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梼杌微微皱眉,隐隐有些不安。

这里明明是金貅的梦境,为什么却会让他这么多诡异的感觉?

就在他怔愣之际,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轻灵婉转的少女声音。

“仙人可是要尝一尝这孟婆汤的味道?”

“不……我只是想……等个人。”随后便是金貅飘渺虚弱的回答。

梼杌回过神,连忙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她的本体就站在那奈何桥的桥头,愣愣的看着身侧那个梦中的自己与年迈老妪模样的孟婆对话。

梼杌眼睛一亮,甩开心下的古怪感觉,挥手拨开了前方的黑雾,飞身在她的身侧站定。

“喂——”他忍不住开口唤她,即使他知道她听不见。

此刻的她正在做着自己的梦,梦里的她,只能看得到那个自己梦了千年的场景。他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进入她的梦,只能身处在她的梦境之外,无法被她看见或是感知到。

也就是说,他可以进入到金貅的梦中,能看到她的梦,但是金貅却是无法在自己的梦里看到他的。因为她被困在自己的梦中,而他在这困境之外。

金貅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梦中的自己,在孟婆的那句“当日你亲手将玄冰刃刺进他心窝之时,你便应该知道答案了”之下满含绝望地跌坐在地,眼中仅剩的那一丝光彩也随之灰飞烟灭,只剩下了一篇如夜色般浓厚的死寂。

她看着梦中那个自己跌坐在地上,连摇头否认都没有了力气,唇角咬出了鲜血,她默默地看着,再次梦中的自己那剜心般的痛楚感同身受。

她痛得皱眉,脸色发白,忍不住细细抽气,只觉得眨眼之间,便有滚烫的液体不住地从两腮滑落。

她明明就不想落泪,可却无法自控。她阻止不了自己,唯有无奈地看着梦中的自己,希望天快黑,自己快些醒来。

这千年以来,她日日如此,倒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当事人习惯了,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梼杌却是炸毛了。

“喂——喂!你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快点醒来啊!”梼杌看着金貅梦中的那个正蜷缩在一团满脸绝望地金貅,又看看正在做梦却不知为何满脸煞白,还不停流泪的金貅,手脚无措、心下又是慌又是闷得慌。

看着再次穿透她身子的手,梼杌心下又急又怒,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一阵阵地刺痛。

不是太疼,却是难忍。

猛地扒了扒头发,梼杌突然扭过头,一拳就朝着那梦中的孟婆挥了过去。

“混蛋你给老子住嘴!”

这是迁怒,明显的迁怒。

照理说那孟婆属于金貅梦中的场景,梼杌连金貅的本体都摸不到,更是不可能打得到那孟婆的。

可谁想梼杌那夹杂着怒意和焦急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到了那孟婆的身上!

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梼杌猛地抬头看向那孟婆,却见她突然扭头对他诡异一笑,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脸上的皱纹因为这一笑全部皱成了一坨,又夹杂着脸上的老人斑与那少女般清脆动听的声音显得分外的诡异可怖。说完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之后,她的身子便飞快地破碎开来,碎裂成了粉末飘散开来。

梼杌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金貅梦中的孟婆竟然能看得见他?!

这怎么可能?

如梦之法只能进入那人的梦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窥探那个梦境却是无法参与其中的。可那孟婆却能看得见他?!

梼杌额角隐隐跳动,只觉得这事儿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甚至,他竟突然有种感觉:他和金貅梦中的这个场景是有着隐秘的联系的!

“玉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就在梼杌无比惊骇地愣住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金貅震惊的声音。

梼杌一僵,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金貅:“你、你能看的见我?!”

“……嗯。”金貅也很震惊。她方才明明正好端端地做着那个缠绕了她千年的梦,可谁想突然间孟婆对着她——注意,是本体的她,而非梦中的她诡异一笑,然后整个身子便破碎了开来,消失了!

然后她的眼前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她便看到了梼杌一脸震惊地杵在她前方,一动不动的。

她惊诧无比。这个梦缠绕了她千年,冰麒、兰纠和古月他们曾经尝试过很多很多的办法去帮助她从这个梦魇中脱离出来,可这个梦魇就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监牢一般,死死的在白日里困着她,上演着那万年不变的场景,让她每日都要受着剜心断肠一般的痛楚。

而今日,这场景竟然发生了变动,而梼杌竟然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这……

金貅心下因为震惊有些混乱,讷讷地看着梼杌心中困惑不已:“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梦到你呢?”

她以为是自己的梦境产生了变化,而这个变化便是梼杌的出现。

“不是梦。”梼杌却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咧了咧嘴勾唇笑了。

震惊过后便是开心,因为他可以不用再在一旁看着她哭却束手无策了。哪怕这情形很诡异很反常,但现下她不哭,她能笑才是最重要的。

“啊?”金貅却犹自处在“我怎么梦到了这孩子”的震惊困惑中,一听梼杌这么说,顿时有些思维跟不上,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说,不是梦。大爷我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梦到了我,而是因为爷会入梦之法。”梼杌得意地眯了眯眼睛,手却忍不住伸向金貅,以指尖粗鲁地抹去了金貅腮边的眼泪。

“……入梦法?”金貅反应过来,连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腮边隐隐浮现一丝微红与尴尬,“为师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入梦之法。”

“因为我厉害呗。”梼杌微恼地看着她躲开他的手,颇为无奈地挑眉。

“……”金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但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与羞赧却被压了下来。而她的神色因为方才那剜心的痛楚还是有些苍白,此刻也没什么劲儿调侃梼杌,只是努力摆出了为人师的正经脸色道,“那么为师最厉害的徒儿能否带为师出去这梦境?”

梼杌脸上的无奈倏地变成了懊恼。

“……不能。”半晌,他才臭着脸甚是愤怒不甘道,“这破梦之法在你这儿行不通。”

他刚进入她的梦便尝试这破梦之法想带她出来了,可是却完全行不通。这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这般诡异难搞。

“……我想也是。好了,那你快些出去吧,横竖这是为师自己的梦,呆到晚上便能出来了。”意料之中,金貅摆摆手笑笑,有些无奈,有些妥协。

“不要。”梼杌却是一口拒绝,一把抓住金貅的手便笑了,“虽然爷不能带你出梦境,但是可以帮你造梦呐。”

造梦,顾名思义,便是根据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制造梦境。

金貅反应不及,人已经被梼杌抓在怀里随着他腾空而起了。

“造梦?造什么梦?”她心下惊诧,连挣扎都忘了,只是下意识愣愣地问道。

“自然是造一些你喜欢的梦境了。梦里的师傅怎么瞧起来傻呆呆的,不过比平日里现实中那般严肃的模样可是可爱多了。”见她居然没有挣脱自己的怀抱,梼杌心情大好。又瞧着金貅脸上完全来不及掩饰的呆憨模样,心中更是一热,恨不得脑袋一低就亲下去。只是顾忌她会生气,只好压下心中的欲望,带些故意地凑到她耳边调侃道。

被梼杌这么一靠近,金貅顿时脑袋一清,回过了神。

一个巴掌闪电般抽向梼杌,随即身子一个飞旋从他的铁臂中脱离出来,金貅恢复了一贯那慵懒淡漠的模样,优雅地在半空中站好,抬眼瞥了梼杌一眼,带了些微怒地开口:“为师说过,不要对为师动手动脚,为师是你的师傅,是长辈!”

她只瞥了梼杌一眼随即便飞快地垂下了眼睑。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她竟隐隐心跳,脸上更是燥热了起来。

没想到她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神仙竟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调戏而尴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压下心中那股陌生的感觉,自嘲似的想。

或许她什么时候也应该学别的神仙那般找个人双修看看,体验一把那男女之间的感情……否则如此没见过世面,被自家徒儿不懂事地乱说几句便慌了,真有些叫人笑话。

这么一想,心下便静了下来,只是对着眼前的梼杌却颇有些无奈。

怎么才能让这孩子死心呢?

“哼,不要。”梼杌心中不悦,但却也是意料之中,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臭着脸不悦的冷哼一声,掩去了眼中小小的沮丧。

金貅无奈地摇摇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闹脾气的孩子。

梼杌更加郁卒,只是一想到方才金貅神色苍白,默默流泪的模样,心中又越发地不舍了起来。转过身去大手一挥便从掌心里激射出一道黑色的透明光柱。

那光柱顿时在混沌黑沉的空中炸开来,使得两人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但那漆黑很快便散去了。

金貅的眼里重新映入了梼杌的脸,只是他的身后,他们的四周,却变成了人类的城镇中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街道。

而他们的头顶上,是她已有千年未曾见过的,璀璨温暖的太阳。

☆、31心有他人

心有他人

金貅身子猛地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便叫一双大手捂住了双眼。

“不要马上就看,你太久未见日光,需要适应。”梼杌霸道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呼出的气息扑向她的颈窝,暖暖的,痒痒的。

她又是一愣,眼前突然如雾泛起一般,迷茫了开来。

她怎么从不曾注意这孩子的声音竟是这般的……明朗清润,与他那霸道邪美的外貌一点儿不符合。而且,为何他的声音会让她突然觉得仿佛在哪儿听过呢……

金貅脑袋里乱乱地闪过这么一个古怪念头,随即心里不知怎么就突然一下抽痛,痛得她一下子回过了神。

梼杌的大手还覆在她的双眼上,那手上传来的温度突然变得仿佛会灼伤人一般,吓得金貅下意识重重拍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大步站定。

“喂!爷是为你好!”梼杌吃痛缩回手,错愕又生气地瞪着金貅。

金貅也终于彻底回神,不禁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强自眨了眨眼,颇有些逃避意味地撩了撩头发微微抬头看天,她轻咳了一声道:“咳,小白这般孝顺,为师太开心,一下子……激动了嘛。”

梼杌不笨,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端出为人师傅的架势,变着法子的与他保持距离来呢。不过听到她说开心,他也就懒得去纠结了。

来日方长,他等得起。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开心。

“你开心就好。”他重新勾唇,露出笑容,倏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轻笑了一声道。

那举止中颇带了些调戏与挑逗,但他动作很快,话音刚落便缩回身子,退后了一大步,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看得遭到调戏的金貅又是好笑又是气。

从来都是她逗弄别人,可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在这孩子面前失了快速反应能力。

金貅暗暗叹口气,抬头望天,心情却渐渐地止不住地开朗明润起来。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穿破云层,如水倾泻、无尽蔓延的日光,心房无法自控地狠狠鼓胀。

三千年了,她未曾见到这明媚日光。哪怕只是这样在梦中看着,也足以教她满足。

何况这梦中梦明明该是一团虚无幻影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自己真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那种沐浴在阳光底下,由心而发的暖意,在她的身上四处蔓延,惹得人懒意顿生,恨不得就这般变回本体,随地躺下,惬意地在阳光底下尽情翻滚嬉戏。

“来,爷带你去看个东西。”金貅正眯着眼睛惬意的想着,身侧的梼杌却甚是自然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便走。

她的肌肤本就如玉如晶,一双白嫩的玉手更是滑如凝脂、柔若无骨,再加上她身上独有的温度与气息,梼杌只觉得刚握住她,自己便是心神一荡,心底升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满足。

谁料这满足感还未持续多久,金貅却是挑挑眉,淡定地从他的大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一下子让梼杌荡漾的小心思破碎开来。

梼杌失去掌心里的柔软,顿感失落,转回身子再次一把抓住了金貅的手,紧紧握住,气呼呼又带点委屈地瞪着她:“要牵着!”

“不行。”金貅摇头,严肃回望,再次坚定地抽回手。

梼杌瞪着她,怕她生气想要妥协但又渴望继续牵着她,只好气怒又无奈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这梦古古怪怪,我怕你再次回到那梦魇中。我牵着你,比较放心。”

“为师跟在身侧,有事喊你便是。”金貅却也是坚定。倒也不是拘泥于什么,真要是有危险,牵手扶持一下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关键梼杌现下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身为他的师傅,理应避开一些,省的他越陷越深。

金貅坚定的拒绝让梼杌脸色难看了下来,虽说私心里也是真的想要牵着她的手,但现下他更多的是担忧她,她这梦古古怪怪的,连他都弄不明白,若他牵着她,好歹有个感知,可是这家伙却偏生就不答应。他是为她好,并且这般低声下气,可她却就是不为所动,真是叫他又急又气!

恼怒担忧之下,也顾不得其他的,重新一把抓过金貅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手里,望着金貅的眼神说不出来的霸道坚定。

金貅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随后终于动了动,倒也没有将手抽回去,只是很淡很淡扫梼杌一眼,脚下一顿,不动了。

那意思是,你若再这般闹挺,为师便不去了。

梼杌气结,很想不顾一切不去理会她的反抗强取豪夺,可是他知道若是他真的那般做了,她定会一个火球劈过来将他烧成秃子,然后说不定还会将他赶下山永不相见。

思及此,梼杌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的恼怒与挫败,但又不愿就这般妥协,一时间只好这么僵持着瞪着她。

可是这么恶狠狠地瞪了好半晌却也不见金貅妥协,最终梼杌只好恨恨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柔荑,似要将她捏到自己的心里去一般,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金貅的手。

金貅收回手,冷然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抬头看向梼杌,却见他气恼得脸色都黑了,神色恼怒间还带点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失落沮丧,不知怎么地竟就心下突然一紧。

有丝古怪的情绪突然萦绕在胸口,惹得她方才的美好心情不知不觉地就散了去。

她看着前方的梼杌,沉默了半晌,只觉得心中有些隐隐慌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上前去戳了戳正在努力地自我平复心中的恼怒与无奈的梼杌,微微踌躇了一下,这才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开口道:

“小白,虽然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为师始终是要讲的。为师是仙,更是你师傅,与你之间只有师徒情谊,断然不会生出那有悖人伦的感情。为师知你的心意,但你毕竟方成人形,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这才会将对为师的依赖想成了那凡间的情爱。等你日后遇见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你便会明白的。何况……为师、为师早已心有所系,哪怕小白满腔真心情意,为师也容不下了。为师视你与翡翠为亲人,实在不愿见你因为为师而苦闷,只希望小白能够明白,也早些放下,可好?”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这般明白的,可这些日子来,每每总能见到他对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那热切霸道的爱意,让她不得不相信他是认真的。而既然明白了他是认真的,那么她断然不能再以之前那对待孩子一般的态度对待他了。梼杌与她今生有师徒之缘,她自然拿他当做亲人,不愿见他难受。这番话虽然残酷,但若是能在他陷得还不深之时便将他心中的情意除根,也未尝不是好事。

明知无果的事情,若是一旦真的开始,便注定伤痛。

她是心疼这孩子的,也与他有缘,但那不可能会是爱情。且不说梼杌是她的徒儿,她断然不会做出有悖伦理的事情,单说她自己,她自己虽然从未曾体验过这红尘的情爱,可是她心里知道,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子……那个梦中与自己成亲,亲昵温柔地着说要与她永生永世在一起,亲手为她向人类学习布置了两人新房的男人,是自己心中永远无人能超越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否曾经真的有过那样的一个男人,还是那真的就只是她一个做了千年的梦魇,可她清晰地知道,梦里的自己,深爱着那个男人。

她从不曾对谁说过这事儿,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的荒谬。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只在梦中出现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

可一想起他,心下那种满满的,夹杂着酸楚、痛苦、喜悦、爱恋的复杂情绪,便会充满她的胸腔。

三千年以来,俱是如此,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梦外。她一直不愿承认,可那每每逼得她想落泪的情绪确实半点都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如今她终于开口将它说了出来,因为她想,若不说的这般明白,怕是不能让这孩子彻底死心。

金貅说完,微带叹息与苦笑地看着梼杌。他怕是要炸毛了吧?可有些事情,特别是情爱之事,明知自己无意,却硬是拖着,便是在刻意地一步一步地杀他剜心。她不会也不能这般伤害他。

若不会爱,便早些离开,才是对的。

“……是谁?”出乎金貅意料的却是,梼杌没有发怒炸毛,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他只是沉默了半晌,然后回过头看着她问道。

他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敛去了所有方才的委屈、恼怒与失落,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沉的压迫感。

“你不认识。”金貅微微摇头,却并不欲多说。

梼杌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颔首道:“那就行了。”

金貅一时间没听懂,有些疑惑:“嗯?”

“既然是爷不认识的人,那么就相当于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家伙,只要他永远不出现,师傅迟早有一日会忘了他。爷最大的有点就是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将心里的他换成我的那一天。”梼杌突然勾唇,邪佞而狂傲地盯着金貅,话中的霸道蛮横之意却是那般直接地朝着金貅砸去。

金貅愣住了。

他从不认真唤她师傅,以往就是有,也是极少极少的一两次,并且都是带着嘲讽与玩笑意味地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喊她为师傅,可竟是无端地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他明明喊的是“师傅”,却不带半点的尊敬之意,但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嘲讽不愿的意味,却是、却是带了种说不出来的正经与坚定。

仿佛……

对了,竟……好似有种对她宣战的严肃味道。

金貅一怔,突然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亦不是不知道梼杌天性狂傲霸道,可是从来都只当他是任性不羁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亦是知道她说出这番话,他定会反驳、生气、伤心甚至是发怒,可她从未曾想过,他竟会这般的态度与这般的神情回答她。

不是以孩子般发怒吵闹、炸毛撒泼的方式,而是以这样一个真正成熟的、狂傲霸道的男人姿态。

霸道而直接,狂傲而危险。

金貅突然觉得胸口猛地跳动了几下。

眼前的梼杌竟突然好似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而非那个傲娇暴躁一戳就炸毛的坏脾气孩子。

“我知道你只想做我的师傅,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徒弟。不管你说心中有人是真是假,我都不在意,那并不能动摇我想要你的决心。师傅只要知道,徒儿想要的,从来不得手不罢休。”梼杌倏地凑近金貅,飞快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充满了阴鸷的眸中闪过势在必得。

金貅猛然回神,心慌意乱之下重重地一巴掌甩了过去:“放肆!”

从未有人胆敢这般轻薄于她,先前梼杌也曾对她动手动脚,但从不曾如此放肆,金貅此刻真是动怒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竟惹得他越发放肆了,顿时心中是真真的又急又怒,想也没想便使出七八分的力道重重地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梼杌的脑袋被打得歪了过去,脸上随后蓦地浮现了五条红印并高高地肿了起来。

“除非爷死了,否则你终会是我的。”梼杌猛地压下眼中的阴霾与沮丧,狂肆地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随即再也忍不住一个旋身便消失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控,与她发生更激烈的冲突。

金貅只看得到他狂傲霸道,却看不到他心下早已翻腾欲破体而出的愤怒、苦涩与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