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仲明暗暗摇头,儿子这个闷样子,怎么追得到女人?便道:“有些事有些话该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你母亲就是这个脾气,到头来总是苦了自己。”

姬君陶想说苦了母亲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丈夫。但是看看父亲满头白发,又把话咽了下去。父亲已经为了母亲的死抛却红尘,难道真要逼得他剩下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悔恨歉疚中度过?好像也不忍心。

“君陶,你要是真的喜欢怀月……”姬仲明想劝说儿子对女人该表现得积极主动一点,明明看着人家就是动了心的样子,还死鸭子嘴硬。

“爸爸!”姬君陶慌忙打断道,小路上,迎面走来了商怀月母子。

豆豆穿了件翠绿色的T恤,衬得一张小脸愈发雪白粉嫩,白色短裤,还背了个小小的牛仔双肩包,很神气地在前面小跑,一边还不断地回头喊:“妈妈,快点儿!快点儿!”

怀月手里拎了两个鼓囊囊的袋子,在后面喊:“豆豆,慢点儿,等等妈妈!”

豆豆一眼就看到了姬君陶,高兴地一边叫着“姬叔叔”一边跑过去,未等姬君陶张开双臂,就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姬君陶抱起他转身对着姬仲明,“豆豆,这是姬爷爷。”

豆豆很认真地看了看姬仲明,咧开嘴笑了:“姬爷爷好,姬爷爷你有一根白眉毛。”说着伸出胖胖的小手在姬仲明的右眉上摸了摸,“就像《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

豆豆的小手趴在姬仲明的脸上,软软的、痒痒的,仿佛在老人的心尖上轻轻拂过一般,姬仲明轻轻握住这只小手,忍不住在手心里亲了一下,逗他道:“哦?太上老君是干什么的呀?”

“太上老君是炼仙丹的呀,后来被孙悟空全偷出来吃了,嘎嘣嘎嘣,孙悟空就变得很厉害了。”

姬仲明笑道:“姬爷爷也炼了仙丹,一会儿给你吃好吗?豆豆吃了也会变得很厉害。”

豆豆摇摇头,咯咯笑着搂住姬君陶的脖子道:“你是姬叔叔的爸爸,妈妈说你是个大画家,不是炼仙丹的。”

姬仲明还想逗他,怀月已经追了上来,一边和姬仲明打招呼一边对豆豆道:“豆豆快下来,姬叔叔抱着怪累的。”

豆豆扭着小身子不依。姬仲明道:“就这么个小人儿能累到哪里去,他要是累得话就我来抱。”一看怀月拎了满手的东西,略略惊讶地问道:“拎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过来的?”

“公交车,”怀月道,“我在城里的房子楼下有车直达这里的,很方便。”

姬仲明觉得奇怪,能住得起排屋的人哪个没有私家车,难道这商怀月离婚后除了拿到这套房子日子竟然过得拮据?想到此,不由得责怪地瞥了儿子一眼,在他看来,你喜欢一个女人,当然首先要保证她物质上达到一定的水准,怎么能让她坐着公交车来见你呢?“带着孩子,拎着东西,多不方便,应该让君陶去接你的。”

姬君陶看懂了父亲眼中的意思,不由在心里苦笑,就算再舍不得她坐公交也没办法,他又能以什么名义去接她呢?

“那可不敢当!”怀月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让姬君陶开车来接?老爷子的客气话也太过了吧?

姬仲明伸手接过商怀月手里的一个袋子,看着很鼓其实很轻。

怀月犹豫了一下,便也随他了,解释道:“是些菌菇,这里比较偏僻,我怕这里的超市里一时买不到好的。”

姬仲明点点头,“怀月有心了。”

怀月道:“我的手艺不好,一会儿让姬先生见笑了,听缘缘说他们台长订了大隐寺的素斋,想请您赏光,您都给拒绝了,那我做的东西简直难以入口。”

姬仲明道:“我一般不吃素斋,实在没办法才吃,回了家当然更不去大隐寺了,一会儿你给我做碗红烧肉,我好久没吃了。”

怀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不是皈依佛门了吗?难道是传言?

姬仲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皈依佛门不等于非要餐餐吃素啊,佛门的有些清规戒律不符合养生之道,我今年75岁了,吃素有利健康,不过,完全吃素也会营养不良,所以我回家的时候一般都要开开荤。至于在外面嘛,当然要做出点样子来,否则这么多应酬饭局拿什么去挡?你不会就此认定我是个假和尚吧?”

怀月心想,你哪是假和尚啊,根本就不是个和尚。为了摆脱红尘俗事,拿清规戒律做挡箭牌呢。怪不得一点看不出75岁的样子,如此洒脱不羁,真非常人也,年轻时不知有多么放浪形骸呢!嘴里却顺着他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吃什么都是一样的,最后无非是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

姬仲明不料她说出这番话来,大笑道:“怀月,我要是君陶这个年纪,必要跟他抢你这个红颜知己!”

姬君陶闻言脸色一变,心里怪父亲讲话太唐突,微侧了脸去看怀月。

“姬先生可太抬举我了,怀月怎么敢当。”怀月一边说一边心里想,我可不是你儿子的红颜知己,至于你的红颜知己,更是不敢高攀,我连人家的老婆都做得这么失败,还红颜知己?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姬君陶原是惴惴不安地怕父亲的话得罪了她,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大为失落,神情不禁闷闷。豆豆见状伏在姬君陶耳边悄声道:“姬叔叔,姬爷爷真是你爸爸吗?为什么他老是笑?你老是不笑?”

姬君陶想了想道:“那为什么你那么喜欢莱西,你妈妈却这么害怕?”

“因为妈妈是女生嘛,爸爸说女生天生胆小,妈妈是最胆小的女生。”

姬君陶悄声问:“妈妈胆子这么小,那可怎么办?谁来保护她呢?”

“当然是我啊,”豆豆理直气壮道,“等我长大了,我就和妈妈结婚,让她穿很漂亮的婚纱,每天都保护她。”

姬君陶哭笑不得,“等你长大了,妈妈就老了,妈妈怎么可以等这么久?”

“可以的可以的,妈妈说过会等我的。”豆豆急道,对着前面大喊:“妈妈,你是不是要等我长大后和我结婚?”

怀月转过头来,怜爱地看着儿子笑道:“是的是的,妈妈会等豆豆长大和豆豆结婚。”

姬仲明似笑非笑地看了儿子一眼,姬君陶心知父亲误会了自己,却有口难辨,尴尬之极。

第二十六章

怀月一开始的时候想过请姬仲明在家里吃饭,后来一想,自己是什么人,怎么请得动大驾,既然人家说的是请她做一餐饭,就像那时鲁家春节宴客得专门请大饭店的厨师上门一样,那自己大概也得上门服务吧。

她静静地在家里准备食材,泡香菇、发木耳,浸海米,准备一会儿再出去买块五花肉。

姬君冶跑过来,见她把东西摊了整个料理台,笑道:“怀月你还真乖,这样大动干戈,我跟你说,我爸爸喜欢吃红烧肉,再其他配点新鲜蔬菜就行了,不用麻烦。”

怀月道:“缘缘的事让他老人家勉为其难了,我当然得将功补过,只是我还以为这次要做素斋,准备的全是素菜,不知你爸爸还喜欢什么,我一会儿再去买点儿。”

姬君冶道:“阿戚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正等着你去配菜,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呀,快带了豆豆过来吧。”

怀月想起莱西,心里发怵,道:“你把菜拿过来,我整理好了再拿过去下锅,这样也不弄脏地方。”

姬君冶不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怕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们家不能弄脏,难道你这儿就能弄脏?我们家4个大人不干活,你自己带着个孩子忙乎,你把我们看作什么人了?地主恶霸吗?不行,得叫哥哥和阿戚都来干活,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婿,一起给爸爸做顿饭也是应该的,不过呢……”她大有深意地看着怀月,“你要是我嫂子,我也就偷懒了,儿媳妇第一次给家翁做饭,谁也不敢捣乱哪。”

怀月白了她一眼:“整天贫,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管部下的。”

姬君冶见她神色正常,显然一点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大为失望,只好一股脑地收了东西,叫上豆豆回自己家。

豆豆巴不得要去找莱西玩,正中下怀,一溜烟就跟过去了。留下怀月愁眉不展,待把所有的地方都整理干净,关上门,站在院子里,心里还是发慌。

姬君陶在家里等怀月,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她来,有点心焦。阿戚和姬君冶在厨房里整理食材。姬仲明喜欢豆豆,正哄着硬要给他画画,豆豆不乐意,抱着莱西的脖子和姬仲明谈条件,一老一小一问一答惹人发笑。

他推开门走出去,见怀月站在自家花园里发愣,便走到矮墙边问:“怎么不过来?”

怀月硬着头皮问:“小冶和戚医生都回来了,那莱西呢?”

姬君陶顿时明白了她不肯上门的原因,心中好笑,面上却也不表现出来,“莱西自然也回来了。”

“哦,”怀月心里暗暗叫苦,转弯抹角地问,“听说莱西在小冶那里专门有个窝,这里呢?”

“这里也有。”姬君陶见怀月脸上一喜,随即道:“它晚上睡觉才呆窝里,白天是不肯进去的。”他本不是个喜欢和人开玩笑的个性,只是遇到怀月,不自觉地就轻松起来。

“原来是这样。”怀月失望道,“那白天就任它在屋子里到处乱跑不拴起来?”怀月想起这个城市似乎有个关于狗狗的管理条例,在规定时间由主人牵着才允许活动,不过那好像说的是户外,人家家里面怎样是管不着的。

“不拴,它会不高兴。”姬君陶见她神色忽喜忽忧,十分生动,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怀月心想,狗倒是高兴了,可人怎么办呢?“家里如果有客人,莱西一般会怎样?”

“我这里没客人来。”姬君陶道,“如果有客人,像豆豆这样,它会扑上去蹭蹭脸表示友好。”

怀月一听顿时脸色难看,“这也太友好了吧?”

“我刚生病那会儿,小冶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找了莱西来专门训练它听我的呼吸,久而久之它就成习惯了,老爱往人脸上蹭。”

怀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那瓶安眠药,理解地点点头,安慰道:“我曾经采访过一个精神学方面的专家,他说现在患这种病的人其实很多,大部分人没意识到而已,所以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尽量尝试着多与人接触,多参加一些活动,包括体育运动,慢慢会好的。”

姬君陶觉得难堪,虽然确实曾经是自己亲口告诉怀月得病的缘由,但现在面对她同情抚慰的神情,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有点受不了。他很想告诉她自己其实已经大好了,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但是难以启齿。

怀月见他突然面色不豫,才感觉到自己的话十分鲁莽地闯入了他的禁区,后悔不已。

“上星期没回来。”姬君陶看出她的窘迫,换了话题。

“嗯?”怀月一下回不过神,过一会儿,才发觉姬君陶说的是自己。“我带豆豆去水族馆看鱼了。”

“看完鱼怎么没回来?”姬君陶垂目盯着墙根看,小草郁郁葱葱地站了一排,还有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十分热闹。

“觉得太麻烦了,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反正第二天下午就回去了。”怀月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似的被询问,怎么会这样?她有点搞不清状况,“出了什么事?”

“种的菜都要干死了。”

“这段时间每天都下阵雨,怎么会干死呢!”怀月笑道,一抬头,见姬君陶又狼狈又无奈地看着自己,那双深深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很柔软缠绵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陷进去。她惊慌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常拜托老花匠帮我浇园子的,至于屋顶,明年得换种些耐旱的植物,今年是没办法了,我得拜托小冶帮我浇一下水。她说天热了会在这里长住。”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还不如那几枝丝瓜藤,姬君陶掩饰着满心的失落,闷闷地问:“结了瓜就该摘下来,难道就那样任它那样老了枯萎?”有花堪折直须折,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怀月不知如何接腔,姬君陶的话显然意有所指。

“快进来吧,我去拉着莱西。”姬君陶叹了口气,走进屋去。

怀月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怀月推门进去的时候,姬君陶果然和豆豆两人拉着莱西,见她进来,莱西冲着她直叫唤,豆豆神气地骂它:“笨蛋莱西,她是我妈妈,她最怕狗了,不准吓唬她!”

怀月觉得儿子这样长狗志气灭人威风的话还不如不说呢,不过莱西似乎很听豆豆的话,拿脑袋蹭蹭豆豆的小脸,“呜”了一声答应了,乖乖趴在豆豆脚边不吭声了。

姬仲明看了哈哈大笑:“豆豆真厉害,怀月啊,不要怕,莱西不过是条狗,它的主人都不敢得罪你,它又怎么敢凶你。”

怀月勉强笑了笑,躲进厨房,把厨房的玻璃移门拉上,才稍稍心安一点。

阿戚和姬君冶两个见了她紧张的样子直发笑。姬君冶忍不住问:“跟我哥两个在花园里聊什么呢?这么久!”

阿戚瞪了她一眼,怪她不懂事。

怀月把他们俩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觉得今天似乎哪里不对劲,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把莱西拴起来,我不敢进来,只好求姬先生来拉住它。”

姬君冶不相信,“那怎么讲了那么长时间?”

怀月笑道:“我以后再也不装淑女了,我想把话说得婉转一点,结果姬先生听了老半天,就是没听明白‘我害怕’三个字。”

姬君冶乐不可支,“怀月我被你骗过了,原来你也是个促狭鬼。我哥可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你别欺负他啊。”

怀月心说我哪敢呢,你们不逗我玩就行了。当下把阿戚买的菜归置归置,发现还不错,基本都能用,便对姬君冶道:“小冶你是有福气的人,戚医生买菜也很内行啊。”

姬君冶笑道:“你没看很多是豆豆喜欢吃的,是我哥特地吩咐的,阿戚才不懂呢!”

怀月不接腔,指着一袋毛豆道:“你们俩去外面坐着慢慢剥,这里洗洗切切我一个人就行了。小冶你千万要看着莱西别让它进来啊。”

姬君冶忍着笑点头答应,一边拉着阿戚出去。

阿戚道:“小冶你老是改不了这个急躁的毛病,怀月被你吓着了,我看事情要糟。”

姬君冶一扬眉道:“哪能等到糟的时候,我今天就要帮我哥搞定她。”

跑到客厅,拉了姬君陶又进了厨房,“怀月,让我哥来给你打个下手,我爸爸点名要他炒个菜,只要是他做的,哪怕是焦的糊的苦的,吃得也特别窝心,他不怎么会干活,你记得教教他。”

怀月只好装糊涂道:“好的,姬先生帮忙把四季豆折一下吧,一会儿我来教你怎么炒。”

姬君陶万般尴尬,心里十分恼火妹妹做得如此□裸,再看怀月,波澜不惊,更加觉得自己情难以堪,却又舍不得掉头走开,只好僵着脸点点头。

怀月拿起一根四季豆示范,“把两头掐掉,中间折断,长的折三段,短的两段就行了。”

姬君陶听话地点头照着做,怀月看他一双无比精致的手,觉得干这种粗活甚是可惜,忍不住道:“其实这些活儿我做就行了,让姬先生这双手做这些,真是暴殄天珍。”

“画画的人不是神仙,不食烟火,也是需要生活的。”姬君陶微微赌气道。她把一个画画的人当成画里的人了吗?不吃不喝没有七情六欲吗?

“不过,社会有分工嘛!战国时代就有了百工之说,难道到今天我们还要要求一个大画家去做菜做饭吗?”怀月一边忙手里的活儿,一边不在意道。

“我算什么大画家,”姬君陶自嘲地一笑,朝外面一指,“那个才是大画家,正按豆豆的指示在给莱西画像呢!”

怀月朝外一看,果然豆豆正趴在姬仲明肩头,笑咪咪地看着姬仲明画画,莱西乖乖蹲在他们对面。

“要命,这个豆豆,简直无法无天!”她甩了甩手里的水拉开门就要出去阻止。

姬君陶一把拉住她,笑着问:“这会儿胆子怎么就大了?不怕莱西了?”

怀月一听,赶紧拉上移门,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来,道:“这可怎么行,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姬老先生的画啊,他随便划根直线都价值千金的。”

“那都是唬别人的。自己家里信手涂两笔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你喜欢什么,我画给你。”

怀月心里一惊,摇摇头,“谢谢姬先生美意,我不懂画,给了我可惜了。”

姬君陶不再吭声。怀月把剥好的笋放在砧板上切丝,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切菜的声音起起伏伏落在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的心上。

忽然,门被慢慢地移开。

怀月以为是姬君冶,头也不抬道:“剥好了就放台板上好了,一会儿我来洗。”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贴在她小腿肚上,她低头一看,竟然是莱西仰头张着嘴正要蹭上她的脸。她吓得惊叫一声,菜刀一下就割到了手指。

姬君陶正低了头想自己的心事,也根本没注意到莱西进来,听到她惊叫,转头一看到她手指上的一抹鲜红,才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捏住她的手指问:“怎么了?”

怀月吓得全身发僵不敢动,指着莱西颤着声音道:“它,它,它怎么跑进来了?”

姬君陶生气地冲莱西道:“莱西快出去!”

莱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明明是姬小姐叫它把一袋毛豆壳扔到垃圾桶里来,它用嘴拱了半天才把玻璃移门拱开,不过是想对美女表示一下友好,就被姬公子斥骂,在美女面前可丢了面子了!

姬君陶拉开抽屉找出创可贴一边替怀月贴上一边安慰道:“别害怕,莱西只是想表示友好。”

怀月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姬君陶见她眼里隐隐有了泪光,可见是被吓得不轻,直觉心疼,连声问:“疼吗?疼不疼?”

怀月摇摇头,“不疼。”一边摩挲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一边低头嘀咕道:“还说要帮我看着莱西的。”

她指的自然是姬君冶,姬君陶却误会她是在说自己,见她隐隐有一丝撒娇的模样,禁不住心旌摇荡,柔声道:“怎么还吓得哭了,当妈妈的人还象小孩一样。别怕,下次一定不让莱西欺负你。”

怀月听了,脸慢慢地红了。

第二十七章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进入了真正的盛夏。城里热得不得了,豆豆今天要跟爷爷奶奶去乡下“农家乐”避暑。

所谓的“农家乐”其实是大青山里的一个乡镇,离市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风光秀美,夏天的气温最高也就25度上下。近年来当地政府利用天然资源引导农民家家户户办起了家庭式旅馆。吃的是有机蔬菜,住的似天然氧吧,很多城里的老年人都选择去那里歇夏,一个人一个月包吃包住下来不到一千块,比起在城里开空调费电费钱还憋气生病好了不知多少倍。所以生意非常红火。

A大的老干部处这两年都会组织离退休教授去大青山避暑。秦教授和鲁教授去年参加了一次,喜欢得不得了,今年豆豆大一点了,早就商量着要把孙子也带去住一个月。

这是豆豆第一次离开家离开她这么长时间。怀月自从听鲁风跟她讲了之后,这一个月来都是思前想后不安心。怕山里有蛇有虫,万一被咬了怎么办?两位老人毕竟精力有限,一个看不到,被热水烫了怎么办?豆豆是个好奇的孩子,农村不像城里,装的都是明线,万一他去抓会不会触电?大山里跑出去会不会迷路?还有,有个头疼脑热那里的卫生院水平行不行?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

总之翻来覆去,一张单子写了又写,密密麻麻全是要给豆豆带去的东西。星期天忙着采购,从防蚊虫叮咬的宝宝金水到豆豆的玩具图书画笔,还有常备药、零食、衣服鞋子等等应有尽有。

鲁风开车来接豆豆的时候,看到这么满满的一大包,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对怀月道:“爸爸妈妈两个人的东西加起来的两倍也没这么多啊,你是让豆豆在那里住一个月还是住一年啊?”又动手把包整理了一遍,在怀月坚持下也没能减掉多少。

鲁风见怀月一付左不放心右不放心的样子,安慰道:“才一个多小时车程,什么时候想儿子了,咱们就跑去看,当作去度周末,到时候咱们再买满满一车东西带过去,好不好?每个周末都去。你要想在那里陪儿子也行,你不是有假期吗?”

怀月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她要是想儿子了,也只会是自己坐大巴去,或者叫邓缘缘开车送她去,决不会去叫别人的老公的。

鲁风自然是明白她这一眼的意思,把她拉到一边正色道:“怀月,你别总是这样把我看成瘟神似的,我是大大地对不起你,可你说句良心话,对豆豆我总还算是好的吧?我们离婚了是不假,可总还是豆豆的父母,这一点这辈子都改变不了,何不大家放下心结和平相处?你看人家老外,离婚了照样是朋友,一起和孩子度过人生中重要的日子,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我不想豆豆的人生有任何遗憾,也想请你成全。”

怀月不语,她很想反驳说对豆豆真正不负责任的恰恰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姬君陶对她谈起往事时脸上难以掩去的忧伤,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该是很深很深的吧?母亲的去世对他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差一点就毁了他的人生。即便今后自己的生活狼狈不堪,她也不希望豆豆将来因为自己而人生变得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