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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琅这时已经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这句“女朋友”完全被屏蔽在意识之外。

英生的父亲,英生的大哥,英生的发小,这三个在英生的生命了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她竟然真的已经统统见过。

老先生看见温琅脸上表情,大悦,“小姑娘的面片儿汤做得不错,有机会的话,再露两手给大家看看。”

温琅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温小姐的手艺不错。”英雄拍一拍弟弟的肩膀,“你走运了。”

“老爷子和英大哥都交口称赞,温小姐,我看你的食肆重新开张以后,要生意兴隆了。”安亦哲只当没看见英生冲他撇嘴弹眼睛,“以后过去吃饭,温小姐要给我们优惠哦。”

“你当我家琅琅开食堂么?什么人去都优惠?!”英生搂着温琅肉肉的腰,“尤其你去,更加不能优惠!官员啊,要以身作责!”

温琅仍在震惊之中,完全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夜坐在食肆门口台阶上,一副老小孩脾气,委屈地说推了饭局特地就是要在她那里吃饭的老人,竟然就是英生的父亲,英部长。

原来那天在食肆里替她解围的少年一家,竟然就是英生一直说起的铁面大哥英雄一家。

原来陪着老先生一起来食肆的清俊年轻人,竟然就是英生从小到大的发小。

倘使这时候还有什么认识的人过来说,温琅,我去你的食肆吃过饭,我其实是英家的谁谁谁,温琅也不会觉得太过意外。

“她怎么会来?!”在人群里同旧识寒暄应酬的裴夫人,一直暗暗留意英家的几位主人。裴家或者执行业之牛耳,然则同英家一比,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裴夫人有心教自己的三个儿子同英家多结识走动,总没有坏处。

只是她回头去与一个相熟的贵妇聊儿孙经时,再转过头,便看见了她这辈子最最不想看见的人。

陪在裴夫人身旁的裴大少奶奶闻言,顺势看去,心下也是微微一愕。

那件肉粉色层叠雪纺裙子,看上去那么的眼熟,再看那个一头长发梳成松松的麻花辫子,以干净象牙簪子固定在脑后的身影,分明是——

“望琛呢?”裴夫人忙与长媳耳语,“找个借口把他引开。”

“我这就去找。”裴大少奶奶告一声失陪,准备去找裴望琛。

可是——已经来不及。

裴望琛与叶良韬在藤萝花架下头,一边喝酒,一边听了会壁角,等三姑六婆走开了,两人也从花架子下头出来。叶良韬暂告失陪,去与父亲叶大状一起应酬去了。

裴望琛在人群里寻找姜莉的身影,然而,还没等他找到穿一身香槟色晚礼服姜莉,他的视线就被不远处,一个微微丰腴的侧影所吸引。

这一刻,英家花园,周围的客人与一切嘈杂人声,都淡出了他的感官,他的呼吸,他的灵魂,都在疯狂的叫嚣着同一个名字——琅琅。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向温琅。

他的温琅,真的和英三在一起了?

英生怎么能给琅琅幸福?他是那样一个浪子,人生大半的时间都用在浪迹天涯上,琅琅和他在一起,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裴望琛大步走向温琅,所有拦在他去路上的人,都被他无视。

人群因裴三少的失礼,发出窃窃私语。

裴望琛拦住了英生与温琅的去路。

“琅琅——”轻轻叫一声她的名字,他一时无语。所有刻骨铭心的往事,悉数凝在这两个字里,再也化不开。.

第四十章

温琅浑身一震。

她被英生从英老先生和英家大哥那一群人身边带开后,犹自陷在震惊之中。

英生笑呵呵地安抚她,“我爹爹和大哥,你早都已经见过了,很好相处的。安亦哲你可以直接无视。”

温琅却笑不出来。

英家为什么会关注她小小一个都市里的厨娘?

英生似是知道温琅心中所想,握紧了她的手,“他们早想认识一下在我最落魄时候伸手帮了我一把的奇女子,又不好意思向我开口,所以就自说自话,跑到你的食肆里去了。嘿嘿,我家琅琅在这种先敬罗衣后敬人,只肯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的市侩社会里,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给他机会,简直是奇葩啊奇葩。”

心绪那么混乱,温琅也不由得失笑,“你把我关笼子里卖票展览得了!奇葩?我还怪兽呢!”

“我喜欢怪兽。”英生立刻指天立地表忠心。

两人低头絮絮交谈,旁人看了,只觉得温馨,没有人上前去打扰他们。

温琅渐渐觉得自在,记忆中被众人排斥与指手划脚的一幕并没有重演。

直至一道阴影投在脸上,一声饱含痛楚的“琅琅”在耳边响起。

温琅下意识抬起头来,望进一双熟悉的眼里去。

只是这双眼眸里头,是她从未见过的伤怀。

英生看见温琅脸上片刻无措的表情,轻轻搂紧了她的肩膀,侧头在她头顶吻一吻,带着一点点宣示的味道。

“裴三少也来了,坊间传说你同姜导的女公子走得正近,怎么不见女朋友?”

裴望琛并不看英生,只凝视温琅,良久,才问:“琅琅,你想好了要同英三在一起?”

温琅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裴,到了今时今日,你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呢?我同英生,无论是真是假,是一场游戏还是一次投入,这同你一点关系也无。从你在结婚纪念日的那一天,派律师来让我签下一纸离婚协议的一刻起,你我已是陌路。

裴,只得你还不肯承认罢了。

“多谢裴三少的关心,我家琅琅以前年少,一时眼花,选错了人。可是现在不会了。”英生淡笑,按一按温琅肩膀,教她放心,总之决不让裴三当众为难她。

裴望琛惨笑。

原来当时年少,选错了人,是他们之间相爱一场,仅有的结局。

如果当年,母亲说,望琛你同父亲去和叔伯们打个招呼,温琅我和你大嫂会照顾的时候,他不是去同旁人应酬,而是像英三这样,坚定地守护在琅琅的身边,是否——是否那些令琅琅渐渐失去温暖恬静微笑的事,那些令他再不忍回家去面对琅琅的事,便不会发生?

“琅琅——”裴望琛欲言又止,他想说琅琅英家的水只会比裴家更深,他想说琅琅英三不羁浮浪,不是良配…可是所有言语都哽在喉头。

祝福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

这时一只纤手轻轻放进了他的臂弯里,伴着一声清浅淡笑。

“望琛,遇见朋友了。”姜莉笑意悠然地走过来,伴在了裴望琛身侧,看见被英生搂在怀里的温琅,也并没有露出一点诧异颜色,“呵,温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温琅微微点一点头,是,又见面了。

这个明丽女郎,长袖善舞,再尴尬场合,也可以面带微笑,全不放在心上。

相比之下,自己甘拜下风。

“温小姐有时间,和英三公子一起,赏光一起同我们吃饭。”姜莉娴雅淡定,似浑然不觉得三人之间教人窒息的张力。

温琅极无力,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叫人一起喝茶吃饭?难道不会消化不良?同不愿意相处的人在一起,温琅一点食欲也无。

“有机会罢。”英生纯粹说场面话。

“望琛,我那边有几位世伯,想介绍给你认识。”姜莉向温琅英生微笑颌首,“失陪了。”

然后轻而坚定地拉着裴望琛走开。

直到裴望琛姜莉的身影走远了,温琅僵直的身体,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是不是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英生牵起温琅有些凉意的手。

温琅摇摇头,“英生,我累了,我想回家。”

“我送你。”英生立刻答应,没有一点犹豫。

“这怎么可以。”温琅连连摆手,“今天是你妈妈生日,你怎么可以走开?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傻女。”英生伸手刮一刮温琅鼻尖,“我姆妈不过是借过生日,找一班老姐妹们聚一聚,要看儿子,她哪天看不到?”

温琅苦笑,“对不起,英生。”

她只想着如果英生的父母兄姐会怎么对待她和英生一起出席这件事,完全忘记,会在英家遇见裴的可能性。

而且,虽然时隔将近四年之久,总会有人记性奇好,记起关于她的过去。

她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令英家面上无光。

英生知道温琅心思,笑,“走,我们从花园角门偷偷溜走。”

溜走的两人并不知道,英家的花园里,终于有人想起,为什么英三公子的女伴看起来那么眼熟。

“那个女孩子,不是裴家的三儿媳妇吗?换衣服被狗仔偷拍的那个?”

“怪不得刚才裴三少看见她,脸色那么差!”

这样的耳语如星火燎原般,迅速传了开去。

“简直太丢人了!”裴夫人回到家里,将手中缀满紫色珍珠的手袋掷在沙发里。

裴父叹息,“你就让他们去罢,年轻人分分合合,今天爱得死去活来,明天一拍两散,各觅良配,你管不了的。”

“爸,我新得了一罐武夷白鸡冠,据说不在大红袍之下。大红袍的牌子已经做烂了,可是白鸡冠却保持了品质和特色,走走走,我们品茶去。”

裴大少伙了父亲向书房而去,临走前向妻子眨眨眼睛,示意母亲就交给你了。

裴大少奶奶微笑,点了点头。

等裴家父子相偕离开客厅,裴大少奶奶亲自去泡了一壶花草茶出来,斟了一杯双手奉到婆婆跟前去,“姆妈,喝杯茶,消消气!”

“消消气?!”裴夫人捏紧了沙发扶手,“你叫我怎么能消得了这口气?姓温的跟瘟神有什么区别?走到哪里都阴魂不散!”

“至少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半。”裴大少奶奶笃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望琛和姜小姐走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不少叔伯阿姨都夸姜小姐举止有度,进退得宜,落落大方,还说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呢。”

裴夫人叹息一声,“真的?那倒是好事,时机成熟的话,就催望琛和姜小姐赶紧把婚事办了罢,望琛都三十二岁了,过了年都三十三了,年纪也不小了。”

“可不是。”裴大少奶奶浅笑,“等弟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些旧事,就真的都揭过去了。”

“可是——”裴夫人眼里露出狠绝颜色,“那姓温的到底是个隐患,她要是真进了英家的门,时时刻刻在英家跟前吹风,早晚要坏了我们裴家的事,决不能让她如意!”

裴大少奶奶垂睫,啜了一口花草茶,等着婆婆接下来的话。

“反正她现在同我们已没有关系,去找人翻一翻故纸堆,把她那些丑事都抖落抖落,也好教英家知道她的底子。”裴夫人恨恨地扭了一把沙发扶手。这个温琅,还真有点手段,迷完了她家的望琛,得着一大把赡养费,转背又把英三迷得晕头转向。

“知道了,妈。”裴大少奶奶嘴角噙笑,眼神沉冷。

第四十一章

对于即将掀起的风暴,温琅并不是懵然不知,只是有更多事在等着她,使她来不及准备。

英夫人生日过后,一纸恢复营业的通知交到温琅的手里。通知里明确并未在检测中检查出不符合卫生规定的物质与菌群,不过还是提醒食肆要注意食品卫生安全,以迎接即将到来的世博会。

温琅接到通知,心中百感交集,有释然,也有委屈,更多的是一股干劲。

温琅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家的孩子受了别人的诬陷,有冤无处诉,虽然明知孩子的清白,她却百口莫辩一样,忽然有一天有关方面还了孩子一个清白,那些委屈却多多少少还留了一点在心头,然后憋着一口气,要把这件事做得更好,教那些在她家孩子背后偷偷看笑话放冷箭的人知道,她和她家孩子没有被他们打败。

看着在食肆里前前后后忙碌的温琅,君君捧着有些凸出来的小腹,对一旁的小丁说,“琅琅这傻孩子,你看她高兴的。”

小丁微笑,“温蒂刚开始把食肆办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起早贪黑。我从没有听见她叫过一次苦。”

君君叹息,“她从来都是这样,有苦也不知道倾诉,只晓得往肚皮里咽。”

“所以才更需要我们在她身边啊。”小丁朝君君眨眼睛。

“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把报纸杂志藏起来了?”小丁一边将收起来有一段时间的白围裙统统扔到天井边上的水斗里去,一边小声问坐在铺了软垫的藤椅里的君君。

君君看了一眼正在阳台上晒明太鱼干的温琅,“不会太久。”

那天英生送了温琅回来,在食肆里吃了晚饭才走。等次日小丁开门去取了报纸,八卦新闻里已经有英三公子携神秘女友出席母亲七十寿宴这样比较中规中矩的花边新闻。

只是由于同时收到了食品卫生监督部门的书面通知,食肆可以恢复营业,所以温琅一时激动忙碌,也没有顾得上看报纸。

等到晚间,君君和小丁也刻意回避了娱乐新闻,所以温琅此时还对外间沸沸扬扬的花边新闻一无所知。

“同女明星傍富二代亦或者秀手上鸽子蛋大小钻石戒指的新闻相比,琅琅这一条倒真真没什么。”君君不自觉地抚摩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克拉钻石戒指。

“切!”小丁不以为然,“钻石再大再闪烁,也掩饰不了眼睛里的黯然。”爱情逝去,一切钻石珠宝也弥合不了心灵上的伤口。

君君拍一拍小丁肩膀,“好孩子,你悟道了。”

小丁耸一耸肩膀,“嘴巴上潇洒而已。”

这时温琅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告示,打算贴到门外去。

“放着我来!”小丁“噌”地过去,接过温琅手里的A3纸头,“你和君君姐坐一会儿。”

看着小丁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外去了,温琅朝君君一笑,“她这算不算是寄情于工作?”

“等她找到新的恋情,你看她下班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君君笑眯眯。

“我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温琅伸手摸了摸君君的颈背,微微有点汗津津,“别在风口坐着,免得感冒,孕妇最怕感冒。”

“知道了,老妈子。”

小丁拿着纸头到了门口,揭去纸背面双面胶上的胶条,对着大门左右比量。

“贴这里?贴这里?不行,这里太低了,不醒目…”小丁自言自语。“还是贴上面比较好…有个梯子就好了…”

蓦然自小丁身身后伸出一只黝黑健壮的手臂,抽走小丁手里的A3纸头,随即低沉的声音在小丁耳边响起,“你想贴在哪里?”

小丁只觉得这把声音低沉醇厚得让人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忙回头,顿时望进一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去。

“小曹主任?”小丁有些意外。

平顶头肌肉男小曹主任看了一眼纸头上的内容,微笑,露出一口白牙,“恢复营业了?那太好了!街道里的老先生老阿姨已经反映过好几次了,说新的外送食堂的伙食不称心,肉不够嫩,菜又太老,味道不佳。居委会还想着如果你们食肆再不恢复营业,就要去食品卫生监察部门反映一下群众的呼声呢。”

“谢谢你啊,小曹主任。”小丁指了指大门边上略高一些的位置。

小曹主任只伸长了手臂,便将告示贴到了小丁指定的位置。“温小姐在里头么?”

“你找温蒂什么事?”小丁斜了小曹主任一眼。

“公事而已。”小曹主任看着剪短了头发的小丁,忽然天外飞来一句,“你剪短头发比长头发好看。”

“啥?”小丁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小曹主任却不再多说什么,大跨步走进食肆的大门去了。

温琅听了小曹主任的来意,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让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