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诺言,我的沧海上一章:第 47 章
  • 你的诺言,我的沧海下一章:第 49 章

严真之前跟顾淮越一起去过山南地区,积累了一点应对高原反应的经验,再加上林芝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所以这一路走来,倒是没吃多少苦,只是在途经一个高海拔的山口时稍微有些不适。

相比之下,王颖就比较惨了。她的身体本来就比较弱,在长时间车程和高海拔的双重折磨下,抵达林芝的第二天晚上王颖就病倒了。又是感冒又是发烧,把带队主任和严真吓了一跳。

所幸顾淮越在西藏地区待过几年,经验丰富,出发前早就备好了药。在医生到来之前先给她吃了点药,免得她病情越拖越严重,又和严真一起陪同着照顾了她一晚,最后体温总算降了下来。

于是王颖同志醒过来后最先说的两句话就是“我要回家”和“多谢妹夫”。

严真登时哭笑不得,看着顾淮越的眼神仿似多了一丝羞怯。

入藏的第五天,王颖的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严真便放下心和顾淮越一起去了林芝军分区。

来之前老爷子已经托关系查到了父亲生前所在的哨所,是林芝军分区下设的一个哨所,主要看管输水管道,保障更远地区哨所的用水问题。所以说,严真的父亲就葬在军分区专门的烈士陵园里。

老爷子怕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地方,就直接帮他们协调了一名姓李的干事,专门负责给他们引路。

他们到达林芝军分区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李干事便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招待所:“墓园离咱们这儿有点远,今天过去肯定得冒黑回来,要不今天先在招待所休息一晚,咱明天再过去?”

顾淮越欣然应允,当晚就在招待所住了下来。

严真跟着他在整个林芝地区奔波了大半天,此刻坐在床上却是明白了。她吸了一口气,闷闷地问:“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的?”

能把事情安排得这么详细周到,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行啊,怎么她就事先一点苗头也没看出来呢?

“这个啊,那时间可就长了。”他揽住她,吻吻她的额角,语气有些许宠溺,“不过呢,这效果可没想象中的好。”

“你想象的是什么?”

“嗯,要按照我的设想,你现在应该感动得投怀送抱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而严真却羞得脸都红了。这人脸皮怎么越来越厚,她想说声谢谢都没那种氛围了。可转念又一想,或许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所有的好。

次日,李干事一早就带着他们出发去了陵园。

陵园距离军分区有些远,而且通往那里的道路狭窄泥泞、曲折不堪,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步行前往。李干事在西藏当了好几年兵了,对这里自然是熟悉无比,顾淮越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步兵,走这么一趟肯定也不在话下,于是就只剩下严真。

李干事担心严真撑不下来这一趟,事先也向顾淮越提过,说等过几天路好走了再过去。顾淮越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明白她的心思,自从来到林芝之后她夜里就没睡过好觉,一来可能是身体问题,二来就是她心里藏有心事,睡不着。

都说近乡情怯,近人,恐怕亦是如此。她想见,可因为陌生内心还留有一丝恐惧。他不太想看她这样,所以还是早点去得好。而且,真到了出发的那一天,严真的反应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一路上虽然是他牵着她,可她也没有落后半步。看着这样坚持的她,顾淮越立刻恍悟。他怎么忘了,她从来都能让他刮目相看。

走了将近两个半小时才到军分区的烈士陵园。

甫一走入大门,严真就能感觉到这里特有的肃穆与凝重。她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陵园里的墓共有五排,说不上精雕细琢,矮矮的一个坟茔上斜耸着一块白色大理石墓碑,有的墓碑上除了镌刻逝者的姓名之外还嵌着逝者照片及逝世年月,而有的墓碑上却只留有一行姓名。

“这里面葬的,都是牺牲在这里的军人吗?”抚着墓碑,严真低声问道。

李干事“嗯”了一声:“这里葬的都是这么多年以来牺牲在藏地的战友。”

凡是过往的军人都会自动在这里停下来,这里也曾经为他们鸣过枪。所有的一切都是为逝去的战友默哀,请他们安息。

严真静静地听着,从一个个墓前走过,最后停在了两座并排堆砌的坟茔前,一种突来的预感让她心跳加速,她几乎是抢在李干事之前开口:“这是不是……”

李干事点点头:“没错。”

严真心里感慨万千,看来,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来之前我听我们政委说,说你父亲下葬时还有陪葬物品。”

“什么?”

“是一套军装。”李干事说,“因为保密原则你父亲大部分时间都是便装,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穿上军装,所以下葬时带进去了一套军装。”

严真闻言无语凝噎,而顾淮越却是淡淡一笑:“多少也能了却遗憾了。”

俯身扫去墓碑上的雪,严真仔细凝视着那两个并列的名字。那是一对记在军分区光荣簿上的名字,也是一对从此以后她会铭记在心的名字。虽然没有照片有些遗憾,但是严真很快又释然,因为在心里她可以想想他们的样子。

如果之前她还挣扎着不愿意去相信蒋怡的话,那么今天站在这里,她数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让自己安定了下来。

两块没有照片的墓碑,一下子将她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时的情景,一个朴实的士兵和他的妻子走在这漫漫雪地中,享受着艰巨漫长、平淡光荣的生活,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这种幸福,她此刻也切身地感受到了。那么,谁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她揉了揉泛湿的眼眶,慢慢站起身子,而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顾淮越,此刻却向前走了一步。

他凝视着面前的两座坟茔,缓缓地抬起右手,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对这两个从未谋面的长辈,他有敬意亦有感谢。对他而言,唯一能表达这一切的,只有军礼。因为,那代表着庄严、崇敬和不可亵渎。

从陵园回来,严真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一是因为释然,二是因为——要回家了。

王颖看着她,扁着嘴想哭:“真走啊?那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严真拍拍她的脸,安慰道:“以后我再陪你一起来。”

她想家了,也想小朋友了,很长时间没有见小朋友了,也不知道小家伙想不想她。

因为林芝地区距离拉萨比较远,所以李干事专门从军区开过来一辆车,叫一位经验老到的司机把他们送去拉萨的机场。

“我看这天啊,估摸着还得下一场大雪。”司机小刘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严真透过车窗向外望了望,又问顾淮越:“你说,我们选在这个时间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顾淮越垂眼看了看她,低低一笑:“也不至于,我看这雪,今天是下不下来的。”

严真叹一口气:“干吗要坐飞机,还不如坐火车回去安全呢。”

顾淮越捏捏她的脸:“还不是有些人归心似箭。”

语罢,就见严真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他开怀一笑,揽住了她:“再睡一会儿吧,到拉萨还得好长时间呢。”

“嗯。”

早晨起得太早,她也确实有些困了,可刚窝进他的怀里,严真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抬头说道:“对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军校教书的好。”

“哦?为什么?”

“你不适合那里。”严真说,“你适合带兵。”

尽管在众人眼里他是一个深沉内敛、颇有城府的男人,可在她看来他的思维模式还是很简单的。他应该带兵,在训练场或者战场上尽情发挥他的本领,而不是做一个教员或者研究员,站在四方讲台上对着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的人侃侃而谈。

一次两次尚且可以,长年累月这么下来,他一定会感到束缚。这个男人,他适合更为广阔的战场。

顾淮越倒没想到她会想那么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严真不耐烦地捅捅他的胳膊才回过神来笑答:“知道了,让我再考虑考虑。”

严真“嗯”了一声,重新靠回了他的肩膀。顾淮越就势揽住她,一边顺着她的长发一边思考她刚刚说的问题。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我打算考B大的研究生。”

顺着她长发的右手僵在半空。研究生?B大?B市?想明白这之间联系的顾淮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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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缓慢地行驶在林芝地区。前段时间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积雪尚未消融,走在县城里没什么感觉,等一上了国道,所看到的便是一片片白皑皑的雪山了。

走到了这里,司机稍微降低了车速。

顾淮越和严真都闭着眼睛在后排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后座的两人因着惯性往前倒去,也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严真被惊醒,心跳一时间有些不稳。

司机小刘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前面堵车了。”

果然,从车里向前望去,前面已经停了一长串车,路面上也站了不少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顾淮越微蹙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小刘摇摇头:“首长我下去看看,八成是出什么事故了。”

严真一听“事故”两个字,心也提了起来:“出事了?”

顾淮越下意识地揽住她:“还不清楚,等小刘回来再说。”

严真点点头,看着窗外连绵一片的雪山上那层厚厚的积雪,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她猛地抓住顾淮越的手,正待说些什么,小刘喘着气从前面跑了回来:“首长,前面,前面发生了雪崩,有两公里左右的路段被雪盖住了,咱们过不去了!”

严真蓦地睁大眼睛,抓着顾淮越的手也紧了紧。顾淮越察觉到她的异样,反手拍拍她,又问小刘:“现场有人营救吗?”

“地委派了一支救援队,正在挖呢,据说雪崩发生时有个施工小队正在作业,雪压下来全被埋了!”

这样说来,现在正是危急的时刻。顾淮越沉吟了片刻,打开了车门:“我过去看看,小刘你留在车上,照顾你——”

“我也去!”严真急匆匆地打断他。

“不行。”顾淮越毫不犹豫地拒绝,“前面那是雪崩,有危险!”

“我知道。”严真匆匆披上一件大衣,跳下来拽住了他的胳膊,“可你这次必须带上我。”

她难得露出这么执拗的一面,顾淮越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上次他去灾区救灾,拖着一条伤腿回来;这一次又是雪崩,她是担心他出意外,所以才这么执意要跟他一起去。

顾淮越看着她,沉默片刻,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犟!”

严真浅浅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刚刚他们离得远,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直到走近了,才发现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

因为雪崩来得突然,又波及国道,即便司机及时采取了措施,也仍未能够避免事故的发生。就严真所知,已有三辆大小车子发生了追尾事故,车内的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另外就是,雪崩发生时还有一个施工小队在此作业,有八十人左右,眼下都被困在了雪中。

林芝地委和交通部门派出了救援人员,相关部队接到通知也正在赶来的途中,救援工作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顾淮越在警戒线外观望了一会儿,正要迈过警戒线的时候,被拦住了。顾淮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便装,稍一思忖,将军官证拿了出来,递给那人看:“我是军人。”

那人看了一眼,对他露出抱歉的笑:“那进来吧。”

顾淮越和严真径直走到了一支救援队伍那里,他向为首的队长出示了一下军官证:“算我一个。”

队长看了他和严真一眼,说:“好!”

脱了大衣,戴上一副手套,顾淮越大步向积雪最厚的地方走去。

严真抱着他的大衣,原本也想跟过去,视线一转,却看见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

许是刚被救出来,小女孩披了一身雪站在一旁,上下肢几乎缩到一起了。

严真心思一转,走到女孩的面前,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和眼眶,蹲□,展开手中的大衣将她包裹进来。

忽来的温暖让女孩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她睁着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看着严真:“谢谢阿姨。”

严真笑了笑:“冷不冷?”

女孩摇了摇头。

严真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对她说:“我把你送到外面好不好,这里危险。”

小女孩又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厚达五六米的积雪说道:“我爸爸还在那里面。”

小女孩的父亲是施工队的,此刻被困在那厚厚的积雪当中,等待营救。而这个小女孩因为离得稍远,所以先被救了出来。

严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匆忙的高大身影。回过头,她对女孩微微一笑,又紧了紧大衣:“那好,咱们一起等他们出来。”

现场的救援人员很多,陆陆续续有人被救出来,还有大大小小好几辆铲车在疏通道路,受困人员很快安静下来,能帮的就进去帮忙,不能进去的就贡献衣物给那些刚刚被解救出来冻得打哆嗦的人穿上。

严真和小女孩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个满身是雪的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步伐踉跄,直直地冲着她们跑来。严真原想护着女孩退后几步,却不想那人一下子瘫倒在了她们面前。

严真吓了一跳,松开小女孩的手走上前去查看,只见那人睁着大眼睛,粗重地喘息着,看见了严真,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喊道:“雪崩了,快跑!”

原来这个人被解救出来之后尚未反应过来,以为仍在雪崩当中,拼了命地往前跑,不想浑身上下没有力气,没跑多远就瘫在这儿了。

严真看她脸色苍白,忙去一旁叫来了两个人,一起把这个女人抬出警戒线。

警戒线外有一个男人焦急地踱着步,看到他们抬的女人,眼睛一亮,急忙向他们走过来,连掉在地上的大衣都顾不得捡,上前来紧紧地搂住这个女人。严真怔了一怔,看清了这男人一脸的焦急之色,便把女人交给了男人。

似是因为恐惧,女人靠在熟悉的怀抱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男人便一边给她披上大衣一边在她额角亲了又亲一边又哄她:“没事啊,没事没事。”

严真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两人相依相偎的场景,忽然有些动容。

好不容易安置好自己的女人,男人跑过来握住严真的手,使劲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多亏了你救了俺媳妇。”

严真的双手都被他勒红了,不过她依旧笑了笑,还带些不好意思:“别这么说,只不过,这么危险的地段,以后还是少让女人过来比较好。”

男人挠挠头,一脸后怕:“我们也没想到会遭遇雪崩,那家伙,漫天飞雪……”

漫天飞雪。

似是感觉到了那股冷意,严真缩了缩脖子。正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严真抬头望望天,内心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一阵风卷着雪粒子吹了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被另一股来势汹汹的风吹得险些站不稳。伴随着周围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刮大风啦!快点撤离危险地带!快点!快点!”

“刮这么大风是不是要二次雪崩啦?赶紧往后退!往后退!”

二次雪崩。

严真听到这个词时挡风的动作顿了一顿,撤下胳膊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救援人员在大声地呼喊着撤离,围在警戒线外的人群在向后退,准备撤离到安全地带。男人看严真依旧在发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大风中高声喊道:“撤!撤!”

严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却忽然在嘈杂声中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向积雪堆积的地方跑去。

“别往那儿跑了!哎!咳咳咳!”男人大声喊着她,却不料一阵风溜进了他的口中,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因是逆着风,严真行动起来极为艰难。不时有卷着雪粒子的风迷住了她的双眼,她捂住眼睛,快跑几步又不小心与奔跑逃离雪崩现场的人相撞。

就在她跌跌撞撞狂跑的时候,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过去。她抬头一看,是顾淮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