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响掰开她的掌心,笑说道:“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杨吱:......

她解释:“最近练吉他,长茧了。”

“我知道,我的吉他都让你弹松了弦。”

“嘻。”

斜阳照透了她洁白的衣裙,寇响低头看着她修长的腿,交叠在裙摆中,裙边儿镶着细碎花边儿。

夏风轻拂过发梢,他突然情生意动,拉过她的手吻了吻。

薄唇一抿,在她手背肌肤间留下一道温热的触感。

杨吱全身的血液冲向了脑门顶。

“哟!你俩!干嘛呢干嘛呢!一言不合就耍流氓啊,还牵手手了,啧啧!”

不远处沈星纬微笑着叨叨逼逼。

杨吱连忙缩回手站起身,脸红得通透,一溜烟儿跑开了,寇响拾起身边的篮球,手腕一抬,抛物线砸向沈星纬:“闭嘴吧。”

**

黑色的奔驰车边,乔思雪一直在哭,宋茉也没有上车,只对司机道:“姚叔,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朋友不开心,跟妈妈说我晚点回家。”

奔驰车开走了,宋茉递了纸巾给乔思雪,略有些不耐烦说:“别哭了,哭也没用,回去让你爸想想办法吧。”

乔思雪擦了眼泪,啜泣着说:“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家又不像你家,人脉广,我这次考那么差,肯定会被分到最差的班级,和一帮差生混在一起,男的都是小痞子,女的都是小太妹。”

宋茉皱眉道:“附中没那么多痞子太妹,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觉得,我要是分出去了,你肯定不会和我当朋友了,到时候我就没有朋友了。”乔思雪又大哭了起来。

宋茉却微微一愣,蹙眉问:“你真的...这样觉得,分班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肯定啊!到时候我混在差生堆里,还有什么脸跟你当朋友,怎么办茉茉,我真的不想走,呜呜。”

“你别哭了,晚上我们班群里商量一下,再去争取争取吧,现在哭也无济于事。”

送走了乔思雪,宋茉心头一阵烦闷,踢开了脚边的碎石,碎石滚了几米,落到一双帆布黑鞋边,被踩住。

她抬头,见徐嘉茂背着单肩包,手揣在黑色铅笔裤兜里,站在树边,默然不知伫立多久。

都听见了吗。

宋茉抬脚离开,徐嘉茂便走在了她身边,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呵——

“塑料姐妹。”

宋茉冷声说:“塑料也比你这个面冷心冷还毒舌的家伙好。”

徐嘉茂毫不在意地说:“至少我说实话,不像你,总是戴着虚与委蛇的面具,累不累啊。”

“没错,我是戴着面具。”宋茉突然顿住脚:“但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骗过他,我把真心送给他,却被他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了,现在,那个人还跑过来跟我说教,徐嘉茂,不觉得讽刺吗。”

徐嘉茂沉默了半晌,眼睁睁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华灯初上的街尽头。

他袖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连你的闺蜜都知道,阶级有鸿沟不能当朋友。

半生蹉跎,颠沛流离,你以一颗真心...

如何受得起。

**

那天晚上在地下酒吧来了好多班级和年级里的同学,因为Caesar和Mon约定好的这一场battle对决,今晚拉开帷幕,酒吧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徐嘉茂早就等在了酒吧的吧台,周围聚着好些个地下广场他的兄弟们,言谈举止张扬跋扈,一身的土匪气息。

而沈星纬这边,他时不时看看表,焦急地等待着。

五分钟后,穿黑色体恤的寇响走进了酒吧里。一进来便是满场的欢呼,齐声叫喊着他的名字:Caesar!

他没什么表情,左耳缀着一颗黑色的耳钉,泛着沉静的光泽。

沈星纬脑袋一偏,便望见了宛如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的杨吱。

果然是走哪儿都带着呢。

寇响将杨吱带到时绪和沈星纬他们边上,叫来服务生,给她点了一杯橙汁。

“你以前可是从不迟到的。”沈星纬对寇响说:“Mon早到了。”

“没办法,有人非得拉着我,把期末试卷的错误全部改正了才能出门。”

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挑起来睨向杨吱,杨吱乖巧地坐在高脚凳上,小口啜着橙汁:“你早点告诉我有比赛的话,我就不叫你改试卷了。”

主持人过来叫寇响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寇响让沈星纬裴青他们顾好杨吱,别把她弄丢了。

时绪瞥向杨吱的马尾辫子上系着那条红色的丝绒绳,笑说道:“有你Caesar的红绳护体,这场子里,可没人敢把她怎样。”

第45章 知音

杨吱终于从时绪的口中得知了关于红绳的故事。

时绪说, 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一年前的寇响可不是现在这样, 那时候他性格比现在暴躁得多,整个人阴郁又低沉, 走到哪儿, 那就是副极地低气压,满身的负能量。也不像现在这样写歌, 每天晚上混在酒吧里,喝酒抽烟打牌,再不然就是跟人打架,特别浑。

沈星纬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也扒拉开了。

“后来一天晚上, 酒吧里来了个妹子, 个子小小的, 长直发,一双黑亮的眸子跟星星似的,就像日漫里走出来的小萝莉。”

时绪鄙夷道:“你就关注人家妹子的长相了, 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那可是把Caesar都给撂趴下的女孩啊,我当然印象深刻。”

杨吱差点呛了水:“什么?”

裴青点点头:“你没听错,她把Caesar给撂桌子底下去了, 那叫一个身手了得, 一看就是练家子, 肯定学过跆拳道空手道合气道...反正牛逼大发了。”

杨吱不解地问:“寇响和她发生冲突了吗?”

时绪说:“不知道, 不过她好像很关心他,天天来酒吧逮他。可能是他这副消沉堕落的样子,让她看不过眼吧。不过也的确是牛逼,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住Caesar,就这怪力女孩,能制他。”

裴青说:“所以啊,还得以暴制暴。”

沈星纬努努嘴:“好几次,就在吧台边上,她拎起Caesar的衣领,抄起拳头就揍,半点面子不留给他的,Caesar完全不是她的对手,除了乖乖听话,没别的招儿,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Caesar见着她一来酒吧,就直往男卫生间跑,怂得简直跟条狗似的。”

杨吱都惊呆了,完全无法想象,寇响会怕一个人,怕成这个样子。

“那女孩是谁啊?”

时绪说:“她虽然长了一张萝莉脸,但是看得出来,比咱们都大,我们问寇响,他只沉着脸说是他的天生死对头。后来有一次,那女孩再来酒吧找Caesar,遇着几个新来的不识趣的小混混调戏她,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也一直忍着没发作,任由他们污言秽语,差点就动手动脚了。到最后,反而是Caesar受不了,冲过去把那几个小混混给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候我们以为Caesar超级讨厌她,没想到居然会出手,特别吃惊。”

“那天晚上Caesar打架挂了彩,医院里那女孩一直陪着他,在她身边,Caesar就跟一头小绵羊似的,她说什么他都听,时不时点点头,那叫一个温顺,我们认识Caesar好多年了,什么时候见他那样子温柔过。”

沈星纬得出结论:“所以男人啊,还得□□。”

“去你的。”时绪踹了他一脚:“那女孩和Caesar坐在一块儿,那眼睛那鼻子,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们都怀疑,那女孩是Caesar他爸外面的私生女呢。”

“那到底是不是呢?”杨吱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这事儿Caesar绝口不提,反正那女孩和他长得超级像。”

“那次事情之后,他俩关系融冰了,Caesar不再一见到她就跟暴躁的公牛似的,她也不打他了,两人经常一块儿坐吧台喝酒聊天,渐渐的,Caesar性格改好了很多,也不再酗酒,开始往职业歌手的路子上走,总之,一切都好起来了。”

时绪立刻解释:“不过你别误会了,不是女朋友,那女孩有男朋友的,我们猜测那女孩肯定和Caesar有血缘关系,不然没头脑的俩人能长那么像。”

“那女孩头发上总是系着一根红头绳,谁见了那红头绳都害怕呢,不敢招惹。”

杨吱忽而想起来:“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Caesar在我马尾上系了一根红绳,后来就没有男人敢过来和我说话了。”

“这就对了,这个酒吧里混的都知道,马尾上系红绳的不能惹,那是Caesar要护着的人。”

杨吱点了点头,心下的好奇更增添了几分,而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淡淡的暖意萦绕心头。

这时候舞台之上音乐已经响了起来,Caesar和Mon都已经站在了台前,主持人站在他们中间,宣布两个人的battle对战即将开始。

场下欢呼沸腾响成一片。

依旧是江湖老规矩,投掷硬币,数字朝上,Caesar先唱。

他漆黑寡淡的眸子,平静地睨了对面的Mon一眼,随着dj给出的旋律,缓缓拉开了一段flow。这是一段节奏十分流畅的小段说唱,言辞犀利,不过主题却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他没有diss徐嘉茂,而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用rap说唱的形式,唱了出来。本身嘻哈的这种音乐就充满了对现实的批判性,而寇响的选词尤其精准,掷地有声的押韵,配合这一段旋律动人的flow,听得人热血沸腾。

杨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四十五秒,Caesar一秒也没有停下来,可见他饶舌的功底真的很强。

他胸膛微微有所起伏,将话筒递给了Mon,并没有如第一次Mon唱过以后那样,直接扔了话筒,以牙还牙。

在很多事情上,Caesar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这也是杨吱特别欣赏他的地方,在这个年纪里,他能够坚守本心,不为风动,是尤其难得的。

Mon接过话筒以后,顿了很久,旋律走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唱,准备要喝倒彩了,却不曾想这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人群最边缘的角落。

杨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赫然发现宋茉竟然站在那边,她倚着墙,与徐嘉茂遥遥对视着。

紧接着,徐嘉茂开口了——

他紧接着寇响的主题,用词更加犀利,夹杂着咒骂与粗口,一针见血,把学校的政策喷了个狗血淋头。

论及台风而言,Mon张扬跋扈且不管不顾,充满了攻击性,少了Caesar的那一份沉静与练达。

总之两个人的风格迥异,却是各有千秋。

现场呼喊着他们的名字,掌声如雷,然而这时候,寇响再度拿起了话筒,接续Mon的歌词继续开始说唱......

整整半个小时,两个人持续不断地对峙着,歌词不断翻出新的花样,Caesar的炉火纯青的技巧和敏捷的反应力,Mon的气势和压迫感,让整个现场陷入了嗨翻的状态。

现场很多人对于他们的歌词并不是很理解,最激动的是过来观战的同学们,对于歌词里的内容,他们感同身受。

杨吱望着周围的朋友们,她知道,台上Caesar和Mon的愤怒,已经彻底感染了他们,他们年轻的心燃烧着,激荡着,沸腾着......

这才是嘻哈之魂。

而最让杨吱动容的是,Caesar和Mon演唱结束的那一刻,他们两人站在舞台的两边,凝望着对方,竟相视一笑。

一笑泯恩仇。

battle的对决,以观众的欢呼呐喊来决断输赢,然而这场比赛却难分输赢。

两个人的比赛千秋难辨,难分胜负。

不过这个时候结果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演唱结束,Mon率先下了台,罔顾了四下里沸腾的欢呼声,径直朝着人群边缘的角落走去。

寇响则回到了自己朋友的身边,和几个男孩碰了碰拳头。

沈星纬拍着他的肩膀,激动地说:“太帅了Caesar,今天这场battle,是我看过的那么多场比赛里最精彩的一场,没有之一!”

裴青也点头称是:“四十分钟的比赛,全程freestyle没有喘息的机会,你们两人的脑子是汉语词典吗?”

“主要是你俩太默契了,居然没有相互diss。”

“这场比赛,应该还是caesar赢了吧,Mon心里清楚,他和你的实力有差距。”

“所以他一下场就溜了嘛。”

“不过他不是挺看不惯咱们的做法,怎么会跟着Caesar一起diss学校?”

“谁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寇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置一词,沈星纬在自己身边给他让了个座,不过寇响却看也没看一眼,非常自觉地坐到了杨吱的身边。

杨吱能从他上扬的眼梢间,觉察出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是因为刚刚和Mon的对决很痛快吗。

杨吱心情突然也变得很不错,举起装橙汁的玻璃杯,对寇响说:“敬你!”

这时候,沈星纬拿着一杯鸡尾酒走过来:“喝什么橙汁儿啊,既然要敬我们Caesar,得有点诚意。”

寇响挡开了沈星纬的手,沉了沉脸色:“她不喝酒。”

却不想杨吱接过了酒杯:“没关系,可以喝一点。”

她意兴高涨,寇响自然不会扫兴,他自己却开了满满的一瓶啤酒,却对她说:“你只喝一口。”

杨吱举起高脚杯,对他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高山流水遇知音。”

高山流水,遇知音。

寇响承了她这一杯酒,拿起酒瓶便一饮而尽,而杨吱也将那一杯鸡尾酒喝完了。

她不胜酒力,没多久便有些晕头转向,虽然还不算太醉,但是也没那么清醒了。

寇响向众人告辞之后,拉过她的手臂,扶着她离开,路过舞池的时候杨吱还拽着寇响说要跳舞,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本性突然爆发似的,平日里收敛的小花苞这时候突然绽放了醉人的芬芳。

寇响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她进了舞池,杨吱的乐律感很好,随着富有节奏感的旋律扭动着身体,随性而畅快地开始跳舞。在那以前,寇响从来不觉得有人天生便富有表现力,直到这一刹,看到她忘情地动人舞蹈着,他才渐渐相信——

有些人,为舞台而生。

“Caesar,你怎么不跳舞啊?”

金属旋律中,杨吱要用很大的声音,附近他的耳畔,才能和他交流,所以她的双手索性就勾在了寇响的脖子上。

她窈窕的腰肢近在咫尺,他的两只手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闹了,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我想玩儿。”

寇响甚是无奈,弹了弹她的额头:“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不告诉你。”

“你喝醉了,回去吧。”

他话音未落,杨吱突然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脸颊。

寇响猛然睁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一阵阵上涌,嘈杂的金属撞击声在耳边全然变成了嗡嗡声,然后——

万赖俱寂。

他所有的感观和知觉全部从意识中抽离,现在,只能感知到她近在咫尺的年轻身体,紧紧地贴合着他,她的唇宛如成熟而又柔软的樱桃,轻轻地按压下去,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无痕迹。

她吻了他的脸颊,便往后退了好几步,宛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羞涩又大胆地看着他。

那一个吻,彻底激发了他压抑已久的情感,寇响呼吸声粗重,他朝她连着走了好几步,搂住她的腰肢附身便要吻下来,杨吱脑袋一偏,顺利躲过了他滚烫的亲吻。

寇响偏过头要再吻她,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推开了寇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寇响意犹未尽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波澜,可是他也只能抑制着自己。

心里的火都快把他给烧焦了。

好不容易把杨吱拉出了酒吧,他往东,她偏要往西,寇响只能单手将她拉过来,顺势便将她背在了背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寇响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杨吱趴在他的背上,原本勾着他脖颈的手突然放开。

她张开双臂,兴奋地说:“我以后,一定能成为大大大明星!”

寇响清浅一笑:“大大大明星,是多大啊。”

“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到我的声音。”她说完,便轻声地哼唱着歌,寇响记得,这首歌是他第一次辅导的时候,给她听的歌。

《萤火虫》。

她声音清润,宛如天籁,她生来便属于舞台,寇响心里再次确证了这个想法。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