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冷笑道:“你的这些回忆赶紧抹掉吧,我早就没那么娇气了。”以前和鲁风闹脾气的时候,说头疼多半也是撒娇,太阳穴揉着揉着两人就揉到一起去了,现在再被提起,只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鲁风继续低声下气道:“总之都是我不对,怀月,一切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星期五接了豆豆到你单位等你吧,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对豆豆第一个星期的独立生活的奖励。”

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吃顿饭竟然也成了一种奖励一种奢侈,怀月在心里替豆豆难过。脸上冷冷道:“不用了,豆豆在长大,有些事情总要让他面对,爸爸妈妈离婚一年多了,没必要总让他生活在幻想中。你好好回去陪你的夫人,告诉她不管你们分不分手,我都不准备再和你有什么瓜葛,让她放心,别再打那些恶心的电话来骚扰我。”

“她找你了?”鲁风一惊,问道,“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对她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她还能把我怎么样?”怀月淡淡道,“鲁风,你理智一点,我不会回头的,就算你离婚我也不会,我们夫妻一场,你难道连这点都不了解我?”

怀月看到前面一辆出租车停下,连忙招手走了过去。只听得鲁风在后面大声问:“是为了隔壁的那个人吗?姓姬的那个人?难道你真准备嫁给他?”

怀月顿了顿,低头钻进了出租车,飞速离开。

鲁风站在路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怀月回到排屋,心里闷闷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鲁风的那句话,她反复检讨自己这些天和姬君陶交往的点点滴滴,完全象是热恋中的情人,在一起的时候吃饭、聊天、上床,不在一起的时候电话、短信,他总是看着她搂着她满脸笑意地听她说话,而她,在不知不觉中会向他小小地撒娇。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她惊出一身冷汗,鲁风问得对,她难道准备嫁给他了吗?嫁给一个抑郁症患者吗?

朋友是一回事,情人是一回事,而家人,那完完全全又是另一回事啊。她遇到车祸后为什么不愿告诉他?因为怕他紧张,怕他的心理承受不了,在医院里她痛得在鲁风面前都可以毫无忌惮地哭,可是她可以想象如果姬君陶在场,她一定不敢哭,不但不敢哭,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他就是一块无比精美的宝玉,她愿意把他护在心口,却时时要担心是否一不小心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难道她这辈子都要战战兢兢地怀抱着美玉行走吗?一手牵着豆豆,一手护着他,脚下连打滑都不可以有一下,否则那下场就是即摔了豆豆又碎了玉。

 怀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手机铃一遍遍地响,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起来特别惊心。她看着手机,还是原来的那只,那天出去买手机的计划因为自己的反对而泡汤,也许在潜意识中,她不愿意有他太多的痕迹留在自己的生活中,这样,可能当她离去的时候会轻松一点。

门铃响了,怀月站起身去开门,姬君陶站在门口,一脸焦灼,见了她,轻舒一口气,道:“怎么不接电话?脸色这么差,伤口又疼了?”

“没有,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医院看过了,换了药,挺好的。”

 

“那就是舍不得豆豆了?在伤心?”姬君陶含笑问,“有没有在幼儿园里哭?”

怀月抬头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那是对她一个人的温柔笑容,可是她要不要得起?这样一想,禁不住鼻子一酸,闷了声道:“没有。”

姬君陶把她搂在怀里,笑道:“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过两天豆豆回来,我要告诉他有个女孩子为了他哭过了,让我很嫉妒呢。”

怀月的眼泪流得更凶,埋在姬君陶怀里哭得全身发颤,姬君陶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问:“怀月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怀月道:“我想洗头了,可是到理发店又怕被别人笑话。”

姬君陶当然清楚她别有隐情,也不点破,道:“那咱们就在家里洗。”

 怀月闷闷不乐道:“我的伤口在前面,弄不好会感染的。”

姬君陶道:“我不是买了那个折叠躺椅吗?搁在浴缸边上,我刚才在家里试过了,刚刚好,我来给你洗,你放心,保证不会碰到伤口不会疼的,别哭了。”

 怀月这才知道那天陪豆豆买东西完了之后为什么他坚持要去买个躺椅,原来他早就替自己想到了。她抬起头,无比凄惶地看着他,眼泪落在唇边,又咸又苦。

第四十五章 ...

怀月额前贴了块纱布去上班,刚好遇到这天编辑部一早开会,虽然戴着帽子,还是被大家发现了,一个个问她出了什么事,怀月无奈,三言两句说了事情经过。思思听了愤愤道:“鲁风这人就是靠不住,自己没事,把咱们怀月撞成这样,好好的一朵花,要是破了相,得找他索赔。”

老曹道:“你别乌鸦嘴,怀月不会破相的,真要留个疤什么的,我认识一整形医生,技术特好,国外回来的,准保给你整得跟原来一样,再不行,,现在不是流行什么波波头吗?遮得眼睛都看不见的那种,什么盖不住?”

陈瑞炀坐在对面,想象怀月留波波头的样子,不禁笑了。散了会,把怀月叫到办公室,问:“撞成这样,你和鲁风没什么事吧?”他想起那天自己在楼上看到怀月不愿上鲁风的车,别扭了半天,难道吵架了,出去就撞了车?

怀月老老实实道:“我们吵了两句,我一生气,忘了系安全带。

陈瑞炀皱眉问:“什么事这么生气?为了袁清上回的电话?”他想起她砸书的样子,浮上一丝笑意。

“不是。”怀月顿了顿道:“也不是没关系。他好像准备跟袁清离婚,说袁清上次孩子的事骗了他。陈社长……”

怀月犹豫着,觉得接下来的话颇难以启齿。

陈瑞炀、袁清、鲁风和她,如此复杂的纠葛。她实在不应该说下面的话,但是她知道鲁风打官司历来手段很辣绝不给人留有余地。在她心目中,陈瑞炀是个好人,好领导好同事,甚至也是个很好的可信赖的朋友,她应该提醒他,免得他到时候措手不及。在中国的官场,往往一点点私生活的捕风捉影,可以毁了一个人的政治前途,陈瑞炀还那么年轻,平日里也十分自律,看得出他雄心勃勃有向上的野心,他不应该毁在袁清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手里。

 “事情说不定还会牵涉到你。”怀月低头盯着桌子,明明跟自己无关,却好象对不起陈瑞炀的是她一样,不禁在心里懊恼自己的多管闲事。

陈瑞炀一愣,当即明白了怀月指的是他和袁清之前的关系。孩子?难道袁清怀了他的孩子去胁迫鲁风跟上怀月离婚?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自己人在国外,明知还要一年才能回国,再饥渴也是万分小心绝不会让袁清出意外。倒是袁清,一开始就做好了三心二意的打算,又哪里会让她自己处于被动。如果她怀的孩子不是鲁风的,那也绝不会是他的,说不定另有其人。想到这里,他郁闷地吐出一口气,这个女人,还真是水性杨花不择手段啊,自己竟然以前那么迷恋她,现在被怀月这样当面提醒,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他找不上我的。”陈瑞炀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道。

“哦。”怀月万分尴尬,绯红了脸,“那我走了。”她忘了是陈瑞炀找的自己,领导还没开始说正题呢。 

“怀月,”陈瑞炀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商怀月,“谢谢你。”他顿了顿,专注地望着她,“让我们把这两个人都忘了吧。”

 “好的好的。”怀月被他看得一阵紧张,慌忙点头道,“不好意思,陈社长,是我唐突了。”

 “怀月,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瑞炀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你能这样跟我说,是把我当成了朋友,我很高兴,以后不要总是叫我陈社长,在我心里,其实,……”

 

“陈社长!”怀月大惊,她看陈瑞炀的表情隐约猜得出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她决不能让他说出口,“大家都这么叫,叫习惯了,等你哪天高升了说不定还会一时不适应呢!”她紧张地笑了笑,“张老师说要跟我谈谈下期的文章,我先走了。”

陈瑞炀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一个人下意识的言行最能说明他的内心,他不相信怀月猜不出他后面要说的是什么话,她的反应那么快那么坚决,说明她压根儿就不准备接受他,为了谁?鲁风吗?绝不可能,否则她就不会把刚刚说的事情告诉自己。还是因为袁清和自己的过去?那是她早就知道的,就算不舒服,应该不会反应那么强烈吧?难道还有一个人?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人?陈瑞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自己行行又迟迟,竟然错过了什么吗?

怀月回到办公室,思思“砰”地把门关上,一脸笑意地问:“陈社长找你什么事?”

怀月一想,对啊,陈瑞炀不是找自己有事吗?自己怎么就管自回来了呢?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下一期的专访随便问了问。”

思思满脸不信道:“下一期的专访?刘副主编上次不是找你和才子张一起商量过了吗?都定下来的事,怎么陈社长还要找你问?”

怀月赶紧道:“我说错了,是下下期。”

思思笑道:“怀月,别紧张,大姐问你,陈社长是不是不放心你头上的伤?今天开会的时候他看了你多少次知道吗?我估计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

怀月顿时红了脸道:“思思你别说得这么暧昧,领导关心部下而已,陈社长是个比较细心的人。”

思思收起了玩笑,认真道:“怀月,我比你大了10岁,你文章写得好,可人生阅历还浅得很,大姐这段日子看下来,陈社长是个不错的人,能力不用说,为人也很好,年轻人当中像他这样稳重诚恳踏实谦虚的不多见,前途是看得见的。他既然喜欢你,你就好好考虑考虑,趁着还年轻,抓住机会。现在好男人太难找,性格脾气、能力水平、外貌长相、职业地位,要样样都好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你今年29岁,可知道现在比你小10岁的就在开始在跟你抢男人,这帮小姑娘厉害得很,看到喜欢的连有没有老婆都不管,你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绝对不要心慈手软。”

怀月想起刚刚陈瑞炀被自己打断的话,低头不语。

思思说得对,陈瑞炀确实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男人,以自己现在的条件,应该是高攀了吧?他是个严谨的人,将来百分之九十要走仕途,所以一定会认真对待他们的关系,给她婚姻的保证。她看得出他眼里的情愫,如果和他结婚,她相信自己可以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什么都有人替自己张罗好,衣食无忧,轻松自在。还有豆豆,她也因此可以把他照顾得更好,谁都看得出来,陈瑞炀前途十分看好,豆豆的将来也会因他而得益。一个像她这样的离婚女人,再婚如果遇到陈瑞炀这样的男人,那真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这一切她都看得明白,可是,为什么他一开口,自己就下意识地拒绝……

“怀月,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这是一辈子的大事,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了。”思思笑道,“趁他现在为你神魂颠倒,赶紧着吧。”

 怀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茫然无措。

快下班的时候,姬君陶发短信过来,“我在学校,过来接你。”

怀月想了想回复,“去青河苑等我吧,单位里不方便。”

过了好久,姬君陶才回了一个“好”字。

怀月临下班接到邓缘缘的电话,扯了半天,走的时候楼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想起姬君陶不知该等得多着急,三步并两步往外赶。在门口遇到陈瑞炀站在那里等驾驶员开车过来,想起刚刚在办公室的事,颇有些尴尬,正想当作没看见绕过去,陈瑞炀叫住她道:“过两天我要到下面市里去跑一圈,上面的意思是给每个市出一期市长访谈的专版,你跟我去吧。”

怀月犹豫地看着他,心里找不出一个理由可以拒绝工作。

陈瑞炀哪会看不出她为什么犹豫,只好道:“你们张老师推荐你去的,你要是想偷懒,自己跟他说去,你们两个总要去一个,这么多市长一轮下来,任务可不轻。”

怀月稍稍心宽了一点道:“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万一写得不好,这些大领导怪罪,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瑞炀道:“不用紧张,一个市长的官也没大到哪里去,他们要是挑三挑四,不是还有我在吗?”他想了一天,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觉得不假公济私一下实在不甘心。

怀月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皱眉道:“我这样下去采访,是不是会有损咱们杂志的形象?”

 陈瑞炀忍不住笑道:“等你好了我们再下去,绝对不会让你的形象受到损害。”她这样头上缝了两针,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去出差。“你回家吗?今天受了伤,我带你一程吧。”

怀月摇摇头:“社长的专车我怎么敢坐,坐公交就好了,也挺方便。”

 

“怀月,”陈瑞炀板起了脸道,“这么热,一出汗伤口就感染了,你难道准备拖个把月才下去采访?快上来,别罗嗦了。”

怀月只好上了车,想起姬君陶的车不知停在哪里,心里忐忑不安。到了离小区还有好一段路的地方,借口还要在超市买点东西,坚持下了车。

陈瑞炀让司机掉转车头,想想不放心,又转头朝后面看,发现怀月并没有进超市而是直接向小区走去,不觉皱紧了眉头。

'

显然怀月不想他走进她的生活,岂止是生活,连小区门都不愿他进入。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太自以为是,以为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不断地犹豫着office恋情是否对自己会有影响,犹豫着是否值得把原来因为袁清而已经显得复杂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看来自己真是拖了太长时间了,现在的局势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怀月的态度似乎不妙啊。陈瑞炀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是那样,那真是,万分难舍,万分难舍……

第四十六章

周六姬君冶在排屋安排了一个小型聚会,请的是一些平时关系密切的年轻的书画家,姬家自姬君陶出国后再没办过这样的聚会,大家猜测是这次姬氏父子的画展的小型庆祝会。

 

姬君冶知道姬君陶不喜欢热闹,提出要在排屋办这个聚会时还怕他拒绝,没想到他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十分出乎她的意外,阿戚说:“他是为了怀月。”

这个星期姬君陶都住在“绿园”,怀月头上有伤,坚持要住在城里,他也觉得让她跑来跑去太辛苦,只是怀月上下班不肯让他接送,也不肯去“绿园”,她笑着对他说:“太高档了,我怕看了以后自惭形秽。”姬君陶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怀月不肯去他那里,他想见她自然得跑到怀月的“青河苑”来。姬君陶多年来习惯深居简出,很不习惯跑到别人家中,即便这个“别人”是他喜欢的女人。

他喜欢怀月,但不喜欢一个陌生的环境,每次车子开进“青河苑”的小区门口,便会无端地生出一丝紧张和不自在,随着电梯的升高,这种不自在会加剧。他想自己的病终究没有痊愈,别的男人去看自己女人的时候决不会像他这样紧张难受。这让他很是难过,即便是为了怀月,似乎自己也做不到正常生活,怀月的犹豫和彷徨是有道理的。

他看得出怀月的矛盾与纠结。

怀月不愿公开他们的关系,甚至都不愿让姬君冶知道。她对他说怕见了小冶和阿戚不自在,请他暂时在他们面前维持从前的状态。他答应了,心里却是很难过。当初小冶和阿戚好上的时候,一回来就告诉妈妈和哥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那种幸福的表情他一直忘不了,那才是一个跌入爱情的女孩子该有的表情。不像怀月,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更多地介入他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时她对他千般柔情万般好,她爱抚他亲吻他甚至取悦他,惟恐他不能尽兴,似乎是想把一生的爱恋都在那一刻给予了他。他那样深刻地感觉得到她的怜惜,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感动得几乎落泪,在这世界上,除了母亲,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如此珍爱他,把他当作一块美玉般揣在心窝里。他们的每一次都让他有全新的感受,他终于知道什么是柔情似水的女人,让男人如此欲罢不能。

但是怀月越是这样对他他越是不安,似乎幸福来得太快太巨大,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觉得难以置信。他有时候抱着她一起看电视,悄悄地观察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注意电视上在播些什么,她会轻轻地叹息,眼里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恼和迷茫,他知道那是为了他的苦恼。

他从来没有那样自卑过自己的病,从来没有那样渴望过自己能像身边的人一样正常。可是什么是正常呢?没有遇到怀月之前他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他不妨碍别人的生活,别人也不妨碍他的生活,小冶不再为他担惊受怕,做到这些就足够了。遇到怀月后,任何事情发生时他总会想,如果一个正常的男人,这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会怎样做?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常的,能让她放心也安心。

他克制自己的不适感来“青河苑”见怀月,怀月对他说:“你不用天天来看我,轻松一点,别让自己太为难。”她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这让他更加觉得难堪,他连这样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到正常,她当然会不安了。

姬君冶跟他商量要在排屋请大家喝下午茶,他本能地想反对。周六周日他只想和怀月在一起。

上个星期六豆豆回来了,他们带他去水族馆看鱼。水族馆里很安静,豆豆瞪着漂亮的大眼睛追着头顶上的鱼奔跑,怀月在后面无比欣慰地看着儿子快乐的模样,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很多年前就是这样的一家三口,和美恩爱的夫妻,聪明伶俐的孩子,幸福离他是那样的近,几乎触手可及。当时怀月头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依旧带着帽子,一抬头就得扶着帽子,每次都懊丧地皱眉,那样子真像个孩子。当时他就想,待这个星期她头上的伤好了,他要带她去郊外透透气,暑热已渐渐散去,天色更明净,找一片美丽的天地,也许自己有勇气说出心中的渴望

只是他说出心中的渴望之后怀月会怎么反应呢?所以他想了想,对姬君冶点点头,“好吧,我们也确实很久没有招待客人了,让他们携家带口都来吧。”也许,他也该让怀月渐渐走进这个圈子,而他自己,也该渐渐回到这个圈子,无论如何,他和怀月的将来总该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如果那样的生活可以令她对他更放心更信任一点,他愿意去努力。

周五,他对怀月说了周六要在排屋办聚会的事,怀月笑道:“真巧啊,缘缘约了我明天喝茶呢!”

姬君陶一愣,正夹菜的手停了下来。此时两人正坐在酒店的一隅,怀月很久以前的一组游记在一个旅游杂志发了,刚寄过来一笔稿费,便兴致勃勃请姬君陶吃饭。

“是几个很熟悉的朋友,人不多。”姬君陶轻声道,“和同学约下次不行吗?”

“噢,”怀月应了一声,“我很久没陪缘缘了,她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太好,正好豆豆轮到去鲁风那里。”她喝了口汤,道:“我对绘画一窍不通,坐在那里也是装样子,还是别当南郭先生滥竽充数了。”

姬君陶看着她:“怀 月,我本来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怀月心里一滞,嗔怪道:“我们说好了暂时保密的,你忘了,小冶那里我还吃不消呢!”

姬君陶低头夹了一块鱼放进她碗里,掩饰自己失望的情绪,“多吃一点,你越来越瘦了,我怎么觉得这阵子你的睡眠比我还不好呢!”

怀月微红了脸道:“没有的事,我挺好的。”除了在排屋,姬君陶从来没在“青河苑”留宿过,总是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之后便离开,他是面薄的人,心里再怎么想,怀月没有表示的话不好意思开口留在她这里, 而她心里藏了事,近来更是把两人的关系拿捏了又拿捏。

姬君陶明显情绪低落,怀月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你今天晚上回去吗?回去的话明天早上帮我浇浇园子,还有屋顶花园。”

'姬君陶道:“我以前羡慕豆豆,现在羡慕你院子里的一株丝瓜一棵草,你从来不会忘了它们,为了它们还会特地跑回去。”

怀月苦笑道:“真那么羡慕吗?可是夏天过去了,马上就败棚了,时间到了就要拔了。”

话一出口,两人均是一愣,姬君陶感觉自己心里被狠狠一击,呐呐道:“连根都要拔掉,怀月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在说我呢?”

怀月慌忙道:“说什么呀,你是名动画坛的君陶公子,怎么比方呢!”心里却是无比凄惶。“名动画坛?”姬君陶盯着怀月的眼睛,“可你要的不是这些,是不是?你只想要一个正常健康的男人,一个在你有需要的时候能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帮助你给你依靠的男人是不是?而不是一个让你整天担心牵挂他是否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男人是不是?不是一个令你24小时提心吊胆他是否会割腕跳楼的男人是不是?因为这样一个人不能给你正常的生活,甚至不能给你正常的呼吸。”姬君陶的脸色渐渐发白,越说心里越绝望。

怀月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别说了,快别瞎说了。”

她的手紧紧攥着桌布,姬君陶注意到她面前的酱油碟被打翻,雪白的台布上污渍在慢慢渗开来,而她浑然未觉。姬君陶觉得自己的心里同样一片狼藉。

“我妈妈也是这个病,我和小冶很多年都生活在这种恐慌之中,心疼她的孤独,提防着她不知所踪,害怕她不顾一切的举动,怀月,我想这种病会遗传。”姬君陶的声音冷静下来,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不会的,这种病不会遗传。”怀月急急地打断他,“别说了,我求你别这么折磨自己,我不害怕,也不担心,真的,小冶和戚医生都说你在好起来,我虽然没见过你以前什么样,但是除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看到茶几上有一瓶“百忧解”和一瓶安定,心里确实很紧张,所以一直等着小冶回来以外,后来的每一次你状况都很好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个病是能够治好的,医生说,这个阶段是可以克服过去的。”怀月慌不择言,眼里渐渐泛起泪光,“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难过。”

姬君陶伸手给她的酱油碟里重新倒了点酱油,道:“怀月,我喜欢你,我不能让你为难,你不要再瘦了,好好吃饭,好不好?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宁可……”他看着她惊慌无措的脸,语无伦次,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因为心里是这样的舍不得。

.怀月点点头,忐忑不安地夹了一块白切鸡沾了点酱油放进嘴里,姬君陶拿起餐巾帮她擦了一下嘴角的酱油渍。

旁边走过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子以无比羡慕的口吻低呼:“哇,这么浪漫!”

怀月听了,心里更加痛得几乎不能自持。

第四十七章

聚会时间定在下午,前一天已叫了工人来布置客厅,又在蛋糕房订了茶点,晚餐定在小区旁边的酒店。一大早,姬君冶和阿戚就带了画廊的小锦和小陈过来张罗了。

姬君陶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起得晚,想起排屋的聚会,又想到怀月不肯去,兴致缺缺,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到家。推开花园门,听到莱西的叫声似乎从后花园传来,便站在门边等它扑过来迎自己,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心里奇怪,绕到后面去看,发现莱西竟然被拴在后花园,心不觉就跳得快了些。

推门进去,果然见怀月和姬君冶在客厅里一起摆茶点。穿着那件上次在画展开幕式上的绘着淡淡柳叶花纹的白色连衣裙,化了淡妆,挽了头发,除了一副珍珠耳坠,身上别无饰物,却是清新可人。见了他终归有些异样,没称呼,只是强作镇定地朝他微微一笑,姬君陶见她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心情顿时拨云见日。

姬君冶把两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欢喜,道:“哥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本来还想让你把怀月一起带过来的。”

姬君陶走到怀月身边,低头问:“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又是公交车过来的?”说完下意识地去看她的额头,被刘海遮着看不到那道痕迹。

怀月局促道:“小冶非说有很多活儿要干,我就早点过来了。”姬君冶就在身边,她哥哥对自己如此温柔自然的语气,怕是这个人精早就看出了端倪。怀月不安地想,脸色更红了一分。其实自己也是自欺欺人吧,她和他的关系,哪里又真的瞒得住小冶,不想公开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罢了,只是,何尝不是在欺负他啊。

姬君冶一撇嘴道:“我不这么说你肯过来吗?什么同学喝茶,纯粹就是借口,非要我放狠话。”说着笑吟吟地到厨房去了。这段时间哥哥很少跟她联系,也不常住排屋,她虽然觉出这两人之间有点异样,却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想趁这个机会看出点门道来。

姬君陶问:“小冶放什么狠话了,你乖乖就来了?”

怀月无奈地看了厨房一眼,道:“她说要把我楼上楼下的菜都拔了。”

姬君陶失笑道:“原来你是怕这个,早知道我也这么说。你呀,为什么在我这里就这么横呢!”

怀月看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有淡淡的黑眼圈,一定也是跟自己一样昨晚没睡好,心里有些疼,低了头呐呐道:“大概有恃无恐吧。”

姬君陶心里一热,看了她半天,哑声道:“如果你愿意,我求之不得。”

怀月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把手里的一块茶酥饼递给他道:“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垫一下饥,一会儿我去做午饭,你还有两个学生在呢,去打声招呼吧。”

姬君陶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道:“饭店里叫两个菜吧,别这么辛苦,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不许给他们打工。”

怀月想了想,点点头。今天她是姬君冶邀请的客人,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确实不用她去下厨房。

厨房里,小锦隔着玻璃移门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对姬君冶道:“原来这个商小姐是那位鲁先生的前妻呀,长得比他现在的老婆可漂亮多了,这么年轻就离婚,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那种男人早离早好,找个更好的气死他。”姬君冶道,“所以女孩子找男人,千万把眼睛睁大,不能只看有钱皮相好,花不花是第一条。”

小锦点头道:“商小姐还有个儿子呢,再婚会有影响吧?”

姬君冶瞥了她一眼道:“你说豆豆啊,有什么影响,那可是我女婿,长的多可爱啊,到时候咱们万贯家财都给他花,让他那个爹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锦被姬君冶的气势吓住,不敢再说话,心里纳闷怎么这两家的关系现在变得这么好了,当初自己和小陈来送画的时候好像姬老师并不认得那女人啊。姬君陶这学期不再继续为他们班上课,“素画廊”又新招了人,停了勤工俭学,今天,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姬老师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时机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这段时间姬老师对她的态度明显比以前好,画廊来的次数也多多了,遇到时还会主动停下来招呼,空的时候还会指着墙上的画点评几句算开小灶。这一切是否意味着她终于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呢?

姬君冶把事先浸好的菌菇放进锅里,对外面喊:“怀月,过来帮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