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这些钱是肯定要花的,不然就不可能很好地完成项目的前期工作。”岳鸿图很沉着,“我计划十月份动工,在明年雨季到来的时候初具规模。”

“十月?”顾影微微皱眉,“来得及吗?”

岳鸿图条理分明地说:“一个月内总规要通过,八月环评通过,你对规划设计公司催紧点。总规一出来,我们就找省上的环境研究院编制环评报告书,有他们协助,通过专家评审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们在环保方面已经考虑得很细致,你是按照五A级风景区的标准来做的,我相信就算是专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当然,一些应该着手的工作我也会做,这样可以更快地推动项目的进展。总规和环评只要通过了,我们就可以向农垦总局申请立项,只要他们同意,地方上就好办了。招拍挂必须由地方政府来做,这都好操作。另外,我们和徐场长签订项目合作协议,就可以不走招拍挂程序。你回去后找徐场长了解一下,看他们农场的建设用地一共有多少亩,地块在什么位置,全都弄清楚,然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好。”顾影点头,心里便安定下来。

他们这次住在望海楼,离省委省政府比较近,很方便。三个人各住一个单间,这样比较自在。基本上每天都有应酬,偶尔有一天不用请客吃饭,岳鸿图便带他们去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吧。在内地,大学附近最多这样的餐厅,有点小资情调,经营的种类齐全,什么都有,价格也不算很贵。岳鸿图喜欢意大利面,顾影总是要牛排,卢裕要中式套餐,饭后再喝杯用咖啡豆现磨的蓝山,感觉非常舒服。

夜幕降临之后,他们会一起走过海口最繁华的地段,看着人行道上的人流汹涌,在挑着担子,准备廉价卖掉水果好回家的本地果农那里买下荔枝、龙眼或者红毛丹。岳鸿图与卢裕都不太吃那个,基本上都是让顾影提回去独自享用。

顾影看着大堆新鲜的热带水果,心中欢喜,忍不住脱口而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海南人。”逗得岳鸿图哈哈大笑。

每天忙碌着,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个星期转眼即过,他们除了拜访各相关部门的领导外,还与一家专业的规划设计公司签订了合同,委托他们在十天内完成总体规划。

这个项目很大,每家设计公司都明白后面的设计工作还有很多,所以都想与他们继续合作下去,因此那家公司的老板在岳鸿图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在规定期限内拿出符合总规评审要求的设计稿。

来海口的目的基本达到,岳鸿图便走到顾影的房间,关切地问:“周末去北京吗?我这就让老卢给你订票。”

顾影的脸立刻红了,眼光转到别处,声音很低,“他说他要来海南,我就不用过去了。”

沉醉在爱情中的女子总是特别漂亮,岳鸿图看着顾影微带羞涩的脸颊、闪闪发亮的眼睛、唇边隐含的笑意,不禁怦然心动。

他一直知道顾影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是那种娱乐明星张扬的美,而是非常内敛非常安静的一种美丽,就像一池春水,总是静静地呆在那里,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会漾起点点涟漪,或许不会对她一见钟情,却会不知不觉地渐渐沦陷。以前顾影是他下属,为避嫌疑,他都刻意忽略了她的性别,所以平时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当刘定国对顾影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时,他才骤然醒悟,情不自禁地从男女关系的角度去看她,感觉就很不一样了。当知道顾影每个周末都会千里迢迢去看望刘定国时,他是真正被感动了。不说空中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以及经常性的航班延误所造成的漫长等待,单只从公司驻地到三亚那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很辛苦,她却每个周末都会往返一趟,风雨无阻,这样的感情只怕会让每个男人都向往与期待。于是,这个姑娘对待工作的激情、对妞妞的关心疼爱以及提到感情时的羞涩与欢喜都让他不由自主地动心,虽然知道她是刘定国的女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破坏,可这种类似禁忌的阻碍却更让他内心深处的情潮如地底岩浆一般奔流不息,他必须用很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冲动,让自己表现得与过去一样。

顾影看他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得有些不安,抬眼询问地看向他。岳鸿图回过神来,马上问:“大哥过来住哪儿?”

顾影刚刚降下温度的脸又变得滚烫,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说会住在陵水附近的一个岛上,那是他朋友买下来的,还没决定要不要对外营业,现在只招待朋友去度假,所以很清静。”

“哦?那不错啊。”岳鸿图有些好奇,“大哥飞海口还是三亚?你去接机吗?”

“他本来要飞三亚的,听说我这星期都在海口,就决定飞这里,我会去机场接他。”顾影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告诉他没开车,是坐你的车过来的,他说会找朋友借游艇,我们在海口上船,从海上往南到陵水那边。”

“很美的航程。”岳鸿图赞叹,“看来我们公司也该买艘游艇了。”

顾影眨了眨眼,忽然说:“我们那个项目可以在万花湖建个游艇码头,住户可以沿着那条入海的河进出,从湖里直接出海。”

“不错,值得考虑。”岳鸿图很欣赏地看着她笑,温和地说,“周末了就放松一下吧,不用老想着工作,去好好玩吧。”

顾影开心地点头,很听话地答应,“好。”

“那…我开车,跟你一起去接大哥,可以吗?”岳鸿图似乎怕惊扰她,神情间全是呵护,就像是在跟妞妞说话一样。

顾影虽然羞赧,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出的话也留有余地,“我觉得没什么,不过我打电话问问他的意思,可以吗?”

“当然可以。”岳鸿图很喜欢她在工作之外的温婉和对感情的尊重,“我先回房间,如果大哥同意我去接,你就告诉我。”

“好。”顾影点头,起身送他离开,这才看了看时间,然后打电话给刘定国。

听她把事情说了,刘定国温和地笑道:“那就让他来接吧,麻烦他当次司机。你们把行李带上,我们从机场直接去码头。”

顾影没有问他任何问题,立刻答应。她通知了岳鸿图,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赶在晚上六点以前去总台退房,也好节约点费用。

岳鸿图听她说刘定国答应让自己去机场接,心里很高兴,马上打电话到北京,坚持要请刘定国在海口吃晚饭,然后再送他们去码头。刘定国想了一下,淡淡地道:“你要是周末没事,可以跟我们到岛上去玩两天,如果一个人觉得闷,就叫上伟业吧。据说那个岛周围的水域海产丰富,你们可以去钓海鱼。”他知道岳鸿图有个在娱乐圈混的绯闻女友,作风大胆,口无遮拦,是娱记们追逐的焦点之一,那是肯定不能见的,因此没有提起。

岳鸿图本来就没安排什么事,那些领导在周末都不上班,他一直在回北京陪女儿和回万花农场去钓鱼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不决,这时听刘定国邀请,也对那个私人买下的岛屿很感兴趣,便痛快地说:“好,我叫伟业过来,跟大哥一起过去开开眼。”

刘定国略带调侃地笑,“你们两个大款还有什么没见过的?不过是去散散心吧。”

“大哥,你这是骂我。”岳鸿图哈哈大笑,“我这就打电话给伟业。”

“好,让他跟我们同机走吧,我叫小曾跟他联系,帮他订机票。”刘定国很沉稳地说,“头等舱应该还有空位。”

“机票可以让小曾订,不过钱由我们出。”岳鸿图很诚恳,“大哥,我跟伟业别的没有,钱还是有几个的,你就别和我们争了。”

刘定国沉吟片刻,“那好吧,我亲弟弟帮我买张往返机票,也算不得以权谋私。”

“那当然,我们兄弟情深,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相干。”岳鸿图很兴奋,马上跟刘伟业联络,让他陪着大哥过来。

既然刘伟业要来,刘定国就没让曾秘书和两个随员跟着,而是让他们在北京过周末。兄弟俩轻车简从,在傍晚到达海口。

岳鸿图下午便通知公司,让司机开车到海口来接卢裕回公司,自己与顾影到机场去接人。

岳鸿图、刘伟业和顾影都是自己人,刘定国的态度便比较随和,微笑着说:“时间晚了,我们直接去游艇上吃吧。”

其他三人毫无异议,岳鸿图开车直奔海口的游艇码头,刘定国在途中打了一个电话,到那儿之后便直接上了一艘豪华游艇。

艇上配有驾驶员、服务员和厨师,人数虽然不多,却已经很周到了。他们坐在飞桥上,看着游艇驶离码头,破浪向前。晚霞满天,将大海和陆地上的城市都染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色。

高速带来的凉风将暑热一扫而空,眼前开阔壮观的景象也让人感到惬意。岳鸿图与刘伟业兴致勃勃地商量着买艘像样的游艇,以后在海南就更好玩了。刘定国坐在顾影身边,与她轻声聊着天,看上去很放松。

顾影的笑容很甜,快活地说:“我喜欢海南,一下飞机,就觉得自由的风迎面扑来,舒爽极了。天空、大海、阳光、空气、热带雨林、山山水水,真是处处都美,物价也不高,那些水果又新鲜又便宜,海鲜也好吃,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瞧着都赏心悦目,在这里住一百年也不会腻。”

刘定国看着她满脸的孩子气,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问:“那我陪你在这儿住一辈子好不好?”

“好啊。”顾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不许赖啊。”

“不赖。”刘定国微笑,“要是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愿意。”顾影使劲点头,“我能挣钱啊,丰衣足食总是不成问题,不过,大概你坐飞机就不能乘头等舱了,住酒店也不能住套房。”

她说得很认真,刘定国感动得搂了搂她的肩,温柔地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是男人,哪里要你养?只是有时候需要你给我一点信心。”

他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天大的事情一肩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顾影很疼惜。张爱玲在《半生缘》里说过,人到中年的寂寞,就是放眼四周,全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依靠的,当时顾影看到的时候就很受触动,现在越发觉得这话十分正确。人人都以为刘定国是百毒不侵的钢铁战士,却没想过他也是血肉之躯,也需要别人给他安慰,给他信心。她看了一眼对着大海热烈讨论海南项目进展情况的两位老板,悄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刘定国的掌心温暖干燥,有种坚定的力量,让她感到安心。她看着他微笑,什么也没说,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映照在她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也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游艇起航后半个小时,厨师就通知可以上菜了。他们回到舱里,服务员端上来的都是海鲜,大部分是清蒸、白灼、蒜茸等清淡的做法,保持了食材的原滋原味,十分鲜美,让他们胃口大开,每个人都吃得不少。在饭桌上,他们都没有谈工作,就只是闲聊,从南海的争端说到有机会去西沙看看,从海南的水土说到养生之道,从乌龟的长寿说到生命究竟在于运动还是在于不动…听着他们随口调侃,顾影笑得前仰后合。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到达那个离海南本土不太远的小岛。这里本来有个渔村,买下这个岛的老板又建了一个小小的度假村,现在并未对外营业,但配有主管、服务员和厨师,因此可以接待朋友过来小住。他们的游艇靠上码头的时候,主管已经等在这里,请他们坐上电瓶车,载他们去度假村。

夜色深沉,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灯火,风中偶尔飘过从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暗蓝色的天空隐约能看到高高的椰子树的轮廓,让人感觉特别安静。

度假村的主管是位精明能干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用柔和而热情的声音向他们介绍了房间的情况。他没有问顾影是自己住还是跟谁同住,只是给他们四人分别开了两幢别墅,屋里有三间卧房,他们可以自行安排。

岳鸿图和刘伟业去旁边的别墅,刘定国关上门,这才拉过顾影,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真想你。”

“我也是。”顾影用力回抱他,开心地提议,“干脆,我们都别上班了,私奔吧。”

刘定国轻笑,“这个可以考虑。”接着便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顾影听着屋外传来的有节奏的潮声,一边回应他的热情一边说:“就住在这里也不错。”

刘定国略带戏谑地问:“要是来台风呢?”

“只要不是海啸…那就没事…”顾影有些气喘,“有间房子…能遮风挡雨…就行了。”

“那倒是。”刘定国温柔地笑,“要不就在这里安家吧。”

“好啊。”顾影很欢喜。

刘定国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有点控制不住,便征求怀中人的意见,“一起冲凉好吗?”

“好。”顾影也不肯与他有片刻分离,与他相拥着一起走进浴室。

这一夜,刘定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让顾影在诧异之余有点招架不住,却也更加欣喜不已。一个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失控,这本身就令人着迷。两人在最深的夜里紧紧拥抱,都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明天不要来临。

有节奏的潮声仿佛是最好的催眠曲,使激情后舒畅与疲惫的人一直睡到很晚才醒,刘定国和顾影出去吃早餐的时候,发现岳鸿图和刘伟业已经出海去钓鱼了。两人也不去过问,吃过饭就出去散步。

今天没有阳光,天气阴凉,十分舒服,他们沿着步道走到海边,悠闲地顺着环岛小路漫步。这里的环境营造得很好,保留了原有的椰林、芭蕉、大榕树等等,又种植了不少热带花卉,与原来的风景形成一个整体,非常美丽。

顾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忘了带相机出来。”

刘定国一言不发,转身便拉着她往回走,让她去别墅里拿。顾影很开心,拿出相机便一路拍照,又给他拍了无数照片,还用自动拍摄功能为两人拍了很多合影。刘定国一直笑眯眯地配合,看她兴致勃勃地跑来跑去,心里也感觉特别快乐。

走到渔村附近,他们看到有几个小孩在椰树下玩,有的在两树之间绑了绳床,躺在里面晃悠,有的嘴里咬着砍刀,双手抱着树干,就如走路一般爬上高高的椰树顶,将上面结的椰子砍下来,地上的小孩欢呼着冲上去抱起椰子,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

顾影站住,将镜头拉近,把那些孩子拍下来,但并不去打扰他们玩乐。刘定国微笑着站在她身旁,看着那些孩子天真的笑脸,淡淡地说:“其实快乐跟物质并没有必然联系。”

“对。”顾影点头,“所谓知足者常乐,关键还是看内心世界是否充实,是否满足。”

刘定国笑着伸手拉过她,远远绕过那些孩子,继续往前走。

海面上波光粼粼,不少小型渔船在捕捞海产,偶尔有载着游客的快艇呼啸而过,一路激起漫天水幕,声势惊人。

两人看了一会儿,顾影忽然想起,“这里的污水处理系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生活污水不会直接往海里排放吧?”

“不会。”刘定国笑着说,“这儿从美国引进了一套SPR污水处理系统,避免了对环境的污染。”

顾影很欣喜,“那太好了。”

两人绕着小岛转了一圈,回到度假村前的沙滩,躺到一张双人的白色长椅上,有服务生立刻送上鲜榨的椰子汁和果盘,然后退回度假村。

顾影枕着刘定国的肩头,懒懒地欣赏着眼前的海景,轻声说:“不知道岳总和刘总能不能钓到鱼。”

“应该能钓到很多,他们在这方面挺厉害的。”刘定国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有全身发麻的感觉。

“嗯。”顾影享受地伸了个懒腰,又继续蜷到他身旁,兴致勃勃地说,“等他们回来,如果真的钓上来很多鱼,我做给你们吃吧。”

刘定国搂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温柔地笑道:“我求之不得,只是这里的厨师就没事干了,肯定很无聊。”

顾影忍俊不禁,“那就折中一下,我做两个菜,其他的让厨师做。”

“好。”刘定国欣然同意。

这里实在太舒服了,好风如水,潮声阵阵,鸟语花香,宁谧安静,顾影渐渐又有了睡意,便翻个身,往刘定国怀里靠了靠,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岳鸿图和刘伟业在海上钓了一上午鱼,中午的时候满载而归,说好吃了饭再去海上接着钓。钓竿和那些鱼自有服务生帮着拿过来,所以他们都空着手,看上去悠闲自在。两人高高兴兴地下船,从码头走回度假村,途中看到刘定国和顾影在海边的长椅上躺着,那景象就像一幅描绘天堂的画,让人感觉无比美好。

岳鸿图忍不住轻声说:“大哥这次是动了真情了。”

“嗯,我昨天在机场问过他,他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为别人活着,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刘伟业轻叹,“我看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反对都没用。”

岳鸿图有些吃惊,“谁会反对?”

刘伟业苦笑,“别人我不敢说,但我家老爷子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不会吧。”岳鸿图颇感意外,“老爷子上次来海南,不是挺欣赏小顾的吗?”

“欣赏是一码事,当儿媳是另一码事。”刘伟业摇头,“我大哥…跟你我都不一样,这事不好说。”

岳鸿图沉吟片刻,正要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见是陌生号码,不由得皱了皱眉。接起来一听,对方说是什么报纸娱乐版的记者,他马上把电话塞给刘伟业,“是娱记,你来应付,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娱乐圈里没人是我女朋友。”

刘伟业无奈地摇头,只得把他的手机接过来,对那边说:“喂,我是岳总的助手,有什么事?”

那边啰嗦了一大堆,刘伟业总算听明白,昨天夜里警方在某个KTV包间里抓了几个演艺圈的明星,目前已经确认他们都吸了毒,据说当时每个人都很兴奋,场面颇为不堪,那些明星里面有一个是岳鸿图的绯闻女友,记者们钻营了大半夜外加半个白天,终于得到消息,于是打电话向岳鸿图求证。

刘伟业义正词严地说:“岳总从来没在娱乐圈交什么女朋友,他的女友是职业女性,在公司里工作,跟娱乐圈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说的那位女士我不认识,大概以前经过朋友介绍,和岳总吃过一、两顿饭,这个不能算是女朋友吧…你说的这事岳总完全不知道,跟他没关系的人和事他为什么要去关心…我说你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岳总在开会,没时间谈论这种无聊的事情…对,报道新闻是你们记者的权利,但你不能捕风捉影,随意骚扰别人的生活,岳总也同样有拒绝骚扰的权利…”说到后来,刘伟业声色俱厉,一点也不客气。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刘伟业懒得再跟他多说,直接把电话掐了,将手机扔回给岳鸿图,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别再理那种女人了行不行?她除了会花你的钱、会给你惹麻烦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岳鸿图满不在乎地笑,“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她见面了,现在正好断干净。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招惹那种女人,这下行了吧?”

正说着,那女人的经纪人给岳鸿图打来电话,希望他能运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把那位明星从公安局里捞出来。岳鸿图很干脆地说:“吸毒的人我一向最反感,她既然做了违法的事,我也无能为力。我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还是去找最近与她有关系的人吧。”表明自己的态度后,他不等对方再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惊扰了浅眠的顾影,她抬起头来四处打量,随口问:“岳总他们回来了吗?钓到鱼没有?”

刘定国拉她起来,与她一起走回去。岳鸿图和刘伟业一见到他们便热情地打招呼。刘定国微笑着说:“你们今天有收获吗?”

“当然有,我还钓到一条石斑。”岳鸿图颇为得意,“伟业输了,没我钓得多。”

“这才半天时间,你急什么?”刘伟业鄙视他,“下午咱们再比。”

刘定国便对顾影说:“你去厨房看看吧,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去跟厨师商量一下中午的菜。”顾影笑着对岳鸿图和刘伟业点了点,便向厨房走去。

“小顾会做菜?”两位大老板都很吃惊。

刘定国愉快地说;“是啊,她的手艺很好,待会儿你们尝尝。”

岳鸿图与刘伟业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感叹,真是好姑娘啊。

第26章 我旁边有条蛇

在岛上的两天,他们玩得非常开心,直到周日傍晚才意犹未尽地乘游艇到海口。岳鸿图和刘伟业陪着刘定国一起回北京,顾影则开车南下,回到公司。

概念性规划很快确定,顾影便紧锣密鼓地与海口的规划设计公司联系,随时把他们要的资料与数据提供过去,以便他们尽快完成总体规划。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县里的各部门领导也经常过来坐坐,一是对他们表示关心,二是表达希望这个项目尽快落户的心情。岳鸿图要在总部处理一些重要的工作,因此没有过来,这些领导大部分都由卢裕接待,但一问到项目的进展情况,就得顾影出面说明。

不仅如此,现在卢裕和朱舜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岳鸿图不在的时候,凡是重大决定,他们都会来找她商量,得到她的首肯后才去执行。顾影有些纳闷,不断跟他们说:“你们决定就好了,不用来问我。”但两人依然故我,一定要来跟她商量,只是态度都控制得很好,始终保持在同事间亲切友好的层面上,并没有下级对上级的那种意思,倒也没让顾影觉得尴尬。

这样一来,她就更忙了,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却并不觉得疲倦,脸上总是笑吟吟,特别开心的样子。岳鸿图不在,她身为总监,是副总级别,就是海南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她的情绪自然也就影响到了全公司所有员工,就连一直与女友不睦而心烦意乱的陈志航也有了一点笑模样。

这两天,天气一直阴着,到后来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感觉空气沉甸甸的,像是带着很多水汽,潮湿得就连晒在外面的衣服都一直干不了。大家都注意了天气预报,这才知道,今年的第一场台风就要登陆了。

当狂风呼啸而至,公司里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是位中年女士,气质很雍容,微笑着说:“我找顾总监。”

保安见她不像是普通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干部,便将她带到顾影的办公室。顾影正与规划设计公司负责他们这个项目的工程师在网上交流,抬头见到来客,虽然不认识,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点头,“请坐。”

那位女士的衣着风格比较庄重,色调偏冷,但一些小装饰却是充满激情的紫色,看上去相当有格调。她的相貌比较普通,中等身材,略有些胖,但只给人富泰的感觉,并不臃肿。顾影对规划公司的工程师发过去一句“有客人来,待会儿谈”,便放开电脑,起身为客人沏了一杯茶,客气地问:“请问您哪位?”

那位女士笑着掏出烟盒,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吗?”

顾影点头,“可以。”

女士点着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我姓蔡,是刘定国的合法妻子。”

顾影一怔,第一个念头就是“开玩笑”,第二个念头是“肥皂剧”,然后头脑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外面的风声越发凄厉,还夹杂着山岭上的树在狂风中摇摆的哗啦声,让安静的屋里平添了几分阴冷。

蔡女士看着顾影骤然间变得苍白的脸,唇边的笑意不减,温和地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顾总监不用担心。你请坐,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顾影有些浑浑噩噩地坐下,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安静下来,渐渐听清对面的女士说话的声音。

“我跟刘定国结婚有十七年了,是双方父母安排的。那时候他二十六岁,我才二十一。”蔡女士狠狠地吸了口烟,双眼微眯,有些冷淡地说,“他一直是个内敛的人,沉默寡言,从来不会冲动,我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对感情却有着深深的憧憬,总希望能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大学期间我谈过一次恋爱,对方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我父母坚决不同意。后来,他迫于我家的压力与我分手,让我在感情上遭到沉重打击,有点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所以父母安排我与他见面,我就听从了。他那时候已经在部里工作,虽然年轻,却沉稳练达,气质相貌都非常好。我那时候感情受挫,急于在他那里找回自信,就同意与他确定恋爱关系。他的工作非常忙,但还是会抽空给我打个电话。我是学法律的,毕业后进了法院工作,双方父母急于让我们结婚,我们两人也无所谓好或者不好,就这么结了。”

顾影捧着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一片岑寂,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蔡女士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淡淡地笑道:“他对我从来没有过狂热与激情,一直都相敬如宾。结婚一年多,我始终没有怀孕,他父母和我父母都很着急,就让我俩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我先天不孕。他父母很失望,但并没有责怪,只是说以后把他二弟的孩子过继给他,反正都是刘家的种,也没有关系。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这个婚姻太荒谬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于是提出离婚,刘定国也同意。他是个好人,总觉得男人要比女人好过一些,所以把家里的财产全都给我。可是,我们要离婚的事让两边的父母知道了,全都勃然大怒,坚决不准。那时候,离婚要单位出证明,老头子、老太太跟我们两边的领导都打了招呼,意思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太任性,略微吵两句嘴就闹着要离婚,不过是一时冲动,要他们帮忙拦着,坚决不给开证明。两个老头子革命多年,老部下多如牛毛,那些领导多多少少都跟他们有些关系,自然对这事坚决照办,因此我们一直没法离婚。”

顾影没有去看她一脸的苦涩,只是盯着窗外。风势小了一些,暴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蔡女士叹了口气,“老头子、老太太当年都是组织安排的婚姻,却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因此总觉得我们因为没有感情而离婚是无理取闹。我跟父母吵过几次,却根本没用。他是孝子,既然老人家坚决不同意我们离,他也就沉默了。只是,虽然没有离婚,我们也没办法再在一起生活,于是我就搬走了,至今差不多已经有十四年。他严于律己,私人生活干净得一尘不染,我却没他那么有意志。离开他之后,我有过几次恋爱,最后都因为我无法离婚而告终。后来,我遇到一个艺术家,他很浪漫,而且并不在乎有没有婚姻,也不打算要孩子,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除了没有那张纸,我们什么都有,对于刘定国夫人的身份,我差不多都忘光了。今年五月初,刘定国忽然给我打电话,要和我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我感到很惊讶,也很高兴,立刻就同意了。”

顾影转头看向她,眼里仍然有一丝迷惘。

“忘了说,我早就从法院辞职出来,先当律师,后来认识我爱人以后,就当了他的经纪人。刘定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陪着我爱人在欧洲举办画展,打算一回国就去办离婚手续。我那时候就想,刘定国一定是认识了好姑娘,想要追求人家,所以才主动提出和我办离婚手续。以他那性格,肯定不会把人家弄到手了才离,一定是决定要去追求了就会先把婚离了,以免对别人不公平。我虽然不爱他,可他的确是少见的好男人。”蔡女士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终于能获得自由了,刘定国从政二十年,成就非凡,人脉广泛而牢固,现在应该是有足够把握与我去办这个离婚手续。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斗不过两个老头子,这婚仍是离不成的。”

顾影很茫然,“既然你们根本没有感情,而且分居那么多年,根据婚姻法的规定,法院也可以判决离婚的吧。”

“顾总监太年轻了,跟我当年一样天真。”蔡女士笑得有点冷,“我们的事怎么可能上法院?闹得满城风雨只会对刘家和蔡家不利,没有任何好处。”

顾影完全不能理解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便不再吭声,继续转头看着窗外密集的雨柱横扫大地。

“我一直以为刘定国是不懂感情的,现在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他还没遇到,现在他的反应比我当年激烈得多,简直是破釜沉舟。”蔡女士的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他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心里对你非常歉疚。”

顾影心里一震,坐直了身子正视着她,专心地倾听她的每一句话。

“本来离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而且我们双方都非常想离婚,所以都没告诉家里的老爷子,直接就去民政局办手续。谁知道,民政局里有个人是我哥哥的朋友,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他。我哥大怒,让他去拦着下面的办事员,不准给我们办。两家的老人就都知道这事了。”蔡女士叹息,“刘定国跟他父亲发生了激烈争执,扬言即使放弃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也要离婚。你知道吗?政治这种东西是最残酷最无情的,他一旦离开现在那个位置,他的弟弟妹妹和我两个哥哥的事业都会出现很大危机。各地方政府眼看就要换届了,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刻,他如果一走,只怕就兵败如山倒,我家和刘家的老爷子都绝不允许这种事出现。”

顾影不以为然,“离婚与政治有什么关系?”

“唉,小妹妹,你真是太单纯了。”蔡女士微笑,“别说在中国,就算是西方国家,婚姻不稳定的政治家也是很失败的。你看那些出来竞选的人,谁不是带着老婆或者老公在大众面前秀恩爱?实际上呢?只怕平时在家里只会吵架或者冷战,连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这就是政治。”

听到刘定国与妻子已经分居十几年,现在正不惜一切代价要离婚,顾影的精神好了一些,平静地说:“如果他必须付出一切才能换取自由,那我肯定支持他。即使他一无所有,我也会跟他在一起。”

“这事没那么容易。”蔡女士耸了耸肩,“你肯定不知道刘定国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是那种你就算是问他‘美国总统是谁’这种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也会回答‘不清楚’的人,绝对不会跟你谈起他的工作,就算你主动问起他也不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朋友家人也都不清楚,但我哥哥特别注意过,所以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除了受邀或者公派他去参加会议、休假、私人活动之外,只要他在哪里出现过,哪里很快就会出大案。”

接着,她便痛痛快快地把她知道的那些轰动一时的大案说了一遍。某年某月,刘定国出现在某个省会城市,很快那个省有一大半教委主任落马;某年某月,他到某个地方“散心”,然后当地的法院系统进行了一系列肃清司法腐败行动,几乎每个法院都有人被双规,有的甚至从院长、副院长到庭长、主审法官被连锅端,就连政法委书记都被叫到北京去背书;某年某月,他到某地“探访朋友”,不久那个省的交通系统就被从上到下清了一遍,从主管的副省长、交通厅长到下面的局长、处长被抓了不少;某年某月,他到某省“考察”,接着那个省的高官就因贪腐被双规,由上而下直到县一级牵出不少贪官,大部分都被判刑入狱;某年某月,他到某地去“看朋友”,很快那里的公安系统就爆出贪污受贿、为黑社会当保护伞的大案…顾影听着,惊诧之余也觉得非常痛快,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对刘定国仍然肃然起敬,心里也更爱他。

蔡女士讲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看着她苦笑,“小顾,我说的这些肯定只是他做过的事情的很小一部分,但你也应该明白,他是贪官的克星,是铲除腐败的斗士。他这些年升得很快,我不知道他现在坐到了什么位置,还做不做那些事,但这么多年下来,他扳倒了很多权贵,甚至把人家自上而下整条线连根拔起,得罪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他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买不动,吓不怕,一直让很多人痛恨,如果不是他家老爷子和我家老头子的有力支持,他早就被人害了。你看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那不是摆谱,而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从现在的位置上贸然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能想象吧?”

顾影一惊,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得脸色发白。

蔡女士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淡淡地道:“说实话,我非常希望能跟他离婚,可现实却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就算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弟弟妹妹的前途,不顾我们家的反对,可总得顾着老爷子的健康。昨天,刘老爷子突发心脏病,送进医院急救,目前是抢救过来了,但医生叮嘱不能让老爷子情绪激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说,他能为了自己的感情逼死老爷子吗?”

顾影呆在那里,心里忽然乱成一团。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理智地问:“你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很好,你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难怪定国会如此失常。”蔡女士微笑着点头,“我是不愿意来的,实在不想伤害你,可我们家老头子见他这次的态度这么坚决,就一定要我来找你谈谈,跟你商量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顾总监,我们都知道这事不怪你,你应该不知道刘定国还没有正式离婚,以他那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只怕你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你有能力,可以生活得很好,自己又没有做生意,不必依靠他来得到某些利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其实很适合当他的妻子。可惜,我们两家的老爷子不那么想,所以,只要他们在世一天,我和刘定国就不可能离婚。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说服刘定国,不要再闹了,没有意义的,如果老爷子真的为了这事出现什么意外,你们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过幸福生活吗?而且,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定国放弃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难道你不认为他已经做的事和正在做的事是在为民造福,是不可缺少的?所以,我觉得最好的选择还是维持现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绝不会干涉你和他之间的事,而你除了没有名份外,其他一切都可以拥有,我一点也不介意。我相信刘家也给得起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弥补你所受的委屈。这样一来,也就皆大欢喜了,你说是不是?”

顾影的目光渐渐变得有点冷,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平淡地说:“蔡女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让卢经理给你安排个房间休息吧,等台风过去了再上路比较安全。”

那位女士没想到顾影会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不由得有些诧异,随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跟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要伤害你或者不尊重你,不过是为了你和刘定国好。我无所谓,反正半辈子都过去了,离不离婚、结不结婚都无所谓。我跟刘定国肯定不可能一起生活,永远不会破镜重圆,但这个刘夫人的衔头只怕是丢不掉的,除非等个十几二十年,两家老爷子都不在了,或者刘定国到岁数退休了,大概我们才可以解脱。现在,他也好,我也罢,都得继续戴着这个枷锁,没有办法。坦率地说,刘定国如果为了你而放弃他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你要真爱他,就别让他受伤,更不要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中,最好维持现状或者离开他,那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顾影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打给卢裕,“卢经理,我办公室里有位蔡女士,是刘总的朋友。现在有台风,她走不了,你给她安排个房间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