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刚开始接手民俗文化这个栏目的时候,没多少民俗的概念,但她本就是个办事顶认真的人,更不想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是靠了夫家的关系坐的这个位子,不甘于在百度上搜索拼豆腐干文章,所以没少往民俗协会跑。

协会里专家一大把,随便一聊就够她消化半天了。去的次数多了,老头儿老太太们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温婉的女孩子,协会里年轻人极少,愿意静下来倾听他们诉说的更少,渐渐地把她当成自家人,有时候怀月也会把豆豆带去参加他们的一些小活动,豆豆自然也成个大家的小宝贝。

这次的端午节,因为省里要做大文化这块蛋糕,民俗协会也去争取了一杯羹,搞了个全省性的龙舟赛,地点定在离市区40分钟车程的吴江县。

吴江县城曾经是繁华的明代古镇,经过整饬,近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古镇有风俗,过端午包粽子、赛龙舟、家家户户门前挂艾叶菖蒲、炸巧果儿,热闹非凡。吴江县有吴江,江宽波静,自古是个赛龙舟的好地方。

下一期的民俗文化重点要做吴江县和龙舟赛,上次汪会长带了香包过来就是和怀月商量这事,怀月请示了刘副主编,刘副主编认可了的。

怀月打电话给鲁风,说了自己想带豆豆去吴江县的想法,“就一天,下午一结束我就送他回去,行不行?”

“你们怎么去?要不要我开车送过去?”鲁风问。

“我跟民俗协会的大车去,就是要麻烦老师早点让豆豆吃早饭,大概6点半我来接他,大车7点出发。”

“太早了,豆豆怕是起不来,还是我送你们过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鲁风坚持道。三天端午假不知道怎么打发,突然想起以前怀月在家的时候,门上要插艾叶,早上也一定是吃粽子的,现在她不在了,似乎没人记得这些事。

“你前一天晚上让他早点睡嘛,或者晚上就送我这里来?”怀月有些不耐烦。鲁风最近的态度好得都有点不正常了,每次把豆豆送她这里都要和她说老半天,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从排屋接豆豆回城里还非要捎上她,搞得她好几次想提醒他他们俩已经离婚了。

“好好好,我让他早点睡。”鲁风苦笑着让步,“你也要早点睡。”

怀月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搁了电话,心情愉快地看稿子。端午是大节,民俗协会组的稿件不少,到时再配上龙舟赛的照片,这一期的内容已经很丰富了。至于照片,汪会长说有的是摄影专家,协会有,吴江县政府也有,就怕她到时取舍不了。商怀月心想,可真是带了豆豆去旅游呢,小家伙一定开心极了。

临下班,却来了陈瑞炀的电话。“怀月,后天的龙舟赛我跟汪会长说好了,他们大车上人有点儿多,你跟我的车去,7点我来接你。告诉我地址。”

怀月迟疑了一下,“陈社长,要不我自己去吧,我还想带豆豆去。”

“没问题,过节嘛,当然要带着孩子。”陈瑞炀笑道:“豆豆的加班费我会发给他的。”

怀月也笑了,这个社长,看着高高大大,其实心细得很,说话从来都是给人留好了台阶的,来的时间不长,上上下下的口碑不错。想到可以让豆豆多睡半个多小时,便也不再和他客气,报了自己的公寓地址和豆豆奶奶家的地址。

陈瑞炀道:“明天咱们是去看热闹,不用去那么早,豆豆要是起不来咱们再晚点儿也行,也不是非要看出场那会儿。”

怀月道:“陈社长你可真是个好领导,不过你是要坐贵宾席的,那么多领导在,迟到了不好吧?”

陈瑞炀笑道:“这不是会场,和领导挨得近不好迟到,贵宾席好大一个圈呢,到时候谁也看不见谁。”

怀月放下电话,见思思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叫你去你不肯去,现在又想去了?”

思思难得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怀月,听说陈社长还没女朋友。”

商怀月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窘道:“思思你别害我,我要是丢了这份工作就没法养豆豆了。”

思思生气道:“难道鲁风那个混蛋竟然还要你出抚养费!”

怀月道:“那倒没有,不过那女人也有了孩子,以后豆豆不一定指望得了他,我总要未雨绸缪。”

思思叹道:“所以老话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说得一点不错,豆豆有你这样的妈,也不能说没有福气。”一感慨,把刚才要八卦的话题忘记了。

汪会长和姬仲明是打小的朋友,后来虽然一个学了绘画一个搞了考古研究,但两家几十年情谊深厚。

汪会长的儿子早已在国外定居,老夫妻俩不愿离开故土,除了每年去看望一次孙子孙女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国内。姬君陶的母亲去世后,姬仲明又行踪不定,和姬君陶姬君冶两个晚辈终是隔了一层,除了逢年过节也很少见面。前些日子,汪会长听说素画廊要办一个姬氏父子的画展,想起很久没联系这两个孩子了,便打了电话请他们去看龙舟赛。

姬君冶撂下电话,一脸为难。说真的,又不是小孩子,看龙舟赛她还真没兴趣,到时候江边人满为患,什么兴致都给搅和了。只是汪伯伯难得打一回电话来邀约,一口回绝也不好,上了年纪的人就跟孩子一样,你得哄着他,否则他憋在心里不痛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了心病,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找阿戚商量,“要不咱们俩去应个景吧,我哥肯定不愿去,人那么多,不是给他找罪受吗?”

阿戚想了想道:“得让他去,他老是躲清静对他的身心都不是好事,我看他挺喜欢豆豆,如果豆豆想看,说不定他也能勉为其难。”

姬君冶不相信道:“没到那个程度吧?如果是我,倒是愿意为豆豆去一次,三天假,闲着也是闲着。”

“没见过你这么潇洒的老板,画廊不是还开着门吗?”阿戚笑道。

“我哥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呢,他还不是连问都不问。”姬君冶也笑道,“我们姬家又不靠这画廊过日子,再说了,卖画又不是卖青菜萝卜,每天一大堆需要吆喝。”

阿戚道:“君陶改变了很多,你得给他时间,他对商小姐很有好感,上次商小姐被莱西吓得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直看着她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怀月?”姬君冶吃惊地问,“我哥喜欢她?”

“可能还不是喜欢,不过肯定是不排斥,这对母子正在改变他,我看得出来。所以,小冶,你尽量找机会让君陶多接触他们,对他的病情恢复非常有好处。”

姬君冶不置可否。怀月和哥哥?不可能吧?

据她所知,这两人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哥哥更是正眼也没瞧过人家几回,为他冷冰冰的态度自己还提醒过他呢,从不对女人动心的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喜欢上怀月?虽然怀月长得很美人也善良温柔,但是,这样的女子以前在哥哥的生活中出现过太多太多了……

做心理医生的总爱小题大做见风就是雨,姬君冶决定明天要好好试探一下哥哥。

第二天姬君冶早早地就到了排屋,姬君陶正从小面馆吃了面回来,见了她,奇怪地问:“你这么早有什么事?不是最爱睡懒觉的吗?”

姬君冶拉住他的胳膊道:“明天是端午节,我来找怀月,她不是最爱给豆豆过节吗?问问她要准备什么,咱们一起过。”

姬君陶看了一眼隔壁的花园,怀月几乎每个周末都在这里过,一来便给花园浇水除草。天热起来了,水汽蒸发得快,真不知她接下来会不会为了这些蔬菜天天住在这里。“人家带个孩子已经够忙了,你去掺和什么,长不大。”语气中竟带了笑意。

姬君冶暗暗注意地观察他的表情,心里惊奇。

“汪伯伯的民俗协会明天搞一场龙舟赛,在吴江县,特地打电话来让咱们去,吴江县保护得不错,原汁原味的东西还有一点可看,我想不能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索性叫上怀月,把豆豆带去玩一天,咱们俩上次在人家里吃了饭,总得礼尚往来一下。”

见姬君陶半天不吭声,姬君冶只好道:“知道你最烦人多的地方。我和阿戚说好了,让他开车来接,四个人刚好。一会儿我跟怀月说去。”

姬君陶便往楼上画室走便道:“我来开车,我的车坐5个人没问题,豆豆才多大,占不了地方。我好久没去吴江了,前两天翻出一幅画,正想补几笔。”

姬君冶高兴道:“那太好了,索性在那里住一个晚上,晚上吹吹江风,吃点新鲜的江鱼,再来点儿土烧酒,那就美了。”

姬君陶看着她一付向往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真要在那儿过夜,可得通知大家做准备,免得到时候什么都要临时去买,麻烦。”

姬君冶想,通知大家?除了怀月还需要通知谁?这还是自己的哥哥吗?这么好商量,难道阿戚真说对了?他是为豆豆去的呢还是为怀月去的呢?还是他的心病真的完全解除了,开始向往正常的社交生活了?

第十三章

端午那天,鲁风早早赶到了母亲家。自从和怀月离婚后,每次轮到豆豆回家的日子,他总是尽可能排出时间能陪在豆豆身边,虽然很少做得到。晚上豆豆和奶奶睡,母亲不愿他带孩子回家,袁清自然乐得眼不见心不烦,而他,一直觉得愧对豆豆,潜意识里不想豆豆看到袁清。

当初自己和袁清不过逢场作戏,哪知道会落得这样的结果。早知道的话,怎么也不肯多看这女人一眼。

说真的,袁清哪里比得上怀月漂亮.他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谁是真漂亮谁是打扮出来的漂亮一眼就看清楚了。当年在家里母亲请一帮学生吃饭,他走出来不过一眼,就对怀月动了心,清纯明媚地坐在那里,一举一动都是一幅画,身边的男孩子对她千般讨好,她只是一付情窦未开的样子,让他心痒难忍。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的第一次牵手第一个亲吻都给了他,这让他心里对她充满了怜惜。结婚那天他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她好,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他觉得自己做到了,她日益娇艳的面容说明她对他是满意的,也从来不过问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本来嘛,当律师的,什么样的人都要接触,什么样的场合都要去,逢场作戏多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有一次为一家公司打赢了赔偿官司,老板请客,带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就是袁清,长得一般,身材不错,看得出是个很懂得游戏规则的女人,他喜欢和这样的明白人做戏,袁清告诉他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外派了,回来就结婚。他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他去了她的住处,果然有男人的衣服挂在衣橱里,袁清很主动,那天晚上他很享受,看得出她也很满意。

两人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怀月生下豆豆后一段时间身体比较弱,他不能在她身上为所欲为,调养了一段时间后身体好了。可豆豆非要每天晚上和妈妈睡,一抱开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样夫妻间的亲呢总会受些影响。再后来,怀月一边上班一边管孩子,她是个十分尽心的好妈妈,虽然有保姆,孩子的吃喝拉撒总喜欢亲力亲为,他舍不得她多辛苦。总之,不断地给自己找出轨的理由。直到有一天,袁清找到怀月,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怀月抱着豆豆大哭,豆豆在妈妈怀里也吓得大哭,那凄惨绝望的哭声令他心碎,他跪在怀月面前求她原谅,发誓自己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怀月擦干眼泪对他说要离婚。

鲁风用手抹了一把脸,袁清怀孕6个月的时候得了一场重感冒,高烧几天不退,抗生素挂了无数,医生说可能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所以孩子被迫拿掉。这就是命,他想,如果这场感冒来得早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6点还没到,你这么早来干什么?”秦教授奇怪地看看儿子,“今天怀月要带豆豆去吴江看龙舟赛,你忘了?”

“我想自己开车送他们去,6点就叫豆豆起来,太早了。”鲁风道,“妈你也一起去吧。”

秦教授瞥了他一眼:“怀月没告诉你?她改搭他们社长的车去,7点一刻到这儿来接豆豆。”

“没有。”鲁风错愕,“他们社长也去看龙舟赛?这种小孩子看的把戏哪个大人高兴去看。”

母亲没理他,顾自进厨房准备早饭。儿子的心思她哪里又会看不出。分明就是为了怀月。只是,别说怀月不肯回头,就是愿意,袁清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37岁的人了,还经得起那么折腾吗?袁清不比怀月,是个厉害的女人,自己和他爸爸都退休了,虽然学校都还返聘着,但毕竟也只能在钱上帮他一把,其他的得靠他自己了。

龙舟赛的现场热闹非凡,吴江边上搭起了一长溜的高台凉棚,算是贵宾席。因为是民间活动,官方人士到场寥寥无几,也就是几个退下来的人大政协的老领导撑场面,所以没有太多的规矩。

姬君陶兄妹先去和汪会长打了照面。老头儿万分高兴,请他们坐在靠主席台极近的一个台上。姬君陶盯着江面,远远地有龙舟踏浪而来,人群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他却只是觉得百般无赖。

他想自己一定是发了疯,才会跟小冶一起胡闹着来看这乱哄哄的龙舟赛。隔壁昨天没有人回来,他走到花园里好几次,那家的门一直紧紧关着。他又走到露台上,甚至和小冶一起走到屋顶。通屋顶的不锈钢楼梯早已经做好了,小冶兴奋地走到隔壁的屋顶花园对他道:“哥,咱们也做一个,怀月说可隔热了,又可以种东西。”

“你又不回来,种了也会干死的。”他指着她脚下蔫头蔫脑的丝瓜叶道。他有点生气,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即便是一颗蔬菜苗,也是有生命的啊。

“你不是天天在家吗?你也可以来浇水啊!”姬君冶不满道,拿了商怀月挂在屋顶的橡皮管,打开水龙头浇丝瓜藤,“这个怀月,搞什么名堂,怎么还不回来,丝瓜都要死了。”

可是到了晚上也不见人,豆豆要是回来,一定会跑来敲门,然后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会“姬叔叔姬叔叔”地传进屋来,让人听了心里软软地欢喜。

他不好意思反悔,让小冶和阿戚看出他其实只是为了那个可爱的孩子才答应去看龙舟赛。他答应了要教他画画,却一直没有机会兑现承诺。这个可怜的孩子,显然缺少父爱,缺少被父亲带着游历四方的快乐,正如他的童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那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讲是巨大的损失,他希望能帮助他。

“哥,你看,那是不是豆豆?”小冶拉着他的胳膊兴奋道,“快把望远镜给我。”

姬君陶举起望远镜朝妹妹指的另一个贵宾台看,果真是豆豆。他正骑在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的脖子上看着远处的龙舟兴奋得手舞足蹈,那个年轻男人笑呵呵地抬头对他说了什么,他听了后冲着江面大喊,大概是在喊加油。

他把镜头往下压了压,毫无意外地看到怀月就站在一边,仰头看着豆豆,满脸笑意,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扎了一束马尾辫,墨镜推上额头,年轻得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只见她从包里掏出面巾纸举手递给豆豆,示意豆豆擦脸,豆豆扭着身子不乐意,那男子两手一抬,就把豆豆抱了下来,等怀月替儿子擦好汗,又轻松一举,重新把豆豆架在了脖子上。怀月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摇摇头,示意她看江面。

“哥,是不是豆豆?”姬君冶见他看了半天不吭声,忍不住问。

“好像是。”姬君陶把望远镜递给妹妹,“差不多了,我想回去了,如果你们今天住这里的话,我明天再来接你们。”

“不住不住,人太多了,下次再来。”姬君冶一边答一边看望远镜,“咦?这个男人是谁?”

姬君陶不耐烦道:“那就回去吧,罗嗦什么呢!”

姬君冶陪笑道:“刚才汪伯伯说了,中午一起吃了饭再走,我答应他了。”

姬君陶黑了脸,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中午吃饭时竟然和怀月他们是一桌,姬君冶一边抱过豆豆狂亲一边道:“怀月我们昨天等了你一天,就想约你一起来,没想到和你们在这里碰到。”

怀月也很高兴,给两边介绍:“我们栏目下一期出端午的内容,汪会长让我先来见识一下,这是我们陈社长。这是我的邻居,姬先生和姬小姐,这是她男朋友戚先生。”

陈瑞炀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瞬间平静,大家互相道了好。姬君冶道:“怀月原来你是做编辑的呀,什么杂志?”

“《文化交流》。”豆豆抢着道,“请多多支持哦!”

大家笑,陈瑞炀道:“怀月,看来我真要给豆豆发加班费了。”

豆豆道:“我不要加班费,我要吃饭。”

怀月怜爱地摸摸他的头,笑道:“怎么办呢,我们家的小饭桶,你妈妈到手的加班费都被你叫跑了!”

豆豆冲着陈瑞炀道:“陈叔叔,你把我的加班费给我妈妈好不好?”

“好的好的。”陈瑞炀哈哈大笑,“加班费给你妈妈,晚上叔叔请你到大饭店吃饭,好不好?”

“好。”豆豆高兴道,“我要吃糖醋排骨,还要海瓜子,还要酱爆茄子,还要饭。”

怀月对一旁的姬君冶悄声道:“每次都是这老三篇,还不让人换,小傻瓜一个。”

姬君冶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偷偷去看哥哥的脸色,见姬君陶坐在那里殊无笑意,暗暗心焦,对上阿戚眼中的忧色,更是后悔这次跑来看龙舟。

这一桌本来还有民俗会和吴江县政府的人作陪的,见双方彼此相熟,汪会长又再三关照不可拘泥了的,便乐得留下他们自便,自己找熟人桌去了。只是又哪知这几个人,豆豆欢天喜地,怀月不明就里,姬君冶忐忑不安,姬君陶一声不吭,阿戚总算是和陈睿炀谈笑风生,堪堪将一顿饭应付过去。

辞了汪会长一起往停车场走,姬君冶对怀月道:“坐我们的车回排屋吧,明天反正是休息,昨天我替你屋顶上浇了水,你再不回去,丝瓜都要干死了。”

怀月悄声道:“我跟豆豆爸爸说好了下午要回去的。”她并不知道姬君冶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离婚的事,说的时候只觉得尴尬。

豆豆钻在母亲怀里道:“我要跟妈妈回去我要跟妈妈回去。”

陈瑞炀对怀月道:“给他爸爸打个电话,反正昨天也去过了。明天早点回去也一样吧。”

怀月犹豫了好一阵,终是不忍心儿子恳求的目光,掏出手机给鲁风打电话。谁知刚开口,就被鲁风冷冷打断:“怀月,你是带着他高高兴兴过了节,我爸爸妈妈可还巴巴等着孙子回来一起吃顿端午饭呢,我这个当爸爸的从早上6点等到这会儿,你一个电话就说不回来了,像话吗?”

鲁风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怀月一时被呛得透不过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我送他回来。”

鲁风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头,想回旋两句,可一想到早上车里出来的那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便又郁闷地把话咽了回去。

怀月稳了稳情绪,走回豆豆身边蹲下来,对他道:“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在家里等豆豆回去吃饭呢,豆豆下星期再和妈妈一起去排屋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和妈妈一起去。”豆豆咧了嘴要哭的样子,“我要和妈妈一起。”

怀月立时红了眼圈,可是大家都看着,也只能勉强稳住情绪,拉过豆豆的小手,掰着她的手指头道:“豆豆乖,你看今天已经星期二了,明天、后天、大后天晚上妈妈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豆豆搂着妈妈的脖子哭道:“豆豆不乖,豆豆要和妈妈回家。”

怀月的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她一边慌慌张张地擦着一边道:“豆豆是乖孩子,妈妈后天来幼儿园看你好不好?”

姬君冶生气地小声嘀咕道:“什么男人啊,这么小气,让一天都不肯!”

陈瑞炀走过去抱起豆豆道:“豆豆,男子汉说话就要算数,请一天假就是一天,下次如果舍不得妈妈,就请两天假,爸爸不同意也不能哭,你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可以一直跟妈妈在一起吗?”豆豆挂着泪珠怯怯地问。

“当然可以。”陈瑞炀道,“叔叔送你回奶奶家去,不可以哭,你哭了妈妈会难过,你不想妈妈难过吧?”

豆豆点点头,对商怀月道:“妈妈我不哭,你别难过了。”

怀月点点头,悄悄抹去眼泪,冲豆豆笑道:“妈妈没难过,豆豆这么乖,妈妈很高兴。”

姬君陶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不忍地转开了脸。

第十四章

姬君陶觉得有些疲倦,在花园里给盆景浇水散心。

这些盆景都是姬君冶花了大价钱从不知什么地方购来的,有松有柏,只是日子一长,难免需要修理。姬君冶的技术不行,每次都修得快要秃了才罢手,所以这些盆景与当初刚来时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了。

他随意地浇着水,目光越过围墙。那边的葫芦藤已经蔓得很像模像样了,虽然及不上他这边的考究,却更有情趣。再一看,发现有位老人在弯腰拾掇隔壁的花园。他认得他,是这个小区的花农,有时遇到小冶在修枝,实在令人看不下去的时候也曾过来指点过她几次。

老人看到他,搭讪道:“姬先生,浇花啊。”

姬君陶踌躇了一会儿,道:“帮商小姐整理花园啊。”

老人抬起头来,擦了擦汗,道:“商小姐打电话来说有事不过来了,让我帮着浇浇水,我看好像长虫子了,顺便帮着捉掉,她胆子小,以前也是要我帮着捉的。”

姬君陶“哦”了一声,看来她昨天因为豆豆的事伤心了,所以今天都不愿来照看她平日里精心打理的菜园了。

她一个人呆在城里干什么呢?还是有那个年轻的社长陪着宽解她?小冶如果昨天不说帮她浇了屋顶花园,她也许还会回来的吧?看她平时那么喜欢她的菜园,确实做些事情反而倒能散散心。小冶什么也不懂,胡乱浇了水,也不知多了少了,他心里有点责怪妹妹多事,要是把她的丝瓜浇死了怎么办?

“不知她屋顶上的丝瓜棚扎了没有。”老花农自言自语道,“再不扎就晚了,这个孩子,怎么不回来呢,我下个星期天有事回乡下,怕是赶不回来帮她扎了。”

姬君陶想说其实可以从自己家的屋顶走过去,想了想,又没吭声,返身回到了画室。

他刚刚在琢磨的是一幅旧作。

画面上大段的枯木是几年前画的,小冶说太绝望,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撺掇他扔了它,他却总觉得不舍。因为那段枯木枯萎的样子所透露出的绝望的诱惑,仿若命运之神在向你招手,没有当时那样的心境是难以描绘得如此哀痛的。

于是想添点色彩上去,对比鲜明,一定很具有视觉冲击力。想画一截新枝,又觉得不甚理想,总是离他要的效果差了那么一点儿。

嫩草新叶似乎都太单薄,配不起那段历经风雨的老枝,也撑不起画面,他盯着那段枯木,脑海中却显出怀月抱着豆豆哭的时候那双哀伤的眼睛,那么美丽的眼睛,本该是□无边,却有严冬的萧瑟,令人禁不住地怜惜。

姬君陶拿着画笔发了半天呆,找不到思路,索性扔了笔,开车去了素画廊。

姬君冶一个上午都呆在素画廊和她的助手在看“锦绣斋”刚刚裱好的一批父亲的作品。忙得顾不上吃中饭。

“锦绣斋”叶老师傅的裱画技术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因为这次不少是大盈尺的作品,交给别的店里不放心,所以父亲宁肯推迟画展的时间也要等老师傅亲自上阵。

画展推迟的另一个原因是姬君陶的作品不够,没有达到父亲说的三分之一以上的要求。她不敢太催他,怕他脾气上来撂挑子,本来就不是甚愿意和父亲一起办画展,是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求到的结果,可不想功亏一篑。不过推迟归推迟,好在姬君陶按计划在工作,姬君冶想到这一点还是安慰的,本来她办画展也不图什么,只是为了他能回到正常的工作生活状态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