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味蕾,我的爱情上一章:第 16 章
  • 你的味蕾,我的爱情下一章:第 18 章

“很晚了,英生。”温琅趴在窗台上。

“你不下来,我就站在这里不走,然后唱一晚楼台会。”英生笑,声音不轻不重的。

隔壁沈家姆妈的头已经在窗户后头晃动了,温琅思及沈家姆妈的大嗓门及英生在弄堂里唱一晚楼台会的宣传效果,只好说,“你等一歇歇。”

“好。”英生保持笑嘻嘻的表情,缩回头去的温琅,没有听见他的低喃,被风吹散,“等多久,我都愿意。”

温琅只在居家衣服外头,添多一条流苏披肩,手里拎着小小一只不锈钢饭盒,便出了门。

英生看见那条披肩,线条英俊的面容,在皎皎月色下,更柔和了一些。

那是他两年前,去希腊时,买的一条披肩,仿的是古希腊壁画里,美丽丰润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女祭司美丽圆润肩膀上的披肩款式。他初初看见那矗立在博物馆里的壁画上的女子,已经不由自主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温琅,同样的圆润丰腴,同样的司掌美食,只是狄俄尼索斯的女祭司毫不吝于展示她的美丽,而温琅,却将她的美丽,深深的藏在了她温润清浅的笑容之下。

“喏。”温琅将手里的小饭盒递给英生。

“什么?”英生将背包甩在肩上,然后接过仍有余温的饭盒,打开一看,竟是两只月饼,“给我的?温蒂你真贴心,知道我还没吃饭。”

温琅笑,“你哪次来是饱着肚子来的?”

英生小心地拈起一块月饼来,咬了一口,顿时一股清香在齿颊之间蔓延开来,清甜却不腻口,细洁又不粘牙。

“…真好吃…”英生觉得再不出更好的言语,表达他对美味的感受。

“这是潘想出来的点子,把豆沙和莲蓉和在一起,又加了些少桂花糖,我不过打打下手,现在又拿来借花献佛。”温琅并不居功。

“温蒂你有心记得我,我已经不知多高兴。”英生朝温琅霎眼睛。

月色里,英生白日看上去逼人的英俊,这时也温和许多,温琅笑笑,捂着胸口做一个被闪电击中状,“英生你这么晚找我出来做什么?”

英生三两下将两个月饼吃光,最后连手指上的碎屑也不放过,一一吮净,最后双手在屁股上拍了两拍。

“英——生!”温琅大惊,这么英俊的英生,不拘小节起来,套用君君和小丁的话说,仍是塞克西得要命。可是,“太不卫生了!”

英生哈哈笑,举起双手,“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温琅叹息,他做野人惯了,她怎么忘记了呢。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英生用只在屁股上拍了两拍的油手,拉住了温琅的手。、

可是出奇地,温琅并不反感这只手。

这只手修长,干爽,有力,没有一点点恶意。

英生拉着温琅的手,在洒满清辉的夜色里奔跑起来。

速度带起的风拂过两人脸颊,带起发丝,迷离了温琅的眼。

倘使,就这样一直跑下去,也是好的,在跑进五光十色的夜色里之前,温琅这心里这样淡淡想。

第二十六章

英生带着温琅,一路逆着人潮,向鼎沸散去的地方奔去。

“英生你要带我去哪里?”温琅小小声问。她已过了不问缘由,天涯海角都随他去的年纪。总需权衡,再难冲动。

这一点上,痴长她五岁的英生,却还仿佛是一个心怀赤诚的孩童。

他始终满世界游走,在陌生的地方,结识陌生的人,然后,成为莫逆之交。他仍愿意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展示于人。

这样说起来,温琅其实是羡慕英生的。

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天涯羁旅,喜欢的,便不顾一切地喜欢,不喜欢的,亦毫不犹豫地抛弃。

反观她自己,当初不喜欢父亲再娶,不过是尽量少回家去,面对继母;受了委屈,顶多在心里恨恨诅咒,该人出门踩狗屎;前夫一声不吭,着人送上离婚协议书,她也仅仅是不吵不闹,痛快签字下堂…

回想起来,她二十五年快二十六年的人生里,竟然不曾畅快淋漓地放肆过。

真是悲哀。

可是此时此刻,被英俊的男子紧紧拽着手,奔跑在汹涌人潮里,温琅忽然很想放声笑,然而那样想放肆地大笑,也只是在嘴里嘟囔,“英生,你跑慢点…我、我吃不消了…”

“叫我一声‘哥’,我可以背你跑到目的地。”英生边跑,边回过头来,对温琅说。

温琅浑身汗毛管子都竖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脑海里自动浮现乔妹伏在宪哥不算宽厚的后背上,清泪涟涟,鼻尖通红,软软地叫“欧罢…”的场景。

然后摇头,“英生你不晓得我和小丁早已不看韩剧,转投美剧怀抱了么?”

啊——英生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好罢,他的消息有些落后了,不过不要紧,“横抱着跑过整条街区?”

温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太克拉谢客了,不不不,会给本就拥挤的交通造成致命的打击。

英生在温琅看不见的角度,温柔微笑。

温琅,你知道么,这样大笑着的你,是多么美丽。

终于在温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滨江公园,人潮已经散去七七八八,只留许多工作人员,与一地有待收拾的残骸。

温琅挑眉,她知道公园今晚有焰火表演,可是——时间已过,英生带她来看什么?

英生将温琅拉到一条长凳边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你等我两分钟。”说完,变魔术似地,自背包里取出一支玻璃瓶子来,“喝一口,我去去就来。”

温琅不由自主地接过玻璃瓶子,拧开上头的真空盖,即刻有甜蜜馥郁的味道,窜入鼻腔之中,引人攫取。

温琅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眯起了眼睛,全身心都仿佛为之舒张开来。

那是一种陌生的,浓郁的酸甜味道,浓烈得仿佛是盛夏开得最盛的一捧栀子,滑下喉去,却又不教人觉得甜腻,真是奇怪。

温琅籍着公园里的灯光,看了瓶子一眼,然后,心的一角,被那幽蓝色液体,浸润得酸软甜馥,难以形容。

这是她曾经听说过的,阿拉伯游牧民族,用沙漠里,极少有极珍稀的蓝色野浆果,酿制的果子酒。

伊斯兰教义,不得饮酒,所以,这蓝浆果果子酒,介于果汁与酒之间,有着果汁的甘甜,与酒的芳醇,兼之产量少极,所以是十分珍贵的,并不对外销售。

而她,不过是偶尔与英生提起过罢了。

想不到英生就千里迢迢,设法找了来。

英生这时候,踅了回来,坐在温琅身边,指着被灯光渲染成明亮橘色的天空,说,“温蒂,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空中,蓦然升起一朵烟花。

五彩缤纷,盛放开来,然后化成点点花雨,未及落地,便是“嘭”地一声,又一朵绽放,明灭成漫天金桂…

“英生…”温琅捧着蓝浆果酒,语不成言。

英生摸摸后脑勺,“嘿嘿,我认识那几个意大利的烟火技师,走了后门。”

“…谢谢你,英生…”温琅微笑,谢谢你的蓝浆果酒,谢谢你的这场烟花。

“不用谢。”英生伸手,轻拍一下温琅的额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其实,我不过是想和你,一起,看一场烟花。

“好浪漫好浪漫好浪漫…”君君事后听说了,和小丁以及潘,完全是一副神魂颠倒的表情,三人统统变做星星眼,“不行了不行了,琅琅你一定要把我引见给这位英生童鞋,太太太太浪漫了,这么塞克西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又会得制造浪漫的男人,多乎哉?不多矣!”

“是咩是咩,我现在投英三少一票!”小丁已完全倒戈。

温琅叹息,早知道就不把烟花夜告诉君君和小丁了,偏偏当夜两人串通好了似的,齐齐打电话来报平安,可是她不在食肆,也没带手机,把两人急得半死,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小丁竟然把电话打到沈家姆妈家里去。

然后沈家姆妈神秘兮兮地说,乃勿晓得了伐?小温同一个男孩子跑出去了。

隔天就换来三堂会审,把她审了个一清二楚。

如今三天过去了,三人还没有从她交代的事里回过味儿来。

可是她们不晓得,温琅心里,那陈年的伤,总会隐隐地痛。

想起父亲的一句,琅琅,齐大非偶。

想起自己与裴一年便到尽头的婚姻。

想起英生比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家世。

想起了这些,那些酸软甜馥的心情,便悉数化成了缠绵的涩,渗入骨髓。

温琅真想学人猿泰山,双拳擂胸,当空长吼。

不料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

长假方一结束,卫生监察部门便过来,冷冷宣布,据顾客反应,温琅的食肆卫生不合格,需要全面检查,停业整顿。

彪悍如君君,泼辣如小丁,几乎当场骂娘。

潘的胆子到底小一些,但也露出忿忿不平的颜色来。

只得温琅,震惊过后,不过是一声苦笑,拦住欲上前理论的君君,接过那一纸停业整顿的通知。

“温琅!”君君气得半死,“你这温暾性子,要被人欺负到什么时候去?!难道真要教人骑到头顶,屙屎屙尿?!你肯我还不肯!!”

“是啊,温蒂,那天的事,并不是只我们在场,还有其他目击的客人,我们完全可以请客人出来做证,还我们清白。”小丁也不认可就这样不为自己辩解,就接受停业整顿的决定。

温琅摇头,她从没打算要那天的客人出面替她做证。

潘在一旁,小声嗫嚅:“老板你停业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

温琅听了,一愣,心下有些歉疚,是是是,她怎么可以忘记,她已不是自己一个人?

“对不起…”

君君狠拍温琅的肩膀,“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你接下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温琅抿嘴,左右看了看气得噘嘴的小丁和目露惶然的潘,心中百转千折,最后悉数化成一缕微笑。

“停下来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既然有关部门勒令我停业整顿,我就安心停业一段时间,内外仔细检查,将疏漏不足之处,弥补改正,也正好趁机放个长假。小丁和潘,在我停业期间,我给你们发基本工资,直到重新开业,行么?如果你们找到了新工作,我也衷心祝你们更上层楼。”

“老板!”小丁和潘齐声叫,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伤怀的。

“唉——”君君长声叹息,然后一把将温琅抱在了怀里,“琅琅你这老好人!”

小丁的眼圈也红了,她一路亲证温琅的艰辛,不料总算风平浪静,却好端端被一个马脸女给搅和了,命运哪里还有一点公平?

潘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令自己即使工作起来也觉得开心的兼职,还有可以一起笑一起闹的朋友,难道,就这样散了么?

就在四个女孩子,在天井里,几乎要抱在一起痛哭的时候,一把淳厚男声自门口传了过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丁抬起头来,看见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迎着阳光,站在门口台阶上,仿佛一座由天而降的铁塔,稳健内敛。

“小曹主任你来得太好了!”小丁不管温琅怎么打算,她是绝对不许有人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她们食肆泼污水的。

平顶头肌肉男,居委会新到任的硕士毕业生,小曹主任,认认真真地,听小丁将事情的前后因果详细讲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温女士的食肆在我们社区开了三年,三年间年年无休,风雨无阻,为独居及孤寡老人提供午餐,从未间断,并且没有发生过一起食品卫生不合格事件。我想食肆的停业,对老人们的就餐问题,会造成一定影响。你们可以着手配合卫生监察部门调查取证,以便及早恢复营业。居委也会就你们三年来的工作,向有关部门反映,看是否还有商榷余地。”

“谢谢你,小曹主任!”小丁几乎要扑上去抱住大块头了。

“谢谢你,曹主任。”温琅和君君听了,也过来致谢。

潘这时却眨眨眼,为毛,为毛?为毛在这应该充满温情的时刻,她却闻见了奸情的味道?

第二十七章

卫启明知道食肆停业,已是几天后的事了。

国庆长假结束,他从外地返回本埠,拎了些土特产到先生家里。

出来开门的,是小保姆,一手还拿着锅铲。

看见是卫启明来了,小保姆露出一个谢天谢地的表情,“卫先生你乃鸟,我快被老先生烦死鸟,我烧菜,他都要在旁边不停指点,我要疯掉鸟…”

卫启明连忙安抚小保姆,“你去厨房,免得菜烧焦了,我去找老师。”

老教授得知弟子来了,总算肯放小保姆一马,临出厨房前,犹不忘念念叮嘱,“小慧啊,烧素鸡的时候,记得要放糖,不是一点点,是一大勺。”

小保姆挥了挥铲刀,总算把老先生赶出厨房。

老先生来到客堂间,看见得意门生已经将从外地带回来的土特产放在了八仙桌上,倒了茶,正轻轻撇去上头的浮沫,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啜。

看见老师进来,卫启明忙站起身来,上前搀扶一把。

老先生唉声叹气地在椅子里落座,轻轻在桌面上拍了一下。

“先生这是怎么了?”卫启明心中微微着急,师傅退休在家,闲时写写书法练练五禽戏找老友下下棋,生活不可谓不轻松惬意。实在无聊,还有弟子愿服其劳,跑来给老师解闷,很少会见到老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难道是和师母闹别扭了?

“师母呢?”卫启明问老先生。

老先生挥了挥手,“你师母同她们学校退休老同事一起去旅游了。海南五日游,人家都回来了,她们才刚出去。”

卫启明笑了,“这叫错时旅游,避开旅游旺季高峰,机票和食宿费用都比长假中要便宜,人也没有那么多。而且有那么多同事一起去,先生不用担心师母。”

老先生不由得又拍了一下桌子,仿佛当年教书时,拍讲台一般,“我倒不担心你师母,我担心自己这几天吃不到饭。”

老人家气哼哼的,一副老小孩脾性。

“怎么会?我进门的时候,还看到小慧在烧饭?”卫启明不解,怎么会吃不到饭?

“我的嘴被养刁了啊!”老人理直气壮地瞪了下眼睛。

“小慧烧得不好吃?”卫启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慧来您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手艺,您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以前也没看您这么不待见。实在不喜欢,不是还有食肆吗?”

“唉…”老先生长叹一声,“我也想啊,可是你说戳气不戳气,偏偏这时候被勒令停业整顿。”

停业整顿?!卫启明一愣。怎么会?温琅是做事那么仔细的人,事事处处,都小心谨慎,惟恐做得不够好,教客人不满意。

“怎么会呢?”

“唉,我当时要在场就好了,也不会教小温被人欺负了,还一声不吭。”老先生站起身来,在客堂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动,“那天那么巧,我和你师母一起出门去参加本地老友女儿的婚礼,不在家。我事后听前头沈家姆妈说,小温院子里,吵得不得了。”

“温琅她没事罢?”卫启明只关心温琅有没有受到伤害。

“沈家姆妈说,动手到是没看见,可是有一个脸长得同马没两样的女客人,一直阴沉个脸,和小温有仇似的,隐约听见她要叫小温吃蟑螂什么的…”老先生气得手抖,“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