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回过头,跟着妈妈进了候车室。

她们没有跟何爷爷何奶奶道别,也没有跟何爸爸说再见,就这么走出了那个家。

何天坐在窗户旁,伸手朝窗外挥了挥,流着泪说,再见。

可是窗外什么人也没有。

何天说,上海,再见。

05

一个人进入你的世界,只需要一秒;一个人离开你的世界,也只需要一瞬。

十八岁的翌阳,常常怀疑,自己是否曾真的认识一个叫何天的女孩。如若认识,为何他现今的生活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她留下的痕迹;如若不认识,那他又是在对谁念念不忘,连喘息都带着痛。

翌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段空虚的岁月,此刻的他,心比过去更空。

十三至十六岁的他,至少知道,何天在哪里。只要他回去,自然能找到她。而十八岁的他,却不知道,何天去哪儿了。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从自己的身旁经过,进入他的眼帘,留下各种各样繁复的表情。

那么多迥异的容颜,却没有一张像她。

闲暇的时候,翌阳总会去车站等候。他身上有足够的钱买下每一天去往温州的车票,却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地方下车,在哪个地方能遇见何天。

他问过很多人,何天的很多朋友,知道何天在哪儿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以致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翌阳在学校遇见过好几次郝帅歌,终于有一天,那男生拦住了他,说:“何天好像不在温州了,具体我也不知道,也是听大人们说的,何天跟着她妈妈又去了其他地方。”

不在温州了。

世界那么大,那她在哪儿?

翌阳很长时间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十三岁的他和十二岁的何天。

他对小何天说:“何天,我们私奔吧?”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身奔向了她爷爷家。

他好像看到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背着大书包偷偷摸摸地从家里溜出来,在小区门口等他。一直等一直等,倔强地等着,等得连在梦中作为旁观者的他也落泪了。

然后画面跳转,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

他听到何天说,翌阳,我们一起走吧!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好的。

结果,他又一次失约了。

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趴在妈妈的病床边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到何天依旧像十二岁的她那般,在车站门口,一直等一直等,表情倔强。

等到他赶去车站的时候,已经没有她的影子了。

他去她爷爷家,她爷爷奶奶哭着说她跟她妈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去找郝帅歌,找沈明珠,找朱磊,甚至去学校找了杜洁莹,找遍了所有人,只要是认识她的。

所有人都重复一样的话,何天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然后那个梦里的场景换成他在寻找,在等待,一直等到十八岁的他也哭了,他才含着泪从梦中惊醒,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存在。

何天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跟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唯独跟他说,翌阳,我们一起走吧!

她到最后离开还是舍不得他,他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站,让她走了。

翌阳想,何天一定很伤心。

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翌阳,你喝醉了。”

翌阳抬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张清秀的脸,眉眼跟何天很像,笑起来都有浅浅的酒窝。

翌阳伸手摸了摸那女孩的脸,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何天,你回来了!”

下一秒,他就重重地摔在女生瘦弱的身躯上,再也爬不起来。

安穗抱着翌阳坐在车站的出口,任由男生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小手将散落了一地的酒瓶捡进了塑料袋中,放在一边,然后伸手轻轻地帮翌阳擦眼泪。

无论是跟人打架,还是被他妈妈打,安穗从来不见翌阳哭泣,唯独每一次,他喝醉,喊着何天,泪会止不住地流。

安穗听说过何天,应该说她曾刻意地去打听过。

06

安穗认识翌阳,是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

跟朋友庆祝完,安穗往家的方向走,在离家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到一群男生在打群架。不远处站着个女生,夸张地尖叫着:“别打了,他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