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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芙卡是一个新兴的意大利高端服装品牌,大概几周前她就听说,他们有意在中国寻求丝绸制品的供货商。对于这块肥肉,星澜、卓晨以及另外两家公司可都是虎视眈眈。而目前看来,又以星澜和卓晨赢得这个机会的可能性最大。

黎邵晨闻言浅浅一笑,眼睛里饱含深意:“钟小姐对于星澜,可真是忠心耿耿。”

钟情微微扬起下颌:“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是星澜的员工,代表星澜说话也没什么错。”

黎邵晨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我很期待,过了今天,钟小姐还会以此刻的立场与我对话。”

钟情眼神一变:“黎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恰在这时,一曲终了,黎邵晨松开手臂,朝着她微一颔首。

眼看着人转身走远,钟情抹不下面子硬去追,却因为对方若有所指的话心神不宁。

轻盈的音乐声再度响起,同时传来众人的鼓掌叫好。钟情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石路成再度站在台上,旁边还站着浅笑盈盈的石星。压抑一天的不安和烦躁在这一瞬间涨到顶点,钟情的脸上却木愣愣的,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哪怕李茶走到身边小声地跟她讲话,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眼睁睁看着石路成在台上说了什么之后,在众人的鼓掌和欢呼声中,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拾级而上,走到台子正中,和石星并肩站到一起。

他们两个今天都穿着白色系的衣裳,石星模样清纯靓丽,身着一件香奈儿珍珠白色花苞裙,柔顺的长发上还别着一枚水晶发卡,整个人如同一枚光泽耀眼的明珠一般,静静地不说话,也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眉目清浅,气质儒雅,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甫一上台就引起许多年轻女孩的关注和讨论。

连李茶都用赞美的语气说:“哎,你家陆河长得就是好看,穿白色西装真是帅爆了!”紧接着又小声犯起了嘀咕,“今天也怪了,陆河怎么总跟石小姐还有石总站一块,要站也应该是钟情姐啊…”

钟情看着石路成站在台上,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话,旁边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好像在起哄。石星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挽起陆河的手,那目光似有若无地朝着她看过来——如同针尖,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钟情回过神,才发现李茶抓着她的手臂,一直在小声问:“钟情姐,钟情姐…你答应我一声,你别吓唬我啊!”

钟情“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音特别沙哑:“刚刚石总说什么了吗?”

李茶也觉得浑身发冷,却还是先摸了把钟情的额头:“钟情姐,你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钟情抓开她的手,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他说了什么?”

“钟情姐…”李茶见她目光失焦,额头隐隐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不禁又焦急又心慌,可也知道她此时此刻大概整个人都蒙圈了,才会从自己这儿执着讨要一个答案。而自己,即便只是那个重复别人话语的人,却觉得每吐出一个字,都残忍得厉害:“石总说,石星和陆河今天订婚。婚礼就定在小年夜,那一天公司原本不放假,但因为他们俩订婚,会特意给大家多放半天,欢迎公司的人去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

这就是今晚所有人,包括她和李茶在内期待了一整晚的惊喜。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很多时候,当你信心满满揣着梦想冲进战场,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钟情有些木然地想着,她今晚并不是奔着梦想和胜利来的,她只是来参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司年会,年会上有自己的领导、同事、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爱人,可怎么才不过一转眼的工夫,自己就被一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呢?

钟情转过脸,目光直直看向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却见他微微蹙眉,恰好收回望向这边的视线。他大概很嫌弃自己还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吧,或者是在担心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起来,让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钟情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投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孩。

此刻的石星,真如她的名字那般,成为今天晚上万众瞩目的耀眼新星,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从容地接受周围人的祝福。

“钟情姐,我送你回家。”李茶的眼睛里透着担忧,语气却很坚决,“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还非要拉你参加这个晚会。现在看来,不参加也没什么。”

钟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划开手机开始拨打某个号码,铃声只响了三声,就被对方挂断了。钟情再拨,听筒里传来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钟情突然松开手,用了整整四年的手机落在地上,声音淹没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半点动静都没传入耳中。就好像她辛苦经营四年的爱情,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的时候,也静悄悄地没一丝声响。

Chapter01 光影流离

或许人有时是这样的,

用得久的东西,

并不是心里多喜欢,

而是时候长了,

慢慢成了习惯。

钟情病了。

跟公司告了病假,顺便把积攒两年的年假也一起用了。这期间,除了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来电话问候,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

周六的清早,门铃却破天荒响了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李茶几乎认不出她的模样:“钟情姐,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烧已经退了,没吃药也没打针,纯粹靠被子和热水,发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最终退烧的那一天,她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也觉得镜子里那个人陌生得厉害。苍白,消瘦,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拼命燃烧过,最终又伴随着来去匆匆的病毒一起消失了。

房间很小,但胜在整洁干净。钟情坐在沙发上,端着李茶从家里带过来的鸡汤,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

李茶就坐在她对面,眼看着钟情喝完一碗鸡汤,又就着白饭吃掉大半鸡肉,这才开口:“钟情姐,你不在公司这一周,公司都在传…”

钟情不明所以地抬头。

李茶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公司都在传,你之前一直在追陆河却没追到,知道他和石小姐好了之后,还曾经想从她那里撬走她的未婚夫,所以宴会那晚你才会当众晕倒…”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股脑地说道,“钟情姐,其实要不是你告诉我你跟陆河好了那么久,平时真看不出来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们两个瞒得也太严实了。现在公司里风言风语传得厉害,我看即便现在咱们把所有真相捅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钟情没有讲话。

李茶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钟情姐,你心里怎么想的,找不到别人说,就跟我说说吧。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钟情抬起眼睛看她,就见李茶双手抓着背包带,语气有点落寞地说:“你还记得我之前总说起的那个男朋友吗?其实从前我总说他对我的好,但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他在临毕业时被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撬了墙脚。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后来我妈实在看不下去,才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到星澜上班…”她偷偷看了一眼钟情,最后如同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挪到钟情身边,抱住她的手臂,小声哭了出来:“你要想哭就哭吧。这种事别人不懂,可我知道,别人都说他不好,可他也曾经对我好过的啊。”

钟情原本喝了鸡汤,吃了白饭,生锈一周的身体好像终于活了过来,被李茶这么抱住胳膊哇哇大哭,一时间只觉得鼻子发酸,却还是忍不住笑着说:“你是双鱼座的吧?”

李茶哭得正心酸,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问话,抹着眼泪抬起头看她:“呜…钟情姐,你,怎么知道?”

钟情看她哭得当真投入,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脾气好,心肠软,还对抛弃你的前男友旧情难忘,不是双鱼难道还是天蝎?”

李茶点点头,颇觉有理,被她这么一转移话题,也忘了哭了:“那钟情姐你是什么星座?”

钟情静了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她:“这一周都没怎么见你给我打电话,公司是不是忙得一团糟?”

李茶瞬间睁大眼睛:“可不是!还说呢,本来那天我送你回家,第二天就要来看你来着。我还跟我妈打好招呼,说让她在家炖点滋补的,我好每天给你送过来。”说到这儿,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妈一直都知道你,我到公司第一天就犯了错,还是钟情姐你帮我解的围。后来我妈知道咱俩越来越好,就总念叨着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可你之前一直说没时间…”

李茶提到的解围,钟情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怎么一回事。李茶当时第一天到公司,被其他人支使去打印资料,却赶上打印机出毛病,被公司的同事好一顿数落。正巧钟情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蹲在那忙活一会儿,连维修工都没叫,直接把打印机弄好了。弄好之后,还好心地告诉她,对于打印资料,每个部门的具体要求都不一样,该双面打印还是单面,需不需要装订在一起甚至弄标签,最好事先先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这样一件事,对于钟情不过举手之劳。对于李茶,却是毕业、失恋、找到新工作之后,得到的第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后来,李茶被调到钟情所在的部门,两个人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一起工作、一起加班、一起吃饭聊八卦,彼此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钟情性子偏冷,李茶偏偏是个热闹的脾气,相处得久了,倒也彼此互补。就钟情和陆河恋爱多年的事儿,一直避着公司领导和所有同事,却从没瞒过李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宴会那天起,李茶每每想起此事,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总想为好友讨回公道。

思及往事,钟情忍不住微笑:“那等过几天,我就去你家拜访叔叔阿姨。今天真多亏了你的鸡汤,让我吃了一顿饱饭。是阿姨的手艺吧?汤炖得很香很浓。”

李茶摇摇头:“没有没有。这次真是我不好。本来说好第二天就要过来给你送东西来着,可是钟情姐,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公司简直闹翻天了!”

“怎么了?”

李茶说起来,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前一天石总刚在晚会上宣布完喜事,再加上咱们最近拉来了大笔投资,本来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可是第二天,石总在办公室突发急性心肌梗,被送到医院去紧急治疗了!”

本来还以为李茶是小姑娘没经过风浪,所以才一点小事都当成了不起的大事来说,可听到这儿,也把钟情惊了一跳,连忙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石总就被送进医院了啊。公司原本什么都是石总说了算,开会、签字、出差,都需要经过石总同意。结果石总突然发病,全公司都乱套了。”李茶说起来也很郁闷,“再加上在那之前,钟情姐你还请了长假,你根本想不到,这一周大家伙儿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难想象。正如李茶所说,星澜虽然是老公司,但一直规模不大,管理体系也比较老化,各部门的分工定位都不明确,还是过去那种什么都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制度。石路成突然心肌梗住院,星澜就如同一盘散沙,连个日常的决策人都没有,如何能不混乱?

如果她这时在公司,或许还能帮上不少忙,可恰巧在这之前她就请了长假…不是钟情自大,她来星澜三年,虽然职位还没有坐到总监的位置,但已经是业内公认的石路成的左膀右臂,如今没有她在公司压阵,公司那群人忙活成什么样,可想而知。也难怪李茶说一直忙到周末才抽空出来探望她。

“钟情姐…”李茶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还打算回星澜吗?”

钟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有想好。”

“我懂。”自从旁观钟情和自己有着同样惨痛的情感经历,李茶每次望着钟情的眼睛里都满满写着三个大字:我懂你。

她兀自沉寂了一会儿,才又说:“钟情姐,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但我其实好奇很久了,为什么你和陆河在一块,从来都不跟大家说。石总虽说有点古板,但从来没说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更何况你和陆河本来也不是一个部门的…”不等钟情回答,她又飞快补充道,“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我想洗个澡。”这一次,钟情没有沉默太久,她抬起头看着李茶,“今天真多亏了你,小茶。我想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然后你陪我一起去逛逛街吧。”

“好哇!”李茶高兴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眼表,“其实现在还很早哎,要不钟情姐,咱们俩一起去郊区玩一圈吧!”

钟情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李茶来得早,喝过鸡汤又聊了会儿天,才八点半左右。如果去郊区玩一趟,周一早上再回来,也确实赶得及。

去远一点的地方走一走,也确实符合钟情当下的心情需求,她点点头:“那我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嗯!钟情姐,你慢慢收拾,我也回家拿两件换洗衣服,待会儿正好让司机送咱们过去!”

送走李茶,一个人回到卫生间放了一缸热水,钟情往里面放了一颗薰衣草味的浴球,脱掉衣服,整个人浸到水里。薰衣草的味道,刚开始接触会有点闻不惯,并不是想象中那种纯粹的花香,反而有点草药的香气。但是用得时间久了,钟情也渐渐喜欢上了。睡不着觉的夜晚,她总会泡一杯薰衣草茶,闻着香气就觉得心神都平静下来。

或许人有时是这样的,用得久的东西,并不是心里多喜欢,而是时候长了,慢慢成了习惯。而习惯总是最难戒的。

离开公司已经一周的时间,钟情每天不是喝热水、看电视,就是在睡觉。都说发烧让人脑子糊涂,可她却越烧越清醒,像现在这样浸泡在香气氤氲的热水里,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过去的情景。

她和陆河相识六年,相恋四年,最早的相识并不是许多人以为的校园,而是在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那天午后,下着大雨,她下了公交车,为了抄近路回家,就选了横穿公园的那条小径。快走到公园门口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她一路走,耳听着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一棵大柳树下看到了小孩的影踪。

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大辫子,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正站在树下呜呜地哭着。旁边蹲着一个穿白T恤的年轻男生,手里的伞几乎全都撑在小女孩的头顶,一边还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钟情走到跟前,就听到那个年轻男生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要噜噜…”

“噜噜,噜噜是什么?”男生微微皱眉,看起来有点费解。

“噜噜是她养的一只小狗。”钟情认出小女孩是住在自己那栋楼的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莎莎,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噜噜丢了…”小女孩哭得直打嗝,“我找不到它,妈妈…妈妈会说我的。”

钟情摸到小女孩的额头发烫,连忙说:“妈妈不会的。你先跟姐姐回家好不好?莎莎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她怎么了?”男生转过脸,仰着头看她。

钟情这才将视线移到男生身上,他蹲在那里,仰着脸看他,俊秀的眉微微蹙着,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忧。

就是这样的眼神,以后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梦里…在她生病、难过、无助地哭泣时,陆河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把她摁在怀里,轻声安慰。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依旧清楚地记得,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下着大雨的公园,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周围尽是蒙蒙翠色,还有后来被他抱在怀里的红裙子小女孩。以至于很久之后,回忆起两人初见的情景,钟情压根儿不记得自己穿的哪条裙子、梳着什么发型,最后还要靠陆河浅笑着娓娓道来。

那天把孩子安全送到家,两个人准备道别时,才发现陆河不久前刚搬到钟情家隔壁的那栋楼,清河镇地方小,人口也少,算来算去,两个年轻人倒成了一对新邻居。

再之后,两个人寒暑假回家的时候,总会在小区里碰上面。次数多了,便各留了联系方式。钟情在平城念大学,而陆河就在离家不远的吴郡市区,渐渐地两个人联系的时候多了,相处起来倒有点像网友。

两个人真正走在一起,是在大三下学期的事了。彼时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尽管相隔千里,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暑假陆河和几个朋友一起到平城旅游,钟情热情地做起了导游。爬香山的时候,钟情走在前面,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滑倒,陆河机敏地从后面托住她的身体,顺势拉住她的手。

而在那之后,他拉着她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一年半后,陆河成功考入钟情所在学校的研究生,而钟情已经进入星澜工作一年有余。再之后的两年,陆河即将升入研三,学校正事不多,他便也进入星澜工作,成为钟情的同事。

对外,他们仅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校友;对内,他们却是彼此相恋、相守四年的情侣。如果不是一周前的那天,她在卫生间听到同事议论他和石星的种种,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石路成在晚会上宣布他们即将结婚的消息,恐怕直到今时今日,她还会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

相比陆河的背叛,更让钟情无法接受的,是他完美无缺的隐瞒和欺骗。请假在家的这一周,意识模糊半梦半醒之间,她总会神经质地突然惊醒,然后大脑开始巨细靡遗地回放两个人相处至今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陆河进入星澜这一年的种种。

陆河和她并不住在一起,因为还没有毕业,他至今仍住在研究生院的宿舍;而她却从两年前就租住了这所小公寓,每天都是一人独居。只有到了周末,陆河才会过来,两个人一起做饭、看电影,更经常的是一起出去逛街轧马路。

没有半夜打来的电话,没有遮遮掩掩的交谈,更没有别人似有若无的暗示…论坛和微博总结的那些方法,放在她和陆河身上却偏偏没了普遍适用性,完全不起作用。整整一周的时间,钟情想破了脑袋,就是找不出任何能够证明他出轨的蛛丝马迹。

喝了李茶送来的鸡汤、又泡了一个温暖的泡泡浴之后,百病全消的钟情一边吹头发,一边开始强迫自己正视一个事实。她自诩智商一等,却在和陆河相恋这件事上栽了大跟头。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回忆和找证据,因为陆河和石星两个人已经用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如果放不下这件事,她就应该去找陆河问个明白,这比自己在这儿苦苦寻找蛛丝马迹高效多了。如果她彻底放下了,就更不应该在这里自我折磨,哪怕现在派福尔摩斯来陪她循迹追踪,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陆河已经走了,并且很快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端正态度的钟小姐觉得自己精神抖擞,换上黑色鸡心领毛衣,外面又套了件酒红色的羊绒连衣裙,搭配黑色大衣和高靴,站在镜前也算得上时髦大气。她捋了捋披散开来的大波浪,突然觉得脖子空空如也,怎么也该搭配一件亮闪闪的首饰才合适。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小小的首饰盒,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心形的玫瑰金吊坠。

她把坠子拿出来,发现背面刻着的“L?Z”字样,已经有点模糊不清。毕竟不是品牌店的东西,长时间不戴,有点脱色也是正常。钟情把坠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开始时还是冷静克制的,到最后手指摩挲着那个中间的小小心形,突然之间崩溃得大哭出声。

这枚心形吊坠是今年年初过生日时,陆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钟情清楚地记得,那天送礼物的时候,向来儒雅克制、风度翩翩的陆河破天荒地哭了。他帮她戴上项链,单膝跪地跪在她面前,捧着她的双手说:“这条项链不是什么品牌的,但是我寒假打工挣的全部工资。等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买黄金的、铂金的、钻石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项链,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回想起那天晚上陆河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眼睛里闪耀的泪光,钟情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他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那个为一个陌生小女孩打伞的善良大男生,是那个走在山路上小心拉住她的手却忍不住红了耳朵的羞涩男孩,是那个在冰冷夜里担心她会不喜欢礼物而忐忑下跪的年轻男人…他在她的记忆里陪伴着她走出了这么远,可为什么一个眨眼的工夫,就什么都变了。

那天站在台上和石星手臂相挽的男人,纵然清俊秀雅、风度翩翩,却不是她记忆里的陆河。他们把她的陆河弄去哪儿了?

整理了七天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在看到一枚项链坠子时顷刻破功,土崩瓦解。

李茶兴致勃勃背着小包摁响门铃,拉开门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精心打扮、又满脸狼狈的钟情。她同情地望着钟情肿成两个核桃的双眼,轻声建议:“要不…咱们今天还是待在家里吧。”

钟情已经转身去拿自己打包好的行囊:“没事,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这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存留着她和陆河的回忆,如果她还想好好活着,那多一秒钟她都不能再待下去。

Chapter02 平城之冬

这世上,

并不存在一方单独为另一方全身心付出且又

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

冬季的平城并无太多景点可以消遣,好在有专车接送,两个年轻女孩可以在出城的路上慢慢商量。

李茶的母亲得知两个女孩结伴出行,特意嘱咐司机在路上多做关照,务必保证两人的人身安全。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也姓李,在李茶父亲的手下干了二十多年,说起来也算是李茶的半个长辈。见两个人都没主意,司机老李便提议:“小姐,钟小姐,这个季节可以去东郊滑雪,顺便泡温泉,吃一吃那边特色的全鱼宴。”

“哎,这个好!”李茶也来了精神,“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泡过温泉了。”

钟情却有些为难:“我不会滑雪…”她自小生长在南方小镇,来到平城后,每日都在为未来和梦想打拼,偶尔有了闲暇,也都把时间分摊在与陆河的相处上,偌大的平城,许多经典和好玩处她莫说前去,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里有教练专门教,不难!”老李笑呵呵地说,“说起来,我们小姐也不太会滑,每次都要狠狠栽几个跟头才肯回家。”

李茶登时有些窘,瞥到钟情脸上的愁色,也顾不上面子,干脆拿自己逗闷子说道:“对啊!反正我也不太会,到了那儿就是瞎玩呗!”

钟情见两个人都兴致勃勃,便点头答应:“那咱们就去滑雪吧。”

周末的清晨,出城车辆颇多,车子一路走一路堵,到了某处更看到远处架起了黄色的隔离带。

“怎么了?”李茶到底是小孩脾气,看到有热闹就摇下车窗,抻长脖子向外看,“李叔叔,前面是出车祸了吗?”

“有可能。小姐还是把车窗摇上,注意安全。”老李仔细叮嘱过李茶,才解释说,“前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否则不会堵得这么厉害。”

车子几乎一路挪动向前,比之步行也快不了多少。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钟情和李茶两个人挽着手臂,坐在后座,渐渐都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间李茶又把车窗摇下,一面拍着钟情:“钟情姐,你看那个人是谁!”

钟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路边零星站着三两个人,旁边还有交警问话,细一打量,其中一个男人侧面朝着她们,穿着灰色休闲外套,单手插着裤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姿态,脊背却挺得笔直,正是前不久才在晚会上见过的男人。

“黎邵晨…”钟情念出他的名字。

一旁李茶却很兴奋,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我记得那天晚上他还邀你跳舞了!钟情姐,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钟情骇笑,脸上的表情几乎僵住,显然对李茶的无端揣测惊吓不小:“乱讲,我跟他一点儿都不熟。”

说话间,钟情又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却见那个两人谈论的对象正朝着车子方向走来,脸上挂着一贯让人讨厌的笑。

李茶很快也发现他朝着这边走来,掐着钟情手臂小声嚷嚷:“他过来了!”

前面老李听到两个人的动静,发问:“小姐,钟小姐,是认识的朋友?”眼看前方车子缓缓开动,他说,“这边讲话不方便,要不我把车子停到应急车道吧。”

钟情还在犹豫,李茶却已经拍了板:“开过去吧!”一边还朝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走过来了。

很快,车子在外侧车道停妥,李茶和钟情先后下了车,就见黎邵晨并另外两男一女一同走了过来。

黎邵晨走在最前面,便为几人作介绍:“这位是钟情,李…”

李茶在旁边飞快地接道:“我是李茶。”一边说着,还俏皮地歪头一笑。

黎邵晨也回以一笑,又指着身旁几人道:“这是我们卓晨的正牌老总,萧卓然。这位是他女朋友姜如蓝,这位是展陆。”

几个人相互问好,钟情见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位女士相随,联想起之前看到交警问话,便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按理她和黎邵晨算不上熟稔,这人虽然总是一张笑脸,也是个知晓分寸的,不会无缘无故半路遇上就往上贴。

黎邵晨扯着嘴角笑得有点无奈:“被后面的车追了个尾,有点儿严重。”钟情和李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车辆已经被拖到一边,好好的一辆咖啡色沃尔沃,车子后部被撞得屁股瘪进去一块,可怜兮兮地缩着尾巴蹲在一边,那情形可远不止是“有点严重”。

钟情和李茶几乎同时说出声:“人没事就好。”

对面站着的女孩也朝着她们两人笑笑:“是啊。幸好邵晨的车技还不错。”

钟情无声地微微挑眉,真没想到,和几个朋友出行,黎邵晨还要担当车夫角色。

黎邵晨仿佛知道她为什么挑眉,朝着她挤了挤眼,笑着道:“周六一大早,两位小姐这是往哪里去?”

这一次老李先说话了:“黎先生是想搭车吗?我们小姐和钟小姐打算去东边滑雪场。”

黎邵晨惊喜地展眉:“那正好!我们本来也要去那边,听说那边山里新开辟了一处温泉小镇,还可以吃全鱼宴,我才说带着我们萧总和嫂子去玩一趟!没想到出门不利啊!”说着,他将目光投向钟情,还露出一抹有点可怜兮兮的惨笑来。

老李这一次没有发话,而是把话语权交给了李茶和钟情。

站在黎邵晨身边的男人面容俊美,却一直没什么表情,到了这时才开口道:“我们人多,本来不便同行,不过小如身体一直不太好,如果能够搭你们的车子先过去,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们三个人稍后再过去与你们会合,不会耽误几位太多时间。”

钟情认出这人就是黎邵晨口中的萧卓然萧总,听闻这人年纪轻轻,却已经退出平城商界,把卓晨全权交给黎邵晨打理,自己则与女友移居外省小城,提前退休过起了逍遥日子。今日一见,别的尚且不能确认,这疼老婆倒与传闻相当一致。钟情和李茶交换个眼色,两个女孩子本来就是外出散心,也无谓多出一个人同行。

李茶热情地招待:“那姜小姐就赶快上车吧。车里暖和些。”

萧卓然朝着李茶和钟情微微颔首:“多谢了。稍后在那边会合,大家一起吃顿便饭吧!”

钟情看出这人跟黎邵晨一冷一热,但明显这一位说话做事更为沉稳,道谢也是诚心实意,和李茶稍一合计,便说:“那好,我们就把姜小姐送到温泉小镇,中午大家一起用饭。”

黎邵晨的表现则更夸张,学古代书生那般朝着钟情和李茶的方向作了个揖:“小生在这儿代兄弟谢过两位小姐啦!”不等几人发笑,他自己已经正了面色,低声嘱咐老李,“路上注意安全。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