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三兄弟走的路完全不同,刘定国走仕途,刘伟业进商界,而刘安邦一直在军队。跟刘定国一样,他也是前途一片光明,只是脾气要火爆得多,半夜三更接到老弟的电话,他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

刘伟业低声说:“三哥,我有件事问你,大哥到底离婚没有?”

刘安邦立刻就火了,“你有病吧?大半夜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三哥,你别发火。”刘伟业慢条斯理地解释,“这十年来大哥好像都没跟大嫂在一起,我和鸿图想给大哥做媒。”

“你是吃饱了撑的吧?”刘安邦更火,“当心大哥剥了你的皮。”

“三哥,你别急啊,再说,剥皮是你才干得出的事,大哥才不会,顶多就是冷冷地看我一眼,那个…我也怕,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先问问清楚。”刘伟业嘿嘿地笑,“大哥不是到海南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吗?我们公司也有项目要在海南做,我就接大哥过来看看。我们公司有个姑娘,是策划总监,大哥对她的态度好像很不一样,我跟鸿图都觉得大哥对她有好感,所以想问问你,如果大哥已经离婚了,那咱们不妨就促成此事,总不能让大哥一辈子都过着孤孤单单的日子吧?”

刘安邦一听,马上态度就变了,很关切地问:“真的?大哥真的对那姑娘有意思?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刘伟业便仔仔细细地把这大半天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安邦听到最后笑了,“这么说,大哥把你们撵出来了,把你们的房间给了那姑娘?”

“是啊。”刘伟业乐呵呵地说,“我跟鸿图正往酒店大堂去,要再开间房,不然就只好在露天打地铺了。”

刘安邦笑出声来,“既然是大哥赶你走,那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和鸿图都没有怨言啊,马上收拾包袱走人了。”刘伟业愉快地说,“三哥,你看大哥这表现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我觉得像。大哥从来没这样过,我看他对那姑娘的印象应该很好。”刘安邦沉吟片刻,“别的不说,就凭这姑娘能让大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我就赞成你们促成她跟大哥的事。”

刘伟业马上说:“我和鸿图也是这么想,不过,这姑娘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有原则,有主见,如果大哥没有离婚,估计是成不了的。三哥,你说大哥到底离婚了没有?”

“这事我哪敢问大哥?也不敢问老爷子。”刘安邦似乎在努力思索,“不过,过年的时候我见过浩浩,听他说起,大哥似乎已经与大嫂离婚了,他当然是跟着大哥。大嫂早就搬出去了,好像还有了新对象,两人长期住在国外,只偶尔与浩浩视频通话,与大哥是完全没有联系了。”

浩浩其实是刘安邦的亲生儿子,只是从小就过继给了刘定国,他自己又生了孩子,但对浩浩仍然很亲。这孩子现在已经是高中学生,特别懂事,虽然一直以为刘定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跟刘安邦也很亲近,有许多话都愿意告诉他,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比较真实可靠的。刘伟业松了口气,“好,那我就明白了。”

刘安邦冷静下来,“伟业,这事你别插手,大哥应该心里有数。不过,大哥的工作很忙,以后如果想要跟那姑娘约会,多半不可能到海南去,肯定会让她去北京或者别的地方,到时候你可得给她假期,也别扣人家工资什么的。”

“三哥,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怎么可能不给假或者扣她工资?”刘伟业有些不悦,“大哥要是真喜欢她,她也愿意接受大哥,我和鸿图肯定都会全力支持,她要请多长的假都可以,还谈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肯定一分钱不会少,全额发放。”

岳鸿图连连点头,“对。”

刘安邦放了心,忽然想起,关切地问:“那姑娘多大了?哪儿人?什么家庭背景?”

刘伟业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今年二十八岁,没结过婚,现在也没有男朋友。”

“哦,挺年轻的…”刘安邦想了一下,“你查查那姑娘的情况,回头告诉我。”

“行,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去公司查员工档案,然后再给你打电话。”刘伟业放下手机,对岳鸿图说,“三哥说大哥应该已经离婚了,如果他真的喜欢小顾,我们肯定全力支持。”

“那当然。”岳鸿图眉开眼笑,高兴地跳下车,走进大堂去开房。

他们离开别墅的时候,刘定国并未下楼相送。顾影走进一楼的那个房间,对里面的精美装修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到浴室去冲凉。她没有带睡衣,便套上酒店的白色毛巾浴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

她本来就有失眠症,连续半个月的熬夜更让她习惯了在凌晨才入睡,因此现在虽然感觉困倦,却根本睡不着。她打开电脑,进入一个策划人聚集的小论坛,翻看了一些帖子,就觉得头有点疼。刚才汇报那个项目消耗了她太多的热情,让她再也不想伤脑筋,于是关掉所有窗口,在网络上找了一部电影来看。

刘定国把工作处理完,依然毫无睡意,便拿出总是随身携带的围棋,在客厅里打谱。到了后半夜,他觉得坐久了背有点痛,便起身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这个阳台很大,角落有个鱼池,里面有不少异种金鱼,池边有很多盛开的鲜花,另一边放着一套雕刻精美的木制桌椅,衬托出休闲的气氛。刘定国看了看夜幕中黑黢黢的山岭轮廓,然后注意到一楼顾影的房间还亮着灯。他盯着院子里的灯影想了一会儿,便回身穿过房间,走下楼梯。

曾秘书住的那间房早已关灯,而另一间房的门缝里还透出灯光,刘定国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顾影很快打开门,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请他进来。

刘定国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房间,觉得这里的条件还不错,然后注意到桌上打开的电脑,便关切地问:“怎么还不睡?”

顾影低声说:“熬夜熬习惯了,睡不着。”

刘定国轻笑,“伟业这么压榨你?”

“不是。”顾影赶紧摇头,“时势逼人吧,一个时代的步伐不是任何人的力量能够左右的,我们只能紧紧跟上,不能松懈,所以每个人都要努力。岳总和刘总也都在苦干,常常熬夜,东奔西走,应酬也很多,比我要辛苦多了。再说,慈不掌兵嘛,他们要是对员工不严,公司就不会有成就,大家也都没有前途。”

刘定国微笑着点头,“说得好。”

顾影的脸红了,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刘大哥也睡不着吗?”

“是啊。”刘定国的声音很柔和,“你也别工作了吧,如果实在睡不着,就上来坐一坐。”

顾影一怔,随即答应,“嗯,好。”

她关上电脑,换了衣服,走上二楼。刘定国问她,“会下围棋吗?”

顾影摇头,“不会,只会下五子棋。”

“那也行。”刘定国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盒里,对她说,“坐吧,我们下五子棋。”

顾影说了声“好”,便坐到他对面,跟他下起棋来。刘定国是围棋高手,玩简单的五子棋更是算无遗策,顾影连输了两盘才谨慎起来,每落一子都要反复计算,渐渐也能与他缠斗半天。刘定国一直没有放水,兴味盎然地看她与自己争输赢。顾影虽然生性恬淡,但只是在金钱、权力上不与人争,而在工作上从来不会退缩,现在也是斗志高昂,总想赢他一盘。刘定国觉得很有意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他们下了很多盘,顾影始终在输,最后很无奈地说:“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

刘定国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问她,“困了没有?”

顾影只觉得更加精神,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便站起身来,“我下去了,你休息吧。”

刘定国也没有睡意,看她双眼亮晶晶的,神采奕奕,就知道她仍然会失眠。他想了想,轻声说:“我们不下棋了吧,头脑太兴奋,更睡不着。”

顾影看他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也有些留恋呆在他身边的感觉,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那好吧,我看会儿电视。”

“好。”刘定国一边收棋子一边说,“你进去看吧,里面的电视大,要清晰一些。”

顾影对他的每句话都无法抗拒,明知道贸然进他的卧室不太妥当,但既然是他主动提议的,她也就没有推辞。

那间卧室非常豪华,当中一张床巨大无比,并排躺六个人都不嫌挤。床边有一张长沙发,顾影走过去坐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后半夜的节目大部分都是鸡肋,乏味之极,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台在放纪录片《丝绸之路》,就抱着靠垫,窝在沙发里看起来。

说到西域,总是万里黄沙,让人很容易产生视觉疲劳,顾影看着看着就觉得沉淀在大脑深处的倦意涌现出来。这时,刘定国接到一个电话,就在外面低低地与对方说了一会儿,磁性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在静夜里特别动听。顾影将电视关掉,闭上眼睛欣赏那个悦耳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觉得那种低沉的语音就像是催眠曲,让她不知不觉地有了睡意,很快就进入梦乡。

刘定国放下手机,将棋盒盖上,然后起身走进卧室。看到顾影抱着桃红色的靠垫,蜷在沙发里睡着了,他不由得笑了笑,过去将她抱到床上,掀开被角给她盖好。顾影蹭了蹭松软的枕头,睡得更沉。

刘定国把电视和灯都关了,到阳台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进来,轻轻躺到床的另一边。门窗紧闭,屋里可以清晰地听到顾影悠长的呼吸声,让他心里忽然有种安宁平静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岳鸿图和刘伟业一早就起床,跑到刘定国下榻的那幢别墅去,打算陪他去吃早餐,结果只在一楼客厅里看到曾秘书。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神情悠闲地收看早间新闻。

岳鸿图轻声问:“大哥还没起来?”

曾秘书笑着点头,“是啊,还在睡,你们公司的那个小顾也没起。”

刘伟业看了看一楼紧闭的房门,然后出了别墅,拿出手机拨给卢裕,“你把顾总监的员工登记表调出来给我念一下。”

卢裕马上打开文件柜,拿出顾影从四川公司带来的个人档案,把员工登记表上的信息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刘伟业听得很专心,前面都没有问题,却在他念到“家庭成员”那栏时有些诧异,“她没有填家庭成员?”

“对。”卢裕肯定,“是空白的。”

刘伟业想了想,又问:“那她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人是谁?”

“这上面填的是陈佳颖。”卢裕看着表格答道,“是个女孩,在恒亚-镜像设计公司工作,顾总监在关系那一栏填的是朋友。”

“哦,那好,我知道了。”刘伟业放下电话,走回客厅,坐到岳鸿图身旁,轻声说,“小顾的表上没填任何家庭成员。”

岳鸿图有些意外,“要不要问问四川公司那边?”

“算了。”刘伟业摇头,低低地道,“那样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太好。”

“嗯。”岳鸿图点头,“我找个机会问问小顾吧。”

“好。”刘伟业同意。坐在那里看了会儿电视,屏幕右上角出现了整点报时,他微微皱眉,“都要九点了,小顾还没起来,我去叫一下吧,不然等下大哥起来了,她还没起,那就不大好了。”

“行,叫她吧。”岳鸿图起身跟他一起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岳鸿图有些奇怪,“小顾每天都起得挺早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伟业心里一动,伸手握住门把手按了一下,发现根本没锁,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岳鸿图也明白过来,好奇地跟过去。看到屋里空无一人,两人一起怔住。

刘伟业转头看岳鸿图,“不会这么快吧?”

岳鸿图一脸震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曾秘书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走进来,顿时也呆在那里。

三个人一起仰头看向天花板,心里同时涌现出两个字:奇迹。

第12章 单纯的快乐

顾影睁开眼睛后,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居然没有听到那个吵死人的大喇叭。屋里很安静,厚厚的窗帘低垂,密密地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让这个房间一直处于黑暗之中,于是床上的两个人也就得以睡到自然醒。

顾影隐隐约约地看到对面有个人。虽然他们之间隔着至少三个人的距离,但她还是很快就看清了他的脸部轮廓,那是仍在熟睡的刘定国。他清俊的脸很安静,也更温和,平时的那种冷冽与威势荡然无存,看上去显得更加年轻,似乎跟他最小的弟弟刘伟业差不多大。

顾影凝视着他的脸,一直没动。在难得的一次充足睡眠后,她的心情特别好,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令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定国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顾影有些慌乱地翻过身来平躺着,一张脸滚烫,在黑暗中变得通红。

刘定国翻了个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眯着眼适应一会儿,拿起表看了下时间,然后就起身走进浴室。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以为顾影还在睡,不想吵醒她。

顾影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决定趁机溜走。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过浴室门口时又站住了,心里纠结了一下,终究觉得就这么悄悄地走有点不地道,便轻声说:“刘大哥,我先下去了。”

里面静了一下,刘定国的声音低沉柔和地传出来,“好。”

顾影在那儿站了几秒钟,这才走出去,轻轻地锁上门。

这时已近中午,客厅里的三个人已经等得没什么时间观念了,正拿着扑克牌在斗地主。见到她下来,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里全是问号。顾影看着他们的神情,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事,便礼貌地说:“我去洗把脸,马上就出来。”

她的头发很顺溜,即使没有梳过,看上去也并不零乱。虽然是穿着衣服睡的,但她的睡姿很安静,并没有乱翻乱动,因此褶皱也不多,往那儿一站,仍然清清爽爽。她脸上的神情坦荡磊落,没有给人丝毫暧昧的想象空间,让客厅里的三个人更加疑惑。

等她进了房间,把门关上,岳鸿图看向刘伟业,低声问:“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刘伟业挠头,“估计…似乎…没情况。”

岳鸿图大惊,“这孤男寡女的在一间房里过夜,还会没情况?”

刘伟业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

“我是好男人,别破坏我形象。”岳鸿图笑嘻嘻地说着,抬手摸下巴,“如果真的没情况,那大哥也太柳下惠了,佩服啊佩服。”

当着地主的曾秘书微笑着扔出一个炸弹,赢了他们两人,这才闲闲地说:“我想也不会这么快,老板不是那种人。”

他们嘀咕了几句,二楼的房门又被打开,换了一身天青色休闲装的刘定国轻快地走下楼梯。

岳鸿图最先笑着招呼,“大哥,睡得好吗?”

“挺好的。”刘定国走到他们面前,淡淡地问,“你们都没吃早饭吗?”

“是啊,等你呢。”刘伟业站起身来,“走吧,连午饭一起吃。”

“好。”刘定国走出门去,从头到尾没有提过顾影。

曾秘书紧跟着出去,其他随员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却不见半点焦躁,神情都很轻松,见到领导出来,赶紧上前听候吩咐。

刘定国平静地说:“一起去吃饭吧。”

岳鸿图抢着拉开车门,请他上自己的车,然后上了驾驶座。刘伟业上了副驾,正在想要不要给顾影打个电话,提醒她快一点,便看到她走了出来。

顾影肩上背着笔记本电脑,手里捧着装在包里的投影仪,对他们笑了笑,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午饭仍然是在酒店吃的,菜很丰盛,但没有喝烈酒。岳鸿图只要了一瓶红酒,与刘定国小酌一下。顾影仍然是敬陪末座,与刘定国隔着圆形餐桌面对面。一顿饭下来,岳鸿图的话最多,毕竟他最了解这里的情况,从七仙岭说到五指山,从保亭县说到三亚市,提到万花农场时也着重讲到了与三亚未来发展目标的关系。

刘定国很少说话,一直听得很专心,最后才淡淡地问:“需要见见三亚的领导吗?”

岳鸿图一怔,随即高兴地说:“能见当然好。我听徐场长说,我们这个项目进行总规评审时,三亚那边也会派人参加,这是一票否决制,所以,如果三亚那边有异议,评审也就通不过。”

“嗯。”刘定国微微点头,“明天晚上我从三亚飞北京,晚餐就在三亚吃吧,小曾,你一会儿联系一下,看三亚那边的领导明晚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空,就请他们一起吃饭,如果已经有安排了,就不要勉强。”

“好。”曾秘书立刻答应。

岳鸿图和刘伟业同时举杯,欣喜地说:“谢谢大哥。”

刘定国仍然气定神闲,举杯与两人碰了碰,然后把酒喝完。顾影对这位儒雅俊逸的男子更加钦佩,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却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由得仰慕不已。

吃完饭后,岳鸿图便将车子驶向万花农场。刘定国的秘书和随员跟在他后面,顾影最后跟上,沿着中线公路向东南方向驶去。

岳鸿图没有去公司,而是先上了山,来到那个背山面海的最佳观察点,领着刘定国站到崖前,笑着对他说:“大哥,你看,远处那片蓝色的就是大海,下面那个盆地就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区域,湖边那一片,包括湖边的两座小山,就是打算建成小城镇的核心区。”他边说边比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工作关系,刘定国曾经到过世界各地,基本上什么都见识过,可面对那样壮观的景色,也不禁动容。

金色的阳光将一切色彩都渲染得无比鲜明,蔚蓝的大海、浅蓝的天空以及大地上深深浅浅的绿色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更令人神清气爽。

刘伟业看过顾影拍的照片,那时候就觉得这里非常美,但真正到现场来看过,才知道这样的景致不是一个“美”字能够形容的,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顾影拿着公司新买的数码相机不停拍摄眼前的地形与景物,镜头转向他们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她不知道能不能拍刘定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快门,打算回到公司后就问问岳鸿图,如果不能拍,就把他的照片全部从相机里删掉。

刘定国站了很久,听岳鸿图指点着下面盆地里的几个区域,把昨天晚上顾影汇报的项目概念性策划又重新讲了一遍。刘定国认真听完,提了几个问题,然后微笑着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你们很有眼光。”

得到他的肯定,岳鸿图和刘伟业都喜形于色。站了一会儿,岳鸿图便请他上车,带他去看万花湖和场部、小镇。

美丽的湖光山色与湖边的严重污染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触目惊心。刘定国看了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岳鸿图立刻向他介绍了准备与项目配套的环保措施,“这些工厂和医院我们都会彻底拆除,污水处理系统会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达到国家颁布的排放标准后,那些水会用来浇灌园林、公共绿化带以及当地人的农田、果园,基本上不会排放到江河湖海里去。”

“很好。”刘定国满意地点头,“我知道,现在好像一说社会责任感就让人觉得是假话大话空话套话,年轻人更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其实,如果不把这些话当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地去身体力行,实际上是能做很多有用的事的。我昨天对小顾说过,或许因为她的策划,会改变很多人的一生,尤其是那些孩子,特别是贫困地区的孩子,而真正把她的策划落到实处,却要靠你们这两个决策者。我也知道现在各地政策不一,很多人的想法不同,你们做事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一个企业的能力也有限,但是,能做就尽量去做,总能造福一方。如果没人做这些事,那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大哥说得对。”刘伟业的神情很郑重,“这事我们一定会做,绝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岳鸿图也保证,“对,大哥,你就放心吧。”

刘定国笑着看了看他们,“这些年你们做得不错,我对你们是放心的,只是你们既然让我来看了,总得说两句。”

岳鸿图接着带他看了镇边的两条河,然后又带他去看镇里的市场。里面环境太过复杂,刘定国的随员和曾秘书都坚决反对他进去,岳鸿图和刘伟业也担心他的安全,便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岳鸿图沿着山脚下的乡村公路往北开,带刘定国看了沿途的小村落、果园、橡胶林等等。

他们的车队经过一个小山坳时,看到那里有几块小小的农田,没有大人,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打着赤膊,长裤挽到膝盖以上,踩在水田里插秧,两个大概只有几岁大的小男孩都只穿着小短裤,身上满是泥水,在田坎上嬉笑打闹,奔来奔去,充满活力。

刘定国让岳鸿图把车停下,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笑容。跟在他们车后的顾影也看到了这一幕让人感觉温暖与喜悦的情景,忍不住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刘定国看着那边认真插秧的少年和天真无邪的孩子,轻轻地说:“昨天晚上,小顾强调你们在做这个项目时会保护当地人们的生活方式,这让我很感动。这些年来,大家的环保意识是增强了,做每个项目也必须通过环境影响评价,但很少人会想到要在开发的同时保护本地原住民的生活方式。他们是弱势群体,资本的强势进入往往会破坏他们的生存环境,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甚至灭绝他们的文化,但现在仍然很少有人去关注这个问题。小顾能够提出来,并把这一点作为你们开发的原则之一,是很有智慧的,这让你们对这里的开发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也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是啊。”刘伟业点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无论别人怎么想,我们情愿多投入一些资金,少收入一些利润,也不做以建设为名的破坏者。”

“这句话说得很好。”刘定国愉快地笑道,“以建设为名的破坏者,我看很多开发商都是这样的类型,确实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刘定国便示意可以离开。岳鸿图发动车子,打算顺着小路开到中线公路上,然后就去公司。

刚刚驶出一片椰林,刘伟业便看到前面的一片田野中间有个奇特的村落,所有的房子都是同样的形状,而且漆成明亮的天蓝色,整齐划一,就像是一排排积木立在那里,他不由得问道:“那是什么单位?”

“不清楚。”岳鸿图摇头,“我们去县城的时候都会看到这个地方,看这里的屋子全是标准规范,应该不会是普通的乡村吧,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单位,没有任何标识。”

刘定国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那个应该是难民的安置点。”

“难民?”岳鸿图和刘伟业都很惊讶,没想到在中国还有这种族群。

“嗯。”刘定国随口说道,“这些难民大部分是三十多年前进入中国的,有的是在反华排华浪潮中逃回来的难侨,有的是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的印支难民,当时中国都接收并进行了安置。他们不是中国公民,也没有国籍,联合国难民署每年都会派人来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岳鸿图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已被他远远抛在后面的那些蓝色小屋,不再多说什么。这里离他们的项目所在地太远了,就是做大区域规划也没办法把这一地区包括进去,所以他和顾影之前才没有去查询在这里居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中线公路上总是很少有人和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公司所在地。

顾影跑进自己的房间,把电脑和投影仪放下,随即冲凉、换衣服,然后又跑出来。

刘定国站在水边,听岳鸿图介绍周围的环境,微笑着说:“这儿简直是世外桃源,你在过神仙日子嘛。”

岳鸿图嘿嘿笑道,“以后大哥也可以经常过来度假,我们一起当神仙。”

刘定国笑了笑,爽快地答应,“好。”

等到顾影出来,快步赶到他们身边,几个人才出了公司,顺着水边的小路走到山顶。

刘定国站在那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的万花湖、四周连绵不断的青山,再次肯定,“这是个好地方。”

“是啊。”刘伟业兴奋地笑道,“给我十年时间,我们一定会把这里打造成最美的小城、最吸引人的地方。”

刘定国微笑着看了弟弟一眼,“你们的目标确实很宏伟,不过要坚持到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前期投入那么大,如果中途放弃,那可就损失巨大,你得想好了。”

刘伟业豪气地说:“我和鸿图都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做这个项目。无论有多么困难,我们都会完成它。”

“对,我们绝不会轻言放弃,除非遇到人力不可抗拒因素。”岳鸿图肯定地说,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顾影,便顺口加了一句,“小顾也很喜欢这里,说将来要在这儿养老。”

“是吗?”刘定国转头看向那个一直默不做声的女孩。

“对,我喜欢这个地方。”顾影落落大方地承认,“这么大的项目,很可能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将来退休了在这里养老,享受自己辛苦创造出来的成果,我觉得这一生就很圆满了。”

刘定国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如果一生真能如此度过,确实非常圆满。”

在山上站了一会儿,他们又四处转了转,这才顺着小河走回来。刘定国被岳鸿图带上楼,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看了一眼墙上贴的两张地图,便坐到木椅里,品尝岳鸿图推荐的五指山绿茶。刘伟业对身后一脸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也跟着上楼去的顾影说:“我们晚上还要回七仙岭住,你去拿点要用的东西,不用开车了,就坐岳总的车一起走。”

顾影立刻答道:“好。”便掉头回房去收拾东西。

刘伟业这才走进办公室,坐下来与大哥闲聊了一会儿,却终究不敢提“大嫂”、“离婚”等字眼。刘定国一直忙于工作,很少见到家人,一般都只是在电话里忙里偷闲地匆匆讲几句,这时看到最小的弟弟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也感到很欣慰。刘伟业家庭稳定,妻子是医院骨干,儿子聪明可爱,没有什么忌讳的话题,刘定国便关心地问了问弟妹和侄子的近况,顺便也问候了岳鸿图的父母,并表达了对他女儿的喜爱。

既然提到了家人,刘伟业便顺理成章地说起五一长假要带父亲到海南来玩,同时组织这里仍然健在的当年参加过解放海南登陆战的老革命跟父亲聚一聚,“我跟咱爸说过,老爷子很高兴,一口答应。”

刘定国点头,“好,那你就陪老爷子过来吧。他那些老战友还健在的已经不多了,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好好组织一下,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