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特别晕车,被她的母亲给骂了。她一直都没有明白,为何晕车难受的人是自己,还要被骂,现在也不明白,只是她好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骂自己。县城的车站也变了,修得很宽敞,秩序也变好了,她买了到小镇上的车票。车也换代了,只是换的时间太久了,车的外表上都是灰尘,一些贴着的广告也被灰尘遮掩了起来。

这一条熟悉的路,让她微微有些恍惚起来。

回到小镇上,她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个地方的样子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至少这里不是。这里依旧一条街能走得到底,当年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几十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改变,而且连这个镇都没有守住,划分给相邻的一个镇了。这里没什么发展的潜力,路依旧不好,而相邻的那个镇靠着一个旅游区彻底发展起来,不只是通了到主城的高速路,还为其修了高铁站,相比较而言,这个小镇多少有些寒碜。

她买了一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因为还没有想好能待多久,于是多买了一些。走到一家卖鞭炮的店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买了几饼鞭炮和很多的钱纸,然后提着这些东西一直走了很远的路。当当了她曾经最熟悉的村庄时,不是不感叹,原来常年不会空着的田地,很多都已经荒废了,还有少数人在种着庄稼。

进了村庄,就响起了狗的叫声,这一路走过来,她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听到狗叫声,很诡异的觉得很亲切。

她提着鞭炮,直接去到妈妈的坟那边去。

坟上已经长了很多草,只是坟头由石头堆砌,这才没有长什么草。妈妈的坟和外公外婆是挨着的,她拿出鞭炮和钱纸,先把钱纸撕开,再点燃它,又拿出香和烛点燃,恭恭敬敬的在三个坟面前磕头。在拿鞭炮时,她还是有些害怕,从没有点过这东西,看到人家在点时她都会跑得老远,如今却要去点它。

她看了这鞭炮很久,给自己下着决心,路之盼,就当做一次挑战自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她拿出打火机,快速点燃,然后跑开,鞭炮噼噼啪啪炸响,那回音在这些山坡中久久回响着。那响声敲开了她心中的某些情绪,她继续去点别的鞭炮。

原来只要试着去做,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很多时候都不愿意逼自己而已。

她站在妈妈的坟前好久好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妈妈很爱自己。

她回到外婆原来住的地方,外墙的水泥好些都脱落了,看上去如此的荒芜。她没有钥匙,去记得小时候看到舅舅喜欢踢门,脚一踢,门就开了。她试了试,在踢第二脚时,门就突然开了。长久没有住人,到处都是灰尘,空气里都掺杂着灰,她立即开着大门,然后去拉点灯,竟然还能亮,她欣喜起来。

她几个小时候都在打扫,打扫的地方有限,将下面的大屋和一间卧室打扫出来,她想在这里住几碗。

夜色完全漆黑时,她才打扫好,因为一直在做事,手脚都很暖。

外边有人在往里面看,路之盼站定,也狐疑的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才开始叫人,然后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对方竟然也还记得她。

孙爷爷竟然还住在这里,现在看上去又老了很多,身体却很结实。这个村庄很小,一共只有四家人,但竟然有两家人都在。而旁边的一个大村庄,如今是真正的空村了,一个人都没有。孙爷爷告诉她,孙爷爷是自己不想离开,在这里有田有土,去儿女那里只有带孩子的份儿,否则不用别人嫌弃,自己都知道是个拖累,他老伴就是去带孩子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两个人种了粮食和很多水果,每年还能赚些钱,加上国家的一些补贴,日子过得还行。

路之盼就这样和孙爷爷聊了很久。

孙爷爷想了想,突然又开口,“你和你姐姐还有没有联系?”

路之盼一愣,姐姐?她摇摇头,很久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你姐姐每年倒是会回来几次,刚才我就以为是你姐姐回来了,没想到会是你。”

“我姐姐还回来?她…回来做什么?”

“上香啊,过年的时候会带着全家来一次,清明的时候好像也会回来…”

她没在听孙爷爷说些什么了,她没有想到姐姐还会回来,尤其是说妈妈的忌日时,姐姐竟然回来了,姐姐不是最讨厌妈妈的吗?或许人都会有变化,过去对妈妈恨之入骨的姐姐,也会为妈妈上香,妈妈知道了,应该会感到快慰吧!

她摇摇头,又觉得自己挺不孝,姐姐都能回来看妈妈,她自己却不曾。

她去打了水,洗了下脸就睡了,明天会是新的开始,她坚定的相信着。

第四十四页

路之盼第一次看到江绍铭时,有的是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她刚刚遭受了背叛,加上她自己独有的偏执,觉得背叛就是背叛,至于原因她不想知道,本能的对爱情那东西表示疑惑。甚至于她觉得自己答应路峰和黄希莲来江家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甚至于她觉得自己第二天都会后悔,那时她想得太简单了,从答应那一刻开始,哪里轮得到她后悔。在路峰和黄希莲的劝解中,她竟然觉得用这种方式去还他们的恩情,一次性付清也挺好,那时她还不知道孩子对于自己会是什么意义。

她第一次见到江绍铭,那是在医院,她看向他的目光不算友好,她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着他,一个妻子得了绝症的男人竟然做的第一件事是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笑。他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英俊和气质,而是他看自己的目光,陌生的觉得他每次看到她,她都需要反复的提醒他自己是谁。

她那段时候,看了很多很多消极的故事,什么妻子死了两个月,立即和下一个女人结婚;或者是丈夫外遇,天天骗自己妻子,女人软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或者是一个男人脚踏两船…她的思想中只剩下了满满的负面消息。每一次看到江绍铭对他妻子的呵护,她都觉得这个男人的伪装很不错,连她都快相信他的深情了,或者说他也算善良,等妻子离开人世后,才打算露出真面目来。她似乎都为他想好了未来的道路了,在宋语薇死前好好对她,死后该干嘛干嘛,江家很快就会多一位少夫人,证据就是她觉得他完全可以和宋语薇生孩子,毕竟宋语薇病了这么久,他真要孩子,不是没有办法,但他却没有要。

路之盼没什么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江绍铭去医院检查,只为了和这个男人拥有一个孩子,不是不觉得讽刺,她竟然要为这个陌生男人生孩子。

直到有一天,她去到医院,江绍铭正推着宋语薇在草坪上走着。宋语薇因为做化疗等治疗,头发已经脱离,稀稀疏疏的很难看,她看到他轻轻的把宋语薇抱在怀里。时光静好,他们就依偎在一起。路之盼突然心中一动,有什么情绪迅速的沸腾起来。她竟然觉得自己很恶毒,为何要那么去想别人的爱情,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失败,就得全盘否定别人的爱情?这个世界永远有真爱存在,无论自己有没有碰到或者看见,它应该就在那里,只是大多数人在步伐匆匆中忽视了它的存在。

她还是有了和宋语薇单独见面的机会,她看过宋语薇的相片,不算特别的漂亮,却有着青春洋溢的生机感,这一点她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拥有。

宋语薇也看到了她,对她招招手,甚至冲她笑着,“我这个样子很丑吧?”

她摇摇头。

“我知道肯定不好看,我也不想用这样的自己陪着他,但我很自私,就是想陪着他,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

路之盼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是指谁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路之盼很想提醒对方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竟然和自己说这些,是不是太单纯了。

宋语薇点点头,“听说手术失败了?”

路之盼看到了她脸上的失望,觉得完全不可思议,怎么会有女人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的很多思想完全被改变,以前一直觉得很多女人主动为丈夫讨好别的女人不可思议,这会儿觉得或许这个世间就有那样的女人存在吧!

宋语薇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却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她的肚子,“真希望能活着看到他的孩子,那该多好。”

路之盼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你会不会陪着他们?”

路之盼皱眉,“对不起,我得提醒你,我和你们全都只是陌生人。”

孩子,不过只是某种交易。

宋语薇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别人的生活有别人的选择,轮不到自己去要求,“抱歉。”

“没什么。”

路之盼自己却知道,她很想知道宋语薇和江绍铭的结果是什么,是她自以为是的虚伪爱情,还是所谓的真爱,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偶尔去医院,都能看到江绍铭陪在宋语薇的身边,他们交谈得很少,只是安静的坐着,在他们面前,时光仿佛停下了脚步。

有一次她看到离开宋语薇身边的江绍铭站在一个角落狠狠的吸烟,他吸了很久,才离开。她走过去,发现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烟蒂,在那一刻,她想无聊这个男人在宋语薇去世后做什么,她都不会怀疑他此时此刻的爱。

她希望看他和宋语薇在一起时候的模样,岁月温润,时光静美,仿佛能看到永恒的画面。他们在草坪上走动,她就在二楼看着。

宋语薇有时候会发现她,便在江绍铭离开后,陪她聊着天。

“他脾气很坏,你别计较。”宋语薇甜甜的笑着。

路之盼这才发现,原来宋语薇这么美,美得如此纯粹。

“还好吧!”

宋语薇笑了笑,没有解释,江绍铭的脾气坏不是爱发脾气,而是他不说话就不说话,哪怕对方很尴尬,他不太在乎他不在乎的人。

第二次试管婴儿失败的时候,路之盼觉得也许他们应该换人了,她原本应该感到轻松,自己不必沦为生育的工具,只是心底又有那么点的纯粹,她想到他对宋语薇的温柔,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后来她终于明白了那是感动,她自己没能拥有那样美好的爱情,不妨碍她去感动别人的爱情。

但没有换人,因为江绍铭不允许。

他对自己父母的原话是——既然已经害了一个女人,就不要去害另一个女人了。

他的话让他父母没有招架之力。

就这样,开始准备第三次试管婴儿手术。

那天她正在房间叠着衣服,他就回来了,他们平时是没有什么接触,看到他她还觉得很奇怪。他靠在门边,显而易见的东倒西歪,她以为他喝醉了,走过去后却发现他并没有喝酒,身上没有半点酒的味道。

他看着她,蹙着眉,“为什么愿意当…为我生孩子?”

她想他问的应该是想问为什么愿意当生孩子的工具,她想了想,“这是我的选择。”

他笑了起来,却笑得那么让人沧桑,“是么?”

她看着他,不明所以,直到他开始脱下她的衣服。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在做这种事时那么按部就班,就跟只是在做某种必须的程序,其实很疼,但她没有叫出声。

她竟然没有把他想得恶劣,因为她的脸上滴到了某种液体,她一直以为男人女人做这样的事,一定代表着欢愉,却没有想到那会代表着绝望,是绝望,他竟然哭了,那样的绝望就像会传染,让她也感受到了他的内心。

他很快就离开了,只是留下了一句话——对不起。

她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江绍铭浑浑噩噩的离开,在试管婴儿失败的时候,他以为这代表着某种希冀,小薇的病会好,原来不是,不是所有希望都会成真,什么形式上的不碰别人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希望路之盼能尽快怀孕,越快越好。

路之盼终于知道那天他为何那么反常了,那天医生宣布了宋语薇的死期,没几天了,彻底的让他没有了希望。

路之盼没有再见到他,只是见了宋语薇一次。

宋语薇摸着她的肚子,连笑都变得虚弱,她说,“真好。”

宋语薇去了,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江仲达和温可云开始还天天看着江绍铭,后来发现没必要,他很认真很理智的做着每一件事,甚至是宋语薇身后事全是他一个人在打理。所有人都觉得他很正常,不会有任何问题。

直到传来他出了车祸的消息。

路之盼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笑了,只是眼泪就这样滑落下来,她想他让她看到了爱情,不用向别人解释,他直接就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她知道,他不会是出意外,他只是去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了。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不愿意和宋语薇生孩子了,如果他和宋语薇有孩子,他一定舍不得丢下他们的孩子,但他狠心的舍得别人的孩子,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去陪着宋语薇。

他说对不起,不是对她,而是对着她肚子里会有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被他放弃了。

路之盼想,就让他这么死了也很好,他自己得偿所愿了。

****************

路之盼看到江父江母因为江绍铭出车祸瘦了一大圈,又为自己的想法觉得愧疚,于是她默默的看着。他们看到关于事故的一切,那条路的车辆很少,而他那天也没有喝酒什么,去撞了栏杆掉下去,不像是意外。路之盼想这才是他,自己决定自杀,也不去影响别人。

江父江母没日没夜的守在江绍铭身边,路之盼也去了医院几次,他伤得太重了,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他们似乎都看得有些麻木了。最终,他被救回来了,只是昏迷不醒,没有任何醒的迹象。对于会失去儿子,这种状况对于江父江母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

路之盼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她也会到医院去,和病床上的江绍铭说说话。

“你真的让我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才那么痴情,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呢?”她笑笑,知道没有人会听到自己的话,“但谢谢你,让我真正的感受到了童话,哪怕不属于我,我仍旧觉得美好。”

“你的确愧对于这个孩子,但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我有时候会想你醒来,这样你的父母就不会那么忧伤难过了,有时候又想你就这样吧,属于一个故事的终结。”

“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应该用生命去证明爱情的伟大,也没有人应该用死亡作为爱情的完结。”

她会和江绍铭说很多很多话,说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情况,说孩子如今健健康康,偶尔还会踢着她的肚子。

她终于生下了小旭,也许是离开的时候,当她决定去和江绍铭告别时,却想起了他的那个“对不起”,他在尚不知孩子的存在时就对孩子感到抱歉了,而她呢,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了小旭。小旭原本就相当于没有父亲了,再让小旭没有母亲,那多残忍,她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觉得自己就像蒲公英一样飘零,最终决定留下来。

她常常会带着小旭去医院,告诉小旭这就是他的父亲。小旭渐渐长大,也会主动叫人,甚至会学着为床上的人洗脸。

路之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男人有好感,明明他和自己没有关系,他们之间完全属于陌生人,但她在看着他时,就是有一种感动。

她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奇葩了,怎么会因为他对另一个女人做的事感到感动呢,从而让她为他做一些事也觉得心甘情愿。

第四十五页

路之盼是被反复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只是这个村子太过寂静,一点声音都被无数倍的放大,她摸着手机,坐了起来,发现真的有人在敲门,不只是在敲了,而是手在敲门脚在踢门。有光线从门缝中钻了进来,那是左边家邻居的路灯亮了起来,那家人居住的是一对父子,老人的妻子早逝,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早已经结婚生子,另一个儿子多年来孤身一人,如今老人和无子嗣的儿子一起生活,父子两关系很好,通常晚上还会聊聊天再睡觉。老人和这个儿子也去另一个儿子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只是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在城里生活简直如同噩梦。

看来那声音吵醒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她挣扎着去开灯,但这个开关一直有问题,无论怎么按动,灯还是没有亮,她终于放弃了,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去穿鞋子。没有拖鞋,她穿的就是自己穿来的鞋子,鞋带也散着,她原本弯下腰去系鞋带,否则下楼梯时不好走路。

“小盼,你下来开门,你姐姐回来了。”孙爷爷张着大嗓门在下面吼着。

姐姐?她丢下鞋带,就这么穿着鞋下去了,连手机也没有拿,在楼梯间摸着墙慢慢下去。姐姐,她的心里一动,随即有些酸涩。记忆中的姐姐,还是一个会给自己偷偷买糖吃的少女,会省下压岁钱给自己买漂亮的夹子,只是这样的姐姐,也会在有一天用很陌生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对她的母亲说——你怎么会是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竟然是我的母亲,你让我真恶心。

后来她常常想,那自己对于姐姐而言,是不是也是恶心的存在,不对,是那个恶心的证据。

她很快的去开门,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铁的锁像冰刀子似的,她却毫无所觉。

徐琳就站在大门口,此刻有些不耐烦,看到路之盼站在自己面前,也没叫人。电筒的光,很明显不足以看清楚面前的这个人。

“你们姐妹俩可真是运气好,刚好同时回来…”孙爷爷在旁边笑,拿着的电筒晃了晃,“你们聊,我回去了。”

孙爷爷走出去,看到上面那家那对父子也起来了,不由得大着嗓门告诉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妹妹才回来,姐姐就回来了,多好的事。

徐琳把手中提着的东西随便往地上方向,就立即去开灯。明天才是她们母亲的忌日,徐琳没有打算今天就来这里,只是她那个父亲打电话让她回去,说是有事商量,她便去了,顺便可以直接从父亲家里来这里上香。结果去了后,气得她够呛,她那父亲和继母联手说她如何如何不孝,简单点就是让她拿钱出来给她弟弟买房子。徐琳直接拒绝了,她一分钱都不得给。那对老人直接炸毛了,如何教训着她不孝,还把那些三亲六戚一起叫来指责她。徐琳简直是一个人群战,她从她念书的时候说起,高中都不愿意给钱她念书,还是她自己考去了好的高中,学费全免才得到了念书的机会,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全是由她自己打工得来,她没有享受过他们作为父母应该给予的关爱,他们也别想享受额外的福利,她工资高不是给他们的,而是她自己努力赚来的。他们既然那么心疼那个儿子,那自己赚钱自己养,别想着把主意打到她这里来。

徐琳一路上越想越气,自己直接提着东西过来了,没有父母就没有,她这么多年也是这么来的,却没有想到会因此遇见妹妹,她们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徐琳拉开了灯,这灯也暗得够可以,只是看清楚人不成问题。

路之盼正看着地上的一袋子东西,那是徐琳刚才放下的,她看着微微出神。以前外婆在的时候,是不准许别人放鞭炮的,外婆信某个教,她也不清楚是什么教,只是家里不准拿鞭炮进屋,也不能有镜子。所有别人来上香时,都是放了鞭炮后进屋,这么多年来,她还记得,于是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去放了鞭炮。

“话也不说,不认识了吗?”徐琳看着这个妹妹,妹妹比自己长得好看,很小的时候徐琳就知道这个事实,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为什么自己就偏偏长得像爸爸,而妹妹就长得像妈妈,如果她也长得像妈妈就好了。

路之盼这才抬头,看向这个姐姐,她动动嘴角,好久才发出声音,“姐…”

徐琳认真打量着路之盼,发现她似乎很瘦,和她们那个吃什么都不长肉的妈妈差不多,永远一副纤细的模样,“真难得,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还记得我是你姐。”

“姐,”路之盼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太过靠近,“你现在好不好?”

徐琳转身去一个凳子边,伸手摸了摸,发现没有灰尘,这才直接坐下,“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我现在有稳定的工作,早已经结婚生子,不算多富有,勉勉强强过得去,这算好还是不好?”

“挺好的。”路之盼想着自己姐姐的性格,一直是果断并且不犹豫的人,自己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姐姐跑。

徐琳拧着眉头,又看了看她,“你呢?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回这穷山沟?好日子过久了,所以想体验一把这独特的山村生活?”

路之盼突然有些哑口,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就是想到好多年没有回来了,想看看这里是什么样子。”

“是么,那怎么一个人?”徐琳抬高了眉,眼神很有压迫性。

“一个人走走挺好的。”

徐琳猛的站了起来,凳子也因此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轰的一声,格外嘹亮,“行了,别撒谎了,是和你丈夫吵架了还是怎么?都这副鬼样子了,还遮掩个什么劲儿。”

路之盼张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琳不满的看着她,然后在屋子里反复的走动着。她这个妹妹也不知道像谁,不像她们那个父亲,做坏事也能理直气壮,更不像她们母亲,即使全天下都在骂她也能够仰着脖子,也不像自己别人越骂自己自己就越强势。

徐琳终于走够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徐琳在这么多年来,还是去找过这个妹妹,打探了很多,知道她被一家条件不错人的收养了,还挺开心,后来又听说她似乎嫁的不错,便彻底放心了。

“就是,我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她竟然觉得自己难以启齿。

徐琳看不惯她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你老公出轨了?”

她摇摇头。

“破产了?”

她再摇摇头。

“有什么前女友带着孩子回来?”

路之盼竟然笑了起来,“都没有,没出轨没破产没什么前女友出现,也没吸毒。只是我突然发现,我不想就那么生活,嗯,算是我自己的问题。”

徐琳点点头,“走吧,去睡觉,还站在这里干嘛,当红甘蔗?”徐琳看着她只穿着里衣的模样,心里叹着气。

路之盼看到自己姐姐,多少有些激动,反复的问着徐琳自己的事,知道徐琳的事后,她格外的羡慕。真好,每一步都是自己选择的,并且无论别人如何阻止,都坚持了下来。

两姐妹一直聊了很晚,路之盼这才慢慢睡去,徐琳却没有睡。她想到了过去的很多很多,当听到那些邻居都在讲诉自己母亲有多可耻时,她觉得丢人极了,自己母亲怎么能做那样的事,为了钱什么都不顾,那时候她的字典里还没有离婚那个词,和所有人一样厌恶自己的母亲,同时也不在喜欢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妹妹了。父母离婚的时候,妈妈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走,她坚定的摇头,并喊那个女人滚,那个女人真的滚了,带着她的妹妹滚了,她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

徐琳在妈妈离开后,过得并不算好,爷爷奶奶也不喜欢自己,爸爸很快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还带来了一个儿子,那孩子比她妹妹还大了半岁,她那时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天生比较凉薄,母亲和妹妹的离开,并没有改变她的生活,新妈妈的冷淡只让她格外努力学习,这样就可以早点离开那个家了。

第一次对那个家绝望,是徐琳知道自己母亲死去后,她第一次逃学,却没有看到妈妈的样子,只是看到很多人在诅咒自己母亲。那一瞬间,她觉得那些诅咒的人才恶心,自己妈妈就算做了违背道德的事,但伤害了他们了吗,就连死了都还这么恶毒的诅咒,何况生活已经给予那个女人如此多的折磨了。她想到自己妹妹,她天真的希望父亲能接妹妹回家,她愿意养着自己妹妹,以后工作了她会拿回家很多很多的钱,就当现在她找他们借钱来养着妹妹。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所谓的继母如何笑着嘲讽自己,说等自己赚钱了,他们都老死了,家里即使有钱也只会给她弟弟留着用,她那个妹妹不过是个野种…

徐琳觉得恶心,那时候她已经懂得很多了,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能如此骂着自己妈妈,能在自己父亲没有离婚时都搞在一起生了这个弟弟,还能如此理所当然的骂另一个女人。后来她学的东西越来越多,看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看到很多人对生活的态度变成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没什么时,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恨自己的妈妈了,她仍旧觉得妈妈做错了,人应该有自己的原则,却不觉得妈妈恶心了。

甚至徐琳觉得那时的妈妈很可怜,被南方所有的亲戚打压,没有任何话语权,所有的污言秽语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家里的亲戚也只会骂她,如果是别的女人,恐怕会直接崩溃吧!

徐琳想到往事,轻轻的叹了叹,这才看向自己妹妹。她只见过自己妹妹一次,拖了当初知道她妹妹被路家收养的那些人,才知道她妹妹过得不错,江家,一个非常有名的家族。那是在一个幼儿园,她看到妹妹接着孩子离去,她会心一笑,然后离开,她只想知道自己妹妹过得好不好,没有想过去叙旧。

****************

第二天,徐琳和路之盼都醒得很早,这里的空气湿度大,显得更冷。公鸡的叫声起起伏伏,路之盼醒来的那瞬间,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孙爷爷很快来喊她们吃饭,她们推脱不过,也就去了。

吃过早饭后,徐琳和路之盼再去上香,徐琳比路之盼厉害,点鞭炮时果断坚定,鞭炮炸响,到处都是回音。

“妈妈一定会很开心。”路之盼突然笑着开口。

“是么?嗯,你回来看她,她当然开心。”徐琳假装没听懂自己妹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