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郝帅歌回答,翌阳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身体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像风一般离开了郝帅歌的视线。

手机那端,沈明珠还在焦急地呼喊着:“郝帅歌,你怎么了?还在听吗?郝帅歌!”

“在……在听。”郝帅歌望着翌阳消失的背影,结巴地说。

他感觉,冲入夜色中的翌阳,好像要破碎了。

05

他像这城市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暗淡无光。

找了好几家医院,找到何天的时候,翌阳发现自己哭了。

这是他懂事后第二次哭泣,也是因为何天。

他来之前,何天已经在急救室待了半个小时了。郝帅歌他们还没有赶来,何天的手术室外只有他。

他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静静地贴着急救室的门站着,听着里面医生的呼喊、仪器的声音……他试图从里面听到何天的呼吸声,哪怕是很微弱的呼吸声。

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震动了多少次,他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掏出手机,擦了把眼角不停掉落的泪水,声音干哑地对着手机那端叫了一句“妈”。

翌阳的妈妈钱晓彤自儿子接通电话之后,就一直在愤怒地斥骂着。

她下班回来,他还没有到家,打电话怎么也不接,没有安全感的她又一次慌乱起来。

“你去哪儿了?你还要不要回家?怎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

妈妈的怒吼声震痛了他的耳膜。

“妈——”他又一次开口,艰涩地说,“妈,要是我今晚死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儿过。”

翌阳受不了了,他想,如果何天不在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十六岁的翌阳,在何天的病房门口问自己,自己对何天的执着是因为爱吗?

他懂爱吗?

翌阳不知道,但他知道,何天对他来说,不只是爱那么简单,那是一种信仰,一种心灵的依靠,是十三岁那年,驱散他阴影的骄阳。

“翌阳,你怎么了?”被翌阳的话吓到,钱晓彤停止了谩骂,紧张地追问儿子。

翌阳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他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罢了。

“翌阳,你答应过我,你不会丢下妈妈的,你答应过的,你给我回家!现在!立刻!妈妈要见你!”钱晓彤大喊道。

翌阳拒绝,说:“我要看到她没事。”

钱晓彤吼:“她是谁?”

翌阳回答:“我的太阳。”

手术很成功,因为被及时送到医院,何天没有失血过多,只是断了四根肋骨,臀部也有伤,要在医院躺一阵子养伤。

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何天依旧昏迷。

医生在跟何天的妈妈还有她爷爷说话,郝帅歌、沈明珠,以及他们的父母都焦急地等在何天的病房里。

唯有翌阳一个人还瘫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自何天脱离生命危险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他就没了再支撑下去的力气,连去看看何天的力气都没了。

翌阳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害怕。

害怕死亡就这么轻易地带走何天。

后来赶过来的人,并没有碰见翌阳,郝帅歌有些困惑,他以为翌阳应该会来的,可是,整整一晚,直到何天醒来,翌阳也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其实,不是他没来,而是他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口。

06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来看何天。

朱磊说:“何天,我们俩绝交吧!你隔三差五出点儿事,兄弟我这心脏受不了啊。沈明珠打电话哭着说你出了车祸,我急得连夜买车票赶回来了,还以为你去了,在车上哭得跟傻瓜似的。”

何天全身绑了绷带,动不了,打不了朱磊,只能用眼睛死命地瞪他,嘴里喊:“明珠,你帮我打他,他咒我死呢!”

沈明珠红着脸笑了笑,说:“死不了,天天,你说话中气十足。”

“那是。”

何天得意地眨了眨眼,斜眼瞥到了站在一旁沉默的郝帅歌。

何天说:“哟,这是谁啊?”

郝帅歌皱着眉头,一脸苦相,说:“何天,朱磊跟你绝交,我们和好吧,我心脏也不太好。”

何天翻白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溢出一抹笑。

病房里帮何天准备饭菜的何妈妈微笑地看着斗嘴的孩子们,眼眶还是有些泛红。他们家天天真是命好,幸好跟其他出车祸的人比,伤得还不算太重,养养就好了。

何天的目光在病房里找了一圈,眼前的人一直很多,却没有她要找的人。何天想,那天真该跟翌阳要个电话号码。死里逃生后,何天突然特别想见他。

可又想想,从上次他们在咖啡厅碰见后,这都过去七八天了,也没见他主动找过自己。所以,对想他的自己,何天觉得有些厌恶,内心偷偷地唾弃了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