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怕是不知道四层楼的角落都装有摄像头,你昨天做的好事摄像头都记录下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化妆间。”

“化妆间里不可能有摄像头!”

徐京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孔摄像头,说:“眼熟吗?沈禾平时做直播的摄像头,前天忘记带回家,一直没有关,你需要重温一下吗?”

蒋珊面色顿变,惨白染上她的脸颊。

徐京墨表情冷峻:“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构成了违法行为?能以故意伤害他人的罪名拘捕你。看在昆曲的份上,我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想沈禾知道这么肮脏的事情。”

“七…七爷,求你放过我,我…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只是怕她夺走属于我的杜丽娘,我没有想要她毁容,我只是想让她过敏几天,能让我多点自己排练的时间,成分我下得不重…”

徐京墨了然了,他拿出手机,摁下停止录音键。

蒋珊愕然。

徐京墨说:“我澄清一件事,我家沈禾从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落下摄像头。”

蒋珊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是。”他承认得理直气壮,又说:“把你的肮脏东西带走,我不希望在红昆还能见到你,不然我们警局见。蒋珊,你该清楚,我徐京墨在昆曲圈里能得到七爷的名号,就不是吃素的。”

第 37 章

沈禾在家休养了两天, 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不少, 起码不像刚刚发作的时候那么可怕了,密密麻麻一片, 要吓死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了。

她给曾团长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会回红昆继续参加排练。

到了红昆后,沈禾却意外发现主演杜丽娘的蒋珊竟然退出了这一次公演。沈禾愕然极了。唐慈小声地告诉沈禾:“好像是前天回家路上不小心遭遇了意外。”

沈禾问:“意外?”

唐慈点头:“我偷听到的版本是珊珊师姐回家时出了车祸, 不知道骨折还是怎么的, 反正现在在医院治疗。不过很奇怪的是,珊珊师姐拒绝任何人去医院探望她。我们红昆里的人都在猜她是不是真的出了车祸,因为从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出车祸躺病床的人。”

沈禾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红昆风水不好,先是她皮肤过敏,再是蒋珊出意外。

唐慈又嘀咕了声,说道:“曾团长现在生气极了,谁靠近谁挨骂,今早和青昆的柳团长狭路相逢,两人的吵架声在一楼都能听得到, 今天排练的人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沈禾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蒋珊师姐不演杜丽娘,那么现在谁演?”

唐慈:“曾团长生气的方面也有这个,昨天也在挑杜丽娘人选,一直没挑到适合的…”话还未说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探出了曾团长的半个头。

大清早的, 曾团长果然火气很大,一张脸板着沉着,给点火星就能自燃。

“沈禾,你进来。”

唐慈重咳一声:“女神保重!”

沈禾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蒋珊的离去又与她无关,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以了。然而,当她听见曾团长的话后,整个人都懵了下,难得结巴起来:“我…我?”

曾团长说:“没自信?”

沈禾摇头,说:“第一次登台就挑战杜丽娘,我不是没有自信,只是担心其他人不服。”

曾团长一拍桌,说:“我们剧团里实力说话!不会有人有意见!既然你有自信,这事情就定下来,春香换其他人演。”

人永远想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沈禾站在台上唱着杜丽娘的台词,和新春香对戏时,依然有点恍惚。不过是短短三天,她竟然从丫环变成了主演。曾团长的鼎力支持和她过往的表现,令红昆的人对她饰演杜丽娘一角鲜有微词。

不过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

她首次上台表演就挑大梁,诸多方面上,曾团长对她的要求极其严格。一整天排练下来,饶是曾经对沈禾赞不绝口的曾团长也拿出了十二分挑剔的精神将沈禾骂得体无完肤。

“不对!沈禾!你昨晚没吃饭是不是?你是少女游园,不是让你参观动物园!你每天的基本功到底有没有好好练习?”

“唱的是什么东西?闺门旦用的是小嗓!”

“还有念白!要吴侬软语!你蹦个普通话腔出来给谁听?”

“韵味!韵味!杜丽娘游园的感受,你好好体会了吗?剧本体验过了吗?你现在不是春香,是杜丽娘!你的心情不能和春香一样!”

曾团长吼起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少人当即退避三尺,不敢上前。

沈禾虽频频出错,但心理素质极好,镇定地在被骂之中度过了一整天的排练。

唐慈摸摸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太太太可怕了!禾禾你真坚强,以前哦,不知多少师姐师兄被曾团长骂到哭,还有师姐直接在台上流眼泪。”

沈禾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曾团长也只是精益求精,出发点是好的。”

“我也知道曾团长是为了红昆好,但…但…”她又拍拍胸口,说:“这么骂我,我肯定要被吓得连台词都忘了。”

“曾团长指出了我的不足,我得想想怎么深入角色…”她呢喃。

唐慈发现自己说的话,女神已经听不进去了,女神已经一心扑在杜丽娘身上了。

沈禾确实没怎么听唐慈说话,她在想着要怎么更加深入地体验杜丽娘游园的感觉,连晚饭也不想吃,离开昆剧团后直接回家,边搅拌着蔬菜沙拉边看着别人演的杜丽娘。

她陷入沉思。

这一沉思就过了大半个钟头,直到门铃声响起,才拉回她游离在外的思绪。

她愣了下,看了眼时间。

这个时间点能来找她的人,她没有任何头绪,肯定不会是她的两位哥哥。她的两位哥哥有她家钥匙,来之前会和她打一声招呼。

她放下沙拉碗,擦了把手,才问:“谁?”

“我。”

门铃对讲机里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

沈禾不客气地问:“有何贵干?”

对讲机里响起一道低低的笑:“想你了。”

这人真是…

沈禾擦了把脸,不愿承认自己因为这一句话突如其来的话红了脸,好一会才说:“哦,我知道了。”

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徐京墨又说:“有人正在向我走过来,应该是你这栋楼的业主,我并不介意当着他的面再说一次想你。”

“你…”沈禾深吸一口气。

对讲机里又是一道低笑:“沈宝宝能让我进去吗?”

沈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了门。

等徐京墨上来后,沈禾就倚在门边,板着一张臭脸。

徐京墨仿若未见,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问:“吃晚饭了吗?我让家政阿姨做的粤菜,味道清淡,我问过林医生,你都能吃。”

沈禾说:“徐京墨,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好,是我错了。”

沈禾:“你敷衍我。”

徐京墨一顿,认真地问:“我哪里敷衍?”

沈禾忽然间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不太对劲,太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她抿住唇,问:“你来做什么?”

徐京墨看了眼室内,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禾说:“有话直接说。”

徐京墨:“沈小姐,你知道请七爷唱一出戏有难吗?对于别人而言,是难事,不过对于你而言,是我死皮赖脸求你让我唱。”

他摆了个身段,赫然是柳梦梅附体。

“不才柳梦梅,不知能否陪小姐一同游春?”

沈禾知道他的来意了,这会倒是没有理由拒绝。她想了一整晚都没想出来要怎么演出杜丽娘最初游园的感觉,能有资深昆曲家的相助,说不定能突破这个瓶颈。

沈禾侧过身,没说话。

徐京墨勾唇一笑,直接进屋。大抵是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都不用沈禾说明,他自然而然地就取下玄关的拖鞋,跟男主人似的进了屋,还去厨房拿了碗筷,顺手把沈禾拌好的蔬菜沙拉装盘。

沈禾说:“柳公子真是不客气,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啊。”

徐京墨不紧不慢地回:“小姐严重了,何来不客气一说,不才柳某本就是小姐的囊中之物。”

呸!不要脸!

“徐京墨!好好吃饭!好好说话!”

沈禾一凶,徐京墨心里就高兴。

她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他也知道沈禾一凶,证明心里就卸下铠甲,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露出这样不客气的一面。

他颔首。

“好,听你的。”

沈禾见他这个模样,心里有几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高兴,只觉得两个人这么相处,很舒服,也很适合。吃过晚饭后,徐京墨去洗碗。

沈禾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继续研究别人的杜丽娘。

她脑子里回荡着曾团长的话。

游园时的杜丽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是一个闺阁千金,恰逢早春,与丫环春香出来游园,看着万物复苏的春景,内心应该是无比高兴的吧?

沈禾学着视频里的杜丽娘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尖细又不失温婉的嗓音低低浅浅地萦绕在客厅里。

很快的,沈禾又打住了。

她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喜悦有点多了,赏个春而已,那么高兴有点过了…”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耳畔忽然擦过一道冰凉,等她反应过来时,平板上的视频已经被按了暂停。

她浑身一僵。

徐京墨的手没有离开平板,他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贴着沙发,手臂搭在她在的肩上,像是在环着她。

“你知道杜丽娘为什么面对如斯美景仍然高兴不起来吗?她觉得孤独,正因为景色太美,而她却常年留在闺阁中,她看到了春天,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春天。”

沈禾细细琢磨徐京墨的话,说:“可她也是有高兴的呀。”

“是,她有高兴,可也有惆怅,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变化得快,能够轻易地触景伤情,《游园》里的杜丽娘她是多愁善感的,她的情绪千变万化,你的每一句唱词与念白,都要表现出她情绪中微妙的变化。”

沈禾问:“比如?”

徐京墨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里的杜丽娘是开心的,到了‘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这里的杜丽娘情绪里就多了一丝…”

沈禾领悟得快,随即接上:“遗憾。”

徐京墨微笑颔首:“对,再到后来的‘那牡丹虽好 ,他春归怎占得先’时,她唱的已经不是牡丹,而是在感慨自己,开始有女儿家的小情绪。”

沈禾茅塞顿开。

“所以杜丽娘在《惊梦》里见到书生柳梦梅时才会这么容易一见钟情对吗?”

她扭过头,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

徐京墨看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神里像是浩瀚无边的宇宙。

那么大,那么深,可那又如何?都不及眼前的女孩闪耀。

他忽然哑了声音,倾前身子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嗯,一见钟情。”

第 38 章

沈禾不太记得那一晚徐京墨是怎么离开的。

只记得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温柔到了极致…

很浅很浅的一个吻, 时间也很短很短,可是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沈禾的心湖,荡起巨大的水花, 以及经久不息的涟漪。

徐京墨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杜丽娘的心境, 甚至陪她排练了后面和柳梦梅的戏份。

他的专业以及他所传授的技巧, 让沈禾受益良多, 以至于她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一个吻。直到他离开后,她才猛然回神。

…被徐京墨那个不要脸的占便宜了!

沈禾发信息给闺蜜阮甄。

她家闺蜜自从被徐京墨收买后, 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 彻彻底底倒戈。

在她说被徐京墨吻了后, 居然不是痛彻徐京墨堪比小人的偷亲行为, 而是大呼七爷好牛。沈禾放弃和闺蜜交流,独自一人在衣帽间里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发呆。

可渐渐的,她意识到尽管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可她脑子里满是徐京墨的吻。

过去花在对徐京墨的放弃念想的金钱通通不管用了!

沈禾生气极了。

不是生徐京墨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做了一个决定, 准备明天见到徐京墨的时候, 要骂他一通。

然而第二天一早, 沈禾就收到徐京墨的微信。

——大都会歌剧院那边有个商演活动, 我需要过去一趟, 现在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沈禾想了一整晚骂人的话顿时如数消散。

她有点惊愕。

一转眼, 徐京墨居然跑到美国去了。

沈禾又心想, 他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仿佛能知道沈禾此刻心里想什么, 没一会,徐京墨又发来一条微信。

——我只是向你汇报下行程,排练加油。

沈禾撇嘴,谁要他赶回来啊,还有汇报行程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徐京墨又发微信。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沈禾想到那对丑得惨不忍睹的耳环。

徐京墨又说:我会让专柜小姐挑一个最贵的。

沈禾终于没有忍住,回了徐京墨——

不,别给我带礼物,我不需要。

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徐京墨三个字。

沈禾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几乎是一接通,电话那头就隐约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还有徐京墨低沉的嗓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上次给你送的耳环?”

沈禾沉默了下,说:“徐京墨,别给我带礼物。”

徐京墨说:“马里兰州艺术委员会官员有点固执,商谈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会在你公演前一天回来。”

沈禾“哦”了声。

中午在昆剧团的公共食堂吃饭的时候,唐彬拎了一个保温盒过来。

“沈禾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