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实习,怎么没听你提过?”

“学校安排的毕业实习,在凤凰山观测站。”

“就你一个人住在山上?安全吗?”

“挺好的,每天晚上都有人值班。”

“凤凰山有班车,你周日还是回家来吧,你章叔叔最近工作特别忙,你又住校,难得一次家庭聚会,你不在就太可惜了。”曲霞一心想让女儿回家。

任天真沉默片刻,故意说:“前几天我去了一趟云梦山,爬了断肠崖。”“那里那么危险,你去那里干什么!”曲霞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恼怒和激动。

任天真克制住情绪,冷冷地问:“上个月二十号是爸爸的十五周年忌日,你记得吗?”

“天真,你不要这样,不要再逼妈妈了,你爸爸去世我们都很伤心,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曲霞的情绪终于崩溃,对着电话哭起来。

任天真忍住眼泪,把电话挂断了,电脑上的字渐渐被泪水模糊,她索性趴在桌上哭个痛快。

章幼群在书房里工作,听到妻子情绪失控的哭声,猜到什么,忙从书房出来,走上前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怎么了,是天真不愿回来?”

“冤孽,我早就说,那孩子是来跟我讨债的。”曲霞红着眼圈抽泣。为了这个女儿,她操碎了心,全家人跟着赔小心,可女儿从来不领情,上了大学之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难得回一次家,回来了也是无休止的争吵。

“别这样想,天真还是孩子,拗不过那个劲儿也很正常,骨肉亲情是天性。”章幼群强忍住心头的难过,宽慰妻子。

自从他跟曲霞结婚,那孩子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爸爸,也从来没跟他笑过,他都忍了下来,只因他知道,天真始终是他们夫妻俩解不开的心结。

“幼群,不如我们把真相告诉天真?”曲霞抬起泪眼征询丈夫的意见。章幼群目光渐渐深沉,叹道:“算了吧,何必破坏一个父亲在孩子心中的形象,而且就算我们说了,天真也未必相信。”

“可是她现在这样,是存心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是用刀子剜我们的心,我们并不欠她什么,也不欠她爸爸什么。”曲霞看着丈夫脸上越来越深的纹路和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痛心疾首。

章幼群嘴角微动,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轻抚着妻子的背,扶她回卧室休息。在这件事上,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天真对他误会已深,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动的了。

隔了半天,他才喃喃自语,“已经十五年了么。”“可不,整整十五年了。”曲霞坐在床边,泪水再次溢满眼眶。

“有些创伤,隔多少年都不会抹平,尤其是童年时期的创伤,当年也怪我们没有考虑天真的感受,早早就结婚了。”章幼群感叹。

“难道我们不应该?”曲霞猛然抬头,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水,“要不是因为他伪造你的分手信,我们不会被耽误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那十年我们还不够苦吗?要不是他,天真就是我们的女儿。”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章幼群抽出两张纸巾给妻子擦泪,“既然天真不愿回来,那就别勉强她,不要再为了我破坏你们母女俩的关系。”

“可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我又于心何忍。”曲霞心如刀绞,再次埋首哭泣。

章幼群搂住她的腰,柔声说:“你能相信我理解我,跟我一起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至于其他的,我已经不奢求了。”

曲霞心里动容,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周六,傅冬平早早就起床,一个朋友结婚,请他去当伴郎。穿衣镜前,他审视地看着自己,脸细细刮过了,一身黑色礼服让他看起来帅气潇洒,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领结是红色的,有点不搭协调,可朋友的大喜日子,总不好打个黑领结过去。

精神抖擞地出门,他的心情就像这天的天气一样,晴空万里。预料到这将是忙碌的一天,他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婚礼是个繁琐的事情,伴郎不仅要跟着新郎去接亲,应付新娘家七大姑八大姨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还要在喜宴上替新郎挡酒,一上午忙下来,他觉得自己两条腿就要跑断了,再不坐着休息休息就要瘫了。

宾馆的大宴会厅里,前方的舞台上,新郎新娘正按部就班地在婚礼司仪的安排下进行婚礼仪式的各项进程,傅冬平随便找了一桌坐下来,想趁着陪新郎新娘敬酒前先吃点东西。

交换戒指、香槟塔倒酒、切婚礼蛋糕,一切程序都和别的婚礼并无二致,傅冬平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禁想,将来他要是结婚,绝不搞这些繁文缛节,带着新娘和双方父母去国外结婚最好,既能度假又能办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安静温馨的婚礼,比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不知好上多少。

仪式结束后,婚庆公司安排了表演,舞台中央搭上了一组架子鼓,一个外形很酷的男孩坐在架子鼓前,令傅冬平没想到的是,和架子鼓青年搭档小提琴表演的女孩竟然是任天真。

她穿了一件缀满亮片的黑色抹胸小礼服,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张脸妆容冷艳,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随着现场灯光亮起,手里的电声小提琴仿佛着了魔一般,奏响激扬的曲调,很快就将现场的气氛带动起来。

光怪陆离中,她卖力地拉琴,身体也跟着乐曲声不断扭动,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只有那张脸还是冷冷的,和傅冬平印象中她的形象重叠,她并没有看见他,他却一直看着她,直到表演结束,皱紧的眉头都没松开。

表演结束后,她麻利地收拾好琴盒,跟着架子鼓青年一起离开,傅冬平不由自主跟在她身后,看到他们在服务生带领下走出宴会大厅,去了走廊上的某个休息室。

和庄自明在休息室里坐下,任天真脱掉脚上的高跟鞋,从包里拿出三明治来吃,两场婚宴的表演间隔时间很短,他们只有不到十分钟用来吃饭和休息。

“下一场是几楼?”

“七楼。”

两人狼吞虎咽吃着三明治,为了赶时间,甚至顾不上喝水。婚庆表演嘉宾这一行竞争激烈,他们不是每个星期都有这样的挣钱机会,一旦机会来了就不能失误,否则以后不会有人再找他们。

任天真吃着吃着,感觉眼睛有点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就在她要从包里拿镜子看看的时候,有人把一盒插好了吸管的牛奶递到她面前。

抬头一看,她没想到的是,送牛奶给她的人竟然是傅冬平,他不知道是结婚还是当伴郎,穿着一身笔挺的礼服。

“假睫毛掉了,你别动,我帮你粘上。”傅冬平温和地把牛奶放到任天真手里,伸手替她把掉下来的假睫毛捻好了粘上,端详她脸上的妆,黑乎乎的劣质睫毛膏让她的眼睛看起来脏兮兮的。

“出来勤工俭学啊?”

“嗯。”

傅冬平看到任天真丢在一旁的高跟鞋,后跟足有十公分,难怪她觉得累,主动说:“我在你刚才表演的那家当伴郎,跟我进去吃吧,里面有空位子。”

“来不及,还有一场。”任天真站起来穿好鞋,掏出镜子看看,拿出眼影盒飞快补了补妆。

“我这会还走不开,你表演完了在一楼等我,我找你有事。”傅冬平在任天真肩头拍了拍,就转身走了。任天真愣在哪里,仿佛他对她用了定身法,让她无法行动。

庄自明叫她,“天真,该走了。”“哦。”任天真这才回过神来,跟上他。

庄自明就是这点好,从不多言多语,从不多问别人的私事,他俩一起出来表演,每次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任天真就是愿意跟他一起,他话不多,但办事靠谱。

七楼的表演结束后,两人一起搭电梯到一楼大厅,任天真四处看看,并不见傅冬平身影。

“天真,你有约我就先回学校了,有表演我再联系你。”庄自明拖着他的架子鼓包离开了。任天真提着琴匣走到休息区找了个沙发坐下。

也不知道傅冬平要跟她说什么,任天真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这么听他的话,到底要不要等下去呢?她几度站起来想离开,又几度坐下去。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傅冬平已经向她走过来,“我的车就在外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任天真问他,“你不是当伴郎吗,这么走了能行?”“伴郎团有五六个人呢,少我一个不少。”傅冬平随手从任天真手里接过琴匣,虽然不重,既然他在,就不好叫女孩子自己拎着。

开车带任天真去一家私房菜馆,一进门就有服务生带他俩去包间,任天真心想,他是什么时候订的包间?是不是她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他以为她没吃饱,所以又带她来吃东西。

“我吃过午饭了呀。”

“听我安排好吗?”

包间里,傅冬平随便点了几样素菜,嘱咐服务生,“菜快点上,我们都饿了。”服务生记好以后,拿着点菜单走了。

终于四目相对,傅冬平看着任天真,看起来她并不怎么擅长化妆,别人化了妆都会更漂亮,她怎么反而没有素颜时美了?

“趁菜还没上,去把脸洗了。”

任天真依言而去,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清清爽爽,发梢还挂着点点晶莹的水珠。傅冬平指着地上的一次性纸拖鞋,叫她穿上。

“我让服务员临时给你找了一双,一看你也穿不惯高跟。”

任天真把鞋换好了,坐到他对面,“你想和我说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其实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带你来吃饭。”傅冬平一手托腮,目光不经意间在她抹胸小礼服的胸口扫了扫,小礼服有胸垫,看着倒有了些玲珑起伏。

“我不饿。”任天真刚开口,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让她很是尴尬。

傅冬平没有打趣她,反而问她:“演一场挣多少?”

“两场加起来一千多。”任天真进一步说:“结婚旺季的时候,演出场次多,一个月能挣小一万,平常也就是双休日能挣点。”

傅冬平微微颔首,视线从她衣服转到脸上,小脸洗干净后,她看起来明眸皓齿,又恢复了往日的仙气,于是带着点欣赏又带着点调侃地说:“你挺适合这种风格的,比你穿运动系更好看。”

不看不知道,这丫头身材虽然没什么料,却很适合黑色性感款,别有一种夜系风情。

见任天真诧异,他又挑剔地补充一句,“就是这衣服做工不怎么样,都能看到线头。以后买件好点的演出服,会有更多人找你演出。”

“好一点的小礼服都太贵了。”任天真话音刚落,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的脸都烧红了。

看着服务生端菜进来,傅冬平莞尔一笑,“吃吧,别客气。”点的都是素菜,食材虽然不起眼,做法却很精致,应该合她胃口。

“你又请我吃饭,我一回还没请过你,要不这顿算我的。”任天真可不想总占他便宜。那时候他说跟她处处看,她并没有答应,一转眼又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好。

“不用,你还是学生,研究生津贴也不高,该吃就吃,客气什么。”傅冬平安抚她。

她性子倔强,既然跟母亲和继父关系不怎么亲,就不可能向家里要多少钱,到处赶场表演,只怕是她生活费为数不多的来源之一。

任天真这才不客套,低头吃东西,小小的一块三明治并不能补充她一中午消耗的体能,这时候她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

“喜欢吃素的话,以后我带你去云林寺吃斋,那里的斋菜很有名,我妈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吃斋。”傅冬平只顾着看任天真吃,自己并不怎么动筷子。

任天真眼睛瞄瞄他,却没有说话。傅冬平知道,那是她在用目光告诉他,别以为吃一顿饭就套上了交情,主动化解她顾虑,“你先把我当朋友也行,或者当成哥哥,正好我没有妹妹,你给我当妹妹吧。”

任天真讪讪地垂下眼帘,半天才说:“我这一个月在凤凰山气象站实习。”“那正好,过几天我上山去看你,顺便带你去云林寺吃斋。”

“唉,我可没说要跟你去。”任天真抗议。

傅冬平神秘一笑,“我知道,你已经跟那个温嘉明分手了。”“你怎么知道?”任天真诧异地看着他。

“我有耳报神,你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的?”

“好吧,是我猜的。”傅冬平并不想说出自己找过温嘉明的事,“或者说,是我希望如此,天真,我真的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不合适。”

任天真狐疑地看着他,见他表情自若,便也没往别处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傅冬平把它推到任天真面前,“这个给你。”

“什么呀?”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任天真打开一看,竟然是娇兰的睫毛膏,瞥他一眼,大概他以前的女朋友喜欢用娇兰,所以他知道这个牌子,东西非常贵。

“我不要。”任天真推回去。哪能收这些呢,他俩又不是男女朋友。

“拿着吧,你不要的话,我家里没人用这个。”傅冬平拿起任天真的包,把睫毛膏放进她包里。

“那我给你钱。”任天真要拿钱给他。

“你是不想把我当哥啦?”傅冬平怎么可能收她的钱。任天真讪讪的,把包放回去。

傅冬平想起一件事,“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接了个大工程,你们学校为了庆祝百年校庆,准备新建一个校史馆,由我担任设计师。”

听到这消息,任天真的表情轻松了一点,“恭喜你啊,很多著名建筑设计师的代表作都能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不敢当,能在这个地球上留下点什么就行。”

“疯三那件事的调查进行地怎么样了?”任天真把话题一转。傅冬平摇头,“老赵那边没有给我新消息,估计还在调查中。”

“那人会不会已经到鹭岛来了,正藏在什么地方,伺机对我们出手?”

“有这种可能,那人报复心和目的性都很强,既然我们闯进了他的秘密,他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所以我之前提醒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离开的时候,任天真执意要去结账,傅冬平拗不过她,只得让她去。任天真在收银台交钱,心里直叹气,一中午的辛苦,一顿饭就吃了一大半。

傅冬平把任天真送回学校,刚把车开出鹭岛大学,就接到云梦山警方的电话。

老赵在电话里告诉傅冬平,通往鹭岛方向某国道派出所经过排查,发现摄像头拍下了疯三那辆车在国道上行驶的画面,车很可能已经开进鹭岛市区。

老赵说:“那人很狡猾,避开了到处都是摄像头的高速公路,走的是相对偏僻的国道和省道,我们排查了很久,才发现那辆车的踪迹,很明显他是冲你们去的,这几天千万多加小心。”

傅冬平冷静听完他的叙述,“赵警官,十五年前在云梦山发生过一起驴友坠崖事件,死了两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方便的话,请你调查一下那件事,两名死者的尸体是不是通过尸检证实身份。”

“那件事我有点印象,怎么,你有所怀疑?”老赵出于职业习惯,觉得傅冬平这个提议很可疑,可以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傅冬平和任天真很可疑,倒不是说他俩有什么违法行为,而是觉得他俩去云梦山另有目的。

既然找人家帮忙,有些事情就不能瞒着,傅冬平主动解释:“天真的亲生父亲就是那次事故的遇难者之一,她一直想调查清楚这件事,所以我委托你,调查一下当年的案卷,警方应该有过记录。”

“好,我回去翻翻资料。”老赵答应了。

“谢谢,赵警官,如果有什么进展请尽快通知我。”傅冬平想好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和任天真能控制局面的事,双榕村的秘密迟早有揭开的一天,通知警方是最好的选择。

临挂电话之前,老赵忽然问:“那个叫任天真的女孩,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傅冬平听到这话莫名呛了一下,“朋友,怎么了?”

“那女孩子似乎有点古怪……如果你跟她还不熟,最好保持距离。”老赵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

傅冬平一脸惊异,猜不透老赵说这番话的用意,难道他还在怀疑任天真?或者,他们掌握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证据。

☆、第23章

傅冬平把电话回拨过去,“赵警官,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老赵一听傅冬平的语气,就猜到他和任天真关系并不只是朋友,当下也就不再隐瞒,“我们在你遇到攻击受伤的现场发现一根火把,火把上的指纹被大雨冲刷过无法辨认,但是火把把头上有血迹,经过市局法医化验,和你留在容县医院的血样吻合。”

傅冬平惊呆了,老赵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想。

老赵说:“更奇怪的是,在那附近我们没有采集到符合任天真描述的高个男人的脚印……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雨天山路泥泞,留下脚印被雨水冲刷了。”

对这番叙述,傅冬平已经哑口无言,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老赵知道他此时情绪必然是受到强烈刺激,温和劝解:“我们暂时不要对事情下结论,也许另有隐情。”

哽咽了半天,傅冬平艰难地发出声音,“赵警官,拜托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天真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不会主动攻击我的,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他不会忘记,他受伤昏迷的时候,是任天真冒险开车送他到县医院,大雨中在盘山公路上开车,危险性不言而喻;医生后来告诉他,她像个疯子一样闯进医院大厅,人都累得虚脱了还抓紧医生的衣服不放,让医生一定要救他。

为了他,她能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怎么可能会故意害他?傅冬平怎么也无法相信。

“这件事我们会慎重调查,任天真那里希望你暂时先保密,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情绪波动。”老赵谨慎地说。

傅冬平感激万分,跟他道谢。

女生宿舍二楼,廖青站在窗口梳头,看到任天真拖着琴匣从一辆黑色悍马车里下来,八卦之火顿时在心中熊熊燃绕,等任天真一回到宿舍,就开始审问她。

“送你回来那人谁啊,车挺威风,人长得也不错吧?”

“朋友。”任天真并不想多解释傅冬平的身份,认真说起来可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的了。

“人长得好吗,是做什么工作的?”廖青不依不饶地问。

“长得不好看,又矮又胖,满脸横肉。”

“嘿,你这丫头又跟我耍花腔,以前没看过这车送你,是去凤凰山出家勾搭上的吧,难道是方丈大师?”

“嗯,是个癞头和尚。”

廖青见她不肯从实招供,给她下猛药,“唉,你听说了吗,温嘉明的前妻回来了,前两天还到学校来找他。”

任天真刚坐下,一听这消息惊讶地站起来。廖青按着她肩,让她稍安勿躁,“我听李立说的,听说那个女的想跟他复婚,两人正谈判,我劝你这时候别去趟浑水,免得惹一身臊。”

李立就是廖青的男朋友,生物系的博士,不仅是鹭岛大学学生会干部,还是学校新闻社的社长,一向跟老师们关系密切,消息十分灵通。

任天真颓然坐在那里,心里纷乱如麻,看这迹象,温嘉明似乎有和前妻复合的可能,难怪他那时说无法接受她,原来他心里一直还牵挂着前妻。

忍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任天真终于还是没忍住,去找温嘉明,奇怪的是,他不在办公室,兴趣小组也没有活动,于是她又去他住的小区等。

鹭岛大学的教职工大多住在家属区,家属区和学校仅仅隔了一条街,温嘉明住的是条件最好的教授楼,任天真只来过一次,凭着印象找到他住的那一栋,恰好看到他从楼里出来。

远远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花坛边上,温嘉明没有立刻上车,站定了看过去,“天真?”任天真这才走过来,撇着嘴角一脸委屈地凝望着他。

说好了不再见他的,哪知道忍了没几天还是想见他,任天真鼓起勇气,问他:“听说你前妻回来了,要跟你复婚,是不是真的?”

温嘉明一怔,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了个这么尖锐的问题,眉头微锁片刻,决定坦诚告诉她,“是真的,她回来找我。”

“你答应了没有?”

“还没有。”

“那你会答应吗?”

看着任天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温嘉明心里很不好受,隔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告诉她,“很难说,我在考虑。”

泪水自任天真玉一般白净的脸庞滑落,她忍了又忍,哽咽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没等他说话,她就跑开了。

温嘉明目送她背影,心如刀绞,以至于手机响了半天,他都没留意。

一转眼,任天真在凤凰山实习已经半个月,每天,她都按着老徐的要求,隔两个钟头去户外的百叶箱查看空气温度和湿度的变化,测试大气压强和风力变化,从早到晚,风雨无阻。

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徐要安排她做这样基础性的工作,却也不问,老徐不是第一次带新人,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鹭岛的雨季来得不迟不早,缠绵不去的阴雨天气让人的情绪也快发霉了,天空阴沉沉的,任天真穿着雨衣,站在百叶箱前,认真记录着仪器上的每一项指标。

光线忽然暗了,一片阴影罩在她头上,她下意识抬头一看,却见傅冬平清俊的笑脸,手里的伞替她挡住风雨。

“你怎么来了?”乍然见他,任天真不是不惊喜,她到山上这么久,这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来看看你。”傅冬平看着她身上的翠绿色透明雨衣,替她把沾在脸上的一绺湿头发拿开,这个女孩,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海,令他徜徉沉迷,唇角一弯,“知道吗,你穿这件雨衣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任天真收起记录板,猜到他这么笑着,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傅冬平靠近她一点,“《倾城之恋》里范柳原看到白流苏穿一件绿色雨衣,说她像个药瓶。”

任天真看着他舒展的笑颜,那一双深幽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限秘密,目光温存而又诚挚,心头陡然一震,掩饰住情绪,没好气地揶揄他:“想不到你也看张爱玲的书。”

“读大学的时候,我一个女朋友喜欢张爱玲。”

任天真没说话,轻轻抹去脸上的雨水,她记得书里范柳原的话还有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