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狐狸人小鬼大,气定神闲地在女人圈里转了一遭,趴在多晴的怀里就不动了。小手搂着多晴的脖子,小嘴也在她脸上热情地“啾啾”献吻。那个叫蓝冰的假小子指着小狐狸的鼻子无比嫉妒,“何明若,你有异性没人性!再也不给你带巧克力蛋糕了!” 何明若小狐狸却无比淡定地嘟囔着:“漂亮哥哥,我要漂亮哥哥。”

原来何明若小狐狸最黏的是蓝冰还有他的舅舅林莜,如今见色忘义,又移情别恋上了纪多晴。蓝冰勾着幸月萱的脖子装哭,“阿萱,完蛋了,我已经知道你儿子带朋友回家吃饭你最害怕听见什么话了。”

孩子的爹俊美不凡稳若泰山,孩子的娘非常不感兴趣还是装作很感兴趣地问:“什么?”

蓝冰无比沉痛:“阿姨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

孩子的爹娘都对她的白痴习以为常。可是他们谁都没料到,在白痴这方面,强中更有强中手,多晴奇怪地问:“那还会不会留他吃饭?”

这不是重点好吧?!

李默然自始至终都没发一言,聒噪的她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问:“你对同性之恋怎么看?”

多晴说:“只要是真心相爱就值得尊重。”

李默然笑了一下,有些狼狈。在今天之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一瞬间她混乱了,心乱如麻,感觉自己瞬间就老得不成样子,再一个瞬间就腐朽成灰。

7

 纪多澜晚上接到李默然的电话,说是要好好谈谈,约在家里见面,强调是多晴不在的时候。他基本上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上午在路口遇见红灯,她一定是看见他了。这种事对她来说冲击肯定不小。

果真李默然的状况不是很好,不止不好,还满面的憔悴。他让她在客厅里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李默然本来笃定要问的,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脸,突然有种转身逃走的欲望。只是脚挪不动,从小就喜欢他,已经那么多年,或许已经喜欢也能成为一种无法控制的惯性,怎么都无法停止。

“今天上午,我看见你在车里跟别人亲热……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

李默然看着他,心里哭着叫嚣,快点否认啊,告诉我是我看错了,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输给了时间,因为多晴的陪伴比较久,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爱她。

纪多澜没否认,只是看着她,半晌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喝点水吧。”

“多澜,我是不是……”

纪多澜摇摇头,有些疲惫似的揉了揉眉心。

有种天翻地覆的绝望掩埋了她,好像天与地之间调换,什么都变了,这些年的期许也都变成假的。而小狼崽子试婚纱时笑着说很幸福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跳起来,“纪多澜,你马上就要跟多晴结婚了,还跟别人纠缠不清,而且还是个……男人!你竟然跟男人!

她目眦欲裂,不得不承认,纪多澜长得一张男女通吃的脸,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从起跑点上就输了。她曾庆幸自己是他的异性,如今为了这种优越感而悲哀可笑起来。

纪多澜拿出一根烟,“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从高中就认识,后来总在一起,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昏了头了,我们都没想过会变成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鬼打墙一样……”

“那……那多晴……你让多晴怎么办?”李默然觉得他很可怕,“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毁了她的一生吗?”

纪多澜愣了一下,形状姣好的唇噙着若有似无的雾。

“多晴什么都知道。”

李默然这才彻底傻了,跌坐在沙发上。

“多晴有爱的人,可是那个人不爱她,所以她也不爱他了。她说她大概不会结婚了,可是一个单身女人在社会上生活会很艰难的。而且我跟那个笨蛋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改不了了。你也知道这种关系会很辛苦,起码,我们不可能有孩子。而多晴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所以我们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他从小到大从没拿正眼看过这个妹妹。

一直到几年前他看见别人拍下来的地铁站的视频。他才知道,即使恨也好,讨厌也好,时间长了,也是一种震撼人心的情感。他看见她差点没命,觉得魂飞魄散。那时他才发觉,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多晴都是他生命里最亲密的人之一。

犹如一块强制移植到他身体表面的皮肉。

从那以后他开始关注她,学着慢慢爱她,看她受宠若惊,看她因为高兴而涨红着脸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看她收到他的礼物就像个小孩子般整夜睡不着觉一趟趟跑厕所。看她某天晚上躲在卫生间里赤红着眼睛,他觉得她很痛,在流血,可是他无法阻止那个伤口。

她笑着对他说:“哥,我以前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是因为我把喜欢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所以失去也在乎,因为我还有很多喜欢可以挥霍。可是这次我把喜欢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拿得太多了,都拿光了。可是他却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他说,“如果你看见他还能很理智地把喜欢一点一点拿出来,那就不是爱情了,那只不过是好感。”

他说:“多晴,原来你也是会哭的啊。”

【第七回】

我相信你和跟你在地起是两码事

可是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你,从前说的那些通通都失效,七零八落地散在风里。

1

老人们都说今年诡异,年景不好,百年难遇。以往四月份都是春暖花开,和风习习。本来白薯这块狗屁膏药缠着多晴去玉渊潭公园看樱花的。只是没想到一夜之间,北冰洋来的冷空气在西伯利亚转了一遭后成功变身,我国北方地区立刻天有异象,大雪纷飞。

多晴回家去拿外套,在大院门口碰见捂得像头熊的李默然的老娘。她正跟看门的大爷聊天,听见她喜滋滋的声音:那是我家丫头片子的男朋友,是个洋博士,长得也端正,刚刚来接她去山顶看雪景,现在的年轻人讲究罗曼蒂克。哪像我们以前谈恋爱就是写信,开头就是某某同志你好,跟特务接头似的。”

她只当听听,反正李老娘最不缺的就是话,可是也没几句是真的。

后来多晴和林嘉去总社开会,老头子是风雅之人,开完会带着几个人去茶馆里坐坐谈心。

多晴跟老头子接触不多,听说他年轻时就儒雅,年纪大了又多了点看透世俗的气质,往那里一坐,阖着眼,手持青竹茶杯小口抿着,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似的。

茶喝了一肚子,多晴起身去卫生间。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看见李默然正对着镜子哼着歌补唇彩。看见多晴立刻扶住额头,“唉,今天出门没看皇历,又遇见妖孽了 。”

多晴也满面黑线,“这地方真祥瑞,竟然引来乌鸦,你干什么来的?”

“我啊,约会,最近交了个男朋友,是个留洋归来的博士。唉,我去相亲十个人,八个是博士,这年头的有学问的都是上学上傻了,看来我这辈子注定要栽博士手里了,”李默然手里不闲着,又去补腮红,“走,去给你介绍一下。”

多晴没动,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我干吗,要想吃人啊。”

“……只是觉得你很奇怪,”多清看着她,“这次你太投人了,不正常。”

“真是个笨蛋东西,有什么奇怪的。我都奔三的人了,现在不挑男人,以后就是男人挑我了。我已经过了那种为了爱情冲昏头的年纪了,也该收心找个不错的男人谈婚论嫁。郑峰同志对我不错,而且他没脚臭口臭,好像也不打呼噜,也爱整洁,也挺浪漫的,”李默然笑了,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我不强求了,跟你一样。”

那个洋博士叫郑峰,个头不高,却彬彬有礼很有耐心,长得也不错。多晴本应该替她高兴的,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

茶馆里的热气让人头脑发昏,她干脆蹲在门口捧着下巴吹冷风。

然后她看见一双帆布鞋停在她面前,鞋面是手绘的漫画人物,鞋号是四十二码。顺着鞋往上看,牛仔裤是挂在衣柜里他最喜欢的某个她总也记不住牌子的纪念版。只看脚就知道是他,因为那年她在东京走失,也是这样看着他的脚,怕是这辈子都记得他的形状。

那双脚的旁边还有一双高跟皮鞋,多晴站起来扒扒头发。他的外套帽子上圈着毛茸茸的大兔毛领,付云倾水润的眼睛里都挤满了笑:“老头子又带你们来喝茶了啊?”

“嗯,我出来透气,你呢?”

“几个朋友来老地方聚会,都是跟老头子学的毛病,”付云倾继续笑着看她,姿态从容不迫,“你不进去吗?”

多晴对他不感兴趣,转头看他旁边的女人,嗯,是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脸上是烟熏妆加烈焰红唇。那个女人伸出手来,尖利地涂上了黑色的指甲油,像黑山老妖,“小云的朋友啊,你好,我叫安静。”

她下意识地把手藏在后面,还后退了一步,严肃地绷着脸。

安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不过她不傻,干笑两声,“哎哟,别误会,我跟小云可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他喜欢的类型是介于萝莉与正太之间雌雄不分的长相,最好豆芽菜身材,可不像姐姐这么风生水起的,他有恋童癖的。其实你就挺合适,不信你就去看看他的前女友,在海棠社工作叫纪多晴。不过能讨小云喜欢的,多半也是个变态。

……

纪多晴嘴角抽了抽,“我很变态?”

安静摇手指,“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纪多晴变态。”

这时从茶馆内传来林嘉的声音:“纪多晴,找你半天了,哥哥给你留了炸天妇罗,再不来吃就凉了……啊……小云和安静怎么也在……”

耳边仿佛传来民国电视剧的某个桥段,身段婀娜的姨太太甩着手绢,媚眼如丝,懒洋洋地笑:哎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当是唱得哪一出呐。”

安静傻了半晌,终究是脸皮厚,拉着从一开始就看戏的付大公子淡定地往茶馆里走。

本以为这出戏唱了个终场,没想到锣鼓点子打得紧,戏码一出接一出,让人有点应接不暇。

李默然刚唱完主角就换了付云倾,接下来出场的更是惊艳全场。

所有的人在这一天都聚集在茶馆,说狭路相逢也好,狗血缘分也罢,都是命运的棋子,由不得人。

林嘉说:“那个安静啊,你不记得了吗,小云他爸好朋友的女儿,野惯了,说话也疯疯癫癫口无遮拦。没事没事,多晴才不变态呢,哥哥爱你。”最近林嘉在恶补《红楼梦》,满脑子都是宝哥哥林妹妹的戏码

多晴搂住他的胳膊,眼巴巴地,“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天妇罗啊,我饿了。”

林嘉大笑着搂着狼崽子的脖子,揉乱她的短发。只是一抬头,愣住了。多晴觉得他的胳膊越收越紧,抬头见走廊灯光重影中站着个女人,她像是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在发愣。

跟多晴在林嘉家里翻出来的照片有些不同,以前她要丰腴些,像熟透的水蜜桃。而现在她很瘦,不知道是不是像现在的女人那样热衷于减肥,倒少了那种神采。这是让林嘉伤透心的女人。

多晴感觉到林嘉的身子僵得不能动,女人脸上慢慢浮起怜悯。

林嘉不是那种会掩饰的人,也不是能把感情藏住的人,他只会付出,不懂得收回,所以注定会受伤的。多晴的心里慢慢有了怒气,她不要,抛弃掉也就算了,再来露出假兮兮的怜悯,让人恶心。

女人带着满足慢慢地笑了,那是比冷淇更恶毒的表情。

多晴慢慢拉下林嘉的脖子,男人眉目清朗,是个帅哥就该风流倜傥,为了个不值当的女人失魂落魄给谁看。接着她吻住了林嘉的嘴唇,野蛮地咬着,手脚并用地趴在他身上。等分开时,林嘉满脸通红。

女人已经走了,失魂落魄的。

即使你不爱一个人了,也希望他永远地爱着你,看见你会失神,除却巫山不是云。多晴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真是贱人,还指望我们林大领导为她孤老终生呢,呸,也配!”

林嘉还是满脸通红,心中那点与旧情人偶遇的震撼完全消失殆尽,只觉得热气往上蒸腾,整个人都要熟透似的。

多晴说:“哥哥,去吃天妇罗。”

他不敢抬头,“哦。”

回廊尽头的人看着他们并肩离开,慢慢燃上一支烟。

果真是好戏连台。他慢悠悠地吞云吐雾,他是不是也该唱一出《移情记》了,算了,也够久了,也该死心了。

2

付云倾最近睡得很浅,可能是天气不正常,四月刚下了雪,楼下园子里的樱花全都冻死了。眼看着漫漫严寒,进了五月门槛却突然热起来,措手不及的,脱层皮都不够。他半夜开空调着了凉,热一阵冷一阵,身体好似在水中沉浮着。

客厅里的电话一响,他就醒了,起身接电话。

已经是中午,厚厚的窗帘将屋子隔绝得如同暗夜,父亲在那边问:“在睡觉?”

“爸爸,有事吗?”

“没事啊,没事就不能给儿子打电话了吗?”

付云倾笑了,“瞧您说的,爸,最近好吗?”

现在父亲开始没事就给他打个电话,说的都是不咸不淡的天气饮食。大概是两年前父亲与儿子之间说不出什么细腻煸情的叮嘱。只是他的话明显多了,不像从前那样几个月不联系,见了面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扮演着威严的父亲,一个扮演孝顺的儿子。都是深藏不露的演技派,嘴上说得再妥帖,心里也是冷清的,看谁高明。

而现在父亲老了,不像前些年还跟年轻女人纠缠不清。他现在清楚那些温清是用钱买来的,不像他的儿子会无条件地给他养老送终。

父亲叹口气,“还好,最近天气变得厉害老是腰疼,你也知道这南方的湿气不养人。你在北方也多注意,要是闲了就回来住些日子,让周姨给你炖点汤补补。”

“嗯,有空我就回去。”

“好,再回来就带个老婆回来,老打光棍也不是那么回事。男人终究还是要成家立业的。”父亲顿了顿,付云倾也沉默着,半晌又听见父亲的叹息,“以前是爸不好,跟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让你恨你妈,让你不要相信女人,现在想起来……你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老人的话音里哽咽起来,“……云倾,孩子,你快点好起来吧。”

付云倾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是冷还是热,耳边全都是父亲刻意压抑的抽泣声。那个一生都没有低头的父亲,在遭遇背叛也冷静地坐在那里跟母亲谈条件的男人,现在老得已经承受不住失去了。

他又笑了,声音空落落的,“爸,其实我正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本来准备下去带回家给你的惊喜的。”

那边立刻收了声音露出欢天喜地的姿态来,“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他觉得挺心酸,父亲硬气了一辈子,最后却也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头子了。幼时的他总觉得父亲就像一座山,是他会崇拜一辈子的英雄和偶像。记得小学的作文题目《我的爸爸》里,他在结尾写,爸爸很帅,我一辈子永远都爱爸爸。

一辈子和永远,也只是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

下午他又睡着了,晚上实在难受只好打了安静的电话。十点钟门门铃响,他打开门却是提着保温瓶的林嘉。

“还没病死啊,我以为能赶得及给你收尸呢。”

“还是饿死比较快,”他笑,“带了什么好吃的?”

保温杯里是熬的很厚的牛奶粥,香甜扑鼻,吃在病人的嘴里却跟糨糊差不多。他吃了粥,林嘉叫了他的家庭医生。只是吹空调感冒引起的发烧,吊上点滴温度就降了下来。林嘉看他好些,才在他耳边抱怨:“现在你跟安静倒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了,也不想着她是个女的,要是你死了,她搬都搬不动你。可是她没良心,着急去约会,就把我叫过来,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付云倾闭着眼呼吸均匀。

“你少给我装睡,最近为什么不理我,连喝酒都没时间。”

他依旧没睁眼,“只是忙。”

林嘉默默地看他半晌,突然哼一声:“其实那天你都看见了吧,那天以后你就对我不理不睬的。她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而且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结婚了,应该快发请柬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写给你。反正又不是你的女人,给我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付云倾终于睁开眼,冷冷地盯着他,“林嘉。”

他那席话也是负气,咬牙切齿的。

“你真该去照照镜子,说起她要结婚,你现在满脸的嫉妒,” 付云倾嗤笑一声,“为什么每次你都是晚了一步。”

林嘉像见鬼一样看了他半晌,“你疯了,你胡说什么!”

付云倾又闭上眼睛,他真的很累。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林嘉嫉妒又怎样,他什么都写在脸上,而自己心里嫉妒得发狂,也只是咬牙硬撑着而已。

次日林嘉到了社里,纪多晴咬着油条眨巴着眼睛凑上来,“付老师没事吧?”

他退了一步,不知怎么全身地不自在,脑子甲总能想起她热乎乎的嘴唇,顿时看都不敢看她,“没事了……哎,你怎么知道?”

多晴瞄着天花板,又去瞄打印机,再去瞄地上的蟑螂兄,嘴里的油条炸得像棉花。辉月社那边的编辑说付云倾病了要拖稿。萧漫今天早上来了又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是去探病。

她说:“大家都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林嘉想起那男人昨晚的恶毒,冷笑一声,”其实等他火化了你再知道也不迟,他怎么还不死。”说完就用力甩上办公室的门,一个上午没出来。 

几天后整个海棠社都在疯传付云倾每天开车来接萧漫下班的事。

听说是因为付云倾生病没人照顾,萧漫每天都去照顾他,又温柔又体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过纪多晴有自己的办公室,无法打入人民群众内部,自然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下班时她等电梯看见萧漫跟图书部的同事一起,电梯下来。萧漫穿了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多晴隐约听见她说:“是啊,我也觉得太贵了,可是他非要给我买啦。”

在社外看见付云倾,他的头发剪短了,露出线条优美的颈子,双目微垂倚在车边。

多晴愣了愣,觉得他随时都会向她招手,似笑非笑地说:”狼崽子,你傻愣着干什么?”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也没停下,至少去跟他打个招呼。

反正……再见还是朋友。

有宝蓝色的身影疾步走过去,笑声明媚,“云倾。”

“嗯,上车,”他打开车门,绅士地微微躬身,“安全带系好了吗?”

她猛地顿住脚步。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变成黑白的。

有什么东西从血肉中硬生生地剥离,多晴觉得自己身体某个地方在慢慢流血。

 

3

“……六栋的张检、刘律师……七栋的……哎,多晴,七栋的廖姨还请吗?”纪多澜清点着请柬,没听见回应,抬头见多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黑色的脑袋像只香菇,他叹气,“这丫头最近怎么越来越贪睡啊。”

坐在旁边用笔记本玩扫雷的斯文男人也叹口气,“不光越来越嗜睡,还越来越瘦,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僵尸新娘。”

纪多澜瞪他一眼,把多晴抱到房间里,她一沾到被褥就拼命往里面钻,像条蚯蚓样不安分。他调好了空调的温度,走出去看见那个笨男人又一次引爆了雷管,正对着纪多澜的扫雷记录长吁短叹。

“景信……”

“又要说什么混话?”

“我这么纵容多晴对吗?那孩子从小就想补偿我,因为我总跟她说,要不是她,爸妈就不会离婚,”他苦笑一声,“其实多晴哪里知道,就算没有她,我爸也是要找机会跟我妈离婚的,他早就出轨了,也是正好借个机会脱身而已。他刚离婚就娶了阿姨,有了素素。其实我心里都清楚,只是我非赖到多晴身上。所以……不是她亏欠我……是我欠了她的。”

景信转过头来,普普通通的眉眼,因为一个笑容而生动起来。

“果然是混话:既然那孩子不知道,就不要告诉她好了。就好比你坐牢坐了二十年,释放的那天突然被翻案说你是冤枉的,那才真是想死。我知道多晴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她想跟你结婚,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也需要一个已婚的名分吧。毕竟谁也不爱也不跟结婚在这个社会上是无法承受大众检验的眼光的。我没关系。反正我就一个人,连个家人都没有,连个叨念的人都没有。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家庭是所有人都盯着的,也需要这样一个名分的。”

景信说的这些他也知道,只是偶尔会因为自己少年时的幼稚冷酷而后悔不已。

他翘起眼角,漂亮得不像话,“你又是说的哪门子混话?谁说你没家人?我不是你哥哥?多晴不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