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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财,给她足够的金钱,便能结束这段为期一年的婚姻。

然而,如果是为了爱,那么,无论多少金钱,都不能弥补这个女子所受的伤害。

温琅游魂似地将叶良韬让进会客室。

“叶先生喝点什么?”温琅敛睫轻问。

“不用麻烦了,温女士。”叶良韬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准备好的文件,放在玻璃茶几上,推到温琅跟前,“这是我为你和裴先生拟定的离婚协议书。”

温琅如泥木雕塑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份协议书,又仿佛穿透了文件,视线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叶良韬暗暗叹息一声,只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手翻开文件的封面,一一解释,“由于温女士你在婚前已经和裴先生签署了婚前协议,所以你不能分得裴先生的任何婚前财产。裴先生在与你完婚后,至今一年间,净收入为——”

叶良韬说了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在寻常人听来非常诱人的巨大数字。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只是愣愣地,苍白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说。

“裴先生愿意与你平分这部分收入,一次性支付你大约——”叶良韬又说了一个很可观的数额,“以及将现在所居住的这幢别墅让度到温女士你的名下,如果温女士今晚就签下这纸离婚协议,还可以获得每年三十万元的赡养费。温女士你每多考虑一天,就从赡养费的金额当中扣除一万元。”

也就是说给温琅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我建议温女士现在就签下离婚协议,这样可以保证获得最大利益。如果温女士准备打官司,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不会有任何的胜算。裴先生已经非常之慷慨了。”叶良韬再次推了推眼镜,温声劝解温琅。

眼前的女子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如同一潭死水,这叫他心惊。

这样的女人,虽则不哭不闹,可是一但决绝起来,所使的手段,往往真真叫人吃伊不消。

他曾经在国外碰见一个案例,两夫妻浓情热意,蜜里调油的时候,妻子捐出一只肾脏给肾衰竭的丈夫,然而丈夫随后变心,寻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并且浑身上下不缺少一件器官的女子,吵着要同发妻离婚。

妻子并不吵闹,只说,没问题,不过,请把我的一只肾脏还给我,教你的新情人捐新的给你罢。

看,多么冷静,多么疯狂。

叶良韬怕在任的裴太太也是这样一个女子。

可是,裴望琛不是这样形容温琅。

他说,她是最温柔女子,开通,明朗,只是,我们不合适。所以我愿意在婚前协议之外,给她更多补偿。

由始至终,没有说温琅一句不是。

当年裴与温琅不顾裴家长辈反对,走在一处的时候,叶良韬尚在国外,只收到裴望琛一封电子邮件通知,裴三少已经同一个他们圈外的女孩子拉埋天窗。

然而三周前叶良韬回国,与旧时一班好友重逢,只道是裴三婚姻幸福,所以绝迹江湖,可是老友记个个讳莫如深,倒教他不好发问。

等真见到了裴三,第一句话,便是请托他代为办理离婚事宜。

叶良韬所知的裴三,并不是一个会为了家族压力而放弃原则的人,由他当年不惜与家人撕破脸面都要娶温琅过门,便可知一二。然则他一旦做了决定,也决意不会更改。

如今看到温琅,叶良韬心中不解更深,可是身为律师,他也不便投入个人感情。

温琅的视线在虚空中漂浮了片刻,才终于又投回到叶良韬身上。

这个律师是裴请来的,立场鲜明,并无赘言,只教她即刻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即日生效,可以解除她同裴的婚姻关系。

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又或者,问与不问,已没有区别,她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再在乎。

她还傻傻地,做了一桌裴最喜欢吃的饭菜,怀着一线希望地等他回来,一起庆祝,他们的一周年——纸婚。

然而她所等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律师,一纸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地永难补完的心碎。

温琅有一刹那冲动,想摸起电话打给裴,质问他为什么?!

却终是放弃。

当年她出嫁时,父亲不舍,继母冷眼旁观,可是结婚前夜,继母还是来到她的房间,轻轻坐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摩她的鬓角。

“琅琅,你太年轻,不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你妈妈若是还在世,也一定是反对的。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去世的妈妈,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生。可惜,你心里恨我抢走了你爸爸,总不肯接受我。我到底也不能像你妈妈那样…”

温琅记得她那时,翻了个身,摆脱了继母的手,面朝墙壁,背向继母,假装熟睡。

继母叹息一声,“我祝你幸福,可是,万一,你有烦恼伤心时候,记得我你你爸爸一直都在这里。”

竟似早已预见这一天。

如今回想起来,温琅只得苦笑的力气。

温琅抬起眼来,直直地望进叶良韬眼镜后头的双眸里去。

“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不要在外间大肆宣扬我们离婚的事。”

叶良韬微微皱眉,这个要求,恐怕有些难以接受。若她仍顶着裴太的身份招摇过市,难免给裴三造成一定困扰。

“我只是,不希望父母伤心,并不是恋栈裴望琛太太的身份。”温琅似看出叶良韬的迟疑,轻声说。

在豪门日子久了,别的没有学会,看人眼色的道行却日间深厚。

“可以在协议书上加上此一条款,暂不对外公布,可是一旦你的行为言论对裴家产生负面影响,此条款立即作废。”

温琅一笑,“好,签在哪里?”

倒教叶良韬一愣。他本以为温琅只是做状,随后尚有十条八条要求等他周旋,谁料她已然爽快答应,真正决不恋栈。

并不是忸怩作态之辞。

叶良韬心里忽然对这个女子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忍来。

别墅大门打开的一刹那,这女子眼里的喜悦与期待迅即化为失望与温冷,他便晓得,伊并不知道,她等来的会是一纸离婚协议。

叶良韬有一瞬间,想问温琅,你不再考虑考虑?可是他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他有这样一问,他只是翻到合同最后一页,指指空白的一处地方。

而相对应的一处,已经笔走龙蛇,签上了裴望琛的名字,盖了私章。

温琅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同裴相比,真是小儿科。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所有往日的温馨甜蜜幸福快乐,便都像隔壁餐厅里,那一桌已经渐渐冷却的美食,失去了甜美的口感和营养价值,最终只能统统倒进垃圾桶去。

叶良韬收好离婚协议,站起身来,“温女士,打扰你这么久,不好意思。”

温琅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么,温女士,再见。”叶良韬走向大门,在手接触到冷冷的不锈钢把手时,犹豫了一下,回眸,望向埋坐在沙发之中,一动不动的温琅。巨大的酒红色真皮沙发,仿佛一张巨兽的大嘴,要将伊吞噬一般。叶良韬于心不忍。“这么晚了,有没有亲戚或者朋友来陪你?”

他看得出来,偌大一幢别墅里,只得温琅一人。

温琅迷茫地抬起头来,见律师还没有离去,又惘然中似乎听得他问,有没有人陪,倏忽嘲冷一笑,“有大把钞票陪我,还不够么?”

叶良韬摇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看见,那个埋坐在沙发里的女子,游魂似地站起身来,穿过客厅,推开厨房的门,独自坐到了餐桌之前,对着整整一桌饭菜餐点,静静地,捧起自己的饭碗,将已经冷硬的饭粒扒进嘴里。

番茄牛尾浓汤已经冷却,面上浮着一层腻腻的茄红色牛油,喝在嘴里,油腻冷膻,一如,她与他的爱情,终于走到这一步,直似残羹冷炙,教他弃如敝履。

而她,独自回味,苦涩悲哀。

眼泪终是扑簌簌落了下来,落在枣红色真丝礼服的衣襟上,一点点化开,斑斑驳驳,渗进纹理之中,留下永远的痕迹…

第一章 午后的咖啡(1)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上肆意蔓延的绿色爬山虎浓郁得仿佛凝翠般的枝叶,落进了古老弄堂石库门房子的厢房里,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心心相映的斑驳光影。

天井里零散放着几把藤椅,一张小几,几上随手搁着数本杂志并一碟什锦点心,旁边有一溜十数盆绿色植物,看得仔细了,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最最常见的宝石花蟹爪兰,易养易活。

午后的弄堂人声寂寂,年轻人多数上班去了,老年人泰半习惯午睡,眯一歇歇辰光,下午才有精神,去搓卫生麻将。

除了远远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整条幽静的弄堂,竟仿佛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自成一格。

有微风拂过,带起了杂志的一角,哗啦啦地,露出一点真容,便又落了下来。

直到有踢踢蹋蹋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才将这天井里的幽寂驱散。

三个年轻女郎穿着白衣黑裤,浅口平底便鞋,先后自后间走了出来,走到天井里。一个年纪略长些,黑发绾做干净的髻,以黑色纱网拢在脑后,别了一个同色水晶的发卡,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并不算是潮流美人,微微有些丰腴,皮肤洁白细腻,杏眼丰唇,笑容温润,手里端着一只圆肚咖啡壶。另两个年纪相仿,各拿了两只咖啡杯。

三人到了茶几前,各自选了平时喜欢坐的藤椅落座,丰润女郎为各人倒满了咖啡。

咖啡是最普通的拿铁咖啡,自家外出旅行时买的非洲咖啡豆,回来之后手工磨碎冲泡调入牛奶,工艺原始,然则喝在嘴里,心情怡然悠闲。

三人三只马克杯,看花纹,竟是一套的,温蒂,彼得潘,虎克船长,想必另一只应该是长翅膀的精灵罢。

“老板的手艺就是好。”短发的女孩子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口,做陶醉状。

“再拍老板马屁,一时也不会给你涨薪水。”亚麻色辫子也喝一口咖啡,转而对丰润女子说,“温蒂,要硬得下心来,别给潘甜言蜜语哄得放弃原则。”

“小丁,你敢挡我财路,纳命来!”短发的潘听了,也不扭捏,只放下手中的马克杯,朝梳辫子的小丁纤细的脖子掐过去。

“啊啊啊!老板,潘为了十个百分点要手足相残…”小丁只好捧着咖啡杯往老板身后躲。

“如果吃得了苦,转做正职,加薪不止十个百分点。”温蒂笑眯眯地啜一口咖啡,笃悠悠地说。“小丁也是一样做满了三个月,觉得吃得了苦,才留下来的。”

“啊啊啊…”潘的嗓音都颤抖了,立刻放弃了追逐小丁,转而投到温蒂的身前,“老板,小女为此愿意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我对您的仰慕…”

“潘,尊严!尊严!”小丁回到自己座位上,举着咖啡杯,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为了这不止十个百分点,尊严算个毛?!”潘两眼放出幽幽绿光

小丁已经笑得浑身抽搐,天啊,这个潘!

小丁没有同潘深谈过,不过隐约听里弄里的阿姨说潘的父母从小离异,潘跟着父亲一起长大。潘的父亲游手好闲,成日在女人堆里打混,有女人出手阔绰,两父女的日子便滋润些,不然便紧巴巴地过。后来潘的父亲认识了一个做了点小本生意,死了丈夫的寡妇,人家不计较潘父带着个拖油瓶,愿意同潘父结婚,可是只肯养潘到高中毕业。

潘高中毕业,考进了一所高职,学习制作中西点心,目前高职二年级,正在为买一辆小电动脚踏车,以方便在学校和打工的地方之间来会奔走而努力攒钱中。

小丁想,她能理解潘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的心情,可是,这世界上有时候并不是只有钱,不是么?

温蒂微笑,摸摸潘的头顶,这孩子有一头好头发呢,可惜,为了省钱,总是自己一剪刀下去,永不长过耳根。

“现在洗发水都涨价了啊…”她曾经听见潘抖着嗓子对小丁说。

小丁不再和潘嬉闹,顺手抄起一本杂志,翻开。

店里买了许多杂志,方便客人在等待时取阅,时尚方面的,财经方面的,竟然还有汽车杂志。

小丁看了潘一眼,潘耸肩,“这本是新推出的,赠阅当中,不拿白不拿。”

“如果客人喜欢看,以后就每月都买好了。”温蒂愿意给所有客人营造宾至如归的感觉。

“老板…”小丁哀叹,这仿佛是周刊,而且一本定价要三十米,三十米啊!什么内容啊?薄薄一本,一周一次,有多少东西可写啊?宰人也不是这样宰的啊…

“算我私人购买,不用入公帐。”温蒂只温温朗朗地,继续喝她的咖啡,偶尔咬一块点心。

小丁刷刷翻汽车杂志,入眼都是汽车广告,跨页,超高清图片,偶有俊男以及美女大腿。

“哗…帅哥…”潘的嗓子又抖了。

年轻的潘对金钱以及帅哥毫无免疫能力,望之则倒,然后如同打了兴奋剂,又或者希瑞获得了神力,浑身充满了力量。

小丁看见跨页帅哥,一愣,立刻想要翻过这一页,可是潘却死死地扒住了小丁的手臂,口水都要滴下来。

“混血儿哈…单身哈…黄金单身汉哈…”已经到了口齿不清的地步。

“哈,哈你个头!”小丁用手猛推潘的脑袋,要把潘从自己身上推开。

而潘则死命地想凑近了看得更仔细些,力的相互作用之下,只见潘的一张俏脸已是扭曲变形。

连一旁悠然喝咖啡的温蒂都被两人的举动吸引得及目望来。

“老板,快看,大帅哥啊…我说这本杂志不拿白不拿罢…”潘仿佛眼睛瞎掉,全然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小丁拼命地对她挤眉弄目使眼色。

纵使小丁有□之术,这时也来不及阻止,只见他们温润的大老板捧着马克杯微微倾身过来,看向摊开在小丁左手上的杂志。

跨页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黑色微微卷曲头发,饱满额角,飞扬眉毛,浓长睫毛,一双琥珀黄色眼瞳,挺直鼻梁,菲薄嘴唇,刀削面孔,深邃得如同文艺复兴年代意大利雕塑家鬼斧神工之作,兼之青年得志,意气风发,往沙发中闲闲一坐,白衬衫蓝牛仔,也已经英俊得教男人嫉妒,女人垂涎。

大大标题:一车一世界——与裴望琛一起,分享爱车心得。

温蒂微垂下眼帘,窝回藤椅里,“是满英俊的。”

“看看看!连老板都赞同我。小丁你自从恋爱以后,越来越没有眼光…”潘彻底丧失察言观色这一机能,犹自喋喋不休。

小丁无可奈何,左手一撩,把杂志“啪”地合上,顺势拍在茶几上,随后两只手一起扣住潘的脖子,“我叫你看帅哥!跟我进厨房去,把那一盆土豆统统给我削出来…”

“…”老板,救命!潘被小丁卡住喉咙,说不出话来,只能拼着命地往老板的方向挥手讨救兵。

然而温蒂只是浅浅一笑,“小丁,别闹出人命就好。”

潘流下两行宽面条泪来。

乃们欺负我…

欺负地就是乃…小丁拧着潘急遁厨房而去。

留下温蒂,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啜饮咖啡,只是心思已经不知飞往何处了。

第二章 午后的咖啡(2)

“琅琅?”直到有醇厚好听的男声唤回温琅的思绪。

“启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温琅,离婚后便一直都用英文名字温蒂。她始终记得,离婚协议上,律师添加上去的那一条款。

即使三年过去,裴望琛之于温琅,早已如同前尘往事,可她还是谨守着自己的诺言。

“学校里已经放暑假了,琅琅。”斯文清癯的卫启明无奈地笑一笑,没有责怪,只是疼惜。

疼惜她,忙得已经忘记了时间。

“啊…”温琅微微张了张嘴,发出懊恼的声音。是她忙得浑然忘记。

卫启明坐到温琅对面的椅子里去,看见茶几上零落的杂志和点心,以及多出来的咖啡杯。

“琅琅,不请我喝一杯咖啡?”

“这是我们自己喝的,最简单,怎么好请你喝?”温琅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马克杯,站起身来,“我请你喝别的。”

卫启明笑一笑,起身跟上温琅,离开后头天井,上楼到二楼阳台。

二楼阳台铺着花色素雅的地砖,卫启明第一次来时,便被这从古建筑内拆下来的古老地砖所震慑,百年时光过去,这些古老而美丽的建筑零件,又在别处,焕发出蓬勃生机,真是不可思议。

卫启明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温琅的食肆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傍晚,大学时的博导叫他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