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样子,回去我妈非给盘问个够不可。”王灿发愁地看着自己身上那套空荡荡的男式服装,“最好找个商场更衣室换上我自己的衣服再回家。”

陈向远沉吟一下,“这样吧,去我那里,我家洗衣机带烘干功能,等把衣服弄干,你再换上,完晚饭我再送你回去。”

到了陈向远的公寓后,他让王灿将衣服取出来交给他去烘干,不过她远远没有豪放到将自己的内衣交到他手里的地步,连忙说:“我自己去。”

他也不坚持,将她带到卫生间内,那里放着一台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便替她带上门出去了。

王灿放好衣物,定时以后,走出来,左侧便是陈向远的卧室,门半开着,陈向远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长裤站在衣橱前,正在打电话。

“……明宇,我觉得于琳的情绪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心事。你们到底了?”

不知道王明宇在做什么解释,陈向远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身材修长,看似瘦削,背影却是一个标准的倒三角形,宽宽的肩膀衬得腰部近乎纤细。王灿不期然地想起以前跟女同学在寝室卧谈,听她们大胆露骨地议论男色时讲的那些话,她的心跳一下加快了。

陈向远再度开口,“这样吧,等你出差回来,我们见面好好谈谈,你现在马上给于琳打个电话,她也淋了雨,你嘱咐她吃点儿感冒药预防一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过身来,王灿不及避让,只得做若无其事状,移开视线,打量着房间。这里风格与外面一致,陈设简洁,没有任何装饰品,窗边摆着一张近似办公室风格的椅子,窗台上放着一摞书,显然这里是陈向远晚上看书的地方。除了衣服,卧室内只放了一张标准尺寸的床和两个床头柜,床上铺着米灰与咖啡两色的床罩,床头搭了件蓝色睡衣。

陈向远放下电话,打开衣橱拿一件T恤套上,笑道:“好啦,终于被你偷看到了。”

她忍着笑走进来,站到窗边,“你很怕我看吗?”

“我得向你招认一件事。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我偷看过你。”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下来。

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随手拿窗台上的书一看,是萨缪尔森的《经济学》,看得出已经翻得很旧了,“不是有书房吗?你在这里看书啊。”

“书房只有书架,坐着很不舒服。”陈向远也走了过来,“这本书读研究生时看过,现在回过头来看,发现以前看得太草率了。”

王灿学的正是经济学专业,也看过这本书,不过她吐了一吐舌头,老实承认她是硬着头皮看完这部厚达六百多页的巨著,跳过了不少章节,并没有重看的勇气。

陈向远抬手抚着她的头发,“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小姑娘。”他的手顺着她柔顺的短发下去。停留在她的颈项上,手掌散心着热力。王灿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却一下被他眼中闪动的陌生的情绪摄住。

偏向西边的太阳从窗子里照进来,一条狭长光带横在他们之间,仿佛有无数细小电流伴着尘埃舞动。王灿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某种奇特的魔力,他们的眼神凝结在一起,他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收拢,一把抱住了她,吻上她的嘴唇。

他的吻一直在加深,慢慢移向他以前没涉及的肩胛与锁骨上,灼热绵密地向下,越来越热烈,带着前所未有的缠绵与激情,时而吮吸,时而啃啮,轻轻重重,疾疾徐徐。王灿攀住陈向远的肩,意识模糊地回应着,此时她没有记起任何她妈妈的训导,全副身心只有眼前这个突然用无限热情爱抚着自己的男人。

陈向远将她穿的他的那件宽大的T恤撩起,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抚摸着;指腹上的薄茧摩擦过她细致的肌肤,她因紧张和羞涩而全身不由自主地绷紧,却又油然而生隐秘的兴奋之情,仿佛有小小的火焰在心底燃烧,释放升腾着她陌生的热力。

这时,他却突然停住不再吻她,她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他灼热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睛上,轻而细地吻着,哑声问:“可以吗,王灿?”

王灿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她没回答,只是合上眼睛,将身体更紧地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她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地付出自己的第一次,倒不是因为妈妈的教诲,而是她本来打定主意享受一个从容的恋爱,等到两人感情水到渠成时,她愿意去体验不带任何勉强的激情。

然而,王灿忘了,世界上有很多计划之外的事情,欲望与感情恰好都是最不受计划控制的那一个环节。

当陈向远终于进入时,她感到了疼痛,并不尖锐,可是持续得足以击退所有因他的爱抚与吻带来的意乱情迷。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已经不可能叫停了。

第十三章恋爱这回事

王灿被客厅传来的手机铃声惊醒,天已经黑了,她花一点儿时间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迷惑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突然醒悟,她在矛盾犹疑,陌生的激情,紧张,身体疼痛与极度不适之后,精疲力竭,居然又睡着了,她正要欠起身,尴尬地发现自己是赤裸的。

陈向远轻轻按住她,“我来。”

他下床拾起衣服穿上,又将王灿的衣服一一捡起放到枕边,王灿不敢正视他,只觉面孔火烧般发烫。她的手机仍在客厅不屈不挠地响着,陈向远说:“我去给你拿过来,是在背包里吧。”

他一出卧室,王灿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陈向远进来,把仍在响的手机递给她,她一看,果然是家里的号码,连忙接听,妈妈的声音又恼怒又着急地传来,“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和你爸快急死了。”

“对不起呀妈妈,我睡着了,没听到。嗯,没事”她含糊地应着,“就快到了,嗯,好,我回来吃晚饭。”

她根本不敢看陈向远,慌张地跑出来收拾自己的背包,一失手将手机掉在了地上,刚弯腰去捡,没捡严实的背包一歪,里面的东西哗的一下散落出来,陈向远蹲下来,接过背包一样样将东西收进去,然后站起来搂住手忙脚乱的她,她着急地说:“我得赶紧回家。”

他没有松开她,她诧异地抬头,正碰上他的目光,再次窘得满面通红。他无声地抱紧了她,这个有力的怀抱让她安静了下来。

已经发生了,她对自己说,无须追悔。

她唯一害怕的是那个激情可能带来的不可测后果。当然,她了解必要的生理知识,知道自己处于安全期,而陈向远也是最大可能地采取了措施,可她心里还是揣揣不安。

陈向远似乎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对不起,灿灿,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会对你负责。”

“我要的可不是负责。”她的头伏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又不是无知少女,自己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本来准备跟你慢慢来的,可是,”他板起她的头,深深地看着她,“你让我失控了。”

“你后悔吗?”

“完全不后悔,我只希望我能做到别让你后悔。”陈向远轻轻笑了,吻着她的嘴唇,“灿灿,我爱你。”

这是王灿乐于听到的一句话,她抱紧了他的腰,良久才轻声说:“送我回家吧。”

回到家里,王灿仍然不可避免地心虚了。妈妈那些常年的教诲全都迟缓而不适时地涌上心头,让她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她本能地回避着妈妈的视线,借口坐了大半天车,先去冲澡。

她洗了很长时间才出来,薛凤明早就已经做好了晚饭,三人围坐在桌前开始吃饭,父母颇有兴致地问她玩得怎么样,她总算平静下来,可以打起精神讲一下漂流趣事,沿途风光了。

吃过饭后,她伸个懒腰,“累了累了,我先去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当然,就算躺在了床上,她也很难睡着。她现在能体会到从别人嘴里听到和书本上看来的经验与自己的亲身体验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那样黯淡而柔和的光线中仿佛激起看不见的电流,从他的手指通过她的肌肤上;那样紧那样火热的拥抱,近乎窒息;那样小声在她耳边的低语,是她想象不到陈向远会说出来的话,还有那样充满柔情的抚摸,那样让她战栗的身体交缠……

她有不少理论与间接知识,知道就一般情况而言,在第一次就能欲仙欲死的,只能是台湾言情或者西方罗曼司小说的不二套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几率几乎为零。她的第一次,同样是慌乱远远多过享受,疼痛大大压过快感。

可是,那种合而为一的亲密感觉是真实而强大的。

想起张爱玲关于通往女人内心道路的那句名言,她禁不住一阵脸红,有点儿自嘲地想,对着一个男人先动心并不奇怪,可是怎么动心,都会有所保留,只是她没想到,身体沦陷居然会比动心来得更不可抵挡。

为什么有人能坦然享受身体的快感,同时保留对心的自主?而她自己似乎像传统女性一样,让心跟着身体感觉走了。

真的只是一个被占有的感觉吗?付出和占有的清晰边界又在什么地方?

读书时,她的逻辑学得不错,可是这样的思辨让她觉得很混乱。她想,也许想分析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徒劳。

没人注意到王灿已经悄然迈出了她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步。

不管是一向对女儿所有举动观察入微的妈妈,还是一个办公室里朝夕相处的同事。

这是王灿头一次有了只属于自己所有的秘密,她不免想到,其实一个人要有一点儿秘密,根本不算困难。

不过她的这一点儿小秘密,与在报社里不胫而走的那个爆炸性新闻一比,就实在太小儿科了。

王灿时常去罗音办公室,当然与吴静与算熟识。

“咦,才一个周末而已,世上就已经换了日月。以前都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啊,好像就是一个多月前,我们在那儿讨论罗音的房子装修,她还跟我说,她不急着结婚,准备把自己剩成圣斗士,也绝不将就。怎么会突然闪婚?”

李进轩一下笑出了声,“哈佛的博士,纳斯达克上市高科技公司的亚洲区副总裁。我查了一上资料,按保守估算,他的身家也至少上亿——这样的男人向她求婚,她一口答应下来,能算将就吗?”

“哇——”居然听到发生在身边的八卦,王灿精神大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能瞒得过我吗?知道名字后一搜索,全出来了。”

“不知道吴静会不会在这边办婚礼,到时我们可以看看新郎是啥样的。”

“她不声不响办好的护照,已经飞去北京等签证,然后去美国度蜜月。不过网上找得到新郎照片,你要是好奇的话,回头我发个网页给你。”

王灿有点儿失望,“出去玩一趟,居然错过了这个热闹。”

“放心,新郎所说在本地有投资项目,新娘跟我们说了,回来后会大摆筵席。”李进轩笑道,“你会看到真人的。”

他讲得足够详细了,王灿仍然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罗音都没跟我提起过,她们俩可是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地坐着。太不够意思了。”

“你还真别冤枉了罗音,她这两天被大家盘问惨了。”李进轩手机响起,他接听之后赶着要出去,“你自己去问她吧,你们关系好,应该会打听到一点儿独家消息。”

王灿处理好手头的工作,马上跑到罗音的办公室,探头一看,吴静不在,她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罗音面前,摆出眼巴巴听故事的姿势,罗音顿时给她气乐了。

“得,不用你拷问,我把知道的全招了,我大概只比报社其他人早听到一天而已。吴静在向报社辞职的头一天晚上约我在绿门谈心直到打烊,告诉我她的未婚夫是批电话过来倾诉的读者。”

王灿不得不扶一下自己的下巴,承认李进轩预报得果然不错。

“准备地讲,一个月前,那男人打倾诉热线进来,开始打的是我的手机,那人说他刚从美国回来投资一个项目,偶尔看到我们的报纸,想讲一讲他的曲折情路。我那天刚好感冒了,想早点回家休息,就推荐吴静接待他。他和吴静约在江边明珠酒店见面。你也知道,我们和读者见面,要么约在报社专设的讲述室,要么约在对面的绿门咖啡室,不主张去别的地方。我当时还提醒吴静放机灵点儿,小心碰上不着调的人飞单,那里一杯咖啡可价格不菲。”

王灿兴致勃勃地追问:“结果两个人就一见钟情了吗?”

“钟不钟情我不清楚。”罗音摊一下手,“我所知道的是,吴静回来以后,写成了一篇海归钻石王老五的情感与心路历程,我得夸奖她一句,写得非常缠绵感性,文采斐然。登出来以后,引得不少多情女读者打来电话索要他的联系方式。一连好多天,我们的电话都快成征友热线了。我们只能反复解释,不方便透露倾诉者的资料,结果还有好多人骂我们编故事欺骗读者的感情。现在你看,我们这个版做得多诚实,简直称得上十足真金,童叟无欺。”

这样说起来,王灿还真对那篇倾诉有点儿印象,“我想起来了,那男人是本市人,中学毕业后考取奖学金出国留学,初恋是他的同学,因为车祸去世,他结过一次婚,后来离了,对吧?”

“没错,四十四岁的优质男人,成熟儒雅,有一个八岁的儿子,一份雄厚的身家,一个光明的前途和一颗亟待抚慰的破碎的心。”

王灿被逗得哈哈大笑,“想想看,如果是你去听他倾诉会有什么结果?”

“你还真不是头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罗音也笑了,“没戏——我跟他们都大义凛然地说,我可是名花有主坚决不二色的人。跟你不怕讲实话,我一向不招桃花。吴静跟我说,她在很大程度上是被那个人的经历给打动了。恐怕我听了这么多年读者讲述以后,再曲折动人,我也只认为是别人的生活,不可能跟他擦出火花来的。”

“这算得上是传奇了吧?”

两人同时默然一下。当然,吴静的相貌最多只算清秀,家境平平,按现实的目光来估量,年过三十有成为剩女这虞的她简直可以算是中了头彩。罗音叹一口气,“她在向报社辞职的头一天跟我谈心,自己也说,这是她绝对无法预料到的命运。”

王灿再度感叹,“真没想到,传奇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罗音莞尔,“谁说不是呢。”

王灿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回办公室继续做事,跟其他仍在议论纷纷意犹未尽的同事相比,她倒是显得冷静得多。

正如罗音所言,不管如何有传奇色彩,那到底也是别人的生活。现在,她的全副身心被她自己的得满满的。

虽然进入九月,还没有什么初秋的感觉,可最为酷热的那一段天气已经过去,这个城市重新显露出宜人的一面,早晚的空气开始带上凉意,让积蓄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浮躁情绪平复下来,街道上的行人看上去意态从容了许多。

她与陈向远的感情也进入了最热烈的时期。

只要双方时间允许,他们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在一起,除了吃饭,看电影,去郊外散步,开车兜风这样平常的消遣外,有时他会带她回家。给她煮一杯咖啡,在一起听音乐或者看影碟。当然,不可避免地会有缠绵在一起的时候。

王灿慢慢开始享受到了快乐。

平常看似淡漠冷静的男人,一旦焕发出热情,似乎格外迷人,这样的身体交融,每一寸皮肤贴合着,所有感官全部激活张开,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感知进入与接纳的细微刺激,体验律动的节奏,仿佛借助某些仪式化的神秘方式,更深地抵达了对方的灵魂与心底——要是换在以前,王灿会嘲笑,怀疑这个颇为虚幻的说法,可是现在,这却是她真切的感受。

因为有了这样的经验,每一次约会都如此甜蜜,以至于约会结束后他送她回家,她竟然会有不舍,只希望跟他待的时间更长一点儿。

王灿想,有一个人,同时也被他爱着,居然可以让人如此身心充实,难怪那么多的人渴望沉浸在爱情里。

这天王灿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出乎她的意料,薛凤明没有睡,拿了一本书坐在客厅里在看,显然是在特地等她回来。

她暗暗叫苦,赔笑道:“妈,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么晚你还不睡?”

“你也知道明天要上班吗?”薛凤明嗔怪地说,拍拍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只得乖乖走过去,“妈,今天看的电影比较长,回来得晚了,下次我尽量早一点儿回来,您不用等我。”

“小灿,我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们交往的时间并不久,还需要相互加深了解,不能这样……太热络,影响不好。”

王灿的脸红了,知道妈妈刚才大概从楼上看到了她和陈向远接吻的情景,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嗯,我以后会注意。”

“你已经成年,我不打算给你门禁,只能给你建议,两个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会有神秘的向往。”

“我明白,妈。”

“你们现在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这个问题实在没法回答,王灿索性腻到妈妈身上,厚起脸皮笑,试图蒙混过去,“妈,你刚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来,还问我干什么?”

薛凤明显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过关,“灿灿,我跟你啰唆了无数次,不在乎再多说一次。恋爱这回事,绝对不能马虎随便。感情必须细水长流,才能持久。你得全方位地了解他,别只注意到表面的优点。要知道,爱上对方好的一面并不难。但是只有知道对方不好的一面,仍然能够接受,才有可能继续相处下去。”

王灿点头受教,“妈,这话很有道理啊。”

“我哪句话没道理了?”

“嘿嘿,句句是真理,金玉良言,我一定牢牢记住。”

“你少跟我犯贫。”薛凤明毕竟抵挡不住女儿的甜言蜜语,禁不住笑了,但仍然说,“还有一件事,你们不要天天黏在一起,这样很容易让热情冲昏头脑。尤其是男人,冲动起来,就会有需求。你一定得保持理智,守住自己的防线,不可以随便发生……不该发生的关系。女孩子一旦表现得随便,就不可能得到对方的尊重,更糟糕的是,如果两个人发现彼此性格不合,恋爱关系没法维系下去,那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灿一时口干舌燥,心跳都有些不规则了,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薛凤明紧紧盯着女儿,“灿灿,你在听妈妈说话吗?”

“在听在听,”她连忙答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这个乖顺的态度让薛凤明满意了,“其实我和你爸对你是很放心信任的。如果和小陈相处得好,再过一段时间,可以带到家里来吃顿饭,让我们也帮你把把关。”

“哦,再说吧。”王灿倒不想这么快把陈向远带来接受家人的审查,然后让两人的关系彻底在母亲眼皮底下发展,“妈,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王灿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不能不有一些罪恶感。她倒不是凡事向妈妈汇报的小白兔,可是一向也并不习惯公然对母亲撒谎。

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有些拿不准,她与陈向远之间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毕竟他们在春末认识,现在不过夏末秋初而已,本地夏天再怎么漫长,也只是一个季度,他们就已经不止于单纯精神恋爱,突破了她妈妈一向谆谆教诲要她坚守的防线。

这算是激情吗?可是陈向远并不是容易被情绪控制的性格,而她自认也不算冲动,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一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

从哪一天开始,她放弃了所有犹疑,只图享受与他的亲密无间?退回去显然已经不可能,更何况那样的缠绵滋味,只是想起,已经心神微微荡漾,又怎么能断然放弃?

第十四章我的烦恼来得很现实

第二天早上,王灿准备去房地局做一个例行的采访。她悠闲地坐在公共汽车上,一边听着MP3里的歌曲,一边翻看着采访记录本,为采访做功课。但她的好心情马上被杨主任打来的一个电话打断了。

杨主任告诉她,刚收到线索,名为未来青年城的一处楼盘收楼现场现在有大批群情激奋的购房者聚集,抗议开发商擅自更改设计规划,让她马上赶过去采访。

她心里咯噔一下,未来青年城正是沈小娜父亲沈家兴的信和地产开发的楼盘。她来不及多想,在最近的公共汽车站下车,拦了出租车,径直赶了过去。

未来青年城位于边缘的轨道交通延长线,现场的程度大大超出了王灿的预估。一长条写着“强烈抗议无良奸商欺诈购房者”的横幅悬挂在广告牌上,一大群购房者占据了售楼部,围着售楼部工作人员,神情激动地大声质问,有人情绪激动之下,甚至准备动作推倒中央沙盘模型,保安上来阻止,双方推搡起来,更添几分混乱。

王灿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锁定了其中一个表现活跃、看似带头人物的青年男子,上去亮明身份,出乎她的预料,没等那人说什么,马上便有一堆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激动,“终于有记者过来了。”有人不以为然,“晚报记者不管用,最好请电视台的过来。”有人恳求,“小姐,你一定要帮我们曝光这种奸商。”有人大声嚷嚷,“这个楼盘根本不符合交楼标准。”……

王灿被吵得头晕眼花,只得举起手来,“各位,各位,请安静一下听我说,我理解你们的急切心情,不过我必须了解全部事实。请这位韩先生,再加上两位业主代表过来接受我的采访,别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谈。”

三名业主代表都很年轻,而且显然都有准备,他们最初通过网络联系,收集了大量资料,而且韩先生本人是律师,尽管是算出道不久,资历尚浅,但逻辑,口才都十分强悍,又熟悉相关法律,侃侃而谈,一条条地将问题讲清了:一期两度延期交房,今天仍未达到交房标准,却发通知强行交房;二期在建中的两栋多层建筑突然盖到十多层还没有停止的架势,已经严重影响一期相邻楼栋的采光及视野;规划中的中心花园面积大大缩水,成了几个小小的花坛;临街一片停车位被改建成商铺并开始公开发售……

应该说在目前房地产市场良莠不齐的情况下,未来青年城的问题其实在很多楼盘都出现过,只是如此集中,让王灿也有些吃惊。

她再找现场销售人员,众口一词地说董事长出差,销售经理休假,暂时只有一名副经理负责;待王灿问到业主反映的问题,他们态度出奇一致地语焉不详直来,所有的答案全部含糊不清。

王灿留下了几个业主的联系方式,出来后直接打信和地产董事长沈家兴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她改打办公室电话,给他秘书留言,请他务必给她回话。

她从未来青年城出来,去了规划局,证实信和地产确实提交了更改规划的申请,但还处于审批阶段。有关部门负责人告诉她,按照流程来讲,规划局会在审批完毕后,让开发商将变更后的图纸及说明在销售现场公示。如果在公示期间,相关权利人(比如已经购房的客户受到影响的)表示不同意,规划局就不会批准开发商的变更请求。可以说信和地产现在的做法已经违规了。

她回到报社后,跟相熟的律师网上联络,咨询了想送法律问题后,很快写成了一篇稿件,然后再度跟信和办公室联络,那边仍旧没有回应她,她看着手表,已经到了交稿的最后时间,迟疑一下,便直接将稿子发到了杨主任那里。

等杨主任看完稿子,与王灿就主要内容做核对后,再发给责编,已经是晚上七点。王灿收拾东西,走出报社院子,看到陈向远的车停在对面,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当然,她毫不怀疑自己做了职责分内的工作,没有任何个人情绪把掺杂其中,采访立场没有偏向,报道写得十分客观,而且给信和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解释,只是他们竟然不做回应。但以陈向远与沈家兴的关系,听到这件事,恐怕不会开心起来。

这时她的同事李进轩也匆匆出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向对面的绿门咖啡馆走去。她叫住了他:“等一下,问你个事儿。”

“说。”

“如果有人提供线索,说绿门的咖啡有问题,杨主任要你去写报道,你会怎么做?”

李进轩瞪她一眼,“你一天不笑话我暗恋苏珊会死啊。”

“喂,我是认真问你。”

他一下警觉了,“难道你听到什么线索,说她咖啡有问题?”

“你别神经过敏,”王灿哭笑不得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李进轩神情松弛下来,“切”了一声,“你就算不是学新闻出身,也做了三年记者,这个还用我教你吗?”

“稿子当然不用你教我怎么写,我是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写之前会不会挣扎,写完之后会怎么去而对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