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沙发上起身,往楼梯口走去。陈致快步追上她,从背后抱住她:“对不起,我糟蹋了你的心意。”

辛霓回身,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知道就好…晚安。”

说完,她轻轻挣开陈致的拥抱,扶着栏杆朝楼上走去。

陈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他穿着睡袍,懒懒走到窗边。

窗外的大草坪上,辛霓正在给新种的泰国球兰搭爬藤架。

他笑吟吟地看了她半天,方才去洗漱更衣。慢吞吞地将自己收拾齐整,陈致去厨房找了三文鱼和蟹子酱,准备开火做饭。

辛霓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伸出半张脸瞄流理台上的食物:“中午吃什么呢?”

“三文鱼蟹子饭。”

“我还想要个奶油蘑菇汤。”

“遵命,女王大人。”陈致回头,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尘土,“脏兮兮的。以后这种事情交给工人做就行了。”

“那我干什么呢?坐在沙发上啃指甲吗?”

陈致微微一笑:“上楼洗澡,一会儿开饭了。”

临出门前,辛霓返身补了一句:“再加一个水果沙拉。”

陈致心情大好,一边哗啦啦放水料理食材,一边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他正要往水果里拌起司,突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椎上。他缓缓抬眸,透过玻璃窗看到五个荷枪实弹的黑衣男子无声立在他身后。

他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冷汗涔涔地从额上冒出。

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并不是小混混入室抢劫这么简单。这一刻,他只祈求楼上的辛霓千万不要出现。

他怀疑是最近的风头引来的祸患,他缓缓举起手:“我的收藏品都在曼哈顿的公寓里。如果你们想要,我这就带你们去取。”

他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人用膝盖撞得跪倒在地。电光石火间,陈致就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那些人将他押回客厅,将他摁坐在沙发里。

陈致自沙发里挣扎而起,冷不防倒抽了口冷气,只见昨晚那位祁先生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男子。

陈致联系昨夜种种,很快明白是那只领结招来了祸患。

他刚准备开口,祁遇川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不紧不慢起身,朝辛霓所处的二楼走去。

辛霓泡在兑了红花缅栀精油的浴汤里,浴缸边的苹果音响里播着音乐,她的神思在水、香气、缥缈的乐声里放松、晃荡,就在她几乎入定时,一道脚步声自卧室门口响起。

她心跳漏了一拍,和陈致相处多日,他从未有过这样逾矩的行为,她感觉事态异常,绷紧身体,刺探性地询问:“陈致?”

她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伸手去够浴袍,发现浴袍竟未带进来,她懊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来人走到浴室外,在斜对面的阳台靠椅上坐下。就在辛霓的紧张抵达峰值时,阳台上传来“嗒”的一响,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传来。

辛霓的心“咯噔”一下:陈致不抽烟的。

“陈致,打扰女士洗澡是不礼貌的…”辛霓故作淡定地麻痹来人,凝神屏气地拿过手机,暗暗拨了911。

这时,阳台上的人开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他语气平静,像在同她闲话家常。

“咚”的一声,手机自辛霓骤然僵硬的手里滑落进浴缸。她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鸡皮疙瘩爬满四肢。她抱着浴巾,本能地往墙壁里缩,恨不得凭肉身钻进钢筋水泥里。

浴帘被拉开,祁遇川阴云密布的脸一点点出现在她眼前。

切实看清了祁遇川,辛霓反而没刚才那么怕了。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她心底猛地蹿起来,他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他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九死一生才得来的平静?世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死的那些人里偏没有他!

她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他。如果可以,她愿意拿一切换这个人从眼前消失。

祁遇川盯着她因恐惧和仇恨变得扭曲的脸,锋锐逼人的双眼里有了一抹辛霓从未见过的森然。

她的手腕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她对自己说,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祁遇川!他终于要揭开温情的画皮,露出冷酷、邪恶的真面目了。

祁遇川在浴缸边缘坐下,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托起:“问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辛霓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他:“我哪里还有什么家?”

祁遇川托着他下巴的手略一用劲:“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辛霓倔强地挣了挣,毅然道:“我不会跟你走。要么你杀了我,带我的骨灰回去。”

祁遇川慢条斯理地说:“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是个合法商人——你不走也行,底下那个男人我带回去教训教训。”

“禽兽!”辛霓急怒交加,肩头微微发颤。

祁遇川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返身回卧室,挑起床上的浴袍递到辛霓面前:“我给你穿还是你自己穿?”

辛霓僵僵地站在那里,这时,她想起自己是个受害者,她或可用这种身份打动他。她的表情软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下来:“祁遇川,念在过去那一点点情分上,你放过我们吧。”

“谁们?”祁遇川声调一扬,额角暴起青筋。他强忍着无名之火,冷冷说,“要能放得过,我就不来了。”

辛霓压抑着痛苦,颤声诘问:“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

祁遇川失去耐心,将手里的袍子一扔,捉住她两条手臂一提一带,将她扛在了肩上。

“放开我!”辛霓疯狂地挣扎踢打,却被他重重地丢在了床上。

辛霓抓过被子捂住自己,忍泪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祁遇川寒着脸朝门口走去:“我给你一分钟穿好衣服。晚一秒,你就去给底下那个男人买棺材。”

辛霓一边发抖,一边找了条裙子胡乱套上,深吸了口气出门。

祁遇川回头,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他满意地点头:“跟他道个别,好聚好散。”

辛霓木木然跟着他下楼。

见到被五花大绑的陈致,辛霓心中一阵酸楚。她走到他身边,千辛万苦将绳索解开,抬起手想触他的脸,却又顿住。良久,她嘴角勉强一勾:“说了我是个会害人的画皮鬼,你偏不信。”

陈致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眼泪骤然落下。

“陈致…家里的花记得浇水,万代兰和球兰怕涝,每天拿水壶喷喷叶面就好。春天别忘了在东边的栅栏下种上月季,这是我想做又来不及做的。上次旅行买回来的古董都是真的,你留着或是卖了——陈致,我要走了,奶油蘑菇汤我喝不了了。”

听到最后,陈致泣不成声:“你还会回来吗?”

辛霓点点头,强笑指着窗外开得正好的龙舌兰:“等龙舌兰再开的时候我就回来。”

闻言,在旁边玩着打火机的祁遇川抬头,幽冷地看了眼辛霓。

那年在北京,他们逛完颐和园,随便进了一间叫龙舌兰小馆的餐厅用餐。辛霓见店内四处陈列着龙舌兰,不禁好奇地询问店主为什么独爱这种花。店主告诉他们,龙舌兰一生只开一次,花开必死,象征忠贞的爱情。热恋中的他们听了,四目相对,心中别有一番情绪激荡。

多么美丽的谎言,然而陈致的表情像是信了。

祁遇川看不下去,他疾步出了门,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一枪崩了陈致。

两个着黑衣的男子一左一右钳住辛霓,将她往门外带去,其余人鱼贯往外撤。

等众人跟上来后,祁遇川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朝属下要了把枪。他利落地装弹上膛,瞄准那盆龙舌兰。几道枪声后,那盆龙舌兰七零八落地掉下花架。施完暴,他把枪往旁边一抛,头也不回地走了。

傍晚,他们抵达祁遇川租住的别墅。沿途有管家、用人为他们开门。祁遇川将辛霓交到一位女管家手上:“去给她弄点穿的。不要让她离开这间屋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