腿坐在床上斗了半小时地主。

时栖爸妈对时栖的教育就是这样,无论到何时,都让时栖开开心心的。

时栖赢了妈妈一张卡,赢了爸爸一辆车,赢完就跑,跑到洗手间里开着排风扇,坐在马桶盖上给寇醉打电话,“coco,我包养你呀!”

寇醉淡定自若到好像还没起床,打着哈欠嗓音慵懒,“行啊,你包养我,我给时主子生小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喜欢小母猫,你能生一个吗?”

“我能给你生出个狸猫。”

时栖败阵:“那我还是领养一个吧,我还能选品种。”

顿了顿,时栖又问:“取名叫寇屎行吗?咱俩的姓做组合呢。”

寇醉一大早就被时栖给气笑了,窸窸窣窣地起来穿衣服,“你再提这个字,哥哥不考了。”

“那我还挺害怕的……”时栖又紧张,“coco,今天就算是我被车撞了,你也要考完试啊球球你。”

“闭嘴,好吗?”

时栖还是不放心,“那你早上拉臭臭了吗?别考试的时候跑肚子。”

“……”

寇醉想挂电话,时栖轻声叫住他,“寇寇哥哥。”

“嗯?”寇醉手机重新放到耳边。

时栖声音好像都在害羞红,不好意思的身边含羞花在开,“哥哥,我给你个鼓励,你今天努力超常发挥好不好?”

寇醉低笑,“什么鼓励?十七妹要偷亲竹马吗?”

“没有!球球你闭嘴!!不要说话!!”

寇醉住嘴了。

时栖酝酿了好一会儿,然后声音柔软,好似在湖面上顺着柔风轻轻荡,“coco就是寇寇。”

“你知道吗,我亲昵地叫了寇寇两千九百二十二遍。”

说完电话里安静了三秒,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变得急促。

时栖飞快地挂了电话。

寇醉坐在考场附近的酒店大床上,神色茫然。

齐博和寇醉是同一个考场,订一间酒店住的,寇醉僵坐在床上,衣服方穿了一半,齐博紧张地看着他腹肌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寇醉放下手机,穿好衣服,视线平直地落在齐博脸上,“2922除以365等于多少?”

“这他妈的谁知,”齐博没骂完,拿出计算器算,“等于8点零零5。”

说着齐博又很迷茫地用365乘以8,“2920,2922比2920多两天,是多了闰年吗?这是出题组给你透题了吗?”

寇醉走到窗边,推开窗看酒店后院的风景,满树纯白栀子花开。

树下,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和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在玩跳格子。

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跑起来马尾辫一荡一荡的。

男孩在女孩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耍赖。

女孩看到了,气得撇嘴要哭,男孩跑过去哄,女孩气来得快散得快,一下子蹦到男孩背上,男孩和女孩笑成一团。

栀子花香扑面,干净的奶香味,柔软的,温柔的。

是十七妹喜欢寇寇整整八年的味道,像有花香在亲吻他脸颊,甜进了他心里。

寇醉恍然记起八年前的那个夏天,时栖被她班级的班长堵在班级里表白,他去她班级接她,救了她一条小金命。

在那之前,时栖只是一般缠着他,想跟着他一块出去玩。在那之后,时栖就黏他黏得紧,他不出去玩,她也黏着。

还缠着他,让他送过她一个毛茸茸的蓝胖子。

原来,在时栖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就已经对他倾心相许。

**

时栖和段屿川在一个考场。

最后一科在同一个班级,考完出去,时栖在门外小桌上收拾着背包问段屿川,“你考得怎么样啊?”

段屿川还是冷酷寡言的模样,“还可以。”

时栖知道段屿川寒假的时候被季初梨给拎去和她住一起。

季初梨为段屿川申请了保护令,段屿川也已经有半年未接触过他父亲。

时栖对段屿川日后的打算还挺感兴趣的,他在前面大步走得飞快,时栖扯着背包的袋子在后面追,“那你要报哪个学校和专业呀?”

“法学。”

“咦?你要当律师吗?”

段屿川未再说话,像急着要去哪、不走快就赶不上了。

时栖在后面唠唠叨叨,“初梨姐姐是律师啊,你是受她影响吗?那敢情好,你毕业就可以去初梨姐姐事务所了。”

自从时栖知道季初梨和寇醉不是那么回事,她对季初梨的称呼就从季姐变成了初梨姐姐。

走出校门,警戒线外围满家长,时栖踮脚找自己妈,却先看到了季初梨。

她跳起来挥手,“初梨姐姐!”

季初梨笑着穿过人群,“栖宝考得怎么样?”

时栖想说状元没问题,但做人得谦虚,她手指旁边段屿川,“状元不是他,就是我。”

段屿川:“是我。”

时栖:“……”

段屿川方才的焦急神色已然消失,望着季初梨问:“我考得很好,你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吗?”

季初梨微笑突然僵在脸上,为难地抱歉,“对不起啊小川,我大学同学回来了,晚上同学聚会给他接风,我明天晚上再给你下厨行吗?”

时栖听到有趣的了,感兴趣地打听:“初梨姐姐,是男同学吗?以前追过你的人吗?”

她话音刚落,莫名就感到身旁有一阵冷风,她诧异地仰头看段屿川,段屿川脸色莫名变得冰冷。

时栖打了个寒颤,隐约感觉到什么。

她看看大方温柔美丽的季初梨律师小姐姐,又看看冷漠寡言的段屿川小……小狼狗,自己好像窥见到一个大秘密。

常年听秦艳娇给她讲那些言情小说里的戏码,时栖代入后琢磨着,貌似是小狼狗喜欢小姐姐,但小姐姐只把他当作弟弟。

然后某个月圆之夜,小狼狗的控制欲爆发变身。

“初梨姐姐,”时栖认真说,“今天晚上,我爸怕我有考前考后父母区别对待的心理落差,特意推开工作陪我吃晚饭呢。”

段屿川偏头看向时栖,难得使用了一个问句,“怕你不高兴,是吗?”

时栖点头,“对。”

“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段屿川轻描淡写地说,“不会有人怕我不高兴。”

季初梨:“……”

季初梨正要说什么安慰段屿川,她接起个电话,温声带笑,“嗯,接到了,我要先把弟弟送回家。晚上啊……”

季初梨看向段屿川。

段屿川却未看她,迈着两条长腿转身离开,“我回去吃泡面。”

时栖顺着季初梨愧疚的目光望过去,高高酷酷的段屿川走得很快,一眨眼人就没了。

然后她竟然很意外地看到了邰墨。

“邰墨!”时栖跳起来招手,“太巧了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邰墨仍和一年前一样,清隽薄瘦,眉间一颗浅痣,人如其名,身上总有种超脱的仙气儿。

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额头上有些细汗。

时栖跑过去后,邰墨垂眼笑说:“我妹妹也高考,来等她,你今年考得怎么样?”

“很好呀。”时栖考完很放松,笑起来灿烂得像个太阳,眸光璀璨闪烁。

“恭喜啊,”邰墨歪头问,“我算不算是第一个恭喜你的?”

“还真是,谢谢班长啊,”时栖手背擦着脖子上的汗笑问,“你们大学什么时候放暑假啊?”

“七月份吧,”邰墨许久未见时栖,双眼放在时栖漂亮的眼睛上,一时移不开视线,然后随着她动作落在她晶莹闪光的天鹅颈上,“怎么样,今年暑假有时间和咱班一起聚会了吧?”

时栖踮脚儿继续找自己妈,一边笑着答应,“有呀,没问题,随时叫我和小娇……我好像看见我爸了,我先走了啊。”

“时栖,”邰墨抓住时栖胳膊,急得声音微紧,“下周就有聚会,要来吗?”

“下周?大学没放假呀?”

邰墨目光锁着时栖,温声说:“本市的聚,考到外边的不聚,还是去海边吃烧烤,一起来吧?”

时栖没多想就答应了,“好呀,几点聚你发微信给我,我走了啊。”

时栖看到了她爸,急急忙忙就跑了,发尾在空中漾着欢快的弧度,夏日空气里有她好闻的香气在飘荡。

甜香落在邰墨鼻间,邰墨轻轻笑了,擦拭额头细汗,时栖还是和一年前一样,那么可爱那么甜。

“爸爸!”时栖兴奋地跳过去,“我妈呢?没来吗?”

“来了。”

“人呢?”时栖张望。

时卿贤说:“你妈说外面太晒,在车里敷面膜呢。”

“???”

**

寇醉考试时心情好,高考发挥稳定偏上,和时栖考同个医科大是没有问题了。

之后他又投入到直播事业中。

时栖问寇醉还差多少钱,寇醉没给她确切的数字,但是寇醉说大学开学就不播了,赚够了。

时栖没想到这么快,心说那暑假这两个半月,她就完全不打扰寇醉好了,她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和寇醉在大学谈恋爱了。

时栖在家里吃吃睡睡玩手机,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事情了。

想去旅行吧,又不想十天半个月的看不见寇醉。

寇醉虽然每天都直播,但也能抽出些时间陪她逛街看电影。

6月中旬,时栖收到邰墨的微信,说海边烧烤在下午五点,让她到了给他发定位,他去接她。

时栖说OK,就和秦艳娇碰时间。

时栖和秦艳娇碰好时间,就和寇醉说了。

寇醉听完,“我送你去。”

“可是小娇也去呀,你怎么送?”

“让她男朋友送她去。”

“……”有道理。

“可是你直播呀。”

“顺延,没关系。”

时栖以为寇醉只是送她到海边停车场,没想到,到了以后,他又从后备箱里拿出折叠自行车来。

时栖犹豫说:“我聚会,你去的话,是不是不大好啊。”

寇醉笑说:“我不去,就只是送你过去。”

他拍后车座,“上来。”

寇醉的折叠自行车也安了后座,时栖隐约感觉到寇醉的小心思,窃喜着上车,双手环住他腰,大大方方地拍着他腹肌。

海风微拂,时栖在后面作诗,“海是咸的。”

“风是涩的。”

“coco是酸的。”

寇醉:“……”

过了两秒,寇醉迎风轻笑,“栖宝是甜的。”

时栖唇角弯弯,海风里隐约也飘着甜甜的味道。

邰墨准备的海边烧烤有七八个老同学,秦艳娇先到的,看到寇醉和时栖后,就跑过去拽走时栖,“听说邰墨要和你表白呢。”

时栖吓一跳,“我都没怎么和他联系过,他表白什么?我和寇醉好着呢啊。”

秦艳娇:“可是你和寇醉也没在谈恋爱啊,听说邰墨去年就想和你表白的。”

寇醉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挑了挑眉,径直向烧烤摊的邰墨走过去。

邰墨确实准备今天表白的,在大学里打探过时栖复读的消息。

时栖虽然和寇醉同桌,但始终没有谈恋爱。

所以他想,如果复读一年都还没有谈恋爱,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问题,他想在这个时候对时栖表白。

无论有没有机会,表白这件事,他都想做。

不做,便永远没有机会。

做了,才不会在以后想起少年时代的遗憾而后悔。

邰墨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向他走来,偏头望过去。

身影他熟悉,那种看起来优雅却不好惹的身影。

寇醉拎着把椅子,坐到邰墨身边,双腿向前直伸过去,双腿自然交叠着,眯眼观望大海。

半晌,寇醉缓缓道:“我从高一的十月份开始喜欢时栖,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邰墨未曾料到寇醉是这样的开场白。

“比你早一个月。”邰墨道。

斜阳即将落下,寇醉阖上眼,未再言。

邰墨比他喜欢时栖要早、要久,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在时栖身后默默地看着她、陪着她,那他就更不能放开时栖了。

要捧在手心里珍惜,送她云送她月,送她温柔与蜜糖。

时栖和秦艳娇回来,看到寇醉和邰墨并坐一排,她吓死了,以为寇醉是去威胁情敌的,冲过去拽寇醉胳膊,“哥哥,我想去遛弯。”

寇醉笑着起身,轻拍她脑袋,“走。”

邰墨回头看那两个身影,时栖在寇醉身边脚步轻快,寇醉手虚放在她后腰随时以防她摔倒扶她,亲密得依然如一年前一样,谁都插不进去。

他本也以为寇醉是来威胁他的,但却不是,寇醉只是来问他喜欢时栖多久了。

望着那对儿青梅竹马的身影沿着海岸线越走越远,邰墨忽然明白寇醉方才的行为。

自信的男生,根本不需要去威胁情敌。

那么,时栖该有多喜欢寇醉,寇醉才这样自信。

沙滩上,时栖和寇醉逛了一百米,她忽然毫无预兆地说:“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