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渐西,老宅白色院墙投在中庭的影子被逐渐拉长,荷叶边打着卷儿,雀鸟高飞。

傅斯珩在忙工作。

趁暑气降下,安歌陪傅老爷子下了盘棋。

光影错落间,黑白子一来一回。白子虽处下风,颓势明显,但执白子的人却不显丝毫慌乱,不急不躁,认真思考着落子处。

傅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丫头身上有韧性,不骄不躁,是个能沉住事的。

安歌棋艺和傅老爷子比起来,哪怕傅老爷子让她几个子儿,她也下不过。

一盘棋结束的很快。

中庭内响起高跟鞋叩在地面上的声音。

佣人引着个女人进来,未多说一句话就退下了。

“傅爷爷。”女声清中带沙,“好久不见。”

人未至,幽淡的香先至。

安歌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杏儿味融合了金盏花香,后调则充满了慵懒感,层次丰富到让人欲罢不能。

傅老爷子收了笑,恢复了平日的严肃正经,他随手将黑子抛进了棋盒中。

“冒昧登门拜访,还请爷爷多多包涵。”女人浅笑盈盈道。

香至身边,安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

是个挺有品味的女人。

看上去要比她大那么一两岁。

成熟稳重款的,骨子里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清高。

c牌最新一季的定制成衣,a字型收腰黑色纱裙,很显身材,剪裁干净利落,裙摆线条加上了层次感。

小性感中不失不少女味。

再加上香水,小心机明显。

傅老爷子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子,只出于礼貌说了声:“你好。”

然后并未问话。

短短一个来回,安歌就懂了傅老爷子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显然也不打算认识。

女人显然没想到傅老爷子这么不给面子,错愣后很快恢复正常,不卑不亢地做了番自我介绍:“爷爷您好,我是悦达重工的朱竹清,可能您不记得我了,您大寿的时候我还被父母带着过来给您祝过寿呢!”

“我和斯珩哥哥是小学同学,初中也在同一个学校。高中出国后,便没能再来拜访爷爷。我还想着等哪天回国有空了,一定要来拜访爷爷。”

“这不刚回来,就上门来叨扰爷爷了嘛。”女人很会撒娇,一番话说得很是客气。

傅老爷子温声哦一声:“是朱家的大小姐吗?我记得你小时候长得和你爸爸很像啊,这女大十八变,怎么越来越不像了?”

朱竹清面上笑容一僵:“是小的哪个。”

老爷子又是一声哦:“难怪呢,原来不是亲的那个。”

难怪傅斯珩嘴巴那么毒。

敢情都是遗传啊。

悦达重工的家事,安歌听许文馨提过。

朱老总的原配夫人去世后儿子儿媳一合计请了个保姆回来照应,不曾想那保姆照应着照应到了方方面面,连床上都照应到了。

不多久,带着个拖油瓶女儿摇身一晃成了朱家的正夫人。

这样看来,这女的应该是朱家的二小姐,不是正牌的大小姐。

朱竹清又说:“我回国担任了jm的设计师。听说斯珩哥哥有投资国内高定品牌的打算,所以我今天是厚着脸皮来的,想借小时候和斯珩哥哥的那点儿交情自荐一下。”

很俏皮的话。

傅老爷子直起身,双手背到身后:“那你要等等了。”

“咕咕啊,爷爷累了,先进去休息一会,你照应着。”

傅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直接把这送上门的朱二小姐交到了安歌手上。

随便安歌把她请出去还是晾着。

安歌应了。

朱竹清的目光这才落到一旁跪坐着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直背对着她,她没看到正脸,还以为是陪老爷子下棋解闷的佣人。

见女人转过脸来,朱竹清心里一跳。

这女的怎么还有脸在傅家?

不是说感情不和要离婚了吗?

安歌收拾好棋盘,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个字:“坐。”

安歌:矜持ing想吃烤小排骨

傅斯珩:想香煎野咕咕…

第34章

“所以,斯珩哥哥从小性子就比较冷, 也不爱说话。”朱竹清回忆完童年, 抿了口茶,浅浅笑了声。

“安小姐可以换位思考多理解一下, 多站在斯珩哥哥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这个性格能同意去参加节目就很让人意外了。”

“且安小姐应该知晓斯珩哥哥平日都很忙吧。他们啊,和普通人不一样,安小姐可能不太了解。”朱竹清目光一觑,“因为家世起点不一样,斯珩哥哥自是没有必要配合这哗众取宠的节目。若是硬要配合, 孔生间隙。”

庭院内拂了阵小风。

“是么。”安歌听罢,指尖摩挲了下杯口。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这朱二小姐先是真情实感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和傅斯珩的美好童年, 话家常似的向她炫耀自己多了解傅斯珩,搞得跟自己是个正宫娘娘一样。

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我家世牛逼你这种人理解不了的优越感。

拐着弯儿教育她, 让她别太作,傅斯珩没义务陪她在节目上作秀。

她和傅斯珩上节目被爆出感情不和,都是她自己作的!

什么逻辑?

安歌性子直, 一直都是有事说事的性格, 不爱绕圈子。

本来照她的脾气应该让这朱二小姐哪凉快哪呆着去。

但一想,虽然傅老爷子把生杀大权交到她手上,她也真不能就随便让这朱二小姐滚蛋不是, 传出去倒显得她小肚鸡肠还丢爷爷的脸。

再加上她又和傅斯珩扯上了关系,言辞之间满满都是青梅竹马的意味,这让她十分好奇傅二狗子对这个小青梅到底存了什么态度。

男人嘛, 娶的是红玫瑰,心里念念不忘的是朱砂痣。

如果这朱二小姐是傅斯珩心底的朱砂痣…呵呵,那这狗男人她趁早不要了。

“是啊。”朱竹清略惊讶,指尖在唇角一点,“你们结婚这么久,你没发现吗?斯珩哥哥从来不做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的事,我猜他这次参加综艺也是为了给宁瑾集团树立一个更亲和的形象。”

这朱二小姐在自作多情什么?

亲和个鬼哦。

就以傅斯珩和傅周深之间的塑料兄弟情,他没动手收拾傅周深没对宁瑾下手都可以吹这兄弟俩感情不错了。

还亲和?

又半盏茶的功夫。

朱竹清见安歌的话愈发的少,心里不由的有些得意。

果然。

和外界猜测的一样,斯珩哥哥和她的感情并不好。甚至都谈不上好。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彼此。

长得好看又如何?

不过是个吃青春饭的模特罢了。

没背景,没家世。

一时荣光,风光无限,待他日走下神坛,不再年轻不再漂亮,谁还记得?

“安小姐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朱竹清半撩起长卷发,说话间,拿起一直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瞧了瞧,“毕竟模特这一行——”

话点到即止。

一副你懂的吧的样子。

大部分模特退役之后,很快便会被众人遗忘,除非你是legend,不然那时候的你什么都不是。

安歌漂亮的秋水瞳轻眯了下,莞尔,唇间一直若有似无的笑意淡了,隐隐有hf秀场上的冷艳。

“对我来说,模特就像一次赌博。每博弈完一场,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场在哪里,它是什么时候亦或是什么地点。所以比起以后,我更愿意珍惜眼前的机会,好好去把握每一次工作机会,因为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

安歌说的是实话,她能做的仅仅是不留念过往,不畏惧将来,不妥协于现在。

可能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的未来规划无数种可能,制定无数种计划。

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未来只是一片留白,可供她肆意泼墨的留白。

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把握好当下。

因为每一个把握到极致的当下,必然有着一个可期的未来。

就像她和傅斯珩一样,她从来没计划过要在未来某个时间点某个地点遇见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只是因为是他,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便成了刚刚好。

朱竹清借杯盏,掩唇轻笑了声,唇线一勾,泄露了丝嘲弄之意。

迂腐不可及,目光何其短浅。

胸大无志。

和傅斯珩完全就不是一类人,也根本配不上傅斯珩。

朱竹清自认从安歌口中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也证实了两人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当下不准备再陪聊。

扬了扬手机,朱竹清将微信聊天界面在安歌眼前晃了晃。

“安小姐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朱竹清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手机推到安歌眼皮子底下,“要不加个微信?有空聊聊。”

“我是一名服装设计师,目前还担任了j.m的艺术总监,我想我们应该会有共同话题的。”

“我和斯珩哥哥约定好了时间要谈工作,安小姐不介意吧?”

你都搁这里叭叭叭半天童年时光了,你看我像介意的模样吗?

安歌长睫低俯下,扫了眼被推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机。

-呵。

一个已婚少男也不知道要和自己的小青梅保持点距离。

叫他斯珩哥哥他还真敢应?

保持着高贵冷艳的范儿,安歌慢条斯理地抿了半口茶,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刚发消息让他下来了。”放下茶盏,安歌顿了顿,秉着打蛇打七寸戳人戳痛点的原则,又说,“我已经结婚了,下次你可以称呼我为‘傅夫人’”。

你叭任你叭,反正傅斯珩家属栏上填的是她名字。

“嗯?”朱竹清反应慢了半拍。

傅斯珩下来?

不应该是她上去吗?

一直斜靠在楼梯口的傅斯珩听见那声傅夫人,放下了环抱着的双臂,从阴影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见到傅斯珩出来,朱竹清不由地露了一个极为淑女的笑:“斯珩哥哥好久不见。”

傅斯珩没应声。

但也没拒绝当这个哥哥不是吗!

安歌一窒,她从来没见过能把婊字写在脸上的女人。

且婊得明明白白。

朱竹清认第一,没能能认第二。

说话做事婊到极致,但她又不能当面去撕,因为那些事都是客观存在的,撕起来无理取闹的是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傅斯珩这个狗男人。

“你们聊。”安歌起身,看都不想看傅斯珩一眼,两人擦身而过。

去他的斯珩哥哥,竹清妹妹。

眼不见为净。

日影晕开。

风一拂,中庭里满是层次丰富的香水味。

傅斯珩并不喜欢这种味道,在安歌刚坐过的蒲团上坐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朱竹清。

抬手拎过矮桌上的茶壶,傅斯珩往安歌刚才喝过的茶盏里添了注热茶。

茶水半温,顶级毛峰,汤色清碧微黄。

白瓷盏边缘印了道浅浅的口红印,印子上带着她的唇纹。

傅斯珩眉目未动,低头,唇贴着沾着安歌口红印的那处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