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电影院回响,张骏停住,抬头盯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甄公子他们鄙夷得瞪了我一眼后,追着张骏而去。

我不停地对沈远哲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

沈远哲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什么,流了点鼻血、皮擦破了而已,张骏大概误会了,你去和他解释一下。”

我没有吭声,我去和他解释?为什么?就因为我没和他打招呼就跑出来看电影?他不是黑社会老大,我也不是他圈养的金丝雀。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伤心,一会气恼。

我正在辗转反侧,听到楼下一群喝醉酒的人又吵又嚷,声音透着熟悉。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昏黄的路灯下,果然是张骏他们,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对着我的窗户高歌刘德华的《忘情水》:“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自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就让我忘了这一切,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如果,那一年我二十七岁,也许我可以跑下楼,紧紧抱住她,那么我的自尊,他的骄傲都会变得不重要,可是,那一年我只有十七岁,所以我只能躲在窗帘后面,一面听着歌,一面害怕爸爸妈妈被吵醒。

他们唱完歌,仍不肯离去,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

“叫她下来,叫她下来。”

“让她说清楚。”

我怕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醉酒中,像刚才唱歌一样嚷嚷我的名字,不过幸好,他们冲着电线杆砸了几个啤酒瓶子后,彼此扶着,一边大声唱《忘情水》,一边歪歪斜斜得离开了。

刚才他们没有走时,我紧张得不停暗暗祈祷他们快点离去,可等他们走了,我又说不出的惆怅难过。大概冥冥之中,我亦明白,我们彼此错过了一次可以放下骄傲、敞开心扉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爸爸和妈妈一边吃饭,一边骂昨天晚上耍酒疯的流氓,我听着听着,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

匆匆吃完早饭,我就躲进了卧室给张骏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家的阿姨,一听我的声音就说:“张骏还在睡觉,我这就去给你叫。”

没有像往常一样,即使在睡觉,他也会很快拿起电话,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在电话那头响起:“你有什么事?”

声音很冷漠,我差点就要挂电话,但还是说:“我……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我去睡觉了。”

他说完话,却不挂电话,我绷着声音说:“那你睡吧!”立即挂了电话。

正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主动给她打电话,电话铃突然大响,我立即接了电话,带着期盼:“喂?”

“是我。”

“嗯。”

我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

他沉默了一会,问:“你是不是喜欢沈远哲?”

“什么?当然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不管谁传的谣言,那都是假的!”

“这事还需要别人谣言吗?夏令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喜欢你了,你对他也怪怪的,所以我才和他一起住,盯着点他.。”

难怪我一直觉得怪,当时张骏和沈远哲好得同出同进,可一转眼,他和沈远哲变成了点头之交。

“你肯定多心了,沈远哲那个人对谁都很好,他一半是有心,一半是自然,是个喜欢处处留路的人……”

张骏不耐烦得打断我:“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坐同坐?”

“是。”

“你是不是和他一块放学回家?”

“是。”

“这些我先都忍了,你周末当着我一群哥们的面拒绝了我,却跑去和他看电影,你把我当什么?”

那是因为你先和关荷进进出出,我才一时赌气答应和沈远哲出去玩。

他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你觉得呢?”我对他现在还要问这个问题,很生气,如果不喜欢他,我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要么沈远哲。你是选沈远哲,还是选我?”

我难受得不行:“沈远哲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一个是友谊,一个是爱情,两者根本没有冲突。如果我让你选我和甄公子,你会乐意吗?”

“你和谁做朋友都行,就是不能和沈远哲做,他妈的,他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叫你出去看电影,他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和老子玩阴的,还早呢!你若心里还在乎我,就立即换座位,不许和沈远哲坐同桌,不许和他一块回家,也不许和他说话!”

我说不出来话,张骏说:“这个周末我都不会联系你,我们都好好想想,如果星期一,你还继续和沈远哲坐同桌,我就明白了。”他说完,砰地一声挂了电话。

星期一,我继续和沈远哲同桌。

马上就要化学小考,这场考试对沈远哲很重要,我必须让他重新捡起对自己的信心,没有信心,在人人拼命努力的高三,他也许就会被彻底淘汰。

张骏不再理我,即使在楼道里擦身而过,他都不看我一眼。

好几次,我想去找他,想和他解释清楚他真的误会了沈远哲,却总是看到他和关荷在一起,再加上一个阴魂不散的黄薇,我就疲惫得什么话都不想再说,既然他有没有我都过得很快乐,我也没必要硬凑到他跟前去。

周四,化学卷子发了下来,沈远哲考得不错,他向我表示感谢,我说:“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功课上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周五,我搬回了原来的位置,和林依然、杨军继续组合我们的三角关系。对我的归来,杨军用上课抽调我的凳子,让我再次摔坐到地上,表达了热烈欢迎,林依然则丝毫没客气地让我交代为什么我化学越学越好。

我很庆幸我有他们这般的对手,也很骄傲我有他们这般的朋友。因为他们,原本残酷的竞争变得有趣温馨。

下午,开完班会放学后,我一个人拎着书包,百无聊赖地走着。

往常这个时候,张骏已经迫不及待地计划好晚上做什么,我也早习惯和他一起消磨时光。以前很想他不要那么黏人,可现在有了大把时间,却突然发现一点也不想自己待着,满脑子都是他。

我不想回家,走到河边坐下,默默地看着河水发呆。

不知道张骏现在在干什么,不管干什么,他总是不会寂寞的。

忽地,一颗石头打到了我面前,水花溅了我一头一脸。

我一边侧脸,一边侧头看,张骏笑嘻嘻地站在桥头:“你晚上去干什么?我已经买好电影票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瞪着他,他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这一个星期的内外煎熬,他有没有体谅一二?

我扭过了头,当做完全看不到他。

他接二连三地开始扔石头,水花不停地溅起,我的头发和身子都湿了,我却赌气地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他一边丢石头,一边嬉皮笑脸地说:“你究竟去不去?你若不去,我就一直扔下去了,这里的石头可是无穷无尽的。”

我还是坐如石雕,坚决不理他。

突然之间,在没有石头飞来,笼罩在眼前的水花消失了,也再没有他的声音,天地忽然变得太宁静,只有流水哗哗。

我开始心慌,却仍不肯回头。

时间越来越长,我已经不仅仅是心慌,而是害怕,他究竟还在不在?难道他又生气了?难道他又走了?

终于,我没忍住地回头。

夏日的夕阳早染红了小桥,晚风吹起波光粼粼,他衣袂飘飘,倚栏而立。一切都美如画,可他脸上却挂着毫不搭调的狡笑,为自己诡计得逞而得意:“你还是回头了嘛!”

我气得站起来就走,他赶忙翻下栏杆来追我:“琦琦,算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人。”

“我保证以后再不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也保证不再动手打人。”

我不说话,只是快步走。他想帮我拿书包,我就是不让他拿。

“琦琦,你真要为了沈远哲和我分手吗?”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见机,立即去提我的书包,我不再拒绝,任由他拿了过去。

他放下心来,一边笑,一边说:“晚上,我在桥头等你,你几点能吃完晚饭?或者,你和你妈撒个谎,别在家里吃了,咱们去夜市上吃。”

我说不出来话。我可不像他,收放自如,一会冷战,一会和好,我的神经还真是调整不过来。

“琦琦,别再生气了,我都说了全算我的错,你就说句话吧!”

“我得在家吃晚饭,不过,我会少吃点,应付一下我爸妈,就出来。”

他笑着打了个响指:“我的琦琦就是聪明!”

谈笑中,两个人又是和好如初、甜甜蜜蜜。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和以前一样的小争执,和好后就一切都过去了,却没听明白,他自始至终一直在说的是“算是我的错”。他因为喜欢,因为怕失去,暂时抛弃了自尊,可男儿的自尊就想弹簧,也许会被外界的压力压下去,但终有一天会弹起来,并且弹得比以前更高。

2 模拟考试

因为高三要分快慢班,依据标准就是期末考试,所以高二的期末考试至关重要。

以前考试的试卷都是一百分,从现在开始,一切以高考为基准,试卷从一百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

为了让我们适应改变,为期末考试做好准备,学校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我依旧是第一,物理、化学两门课都差不多是满分。张骏是年级三十多名,关荷只考了年级五十多名。

自从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后,张骏从不在我面前提学习,可我知道他很用功。即使生病,仍会看英语,我偶尔去他家玩,常发现厚厚一叠做满了习题的草稿纸。我十分了解那种辛苦付出,却收获不到成果的痛苦。

张骏的情绪很低落,我想着法子逗他开心,可他仍然郁郁寡欢,每天都没精打采,好似完全失去了自信。

周末的时候,他来找我去唱歌,我提议我们去河边散步。

走在河边时,我开始给他讲我学习英语的经历,我才讲了一小半,他突然不耐烦地生气了,冲着我说:“你满脑子除了学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我呆住,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全心全意要帮他,甚至和他分享我最痛苦的一段经历,他却对我一腔怨恨。

我压住自己的委屈,转身就走:“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他抓住我,长期累积的委屈和不满让他情绪失控:“自从我们在一起,你总是说生气就生气,动不动就不和我说话,想和我分手,不管究竟是不是我错,都非要我先认错,你才肯继续在一起,我有时候都不明白,既然你压根儿不喜欢我,你干吗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别的女生都希望男朋友陪着,男朋友不送她们回家,她们会生气,可你却不希望我陪你,我每天陪你回家,你反倒不开心;别的女生都很乐意和男朋友多一点相处时间,可我每次请你去玩,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去,你也从来不在意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不管我怎么和她们玩,你都没反应,就好像我压根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学习,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许还不如你学习的一半重要。”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觉得其他女生好,那你就去找其他女生。”

他在我身后说:“你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去打扰你、妨碍你,你去专心做你的省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