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里似隐着一丝雀跃,仿佛终于寻到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见她一下。

他想看看经过昨夜以后,再见面时,她脸上的狡黠会不会被羞赧取代几分。

许瞳觉得腿有些站得僵了,决定不再沉默。

她淡淡开口:“庞蒙,你放开我。”她挣动,却没能一下摆脱他的圈抱,“庞蒙,你想多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我是被严昌石带走糟蹋了一夜,是吗?呵呵!”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轻轻低笑起来,“我要是真被他糟蹋了,怎么可能身上这么干净,一点血污都没有?你知道我的,”她终于推开他,退出他怀抱,仰头看着他眼睛,一字字说:“我有仇必报,谁让我难过,我一定也不要他好过。就算打不过那姓严的,假如真有什么事发生过,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放他身上几滴血出来才是!”

庞蒙皱紧眉心,一脸迟疑,“可是……你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看起来,还那么累……”他极尽小心的措辞相问,很怕哪个字说不对会伤到她一般。

许瞳不羁的笑,“庞律师,这属于我私人事情,恕我无法相告!”

庞蒙眼底闪过伤痛。每次看到她笑得这样娇美,炫目之余,他只觉得心灰意冷。

她这样对他笑,笑得越灿烂,便离得他越发遥远。

伫立相望的两个人,一个疲惫得顾不上四周,一个只顾去看对方脸庞,谁也没有注意到,从他们拥抱到松开,街角处缓缓行过一辆银色跑车。

出了酒店,顾辰驱车直奔老街。

心里猜想着她从自己手里接过手机时,脸上究竟会是怎样一番表情。是娇羞、嗔恼、无措、还是倔强的木着脸假装什么都记不起来?

因为从没遇到这样有趣特别的女孩,他不禁猜得兴致勃勃。

然而在到达老街时,他却看到那样一幕。

她正同他学弟,两个人当街相拥,久久不分开。她闭上眼睛,聆听抱她那人贴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过了一会儿,她退出学弟怀抱,注视他,对他粲然一笑。

他深知她那样笑起来,整个人会有多亮眼。

他不由握紧她的手机,皱起眉心,眼神变得幽深暗沉。

胸口似被谁敲了一拳,憋闷得有些上不来气。

这女孩到底有多深的心机多厚的脸皮多精明的手段?昨夜她那句“我不要他”仿佛言犹在耳,然而今早,她刚刚从他床上爬下,就这样迫不及待奔进她说了“不要”的那人怀里去。

他心里升腾起熊熊一团火。既然如此,昨晚她何必不直接找他学弟?他是不是一个心软之下,又着了她的道?

她真是十足可恶。从来只有他去征服统辖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作弄。

望着对面,他冷冷一笑,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

这样坏的女孩,他一定得惩罚她。

满脸疲惫的女孩推开家门走进去,并不怎样留恋站在门外的人。

门板阖死久久以后,那惆怅男子才孤零零的落寞离开。

从头到尾,他们谁也没有看见,曾有一辆银色跑车,在他们不远处的街角,悄悄驶来,又悄悄驶去,没惊动任何人,没留下半点痕迹。

31【赴约】

进屋以后,许瞳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希望自己能够就此沉沉睡过去,什么也不要想。

然而事与愿违。

明明身体已经疲乏到最极限,脑子里面的神经却偏偏兴奋得如同美猴王在大闹天宫。

虽然眼睛是紧紧闭合的,却总有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如坐过山车般在她面前不断呼啸而过。画面一个连着一个,令她根本无法得以安睡。

那些画面里,她与顾辰彼此紧紧攀附抵死纠缠。那种翻飞在云里雾里的欢|愉感觉,直到此刻仿佛依然清晰,它们盘旋在她脑海中身体里,一圈圈缭绕,久久不肯散去。

许瞳不禁有些懊恼。突地耳边竟似响起那人在用旖旎音色唤着她瑶瑶。她用两手奋力堵住自己耳朵,可那声音却好像并没有消失。

她不得不挫败地松开双手。

睁开眼睛,望着一室光明,她对自己轻轻问了一句:“许瞳,你究竟想要干嘛?”

于此同时,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有另外一个人问着同样的问题。

顾辰早早到了公司,沉着脸走进办公室,一整个上午都坐在皮椅上,面向窗外,蹙着眉心,望向远处,一言不发。

助手敲门进来准备汇报行程,见他冷凝了一张脸,周身戾气环绕蓄势待发,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寂静空间里,忽然“咔哒”一声响。门板在秘书身后阖死。

顾辰从窗外远处收回眼神。

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无限疲惫。喃喃一叹间,轻轻喟出心底疑惑。

“许瞳,你究竟想要干嘛?”

昏昏沉沉躺过一个上午,中午时分许瞳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去看唐壮。

赶到时,唐壮刚好吃过午饭正躺在里间睡觉。

杨阳请了假没去上班待在麻将馆。见到许瞳出现,连忙凑过来劈头盖脸就说:“你怎么一直关机!还害我跑去家里一趟!”

许瞳有些疑惑,“你去家里找过我?什么时候?”

杨阳说:“就是上午,从窗户外面看到你在睡觉,就没吵你。”忽然一脸神经兮兮的,扯住许瞳胳膊,挤着眼睛问:“昨天后来,到底怎么摆平的?”

许瞳看着她那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没心没肺样儿,不由挫败地叹口气,“没怎么样,我喝酒,然后没倒,然后离开,然后不想被唐叔看到我醉醺醺的样子,然后就到路边小宾馆开了间房睡了一晚上。然后不是自己床睡不着,然后早上回家,补觉。就这样。”

杨阳甩开她的手,用力白她一眼,“当我只三岁呢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和谁走的哈!”

许瞳真心想说:不不,你远不到三岁!你只是粒胚胎的智商情商!

揉揉额角,她不动声色岔开话头,反问杨阳:“昨天你离开幻爱之后,都干什么了?”

杨阳对着许瞳翻了个白眼,“别提了,我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昨天,从幻爱出来以后,我按你的交代先打电话找庞蒙,可怎么打都是关机!我就打车奔他名片上印那地址去了,结果打更的大爷告诉我说那里是大伙工作的地方,至于员工下了班以后都住哪,他一看门的,他说他也不知道!我当时就傻眼了,也不知道庞蒙到底什么时候能开机,就先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你有难,急需救助,结果刚给他发完就收到你的短信,你跟我说你没事了,我不放心,赶紧打过去,结果你丫也太神速了,不过屁大个功夫,你居然也关机了!!我怪不放心的,想来想去,又壮着胆子打车回了幻爱,结果那里的人告诉我说,你让顾辰给带走了!我一听说你是跟他走了,于是立刻就放心了!又给庞蒙那个不给力的破律师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你又没事了,之后我就回家睡觉去了。”

许瞳看着杨阳挑眉问:“为什么我被顾辰带走,你立刻就放心了?他不也是男的吗?并且那货你敢说他不好色?”

杨阳瞪大眼睛,“喂,你没搞错吧!顾辰长得多帅啊!虽然身边红粉是多了点,但好歹人家心花身不花、性行为很检点啊!再说你要真是能被他哼哧了,那是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啊!你好好想想,那可是多少女人想求都求不来的艳福呢!”

许瞳只觉此刻耳边雷声隆隆,头晕目眩。

杨阳两手抱在胸前,望着她满脸都是奸诈的笑,“曈曈,老实说,你昨天,是一个人在小宾馆开的房间吗?”

许瞳怔立半晌没有回答。杨阳等得不耐烦推了她一把。她回神,转头看着杨阳木木地说:“杨阳,帮我想想,昨天我给你发完短信之后,把手机放哪了?我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见着它!”

杨阳不禁跳脚,“你问我我哪知道啊!真是服你,搞得像我看见了、我给你弄没了似的!”

许瞳借口找手机一脸茫然走出麻将馆。

出来以后,茫然立刻不见。

其实想要岔开杨阳注意力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而真正不容易的事是,她的确想不起来手机到底被她忘在哪里了。

走到路边公用电话亭,往自己手机里打了个电话,机器女声从容地告诉许瞳,她的手机已关机。

许瞳于是想,看样子,八成是丢了。

丢了也好,倒省去不少烦心麻烦。假如不丢,她还真是不知道开机以后,到底要不要对那人道谢一下。

想起那人,许瞳不由叹口气。

尽管自制力尚佳,可经过昨晚,沐浴过那人带给她的一整夜的缱绻温柔以后,她的心一时间竟无法再做到一丝不乱。

直到现在,她身上仿佛还留有他的气息和味道,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像是早早已经消散殆尽,然而不经意间却又发现,其实它一直都在。

几天以后,唐壮的伤好起来,拆掉了绷带,开始回到家里住。

严昌石因为从顾辰那里平白无故横发一笔财,此后没有再来老街找麻烦。

日子总算重又变得平静下来。

这天天气不错,下午无事,许瞳想了想,决定去商场重新买一部手机。

走出家门,无意间一抬头,不禁吃了一惊。

路边停着一辆极其扎眼的豪华轿车。司机静立在车旁,像在等着什么人。

看到许瞳出现,他连忙微笑上前打招呼:“许小姐您好!”

许瞳看他几眼以后,认出这中年大叔就是那天送她回家的顾辰的司机。

“您好!”她略略迟疑的回一句,“您这是……在等我吗?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大叔和蔼微笑,“许小姐您叫我老黄就好!是这样,少爷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过来!”一面说一面从车里取出几个盒子纸袋之类,交给许瞳。

许瞳不由挑了挑眉,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老黄一径微笑着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哦对了,许小姐,还有一样东西要交还给您,”说着把手探进衣服口袋,再伸出来时,掌心静静躺着一部小巧手机。

“这是您的手机,少爷说您把它忘在他那了!”

许瞳把手机接过来,边按开机键边说:“原来是在他那里,还以为丢掉了,正打算去买一部新的呢!”

话音刚落,开机音乐仓促响过,扬声器中便传来一串叮叮当当的响铃。

看清来电号码,许瞳不由嗤地一笑,“人精!”他倒是有本事把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许瞳按下接通键,尽量把自己声音语调调整得再平常不过,对另一端那人问:“不知道顾少有什么指示?”

听到许瞳问话,顾辰不由愣了一下。

第一句话,只是问他有什么指示?

“瑶瑶!第一句话,难道——”对着话筒,他柔绵绵地说,“你不应该先谢谢我吗?”声音里竟仿佛带着无限笑意,听起来无比旖旎多情,“我不仅帮你保管了手机,那一晚还奋不顾身地为你做了无数次人肉解药!”

许瞳猜想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得透透。

有些狼狈的侧转过身,躲开老黄的眼神,清清嗓子,她令自己竭力保持镇定,对顾辰问:“你让黄师傅给我带了东西?”

顾辰笑说:“对!是衣服和鞋子。你试一下,不合适要老黄赶紧去换;好好拾掇拾掇,拾掇好以后,老黄会开车送你到会所。”他声音暧昧沙哑,低低柔柔,虽然隔着电话,可听起来却更像其人正贴近在她耳际呢喃,“瑶瑶,我在那里等你!”

许瞳不禁心中微微一跳。深吸一口气,对他问:“要做什么?”

他并不正面回答,只哝哝说:“等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声音柔得出奇,语调婉转得令人遐思。

忽然眼皮也跟着突地一跳。许瞳再深吸口气,沉声问:“可不可说以不去?”

对方静默小半晌后,轻轻问:“瑶瑶,你找我时,我有没有拒绝过你?”

许瞳只好叹口气,“好吧,”无论如何,他也算救了她,“等下我会让黄师傅送我过去!”

顾辰在那边轻笑,“打扮得漂亮些!”

许瞳眼皮不禁又是一跳。

今天的顾辰,几乎令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竟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一样,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兴奋莫名。

他要她去会所,要她打扮得漂亮些,特意为她准备衣服鞋子,告诉她,他在那里等她。

许瞳抱着纸袋盒子回到房间。

放下怀里的东西,她不禁好奇地想着:他到底,要带她做什么呢?

因为这份未知神秘,心跳得也似乎比往常雀跃。

拆开袋子和盒子,看着静静盛放在里面的素美衣裳,许瞳脸上蓦地绽放出灿烂笑容。

只一眼而已,她已经深深喜爱上它。

将它小心翼翼从盒子里面提起来,指尖下丝缎柔滑细腻的触感美好得几乎令人陶醉。

她不禁由衷发出赞叹,“这旗袍,真是好看!”

32【游戏】

许瞳把旗袍穿在身上,大小胖瘦居然刚刚合适,就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

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仿佛从三十年代繁华大都会里走出来的自己,她不禁微笑起来。

对着镜子想了想,她将自己的长发在脑后挽成松松的一个髻。耳鬓边有几丝碎发挽不到后面去,软软的偎依在颊畔,偶尔随空气流动婉转飘曳,发丝漫不经心地拂过脸庞,无意间倒更增添了好几分妩媚风情。

许瞳想起妈妈曾经留给自己一对玛瑙耳坠,那是妈妈留给她最珍贵的遗物,她还从来没有戴过。戴或不戴?她心底漫过一丝犹豫。

从前哪怕自己生日,她也没有舍得把它们拿出来过,这一次,只是顾辰对她说:“打扮得漂亮点!”她便把它们找出来戴上,是不是显得她把他看得太过重要?

挣扎间,许瞳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脑子里“铮”的一声响,仿佛哪个淤塞了的窍突然间被通开。

她嘲笑自己想得太多。那对耳环,即便带了,也是为了搭配这身漂亮旗袍,和他顾辰又有什么关系?她还真是庸人自扰。

想通以后,再不迟疑,她把那对精致耳环点缀在自己软软耳垂上。戴好后,她不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粲然一笑。

想不到这样一番拾掇以后,她看上去竟也很有几分淑女气质。要是妈妈能看到她现在这身装束打扮,不知道会有多欣慰。

许瞳再次走出家门时,老黄依然笔直地站在车旁等她。

见她出来,他脸上表情刹那间似乎怔忪一下。

许瞳忙充满歉意地说:“黄师傅,是不是让您等太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老黄赶紧摆手,“哪有,女孩子里,你应该是行动很快的了!你没见表小姐她们,那才真正是叫让人久等,并且即使令人等,她们也完全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许小姐你太客气了!”

他的话令许瞳笑起来。

看着她的笑容,老黄也跟着乐呵呵地笑:“我刚刚那副样子,其实是觉得,许小姐这身打扮,看起来真是不错,比许多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许瞳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没有被人夸过,只是像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很直接的称赞说漂亮,一时间竟让她觉得有种措手不及的羞涩。

她对老黄赧然一笑,“黄师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老黄替她拉开车门。

正要上车,突然听到有人吆喝卖烤红薯。

许瞳中午没有吃太多东西,此刻正觉得肚子饿得空空瘪瘪非常难过,猛地听到这叫卖声音,她简直觉得它有如天籁。

和老黄打了个招呼,她飞快跑到卖红薯那人身边,称了两个敦实圆胖的,一路捧着跑回来,乐颠颠坐进车里。

车子平稳开出去。

许瞳坐在后面,一边嘶嘶吹气一边吃得兴致勃勃。

耳边似乎听到轻轻一声笑。她抬起头去看,从后视镜里看到老黄正抿着嘴唇偷偷的乐。

愣了两秒钟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老黄在笑什么。

还有哪家的姑娘能像她这样,穿着素雅精致的旗袍,挽着雍容妩媚的发髻,坐在名贵奢华的轿车里,两手却捧着腾腾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大快朵颐。

难怪老黄会笑她。别说老黄,此刻回过神,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讪讪的。

还有一只红薯没来得及吃。后视镜里,她与老黄目光撞到一起。

许瞳一面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一下,一面把来不及吃的那只塞进手袋里。

手袋也是顾辰送来的,款式颜色都与身上旗袍相搭配。

塞完红薯,许瞳依然觉得有些讪讪的感觉。她轻轻咳嗽一声,对老黄呵呵笑几下,有些自我解嘲似的说:“把这只手袋用来盛烤红薯,倒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老黄终于忍俊不禁,噗一声轻笑出来,“许小姐真是一点也不做作,可以说,您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里,最率真可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