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迦沿正歪趴在沙发背上,手捂着喉咙,紧闭着眼睛,像在极力压下反胃感,面色苍白而痛苦。

路渺在他身前蹲了下来,试着拍了拍他肩:“哥?”

他闭着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些,看了她一眼,终于回了她三个字:“我……没事。”

身子却无力地压靠向她。

路渺无奈地扶着他重新坐回沙发上。

“你先在这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些醒酒茶。”她轻声叮嘱,起身找醒酒茶。

徐迦沿这边公寓平时没人住,没备有什么常规解酒茶,路渺只在厨房找到了些生姜,她用生姜给他煮了碗热姜茶,网上说有一定的解酒作用。

她把热姜茶端过来时,徐迦沿已经在沙发床上躺了下来,歪歪扭扭地趴躺着,外套也没脱,鞋子也没脱,被子也没盖,大冷的天气。

路渺搁下姜茶,找了张薄被给他盖上,刚弯身想替他拉好,徐迦沿突然扣住了她手腕,路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被拉跌坐在了他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身,徐迦沿箍住了她腰,巧力一翻,她被撂倒,被他反压在了身下。

路渺下意识伸手去挡住了他凑过来的脸,又急又恼:“徐迦沿!”

徐迦沿并没酒醒,只是本能地压着她,抓着她手臂想困住她,想吻她,也本能地,“渺渺”“渺渺”地叫着她名字。

路渺试着推了推他,推不开,他长得高,人也重,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眼看着他就要吻下来,心里一急,手一下挣了开来,抓着他手臂一扭,冷不丁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徐迦沿被摔趴在了地上,人静默了会儿,突然就发了狠似的,扑向路渺,路渺险险侧身避开,他手臂又狠狠朝她袭来,明明是个烂醉的人,出手时动作却丝毫不含糊,甚至带了股狠劲,铁了心地要抓她。

她避开,他步步紧逼,逼到落地窗时,他还是抓着了她手臂,掐着将她拽了回来,紧紧压在了落地窗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徐迦沿!”路渺急恼地叫了他一声,明明眼神看着还是迷离的,身体却又不像醉酒的人,瘫成了一团烂泥。

他打了个酒嗝,酒气随着他的气息逼近。

“渺渺,渺渺,你为什么非得拒绝我,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嗯?”他的质问里带着狠意,酒精逼出了他所有的狠劲,逼走了他平日里的温润,他甚至掐住了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你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这辈子都为你搭上了,你就不能正视我一点?”

“……”他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她下巴被他掐得生疼,他逼近的嗓音里带了困兽般的无助,又狠又痛苦。

她完全理解不了他这种转嫁过来的痛苦,什么叫他为她牺牲了这么多,什么叫他这辈子都为她搭上了,可是认识以来,除了路小成那次,他恰好打电话过来,她向他求救,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牵扯并不深,顶多是他固执地打进她卡里的生活费,以及偶尔的联系。

那天晚上他赶过来前她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在医院,他在病床前照顾她,他看着和往常无异,还微笑安慰她,她没事,他赶到时警察已经先到了,但是没看到路小成。

路渺突然想到了那天早上,陈琪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耳光。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和徐迦沿走得太近,是因为她麻烦了徐迦沿她才那样的,如果不是……

路渺突然开始惶恐和不安。

“哥……”她急急反手抓住了他手,“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徐迦沿没回她,突然就发了狠地要吻她,手掌牢牢扣着她后脑勺,疯了一样地想吻她。

她左右偏着头避开,不让他吻,一边急声喝阻他,躲闪间,他的唇落在了她脸颊,近耳朵的地方。

他的动作有片刻停顿,又发了狠地咬住了她耳后的颈动脉上,不是吻,完全是一种咬的方式,重重地,又小心翼翼地咬着那一处凸起的动脉,狂暴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乔泽刚好到楼下,正下了车,隔了断距离,抬头往上看,想从窗户的灯光来确定,人到底是不是真在这里,一抬头就看到了贴靠在落地窗前,纠缠着的两道身影。

屋里敞亮的灯光将纠缠着的两道身影映成了两道黑色剪影,剪影里只看到路渺紧紧贴靠着窗户的后背,长发凌乱,徐迦沿的右手掌贴靠着窗户,牢牢地固定着她的后脑勺,他的头埋在她颈侧上,迫使她微仰着头,整个剪影里透着浓郁而激烈的情%欲感。

乔泽瞳孔骤缩,喉结剧烈地上下起伏了圈,他转开了视线,掏出手机,给路渺打电话。

路渺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徐迦沿紧紧闭了闭眼睛,“对不起。”低哑的一声道歉后,他放开了她。

路渺抿了抿唇,推开了他,去接电话。

他趴靠在窗前没动。

路渺看到“乔泽”两个字时马上接了起来:“喂?”

“开门。”他说,嗓音沉缓而冷静。

“……”路渺迟疑地看了眼门口,“你……在哪儿啊?”

乔泽:“你在哪儿你就去哪儿开门。”

“……”路渺握着手机,迟疑地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

乔泽正握着手机,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眸很深,却又出其地冷静。

路渺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乔泽收了手机,往屋里看了眼:“你哥还没醒吗?”

“他……”路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半醉半醒吧。”

“刚才回到时吐了阵,好像稍微好了点。”她说,迟疑了下,想到徐迦沿刚才意味不明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他让进屋。

她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徐迦沿,偏头间,脖颈动脉那一圈红痕陡然露了出来,映入乔泽严重。

他瞳孔缩了缩,眼睛死死盯着她脖子那处。

路渺回头时便发现了他眼神的不对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刺疼感传来时,陡然记起了徐迦沿那记咬痕,她一下变得慌乱无措,像做错事被逮了现行般。

“我……”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没有必要解释,正兀自慌乱时,乔泽已看了眼屋里,“他没事吧?”

他嗓音一贯的平和冷静,瞬间平息了她的慌乱,倒衬得她想太多似的。

她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忍不住偷眼看他,他面色也是平静的,似乎并没有她脖子上那个齿痕放在眼里,她突然因为自己刚才慌乱的小心思而羞窘,不自在地点点头:“还好。”

把人让进了屋里。

徐迦沿早已背倚着落地窗坐在了地上,紧闭着眼睛,依然不断打着酒嗝,人倒不似刚才狂暴和失控了。

路渺轻轻叫了他一声,不敢走近他,生怕他又突然发了疯,当着乔泽面又要对她怎么样。

徐迦沿睁了睁眼,眼神依然是迷离不清的。

他没打招呼,只是吃力地扶着玻璃窗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经过乔泽,经过路渺。

路渺本能地往乔泽身后缩了缩。

徐迦沿动作顿了顿,看了她一眼,牵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笑她,那笑容落在她眼里,让她有些难受,咬着唇不敢看他。

乔泽背对着两人,没有回头,他知道徐迦沿的停顿,也知道他看向路渺的动作,以及路渺看他的样子。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对面落地窗上投映了出来。

徐迦沿打了个酒嗝,没再搭理两人,回了房,“碰”一声关上了门。

乔泽扭头看她:“你今晚是要留下来?”

路渺迟疑了下,摇摇头。

第72章 72

他手掌伸向她,落在她肩上:“走吧。”

路渺走了两步脚步又慢了下来。

她想起他刚才的话,每跨出一步,那一字一句就像扎在心尖上般,让她脚步沉重得没办法再踏出去。

一直以来她就特别害怕承徐迦沿的恩,他要为她安排什么时总是不敢接受,就是害怕欠的人情债太多,她没办法再理直气壮地拒绝他。她了解他性格里的强势,只要他认为是为她好的,他偶尔会一意孤行地坚持他的安排,当年复读填报志愿就是,他近乎强硬地阻止她填报任何警校相关专业,他总说这行太危险,他不希望她再出事。

那时的她和他争执不下,她也强硬不起来,他救了她,也默默地陪伴了她一年,尽管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校门口,陪她吃个饭,聊聊天。他就像一个暖心的大哥,她难受或者迷茫时,会给她分析,安慰她,鼓励她,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和她争执,她那时都哭着求他了,他还是无动于衷,近乎执拗地逼着她按照他安排的学校专业填报,后来还是她瞒着他偷偷进系统修改的专业,通知书下来后,这件事才这么结束了。

再后来他要支助她读大学时,她没肯要,他任何的安排她也没肯再接受。他要她陪他闲聊,吃饭,散步,或者是有什么事找她商量,她都会陪他,但唯独施恩,她不敢再接受。她觉得,她和他保持在介于朋友和兄妹间的距离就好了,偶尔联络,偶尔吃饭,不施恩于谁,也不受恩于谁,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她以为这是最适合他和她的状态。他对她是抱持着亏欠心理的,她不想让他觉得内疚或者亏欠她什么。

她从不知道,这种感情会变质成爱情的样子,变得让她面对他的质问,她不回应,她就这么扔下他走了,都是她没心没肺没良心了。

路渺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乔泽回头看她。

她垂下了眼睑。

“我想留下来照顾他。”她说。

乔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认真的?”

路渺轻轻点了点头:“他……是我哥,现在醉成这样,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乔泽喉结滚了滚,他扭开了头。

“你注意安全。”

冷静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路渺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有些难受,也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她说不上来。但这就是乔泽,严厉而冷静的乔泽,她甚至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担心她影响了工作,他的话他的态度,无一不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之于他,似乎就只是一个不允许出任何差错的工作搭档。

可是,既然这样,那天晚上在酒店……

路渺摸不透乔泽的想法,心里有些闷,没精打采地去关了门。

她在沙发坐了一夜。

后半夜时徐迦沿又吐了阵,睡着睡着人就在房间里吐了起来,吐完倒头就睡,不省人事。

她折腾了半宿也有些累,天快亮时趴在沙发上眯了会儿,直到开门声响起,这才惊醒了过来。

徐迦沿睡了一夜,酒劲已经过去,似乎忘了昨晚的事,他揉着宿醉的眉心推门出来,看到路渺时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渺渺?”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

路渺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昨晚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她说,站起身,“你没事吧?”

徐迦沿:“还好。”

路渺点点头,弯身拿起手机:“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徐迦沿拦住了她:“一起吃个早餐吧。”

路渺摇头拒绝了。

“我一会儿还要去上班,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我浑身臭熏熏的得先回家换套衣服。”

徐迦沿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过来就想拿钥匙,被路渺拒绝了。

“我打个车就行。”

徐迦沿盯着她看了会儿,难得没坚持:“注意安全。”

路渺打车回到家时才七点,今天是她正式去商奇公司奇迅报到的日子,昨天去酒吧找徐迦沿时顺便和吴曼曼确定的时间。

昨晚照顾徐迦沿,熏得她一身的酒味和污秽物的味,弄得她浑身难受。

她回到家时,没想到乔泽在客厅,正在吃早餐,面无表情。

看到她推开门,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回来了?”他问。

路渺点点头,小心看了他一眼。

乔泽没看她,人已经低头继续吃早点,边看报纸。

路渺嗫嚅着,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汇报一下工作进度:“我一会儿要去商奇公司报到了。”

乔泽“嗯”了声,没看她。

路渺抿了抿唇,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找衣服去洗澡,经过客厅时乔泽抬头看了她一眼。

“刚回来急匆匆地洗什么澡?”

路渺有些不自在:“不舒服……”

他突然“啪”一声搁下筷子,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来回打量了圈,扭头开了头。

路渺看他没说话了,也没时间多做停留,很快去了浴室。

乔泽坐在那儿没动,紧抿着嘴角,好几次拿起筷子,又“啪”地一声扔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睛,轻吐了口气,人已站起身,回了房。

路渺洗完澡时看乔泽已经没在餐厅,看人在房间,也没敢去打扰,回屋匆匆梳理了下,化了个淡妆,便出门了。

出门前她和乔泽道了声别,他回了她四个字“注意安全。”

她几乎是踩着点到公司的。

吴曼曼早已到,看她气色不是很好,笑着问她:“昨晚一夜没睡啊?”

路渺摇摇头:“还好。就是照顾酒鬼太累了。”

吴曼曼有些诧异:“你昨晚照顾了你哥一夜?乔总没去找你吗?”

路渺诧异看她:“怎么会突然提到他啊?”

“他找我要的地址啊。”吴曼曼把乔泽找她要地址的事提了下,边暧昧笑道,“乔总对你还是挺上心的嘛。”

边说着边意有所指地抬头看了眼门口:“咱苏总看来是没机会了。”

路渺下意识回头,看到了正进屋的苏明。

苏明也正抬头看这边,笑着回吴曼曼:“曼姐,又让你知道了?”

而后冲路渺伸出右手:“欢迎加入公司。”

路渺也微笑伸手和苏明交握了下:“以后工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希望苏总多担待。”

她进来是给苏明当助理的。

苏明也完全没和她客气:“好说。”

转身进办公桌就拿了沓资料给她:“先熟悉一下工作流程。这是我们最近在洽谈的一个风投项目,你今天先好好了解一下,我们明天要去一趟广州。”

路渺诧异看他:“明天就要出差啊?”

吴曼曼笑着接过话:“咱苏总工作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任何人到他手上完全没有适应不适应的说法,跑步进入工作状态是他的原则,习惯就好。”

路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花了一天时间消化他给她的工作资料。

下午下班时,有一个小小的新员工欢迎会,其实也就她一个新员工。

商奇和吴曼曼主动请客,苏明和办公室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在餐厅定了个包厢,算是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路渺不确定是否单纯的欢迎会,为着安全起见,出门时给乔泽打了个电话报备行踪,告诉他她今晚同事聚会,可能得晚点才回去,顺道把餐厅地址一块报备给了他。

乔泽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别喝醉便挂了她电话,没说是否要过来,也没说别的。但有一点他确实叮嘱对了,席上吴曼曼等人轮番向她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