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貌美如花心狠手辣》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文案
[快穿]陈绮被晋江渣男惩罚系统选中，成为宿主，开始不断穿越，完成那些被侮辱被辜负被伤害的女人的临终愿望。
内容标签： 美食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绮 ┃ 配角： ┃ 其它：快穿爽文
第一章
手机振动了起来，陈绮看了看来电显示，最后四位是6888，她早删了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的号码。
周佳的手机号。
她怔了一下，没有立即接通。
旁边的店员看到了，笑着道：“陈姐，店里有我，你去外面接电话吧！”
虽然被店员们叫一声“陈姐”，其实陈绮大学毕业四年，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比这个店员要小好几岁。
陈绮想了想，“嗯”了一声，拿着手机出去了。
她在这个商场开了两个店，一个是大黄蜂童装童鞋专卖，一个是大嘴猴专卖。
虽然有店员看店，可是陈绮一向做事认真，平常有空就过来照看着。
商场里有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很低，陈绮都觉得有些冷，可是一出商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又令陈绮有些难受。
她走到街道边的法国梧桐树下，怔怔看着未接来电，并没有打算拨回去。
既然分手了，就断得干干净净，何必藕断丝连？
郑城的春天极短，转眼天就热了起来，不过五月，却已经热得难受。
陈绮站在那里，见对面有一个瓜摊，瞧着还不错，就想着去买一个，见路口正是绿灯，便沿着斑马线过马路。
她刚走到中间，就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达轰鸣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随着剧痛袭来，陈绮瞬间失去了知觉。
陈绮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呆住了——眼前怎么是一片黄灿灿的麦田？
她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睛，数到了三再次睁开，发现眼前还是那片黄灿灿的麦田，不远处有两排郁郁葱葱的白杨树，瞧着像是条路。
陈绮看看自己身上，发现早上穿的那条竹青色的长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绿色长袖上衣和一条黑裤子——这样款式的衣服她在电视上见过，似乎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款式。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脚上穿的是一双乳白色的塑料凉鞋。
陈绮伸手摸了摸头，摸到了一个麦草编的宽檐帽——陈绮出身农村，自然认识这种帽子，北方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顶这种草帽子，下地干活时戴上遮阳用。
她呆呆站在那里，眼前一阵眩晕，心道：难道我穿越了？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说话声：“兰芝，都晌午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吃饭？”
陈绮扭头一看，见一对年轻夫妻戴着草帽，手里拿着镰刀，沿着地头被荒草遮住的小路一起走了过来。
和她说话的是那个小媳妇。
小媳妇看样子不超过二十五岁，编了两条麻花辫，脸有些黑，不过五官挺端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长袖衬衫和一条黑长裤。
陈绮习惯性地酝酿出笑意来，道：“我等会儿就走！”
那个女青年笑着摆了摆手：“那我们先回去了！”
陈绮站在夏日中午的毒辣日头下，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她看了看脚下割好还没来得及捆的麦穗，叹了口气，蹲了下去，拿了两小把麦穗，把有麦穗的那端缠绕在一起，打成一个十字结铺在了地上，抱起那些散在地上的麦穗放在了上面，然后捆成了一个活结——不能是死结，死结的话在麦场里脱粒的时候很难解开。
陈绮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自然会做农活，只是已经好多年没做过了。
她刚把捆好的这捆麦子麦穗朝上竖在麦地里，忽然打了个寒颤，脑子里突然涌现出大量原主的记忆。
原主叫方兰芝，H省省会郑城郊县新阳县蔡家营人，嫁给了村里的郑城知青赵晓。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赵晓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抛弃怀着身孕的方兰芝一走了之。
1978年5月8号方兰芝生下儿子，带着儿子方旭住在娘家过日子。
被一直纠缠她的同村无赖蔡俊强奸后，方兰芝在家人的催逼下，只得带着六岁的方旭匆忙嫁给了蔡俊。
婚后蔡俊露出真面目，对方兰芝非打即骂，还觊觎方兰芝的儿子方旭——原来蔡俊是个恋童癖！
方兰芝为了保护方旭，带着方旭逃到郑城，在一个服装批发市场打工养育儿子方旭。
方旭考上重点初中，母子俩生活开始步入正轨，蔡俊追了过来，殴打方兰芝，逼他们母子回去，争执中蔡俊把方兰芝从七楼推下。
方兰芝当场死去，临死前，唯一的牵挂是她的儿子方旭。
陈绮已经成了方兰芝，方兰芝的记忆自然也成了陈绮的记忆，她感同身受，只觉得大热天浑身发冷——原来世界上居然有赵晓这样的渣男，有蔡俊这样的恶狼......
若是她，非要报复赵晓，弄死蔡俊不可！
正在这时，陈绮忽然听到耳边响起清朗的少年声音：“陈绮姐姐你好！我是你的监护人晋江渣男惩罚系统管理员011，负责给你发布任务！”
陈绮：“......晋江渣男惩罚系统？什么是晋江渣男惩罚系统？”
她发现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
可爱而熟悉的笑声响起：“晋江渣男惩罚系统的就是打脸渣男惩罚渣男的系统！姐姐~我要发布任务咯！”
清朗的少年声音停顿片刻，接着道：“任务已发送，请查收。”
陈绮眼前出现了一个屏幕，最上方瘦金体“任务”两个字闪闪发光，停顿两秒钟后，“哒哒哒哒”的打字声响起，下面又出现了一行瘦金体黑字——“方兰芝发布的任务：重活一世，惩罚蔡俊，打脸渣男，养大儿子，成为人生赢家。”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出车祸，这才有了这个什么惩罚系统，她默然片刻，这才道：“在原来的世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少年似是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姐姐还活着，不过......已经成了植物人。”
陈绮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她成了植物人？
爸妈和弟弟知道吗？
陈绮的家庭很简单，在家务农的爸妈和在武城当兵的弟弟。
弟弟在部队，能照顾她的只有爸妈，想到因为自己成了植物人爸妈遭受的痛苦，陈绮浑身发抖，她闭上眼睛，声音微颤：“是不是......我完成了方兰芝的任务，就能回去？”
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她必须早些回去！
清朗的少年声再次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姐姐每次到达不同的世界，积分到达一百分才算完成任务，可以选择脱离世界或者在世界停留到终点，而系统会送出奖励，使姐姐恢复健康，开始吃吃吃买买买的快乐人生！”
陈绮思忖了片刻，忽然道：“你模仿的是刘昊然的声音吧？”
管理员011似乎轻笑了一声：“因为姐姐喜欢小鲜肉刘昊然，所以我的拟态就是刘昊然呀！”
陈绮：“......好吧！”
管理员011：“姐姐，加油哟~”
陈绮立在那里，整个人已经沉静了下来，消化着方兰芝的记忆，计算着时间：现在是1984年6月1日，而方兰芝就是在这天晚上被蔡俊强奸的，然后没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她被家人逼着在端午节那天嫁给了蔡俊。
也就是说，时间紧迫，陈绮必须要开始做准备了。
计划了一会儿之后，陈绮拿着镰刀转身向后走去。
已经中午了，方旭还在家里，她先回家看看吧！
正是中午时候，割麦的人都回家吃饭了，陈绮一路都没遇到人。
她沿着大路往东走了一段距离，走过了一个小石桥，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过去就是蔡家营了。
陈绮走到了十字路口，犹豫了片刻，然后根据原身的记忆，转向南边走去。
蔡家营被铁路分成了两半，铁路北边叫北庄，南边叫南庄，方兰芝家就在南庄的西北端。
方家大门朝西，一出大门就是一条小路，小路西边就是南庄人的菜地了。
她家北边就是铁路，和铁路只隔了条大路，晚上睡觉火车经过，床似乎会随着火车的节奏晃动。
陈绮沿着大路走到了铁路桥下面，发现桥下坐了不少村里人，都端着饭碗一边乘凉一边聊天，煞是热闹——夏天太热，桥下很是凉爽，附近的村民都是在桥下乘凉，有时候还铺张席在桥下睡午觉。
她刚走过去，就有一个年轻媳妇和她打招呼：“方兰芝，你还是这么勤快，都快一点钟了，你才回来！你弟和你弟妹怎么不去地里割麦？”
陈绮看向这个媳妇，根据方兰芝的记忆，认出这是方家东边孔祥辉的老婆王爱芝，便笑眯眯道：“嗯，我就是勤快嘛！”
说罢，她对着大家灿然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王爱芝：“......”
方兰芝一向沉默寡言，对人爱答不理的，今天是怎么了？
看着方兰芝走远了，王爱芝才道：“方兰芝今天怎么了？居然对着咱们笑？”
住在方家南边的李亚萍道：“说不定是因为方兰芝要再婚了！”
众人想起正在疯狂追求方兰芝的蔡俊，都笑了起来，只有生产队的队长韩青没笑。
韩青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端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搪瓷缸喝了一口。
搪瓷缸里是用红柳叶煮的红茶，村里人买不起茶叶，都是用这个煮茶喝，总比喝白开水强些。
方家大门虚掩着，陈绮一推就开了。
她进了院子，先叫了声“妈”，然后把镰刀挂在了院墙的缝隙里。
灶屋传来方兰芝的妈马明莲的声音：“兰芝，我在灶屋呢！”
陈绮用压井压了半洗脸盆水，慢慢洗了手脸。
见掉了漆的盆架上镶着一块碎了一角的镜子，她凑过去照了照，一下子惊呆了——这方兰芝怎么生得这么美？！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弯着腰凑近破镜子细看。
白皙的小圆脸被晒得发红，浓秀的眉下是寒星似的大眼睛，鼻梁挺秀，樱桃小口——这样的美人儿，陈绮看着都觉得我见犹怜，居然会被人辜负抛弃，天理何在啊！
灶屋里传来马明莲的声音：“兰芝，你洗个脸要洗半天？”
又凑近破镜子看了一眼，陈绮这才去了灶屋。
灶屋里一股油烟味，马明莲正在炒菜，坐在灶膛前烧锅的正是才六岁的方旭。
方旭往灶膛里塞了一截干杨树枝，抬眼看向陈绮，声音响亮叫了声“妈”。
陈绮被吓了一跳，打量着方旭——这孩子生得秀美白嫩，怎么声音这么粗？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方旭天生这样，嗓门粗声音大！
看着这样秀美可爱的方旭，陈绮心里很喜欢，走过去道：“方旭，你起来吧，妈妈来烧锅！”
这个可爱的小男孩，以后可是她的儿子了，她可得好好照顾他！
方旭摇了摇头：“妈，我来吧，你去喝水，咱们屋子里的桌子上我晾了一缸薄荷水，加了一粒糖精，可甜了！”
他虽然才六岁，可是因为身世特殊，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早熟一些，说话挺有条理。
陈绮一愣——糖精？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了，糖精是一种白色的甜味颗粒，八十年代初白砂糖得拿糖票去买，没有糖票的话卖得贵，农村人一般买不起，就买一种叫糖精的甜味剂来替代。
不过糖精对身体可不好。
想到这里，陈绮忙道：“小旭，可不能再吃糖精了，我听说有人喝糖精水中毒呢！”
方旭一听，瞪大眼睛捂住了嘴：“真的？”
陈绮用力点头：“当然真的！”
马明莲舀了半瓢水往炒菜锅里一泼，发出“刺啦”一声。
她用锅铲抄了几下锅里炒的豆角，盖上了锅盖，笑着道：“小孩子喝点糖精水又怎么了？咱们庄上不都是喝糖精水？也没见谁中毒啊！”
陈绮对着方旭眨了眨眼睛，笑着凑了过去，轻轻道：“方旭，你可别喝糖精水，妈妈还等着你健康长大孝顺妈妈呢！”
方旭还没见过妈妈这样的活泼可亲，看了姥姥一眼，用力点头：“妈，我听你的！”
陈绮伸手摸了摸方旭的脑袋：“走，和妈妈一起把糖精水倒了去！”
方旭拣了几根柴塞进灶膛里，伸手抓住妈妈的手指，一起出了灶屋。
站在灶屋门口，陈绮凝神思索：方兰芝和方旭母子俩究竟住哪个房间？
还没等她找出答案，方旭已经拉着陈绮往最南端的茅草屋走去。
陈绮不禁皱起了眉头，方家是坐东朝西一明两暗三间瓦房，却让方兰芝和方旭住在最南边加盖的茅草屋里！
到了茅草屋前，陈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破烂得漆都剥落了的木门，抬眼看着眼前的茅草屋。
茅草屋外面瞧着破败，里面却干净整齐，墙壁上糊着报纸，床上铺着张发黄的竹席，竹席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和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
屋子的空间并不大，不过因为只摆着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两个破椅子，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小桌子少了一个腿，是用一摞砖头支着，斑驳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搪瓷茶缸。
陈绮走过去端起搪瓷茶缸，掀开茶缸盖，发现凉开水里漂浮着几片碧绿的薄荷叶，清凉中带着糖精特有的气味。
她一低头，发现方旭正眼巴巴看着她，小小的丹凤眼清澈异常。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陈绮的心瞬间变得柔软，她一手牵着方旭，一手端着搪瓷茶缸走了出去。
到了压井边，陈绮干脆利索地把搪瓷茶缸里的糖精水给泼到了排水沟里，微笑着告诉看着有些舍不得糖精水的方旭：“小旭，不要舍不得，晚上妈妈有空，和你一起采薄荷叶泡水！”
方旭用力点头：“好的，妈妈！”
陈绮正要夸奖方旭懂事，清朗的少年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姐姐成功阻止任务发布者之子饮用糖精水，奖励5分，本任务目前总分5分哟~”
迅速消化掉这个信息，陈绮心里一阵轻松——这么容易就得了5分，看来分数攒够100分并不难嘛！
回到灶屋，陈绮和方旭并排坐在灶膛前烧锅。
陈绮忽然想起方兰芝还有一个弟弟方乐，方乐春节的时候刚结了婚，娶的是邻村徐营的徐丽英，便问马明莲：“妈，方乐和丽英呢？”
马明莲叹了口气，“他俩去丽英家割麦了！”
陈绮“哦”了一声，整理着原身的记忆，这才发现原来原身嫁给蔡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徐丽英容不下方兰芝和方旭母子俩，在家里闹了好几次，甚至以和方乐离婚相逼，方兰芝最后只得嫁给强奸犯蔡俊。
心里明白之后，陈绮没有立即说话。
马明莲掀开锅盖，又用锅铲抄了几下，道：“兰芝，今天晌午咱们就炒一个豆角吧！”
陈绮正要答应，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便是青年男子的声音：“大婶，兰芝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陈绮发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声音，就是人渣蔡俊的声音！
第二章
陈绮看向方旭。
方旭是个早熟而敏感的孩子，他拿起一截枯树枝塞进了灶膛里，清澈的眼睛看向妈妈，眼中满是怯意，肩膀微微颤抖。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蔡俊叔叔对他很好，还买水果糖给他吃，可是他就是害怕。
陈绮察觉到了方旭的恐惧，伸出胳膊揽住方旭，温柔地在方旭头顶亲了一下，轻轻道：“小旭，你放心，有妈妈呢，妈妈保护你！”
在妈妈的怀中，方旭渐渐放松了下来，抬头看着陈绮：“嗯，妈妈。”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陈绮当即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立在灶屋门口的蔡俊，神情冷淡：“蔡俊，有事？”
蔡俊是个身材细瘦的农村青年，脸有些白，长得不算差，可是看上去总有些猥琐。
他进来后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方旭弱小的身子上，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这才看向陈绮：“兰芝，西河地的麦割完没有？没割完的话我帮你割去！”
陈绮直接拒绝：“不用，我自己能割！”
蔡俊：“......”
奇怪，一向软弱的方兰芝今天怎么了？居然敢拒绝他？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方旭细弱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上，只觉得嘴里一阵发干，喉咙滚动了一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兰芝，你和我什么关系？用不着和我客气，天黑前凉快些我就去帮你割麦！”
说罢，他笑着探身伸手去摸方旭的脸，口中道：“小旭，怎么不和你俊叔说话了？”
陈绮一抬胳膊，把蔡俊的手碰开了。
她看着蔡俊，表情依然平静：“小旭最烦外人碰他。”
蔡俊的手摸了一个空，心里跟猫抓一般，他打量着陈绮，总觉得平时软得跟面条似的方兰芝今日似乎有些什么不同。
陈绮坦然地迎上蔡俊的视线。
马明莲站在锅台后面，见状便道：“蔡俊，我们要吃晌午饭了，今天饭做的不多，就不留你了！”
她也不喜欢这个蔡俊，总觉得这人有些邪气。
蔡俊摸了摸鼻子，又站了片刻，见自己实在是不受欢迎，只得撂下一句“天黑前我去地里帮你割麦”，离开了方家。
方家院子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的白杨树，浓密的枝叶遮出了满院的阴凉。
白杨树下放着简陋的杨木桌子和几个旧凳子。
陈绮、马明莲和方旭围坐着杨木桌子坐下开始吃饭。
菜是一盆素炒豆角，一人一个高粱面馍，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
陈绮饿得胃直抽搐。
她夹了一筷子炒豆角慢慢吃了。
素炒豆角，只放了盐和酱油，算不上美味，不过也算保持了豆角本来的味道。
方旭把自己的高粱面馍一掰两半，自己留下一半，另一半递给了陈绮：“妈，我吃不完，你替我吃吧！”
马明莲在一边看了，笑着道：“哎，别人再亲都没有用，小旭还是心疼他妈妈！”
陈绮笑眯眯把方旭递过来的那半拉高粱馍给推了回去：“小旭，你得多吃些，这样才能长高个子，才能有力气保护妈妈！”
方旭拿着黑里发红的高粱馍，若有所思，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力咬了一口，鼓着脸颊慢慢咀嚼着。
他和妈妈相依为命，比一般孩子要早熟一些。
陈绮快速地吃完午饭，交代马明莲：“妈，我这会儿去地里把割好的麦拉回来，你在家看着小旭，要是蔡俊再过来，别让他单独和小旭呆着！”
马明莲一时有些不明白，“啊”了一声。
陈绮想了想，凑到马明莲耳边，低声道：“妈，我听村里人说，蔡俊老是偷偷摸人家小孩的小唧唧！”
马明莲不在乎地笑了：“没事儿，好多人爱摸小男孩的小唧唧，开玩笑罢了，这不算什么！”
陈绮：“......”
她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把这个行为放心上，只得又凑过去，低声道：“妈，有人看见他咬人家小孩的屁股，还把人家小孩的小唧唧捏肿，特别恶心！”
这是真的，是方兰芝的记忆。
马明莲有些不相信：“不会吧？！怎么可能！你听谁瞎说的？”
陈绮见马明莲根本不信她的话，懒得再说，便取下自己挂在土墙上的镰刀，根据方兰芝的记忆找到磨刀石，蘸了些水开始磨镰刀。
她磨得很细致，把镰刀的锋刃磨得锃亮，这才起身拉出家里的板车，把镰刀和草绳都放板车上，又拿了个盛粮食的帆布袋子叠好放在板车上，然后看向方旭：“小旭，你和我一起去地里吧！”
她宁可带着方旭去地里晒着，也不愿意让方旭离开自己的视线。
地里的收成除了家里人吃，还得交公粮，所以地里的麦必须得早点割回来，免得麦穗被晒得炸了穗，麦粒都落到了地里。
方旭自然是愿意和妈妈呆在一起的，忙端起小洋瓷碗，把里面剩的玉米稀粥一口喝完，一抹嘴就自己爬上了板车，在帆布袋子上坐了下来。
马明莲见方旭也要跟着去，只得拿出盛水的军绿老鳖壶，灌了一壶凉开水，拧紧壶盖递给了方旭：“小旭，你帮你妈拿着老鳖壶，记得提醒她喝水！”
方旭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把老鳖壶抱在了怀里。
陈绮看了过去——这种古老的军绿色行军水壶，在乡下都叫老鳖壶，她小时候见过，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陈绮拿了个草帽给方旭戴上，拉着板车出了门，往北去了。
她发现方兰芝的身体看着娇娇弱弱的，力气却很大，起码她现在拉起板车就轻松得很。
这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很毒，道路两边白杨树的叶子似蔫了一般，一动不动。
陈绮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到了割麦季节，因为中午太阳太毒，大家都是一早一晚去割麦，最热的中午和下午都是在家睡午觉。
她准备在蔡俊去地里之前，把麦子割完拉回家，根本不给蔡俊献殷勤的机会。
铁路桥下依旧有不少人在乘凉，有人在下象棋，有人在打升级，有人在斗地主，有人铺了张破席在边上睡。
生产队队长韩青端着他的搪瓷缸，一边看他哥韩龙和人下象棋，一边喝茶。
韩青今年才二十四岁，生得剑眉星目，肌肤黑而细腻，是个黑里俏青年，两年前才从部队退伍回来，因为为人强悍，虑事周全，被生产队推举为队长。
旁边打牌的小媳妇王爱芝不时偷偷看他一眼，韩青却似没有看到，只顾看人下棋。
王爱芝见大中午头的方兰芝拉着板车过来，就笑着打招呼：“兰芝，晌午头这么热，你怎么这时候去地里？”
陈绮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道：“我性子急，割好的麦放地里我着急，赶紧去拉回家。”
另一个小媳妇王红霞是韩青的大嫂，见大家都不打牌了，只顾说话，便也看了过去，皱着眉头道：“兰芝，你家里又欺负你了，为啥不让你弟去地里割麦？”
陈绮认出王红霞就是在地里和她说话那个小媳妇，也是方兰芝的闺蜜，便对着她笑了笑，道：“红霞，晚上我再和细说！”
王红霞自从嫁到蔡家营就和方兰芝好，自然能体恤她，便笑着道：“那你快去吧，晚上记得去我家！”
陈绮笑着点了点头，拉起板车继续往前走。
夏天的晌午头实在是太热了，刚出家门没多远，她身上的衣服就又被汗给溻湿了。
可是没办法，现在方家没有别的生计，只能指望地里的这点收成了。
方旭懂事得很，见妈妈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溻湿了，就跪在那里，取下头上的草帽给妈妈扇风。
陈绮觉察到了背后拂来的微弱凉风，心里一下子软成一团，她没有说话，加快速度拉着板车往前走。
她一定得赶在蔡俊去地里帮忙之前，把麦子割完拉回家里。
见方兰芝拉着板车走远，王爱芝理了理自己的牌，道：“该我出了，红桃对一！”
王红霞扔出了一张红桃七，一张红桃九，嘴里嘀咕着：“方家实在是太欺负方兰芝了，什么重活累活都让方兰芝去干，这时候去西河地，晌午头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方兰芝又长得好，也不怕坏人......”
王爱芝斜着眼睛偷看左手边坐着的马德栓手里的牌，口中道：“方兰芝又不是大姑娘了，离了婚也算是小寡妇了，小寡妇被青瓜蛋小伙子揩点油，指不定谁更沾光呢！”
她笑容有些猥琐：“蔡俊可没结过婚！”
王红霞不爱听这话，当即反驳起来：“你怎么说话呢？兰芝离婚，又不是她自己想离的！”
韩青把搪瓷茶缸递给他正下象棋的大哥韩龙，拿了自己放在一边的镰刀、手巾和草帽，起身道：“大哥，我先去西河地割麦，你下完这盘棋，拉了车也过去吧！”
韩龙答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盯在棋盘上。
第三章
到了西河地，陈绮把板车直接拉到了割过的麦地里，把帆布袋子铺在空地上，让方旭戴了草帽坐在帆布袋子上玩，然后交代道：“小旭，你哪里都别去，坐在这里看着妈妈割麦，好不好？”
方旭认真地点头：“妈妈，你去割麦吧，割好我来装车！”
陈绮笑着摸了摸方旭的脑袋，赶紧拿了镰刀割麦去了。
起初她还有些生疏，可是越割越熟练，越割越快，速度很快就上来了。
陈绮割了一阵子麦，心里不放心方旭，便扭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方旭趴在帆布袋上睡着了，草帽也落到了一边。
她忙走过去，把草帽轻轻盖在了方旭头上，这才继续割麦去了。
正割麦的时候，陈绮听到旁边传来鞋底踩在麦秸茬上发出的咔嚓声，抬头一看，却发现旁边地里走过来一个戴着草帽拿着镰刀的高个子男人。
那人似乎发现陈绮在看他，把草帽往上掀了掀，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对着陈绮点了点头。
陈绮搜索方兰芝的记忆，认出这个人是方家所在的生产队的队长，名字叫韩青，是个退伍军人！
知道韩青是退伍军人，陈绮下意识松了口气，笑着道：“队长，你也来割麦呀！”
韩青“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我哥让我今天下午把西河地的麦割完。”
说罢，他弯下腰开始割麦。
韩青的动作麻利熟练，不见他抬头，“嚓嚓嚓”的割麦声响个不停。
陈绮见他不爱说话，心中不由诧异——在方兰芝的记忆里，韩青可是一向爱说爱笑，很受村子里大姑娘小媳妇的拥护，怎么对她这么冷淡？
她担心蔡俊又过来纠缠，便不再多想，也弯腰继续割麦。
等陈绮把这块地的麦子全割完，她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发现已经是下午的后半晌了，忙把板车拉了过来开始装车。
板车上的麦秸越摞越高，最后陈绮都摞不上去了，她急得满头满脸的汗，正用手巾擦汗，却发现韩青走了过来，弯腰抓了一捆麦秸，轻轻松松摞在了最上面。
陈绮见韩青主动帮忙，心中感激，忙笑着道谢：“谢谢你，队长！”
韩青笑了笑：“不用谢，顺手罢了！”
他胳膊长腿长，很快就把剩下的几捆麦秸全摞了上去。
陈绮见状，忙笑着拿了自己带来的草绳递过去：“队长，好人做到底，来帮我绑草绳吧！”
堆在板车上的麦秸，不用草绳固定的话，很容易半路就倒下来。
韩青“嗯”了一声，接过草绳，手里拿了一端，把另一端朝着堆得高高的麦秸甩了出去，麻利地用草绳交叉成十字，固定住了板车上的麦秸垛。
陈绮简直是佩服极了，忙连声道了谢，又拿了一根草绳绑在了板车前面。
这时候方旭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乖巧地戴上草帽，把帆布袋叠好，抱着来找妈妈。
陈绮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弯下腰柔声道：“小旭，妈妈要拉着车回家，你愿不愿意帮我拉车？”
她自然不指望方旭出力，只是这样的话，方旭会一直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能安心。
方旭眼睛亮晶晶：“妈，我愿意！”
陈绮把绑在车前的那根草绳交给了方旭，拉着车开始往外走。
方旭拉着草绳走在最前面。
陈绮弯着腰用力往外挣，板车终于缓缓地开始移动。
韩青正在割麦，听到板车的车轱辘压在麦茬上发出的碎响，便抬头看了过去，正好看到方兰芝单薄苗条的身子弓着，用力拉着垛得高高的板车往地头走。
他心中一阵感佩，闷不吭声走了过去，在后面推着板车。
陈绮如今的力气虽大，却毕竟是女性，拉着满满一车麦子还是有些费力的。
察觉到省力了许多，陈绮猜到是韩青在帮忙，原本有些阴霾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些，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起来，很快就把车拉出了麦地。
一到地头的路上，陈绮就转身去看，果真看到韩青正转身离开。
她大声笑了起来：“谢谢你，队长！”
这个世界虽然有蔡俊那样的人渣，却也有韩青这样的好人。
到了大路上，地面瓷实，陈绮力气又大，拉车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
方旭也随着她加快了速度，拉着绳子又蹦又跳，欢快得很。
母子俩一鼓作气，很快就把一板车的麦拉到了方家南边的麦场里。
马明莲出来卸车，让陈绮和方旭娘俩先回家了。
陈绮出的汗把身上的长袖上衣都溻湿了好几遍又晒干，衣服都有些硬了，身上也刺刺麻麻的。
一回到家，陈绮忙去灶屋烧了一大锅水，舀了两瓢盛到了洗脸用的洋瓷盆里，又加了些凉水调和，待温度适当了，她就闩上大门，在压井边给方旭冲澡。
方家没有香皂，只有一块马明莲自己做的棉油皂，陈绮只得因陋就简，用棉油皂给方旭全身上下打了一遍，细细地搓洗了一遍，给方旭揉搓出了满身的泡沫。
方旭舒服得哈哈大笑，声音粗嘎：“妈，再来再来！”
对着这个可爱的孩子，陈绮最有耐心了，又给方旭搓了一遍，才用调好的温水开始给方旭冲洗泡沫。
把方旭洗干净后，陈绮拿了干净手巾把方旭擦拭干净，这才把从衣箱里取出的白粗布褂子和黑布大裤头递给方旭：“小旭，你自己穿衣服，妈妈再去烧锅水也洗个澡！”
陈绮进她和方旭的茅草屋洗澡的时候，让方旭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和方旭住的茅草屋门外，交待道：“小旭，除了外婆，别人谁都不要开大门，记住没有？”
方旭的眼睛清澈极了：“妈，我记住了！”
陈绮担心方旭，很快就洗完了澡出来。
她收拾好屋子，正在梳理湿漉漉的头发，外面就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方旭正站一边帮妈妈拿着发卡，听到敲门声吓得哆嗦了一下。
陈绮一眼看见，便蹲下来在方旭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小旭，放心，有妈妈呢！”
说完，她提高声音：“谁呀？”
“兰芝，不是说好我下午帮你割麦的吗？怎么你自己去割完了？”是蔡俊的声音。
方旭紧紧依偎着妈妈。
他不喜欢蔡俊叔叔，很怕蔡俊叔叔。
陈绮根本不去开门。
她声音冷淡得很：“多谢你，不过用不着。”
蔡俊没想到方兰芝居然敢拒绝自己，正要踹门，忽然看见村里有名的小辣椒王红霞和她老公韩龙一起过来了，忙酝酿出一脸的笑：“兰芝，乖，别闹了，快开门吧！”
韩龙和他弟弟韩青性子都很强悍，在蔡家营虽然也是单门独户，却没人敢招惹他们。
蔡俊一向欺软怕硬，在方兰芝面前厉害，却不敢惹韩家兄弟。
方兰芝的声音不疾不徐从院子里传了出来：“我家只有我和方旭在家，外人进来不方便。”
王红霞最是看不惯蔡俊纠缠方兰芝，听了方兰芝的话，就拉了拉丈夫韩龙，站在一边不走了。
蔡俊见王红霞居然站在那里看热闹，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焦躁，放低身段：“兰芝，你这是做什么？别让外人看笑话，快开门咱们俩好好说！”
陈绮不再说话。
她抱起方旭放在了椅子上，自己拿了切瓜用的尖刀，蹲在压井边蘸了水开始磨。
听到门内传出刀蘸了水磨在磨刀石上的难听声音，蔡俊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有点发毛，便思忖道：白天人多，闹起来不好看，夜里再来吧，到时候用刀片拨开她的门，把她给睡了，让她吃个哑巴亏，以后方兰芝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和方兰芝去乡政府一登记，老子就成了方旭这小宝贝的后爹了，以后行事就方便了......
一想到方旭那秀美白嫩的小模样，方俊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就喜欢把小男孩弄哭，而且最喜欢看小男孩含着泪哭的样子。
心中计议已定，蔡俊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唉，女人！中午时还好好的，下午就开始闹脾气！”
说着话，他背着手往南去了。
蔡俊家在蔡家营的最东南端。
见蔡俊走了，王红霞就也拉着韩龙离开了。
陈绮一边蹲在那里蘸着水磨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蔡俊离开了，她蹲在那里继续磨着刀。
根据方兰芝的记忆，蔡俊就是在今天夜里潜入她的屋子强奸了她。
她的家里人从别人家看电视回来，正好撞上，不但不让她报案，还逼着她嫁给了蔡俊，趁机把方兰芝母子俩给赶出了家门，占了方兰芝娘俩名下的责任田。
这时候清朗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成功阻止恶男接近任务发布者之子，奖励5分，本任务目前总分10分哟~”
第四章
把刀磨好后，陈绮把盛着凉开水的搪瓷缸递给方旭，看着方旭喝了水，然后搬了张椅子放在她和方旭住的茅草屋前，让方旭坐在那里玩。
她低声交代方旭：“要是有人过来，你就大声叫妈妈。”
方旭手里拿着一本旧连环画，用力点头。
陈绮见他可爱极了，伸手摸了摸方旭的脑袋，这才进屋收拾屋子去了。
陈绮一边整理打扫这个简陋的屋子，一边整理着思绪，很快就从洗得发白的枕头里找到了一个旧手绢包。
她解开手绢包，发现里面有一卷纸币，最大的面值是10元，最小的面值是1分。
陈绮数了数，发现一共有二百六十九元七角八分，其中一百元是过年的时候她爹方金生从郑城回来悄悄塞给她的，剩下的一百六十九元七角八分是方兰芝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这笔钱是方兰芝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她原本是打算用这笔钱租间房子搬出娘家，再做些小生意养活方旭的，谁知她被蔡俊强奸的那夜之后，这钱就被人偷走了。
方兰芝一直到死，都不知道钱到底被谁偷走了。
陈绮思索片刻，把这笔钱分成三份，一份二百块钱，一份六十块钱，一份九元七角八分。
零钱她直接装进了衣服口袋里，那二百块钱和六十块钱她先用旧手绢包了，然后出去找了些塑料薄膜，厚厚裹了好几层。
装着二百块钱的那个塑料薄膜包被她用胶带粘在了衣柜底，除非把衣柜头朝天倒过来，谁也找不到。
装着六十块钱的那个塑料薄膜包，被她塞进了窗前地上铺的一块砖下面。
明天寻个空，去城里把钱存到银行去。
忙完这一切，陈绮就收拾了她和方旭换下来的衣服，出去洗衣服了。
陈绮刚把衣服洗好搭在院子里的绳子上，就听到大门外面传来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方乐，我都快饿死了，晚饭不知道做好没有！”
是方兰芝的弟妹徐丽英！
“咱妈咱姐都在家，应该做好了！”
是方兰芝的弟弟方乐的声音。
接着就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陈绮没理会他们，端起洋瓷盆，把里面拧衣服拧出的水泼掉。
大门外徐丽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人都死光了，怎么还不来开门！”
陈绮走过去打开了大门，淡淡扫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方乐和徐丽英。
方乐皮肤白，长得又瘦又高，长得也好，不过大概是习惯问题，弯腰拱背的，看着性子就软。
徐丽英中等个子，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娘家帮忙割麦，脸被晒得又黑又红，这会儿皱着眉头撅着嘴，一看就不好惹。
她一见来开门的是性子软弱的大姑子方兰芝，当即就哼了一声，道：“耳朵聋了吗？叫了半天才开门！”
陈绮知道徐丽英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当即顺手抽出大门后面的门闩拿在手里，眼睛直视着徐丽英的眼睛：“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人话吗？”
徐丽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兰芝，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一眼瞥见杵在那里的方乐，当即抱着方乐大哭起来：“啊，你姐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你还是不是男人！”
方乐抱着妻子，看向姐姐，嗫嚅着：“大姐，你怎么能欺负丽英......”
陈绮冷冷看着方乐，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全是方兰芝的痛苦回忆——徐丽英的尖叫哭泣，方乐挥过来的拳头，马明莲不说话却站在了方乐和徐丽英那边......
就是这些家人，充当了蔡俊的帮凶，把方兰芝给逼上了死路！
方乐在姐姐冰冷的眼神中有些瑟缩，忙揽着妻子柔声道：“你不是饿了么？你先回屋歇着，我去给你买消食饼干和花生粘！”
徐丽英也觉得眼前的方兰芝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好像很不好惹，有些摸不清方兰芝，就顺坡下驴，抹着根本没流出来的眼泪，跟着方乐回屋了。
她和方乐住的是家里最好的屋子，瓦房北边的卧室。
陈绮不理他们，拉着方旭回了娘俩的茅草屋，闩上门，带着方旭去睡迟到的午觉。
今夜会发生太多事情，她得养精蓄锐。
马明莲从麦场回来，满头满脸的汗，正在压井边洗脸，方乐从屋子里出来，口里埋怨着：“妈，天都黑了，你还不做饭，看把丽英给饿的！”
马明莲没看到女儿和外孙，只得道：“别急别急，我这就去做饭！”
又道：“丽英爱吃肉，我去李绍先家的肉摊割块肉，给丽英做个豆角炒肉！”
马明莲最疼儿子方乐，连带着对儿媳妇也有些怕。
因为她男人方金生在郑城干泥瓦匠，家里还算宽裕，隔三差五也能吃上肉。
陈绮睡得正香，忽然身上一重，她立即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黯淡的光线中，方旭正趴在她身上，笑嘻嘻看着她：“妈，天黑了，快起来吧！”
一张小脸秀美可爱，声音却粗嘎难听，反差还真是大啊！
陈绮抱着方旭柔软的小身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美滋滋道：“妈这就起来！”
马明莲正在灶屋忙碌，见陈绮起来了，忙道：“兰芝，你快去地里摘点豆角回来！”
陈绮正想趁天黑出去一趟，便答应了一声，一手拎着竹筐，一手牵着方旭出去了。
她家的菜地就在西边，离家很近。
陈绮不但摘了豆角，还摘了番茄、青椒和茄子，手里的竹筐都快堆满了。
摘完菜她带着方旭经过她家的麦场
方家的麦场边上堆着好些青砖，是没离婚的时候方兰芝买的，原本打算和赵晓一起盖房子过日子的，谁知赵晓一走了之，这些砖也就扔在这里风吹日晒。
陈绮精心挑选了一块棱角分明结结实实的青砖，放在竹筐里，带着方旭回家了。
方旭见妈妈把砖放在了屋子里窗台的内侧，小声问道：“妈，你要砖做什么呀？”
陈绮摸了摸方旭的脑袋：“小旭，咱们的桌子缺了一条腿，妈妈要用来垫桌子！”
方旭小大人般点了点头：“妈，等我挣钱了，就给你买四条腿的桌子！”
陈绮笑了起来，一把抱起方旭：“走喽，咱们去灶屋帮忙！”
一家人用罢晚饭，徐丽英要去东边的王爱芝家看电视，方乐和马明莲也跟着她出去了。
电视上正在放《射雕英雄传》，村里人都爱看，一到晚上村子里都没人了，都聚在一起看电视去了，而且都要看到电视出现雪花才恋恋不舍起身回家。
只是整个蔡家营也没几台电视，方家都是去村东的合作社看电视的，一般都要看到夜里十一点才散场回家。
在方兰芝的记忆里，这天晚上她太累了，早早就带着方旭睡下了，而蔡俊就是十点四十的时候潜入她家的，然后等马明莲方乐他们回来正好撞上。
蔡俊当着众人的面给马明莲磕头，哭着喊着说他和方兰芝一直相好，他要娶方兰芝。
在家人的催逼下，方兰芝被迫在三天后的端午节，带着方旭嫁给了蔡俊。
马明莲他们一离开，陈绮就带着方旭去了跟她关系不错的王红霞家。
王红霞家有一个儿子，叫韩小宝，今年六岁，和方旭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韩家人口不多，韩大爷已经去世了，韩大妈住在坐北朝南的三间瓦房里，老大韩龙和王红霞两口子住在西屋平房，老二韩青还没结婚，自己住在东屋平房。
陈绮去的时候，韩家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乘凉，收音机里正放着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
方旭最喜欢听《三国演义》，跑过去和韩小宝挤在一块一起听。
王红霞见好朋友来了，也开心得很，拉着陈绮坐下，扭头叫韩龙：“小宝他爹，灶屋橱柜里有洗好的桃，你去拿出来让兰芝和小旭尝尝！”
韩龙躺在竹躺椅上睡着了，歪着脑袋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韩青起身道：“嫂子，我去拿吧！”
见韩青去了灶屋，王红霞便笑着道：“这几天韩青每天清早在桃园里收了桃子，骑着自行车送到郑城去卖，中午前赶回来，这是他今天卖剩下的，还挺甜，你和小旭尝尝！”
陈绮一听，心里一动——郑城距离蔡家营才十几里地，韩青都能去做小生意，她也能去呀！
韩青端着一个竹簸箩出来了，里面放着好几个洗好的桃子。
他先挑了两个好的递给了方旭和韩小宝，然后把竹簸箩递到了王红霞和方兰芝面前，笑着道：“你们自己拿着吃吧！”
王红霞接过竹簸箩，拿了一个桃子给了方兰芝，自己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桃子放了一天，有些软，不过甜得很。
陈绮吃了桃子，这才和王红霞表明来意：“红霞，我明天早上要进城一趟，今晚让方旭住你家，我明天下午过来接，好不好？”
今晚有事情要发生，她要保护好方旭，不能冒险让方旭在家。
第五章
王红霞一向热心，又和方兰芝交好，知道方兰芝家里的情况，满口答应了下来。
方兰芝又去和方旭商量。
方旭在韩家住过几次，这会儿又被韩家能播放评书的收音机给迷住了，连连点头。
陈绮安顿好儿子，这才看向韩青，笑着道：“队长，我把小旭放你们家里，也得麻烦你了！”
屋子里的灯泡透出昏黄的光，院子里有些暗，方兰芝光洁美丽的笑脸在黯淡的光线中熠熠生辉，韩青一时心跳有些快，他“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陈绮这才发现韩青长得很好看，有点像一个正当红的小鲜肉，就又看了好几眼。
不知什么时候评书结束了，收音机里播音员声音铿锵有力：“......公安部部长表示，‘严打战役，意义极为深远，就其指导思想、气势、规模和效果等方面来说，是继1950年至1952年镇压□□运动之后，坚持人民民主专政的又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里程碑......”
陈绮心里一动，专心致志听了起来。
她以前曾经百度过严打，也听家人讲过严打，知道严打从1983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987年，期间办了无数的大案要案，有好几万人被判处死刑，其中有人因为强奸罪被判处死刑。
经过审讯被公审宣判死刑的犯人，还要经过游街示众后押赴刑场行刑。
以前听到这些，陈绮只是好奇，如今身临其境，她才有了真实感。
既然正是严打时期，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绮竭力压抑住内心的兴奋，默默坐在那里理清思路。
新闻结束，收音机开始整点报时。
听到收音机里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陈绮这才起身告辞。
王红霞见她要一个人回去，忙央求小叔子：“韩青，路上有点黑，你送兰芝回去吧！”
韩青答应了一声，起身送方兰芝出去。
八十年代的乡村夜间，灯火寥寥，夜风吹拂，路边沟渠里青蛙呱呱叫着，倒是热闹得很。
陈绮搜索方兰芝的记忆，发现韩青刚开始是在郑城卖水果，攒了些本钱开始批发衣服在郑城的路边摆摊；后来又从广州进衣服，在郑城的火车站附近卖；再后来他贷款在新建成的金基商城买了十个铺子，又收购了郑城的服装厂，创立了一个有名的女装品牌。
到方兰芝死的那一年，韩青已经开始涉足郑城的房地产......
韩青一直闷头在走，察觉到陈绮在看自己，便也看了过去。
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陈绮反应很快，忙笑着道：“队长，你去郑城卖桃子，每天能赚多少钱？”
那个管理员011给她发布的任务是“重活一世，惩罚蔡俊，打脸渣男，养大儿子，成为人生赢家”，其中最后一项是“成为人生赢家”。
马云马化腾远在天边，而韩青这位未来的富翁却尽在咫尺。
能够和未来的郑城大富翁搭上关系，陈绮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韩青鬼使神差道：“你跟着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下子被自己给惊住了，主要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方兰芝面前这样轻佻。
韩青知道自己长得好，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逗他，韩青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虽然也和她们说笑，不过都不越过他自己定的那条线——不制造暧昧！
陈绮马上打蛇随棍上：“那我明天跟你一块去试试吧！”
韩青：“......”
在他记忆里，陈绮性格软弱孤僻，怎么今天这么活泼？
韩青瞅了陈绮一眼：“明天早上六点半，我在东边岗上桃园等你。”
陈绮忙不迭答应了一声：“好嘞！”
把陈绮送到方家门口，韩青一直等到陈绮进了大门，这才转身走了。
陈绮闩上大门，进了自己和方旭住的茅草屋，也闩上了门。
她拿了那把磨好的刀放在窗台上，找了一块旧布把青砖严严实实裹好，然后搬了张椅子在窗前坐下，把青砖放在趁手的地方，开始守株待兔。
陈绮并没有等太久。
大约十五分钟后，她听到了大门门闩被拨动的“咔咔”声。
随着“咣当”一声门闩落地的声音，大门发出拉长的“吱呀”声——大门被人推开了！
陈绮深吸一口气，把刀放在掖在腰带里，右手提起砖，缓缓站了起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房门外停了下来，接着就传来轻轻的声音：“兰芝，是我！”
是蔡俊的声音！
陈绮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从小就胆子大，形势越紧急，她的爆发力就越强。
没有得到回应，蔡俊判断出方兰芝和方旭母子俩已经睡熟了，心里顿时得意得很，把刀片从门缝里探了进去，开始拨动门闩，嘴里喃喃自语：“方兰芝，等我睡了你，再睡你儿子，以后你给我干活，你儿子陪我睡觉，怎么样？是不是美得很？”
陈绮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活体人渣，而且只和她隔着一道破旧的木门！
□□犯已经罪不可赦，恋童癖就该人道毁灭！
恶心愤怒到了极点，陈绮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握紧手里的搬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不是蔡俊第一次作案了，他在别处得逞了好几次，早已驾轻就熟。
听到熟悉的“咣当”声，蔡俊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轻手轻脚进了屋子。
他刚走一步，忽然后脑勺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正要转身，一阵剧痛袭来，他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陈绮飞快地跑了出去，把砖头上裹的旧布塞进了灶膛里，把砖头放在灶屋门口，然后回到屋里，拖着死狗一样的蔡俊出了门。
到了大门口，她探头往外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把晕死过去的蔡俊拖到了铁路北边，一脚踢在了沟渠里。
这次蔡俊要是死了，那也就罢了。
若是他侥幸不死，就当是给他一个警告，要是还有下次，陈绮就直接弄死他！
陈绮看了看躺在沟底的蔡俊，正要转身回家，清朗的少年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姐姐成功实施了任务发布者的任务“惩罚蔡俊”项，奖励10分，本任务目前总分20分哟~”
陈绮：“......”
才10分啊，那人渣蔡俊到底死没有呀？
按照方兰芝对蔡俊的刻骨仇恨，估计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然不可能才10分！
陈绮做事一向谨慎，而且有始有终。
把砖上裹的沾血旧布塞进灶膛里烧掉之后，陈绮把那块砖放在了窗台上，用棉油皂洗了洗手，回屋子里睡下了。
砖头还不能扔，说不定下次还要用！
她刚在床上躺下，外面就传来马明莲的声音：“兰芝，快来开门！”
陈绮顿了顿，这才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起身穿上鞋，出去开门。
徐丽英进了院子，还在和方乐讨论《射雕英雄传》的剧情：“......要是我是郭靖，我才不娶黄蓉，做金刀驸马多好啊！”
方乐什么都听徐丽英的，当即答道：“那是，金刀驸马多厉害，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好多手下......”
两口子说着话进屋了。
马明莲倒是还想着外孙，问睡眼惺忪直揉眼睛的陈绮：“兰芝，小旭睡着了？”
陈绮声音里满是睡意：“我晚上去王红霞家玩，把他留王红霞家了。”
又道：“妈，我和队长说好了，明天早上六点半和他一起去东岗桃园摘桃去郑城卖。”
马明莲一愣，瞅了女儿一眼，却没说什么。
韩青比蔡俊长得好，性格也好，又能干，要是韩青肯娶兰芝，那可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蔡家营喜欢韩青的姑娘可不少，兰芝还比韩青大两岁，她可不一定能争过那些未婚大姑娘。
陈绮在床上躺了下来。
在即将堕入无边睡眠的那瞬间，她感受到了火车驶来特有的震动。
在床的微微颤动中，陈绮心里有一个想法：若是把蔡俊放到铁轨上，火车咣当咣当压过去，应该能把蔡俊压成肉泥吧？！
陈绮默默思索着。
她的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接下来要同时进行方兰芝发布的任务“打脸渣男，养大儿子，成为人生赢家”了！
陈绮翻腾了几下，找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天不亮韩青就提着两个竹筐进了东岗上他家的桃林。
蔡家营的东岗上全是果树，不是桃林，就是梨林苹果林梅子林，还有的人家懒得打理果木，就种了一大片桑林。
韩家桃林的桃树与别家不同，是韩青从部队驻地引回来的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甜。
韩青摘了两筐桃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等在他自行车边的方兰芝。
作者有话要说：求留言求收藏~
第六章
陈绮正在打量韩青的凤凰自行车。
她小时候还见过这样的凤凰大28自行车，后来好多年没见过了。
韩青把两筐桃子一左一右挂在了车后座上，然后看向陈绮：“你没骑自行车，怎么进城？”
陈绮想了想，很认真地建议道：“我可以坐你自行车后面。”
她抬眼看向韩青：“从蔡家营到郑城，得十七八里路吧？咱俩轮着骑，中午我请你吃饭，算是谢你，怎么样？”
方兰芝结婚时买的旧自行车被方金生骑到郑城的工地了，家里倒是有一辆新自行车，不过是给徐丽英买的，徐丽英根本不肯借给她骑。
陈绮早上问过马明莲了，一辆新凤凰28自行车得一百六十多块钱，还得有自行车票才能去买，她现在根本不可能买到。
韩青看了看陈绮单薄苗条的身子，道：“我带你吧！”
陈绮答应了一声，灵巧地坐在了自行车的后面。
韩青骑上自行车，沿着桃林前的大路往东而去。
刚开始是上坡，他还有些吃力，很快就变成了下坡，他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向下冲去。
陈绮到底有些紧张，紧紧抓住车后座，生怕被甩出去。
进城之后，陈绮看到旁边有一个农业银行，忙抬手拍了拍韩青的背：“队长，我要下去办点事，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韩青没出声，一捏车闸，两条长腿撑在地上，大二八自行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陈绮跳下车之后，韩青正要走，忽然又回头问陈绮：“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午饭吗？我就在前面不远的二机厂家属院门口卖桃，你办完事去找我！”
陈绮笑着答应了。
韩青一走，她就进了路边的农业银行。
把一百块存进银行后，陈绮收好存单和剩下的一百六十多块钱，出了银行，上了公交车，直接往郑城火车站那边去了。
她大学就是在郑城上的，听家在郑城的舍友说过，八十年代初郑城火车站东边铁五中后面有一个小巷子，巷子里有几个温州人开的服装批发摊位，一般人都不知道，不少刚开始做服装生意的人都是从那里批发服装，从而捞到了第一桶金，后来就开始在火车站附近的金基商厦做服装生意，成了郑城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这时候的郑城跟三十年后相比，自然是简陋得很，不过火车站的位置倒是没有变。
陈绮一边走，一边问，很快就走到了铁五中。
她在附近转了又转，终于在铁五中后面的背街小巷里找到了批发衣服的温州摊子。
摊子上的衣服质量真的不怎么样，针脚很粗，还有线头，不过颜色鲜艳，而且款式都是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款式，很是时髦。
温州老板用带着温州口音的普通话介绍着：“这条连衣裙和山口百惠在《血凝》里的穿过的一模一样！”
他怕陈绮不信，还拿出一张彩色剪报让陈绮看：“你看是不是？你再看这件红衬衫，这也是山口百惠在《血凝》里穿的！”
陈绮不禁笑了起来。
她细细看了款式，问了价钱，心里有数了，又去看另一个摊子。
这个摊主是个黑而瘦的女的，眼睛很亮，一看就很精明能干，陈绮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向另一个顾客介绍自己摊子上的衣服：“......你别看这件衣服花，这可是邓丽君今年一月份在香港穿过的；你再看这条黑色连衣裙，上面缀的亮片好看吧？这也是邓丽君穿过的！还有这件蝙蝠衫，也是邓丽君在香港的演唱会上穿过的，全省也就我这里有卖！”
她一边介绍，一边拿着图片让顾客看。
陈绮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果真是邓丽君服装同款，心里很喜欢。
把这几个摊子都逛完后，陈绮心中有了决定，计算了一下钱，便开始进货。
山口百惠同款连衣裙批发价一件5元，她进了五件，一共25块钱。
山口百惠同款衬衫一件3元，裙子一条2.5元，她进了五套，一共27,5元。
邓丽君香港演唱会同款黑色亮片连衣裙批发价一条7元，她进了五件，一共35元。
邓丽君香港演唱会同款蝙蝠衫和黑色皮裙批发价一套8.5元，陈绮有些犹豫，怕顾客接受不了。
老板娘笑了：“我说姑娘，小地方我不敢说，可在郑城，这样的衣服绝对能卖出去，大姑娘小媳妇们跳迪斯科的时候，穿这样一身，多时髦呀！”
陈绮当机立断，也进了五套，总共42,5元。
陈绮本来就是做童装童鞋生意的，熨衣服对她来说简单得很，她一件件剪好线头，在摊主这里借了熨斗熨好，自己先穿上一套做活广告，然后把其余都认认真真叠好装进了编织袋里。
进了一大包货之后，陈绮又花12元钱买了六个衣架、两个落地挂衣杆和一双白帆布鞋。
陈绮从银行出来，身上还有一百六十多块钱，现如今只剩下二十多块了。
她从来都不怕苦，也不怕累，当即身上背着编织袋，手里提着衣架和落地挂衣杆，上了公交车往二机厂那边去了。
二机厂家属院门口的空地上，韩青正在着称桃子。
他长得好看，嘴又甜，还从不缺斤短两，买菜的婆婆妈妈们都很喜欢来他这里买桃子，还不到中午，他两筐桃就快卖完了。
最后四个桃子韩青半卖半送给了一个老太太，他正在低头整理手里的毛票，肩膀却被人给拍了一下，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姑娘，圆领白衬衫，玫瑰红花裙子，白帆布鞋，眉目浓丽腰细腿长，正是早上才和他一起进城的方兰芝！
韩青吃惊极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韩青眼都不眨看着自己，陈绮笑了起来：“我去火车站那边的市场转了转，见这衣服和日本电视剧《血凝》里山口百惠穿的衣服很像，就买了一身，好看吗？”
韩青也笑了起来道：“还挺好看——上衣多少钱？裙子多少钱？”
他早有做服装生意的打算，对服装的行情很关注。
陈绮微微一笑：“衬衫一件3元，裙子一条2.5元！”
见韩青眉毛一挑，似是不信，她笑盈盈往旁边一跳，露出了身后的编织袋、衣架和落地挂衣杆：“我说的是批发价！”
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灿烂看着韩青：“队长，我请你吃饭去，吃完饭你帮我摆摊卖衣服吧！”
韩青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他请旁边猪肉摊的老板帮着看着落地挂衣杆和衣架，然后提起编织袋就带着陈绮去了家属院门口的一个小饭店。
坐下之后，韩青先点了两碗最便宜的肉丝炝锅面，然后问道：“方兰芝，你这些衣服是在哪儿批发的？我去火车站那边看过，没这样好看的衣服！”
陈绮神秘一笑：“你要是和我合伙做生意了，我再告诉你批发衣服的地方！”
韩青：“......”
陈绮和韩青都是利索人，吃了面，陈绮付了三毛钱，两人的服装摊就在二机厂家属院门口开张了。
他们服装摊上的衣服不但比国营商店里的衣服时髦，而且便宜，韩青高大英俊，陈绮美丽苗条，两个人就是最好的招牌，再加上家属院不少女同志都是韩青的老顾客，因此到了下午四点，衣服就全卖完了。
两人一算账，发现一共赚了二十六块钱。
陈绮得意地笑了：“队长，这生意还可以做吧？”
她数出三块钱递给韩青：“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韩青却不肯收。
他看着陈绮：“方兰芝，咱俩合伙做生意吧！”
二机厂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六十多块钱，陈绮一天就赚二十多块钱，可真不少了！
陈绮等的就是韩青这句话，当即也笑了：“好！”
她又笑眯眯展望未来，为韩青画一个大饼：“等咱们赚钱多了，再去广州进更好的货来卖，到时候咱们再合开一个服装店，五五分成！”
韩青没想到在庄子里一向不声不响的方兰芝居然还挺会做生意，就认真地和她商量起来：“咱们要是长期做生意，就在二机厂家属院租个小屋子放货，每天早上过来，去车站那边进了货来卖！”
陈绮笑眯眯：“租房子的事过几天再说，你先找个地方存放落地挂衣杆和衣架吧！”
韩青从来不怕麻烦：“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他想了想，又道：“晚上我回去给你弄个旧自行车你先骑着！”
免得被人见他老是骑车带方兰芝，背地里瞎传闲话。
陈绮看着未来的郑城首富，笑眯眯直点头：“我都听你的！”
等他们骑着车回到蔡家营，太阳还没有落山。
韩青直接带着陈绮回了自己家——陈绮还要去他家接方旭。
他骑着自行车经过村里卫生所的时候，头上裹着纱布的蔡俊正好从卫生所里出来。
第七章
韩青骑得很快。
陈绮双手扶着韩青自行车的后座，稳稳地坐在后座上，脸微微仰着，眼睛眯着，感受着初夏傍晚带着麦秸秆清香的风拂过她的脸。
似乎感受到了方兰芝的恨意，陈绮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卫生所门口的蔡俊。
她似乎没有看见蔡俊一般，视线越过蔡俊，落在了卫生所隔壁的合作社招牌上，心道：蔡家营合作社......原来合作社就是村子里的零售商店啊！
对蔡俊这样的变态畜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无视更能激怒他了！
她就是要激怒他，让他快些采取下一步行动。
韩青载着陈绮一闪而过。
蔡俊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低声骂道：“贱人，早晚让你落在老子手里，看老子怎么拾掇你！”
他气得额角青筋凸起，后脑勺伤口一阵阵剧痛泛上来，疼得他嘴巴里直吸气。
蔡俊一直没把方兰芝放眼里，没想到居然着了方兰芝的道。
他咬牙切齿站在那里，一边等后脑勺的那股剧痛过去，一边在心里计划着如何炮制方兰芝方旭娘俩。
过了一会儿，蔡俊转身又进了卫生所，直接问村医蔡凤玲：“大姑，我这几天睡不着觉，你给我几片安眠药吧！”
蔡凤玲是他亲姑姑，这会儿正和村里的会计马德鹏说话，头也不回道：“就在架子最上面，是个白色的瓶子，你自己拿吧，一次半片就行，别多吃！”
蔡俊嘴里答应着，踮着脚拿下盛安眠药的瓶子，一下子倒出了一把，全都装进一个小小的空药瓶里，然后大模大样离开了。
刚走到村里的小石桥边，暮色中蔡俊就看到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方兰芝的弟妹徐丽英。
他心里一动，忙走上前去，笑着和徐丽英打了个招呼，然后道：“丽英，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个事！”
徐丽英不知道蔡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吃了不少蔡俊送去的小零食，吃人的嘴短，就走了过去，与蔡俊站在路边说话。
王红霞在灶屋里做饭。
韩龙坐在院子里编竹筐，韩大妈坐在旁边，一边扇扇子，一边看着方旭和韩小宝抓石子玩。
陈绮一进韩家大门，就看到了方旭和韩小宝：“小旭，小宝，我给你们俩带好吃的！”
方旭正想妈妈呢，听到妈妈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妈妈！”
他小炮弹一般冲进了陈绮怀里，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妈妈，你可回来了！”
陈绮手里拎着两包卤肉，给韩家留了一包，以感谢王红霞帮她带孩子。
王红霞不肯要：“我也得看小宝，一个孩子也是带，两个孩子也是带，兰芝，你不用客气！”
她正要问陈绮身上的新衣服，谁知陈绮把卤肉放在了灶屋的案板上，笑着抱着方旭跑了。
暮色苍茫，方家邻居李亚萍家门前的大槐树下，不少割完麦从地里回来的妇女在乘凉喝茶说话，其中就有马明莲。
马明莲见一个漂亮姑娘抱了外孙过来，一时没认出来，定睛看了又看，这才招手道：“兰芝，你买新衣服了？”
陈绮“嗯”了一声，牵着方旭走了过去。
这些妇女们看到方兰芝的新装扮，七嘴八舌夸个不停，有几个小媳妇还问从哪儿买的，这一身多少钱。
陈绮随口回了句“从城里买的”，价钱倒是认真地回答了。
这些妇女们听了，都有些失望——对她们来说，这衣服还是太贵了！
马明莲懒得动，坐在那里指挥女儿：“兰芝，我熬了一锅绿豆汤，馏了馍，还没炒菜，你回去炒菜吧！”
陈绮答应了一声，牵着方旭的小手回家了。
回到家里，她和方旭一起洗了手，先喂方旭吃了一片卤肉，让他在灶屋吃卤肉，自己去娘俩的茅草屋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陈绮站在那儿一看，就知道屋子被人翻过了，枕头被子都不在原位，床单也被人动过了，床底铺有一块砖被人撬了起来却没有放平稳。
看来还真是有家贼啊，幸亏她今天早上出门把钱全带出去了。
方旭捏着一片卤肉过来了：“妈妈，你也尝尝！”
陈绮下意识蹲下来，吃了方旭递过来的那片卤肉——啊，真是肥而不腻，卤得恰到好处！
她带着方旭去了灶屋，见大锅里绿豆汤已经熬好了，花卷馍也馏好了，就拿了个花卷掰开，夹了好几片卤肉进去，递给眼巴巴看着她的方旭：“小旭，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方家平时炒肉，肉菜一端上桌，基本都被方乐和徐丽英两口子给风卷残云瓜分了，方旭难得吃一块肉，这会儿妈妈给他夹了这么多肉，方旭真是开心极了，大口大口吃着肉夹馍。
陈绮见方旭吃得急，忙用手轻抚他单薄的背脊，柔声道：“不要急，慢慢吃，以后妈妈经常给你买肉吃！”
方旭突然停了下来，把吃了一半的肉夹馍递了过来：“妈妈，你也吃！”
陈绮心里一阵温暖，摸了摸方旭的脑袋，正要说话，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少年声音：“姐姐真心关爱任务发布者之子，奖励5分，本任务目前总分25分哟~”
距离完成任务所需的100分还有75分！
陈绮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方旭：“走吧，妈妈带你去菜地摘菜去！”
从菜园子回来，陈绮洗了个番茄让方旭先吃着，自己打了两个鸡蛋，炒了盘青椒鸡蛋，又拍了个黄瓜，做了个蒜泥黄瓜。
陈绮刚把晚饭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摆好，方乐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徐丽英一起回来了。
方乐今天去徐营丈母娘家帮着碾麦子去了，路上正好遇到徐丽英，就把徐丽英带回来了。
陈绮趁这会儿有空，把新买的那身衣服洗了。
她去后院搭衣服的时候，正好听到方乐和徐丽英在北屋拌嘴。
“你和蔡俊在小石桥那边头对头说什么？”是方乐刻意压低的声音。
徐丽英低声辩解道：“我和蔡俊就是在路上碰见了，打个招呼罢了！”
顿了顿，徐丽英悻悻道：“他喜欢的可是你那招蜂引蝶的大姐，不是我！”
方乐默然。
徐丽英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大姐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可是咱们蔡家营的一枝花，庄上那些男人一见她眼睛都拔不出来了，你和你妈你爹说一声，赶紧让她跟蔡俊结婚吧，免得出了伤风败俗的事，咱们大家没脸！到时候让你爹妈搬到她那屋去，咱们俩也自在些！”
方乐“嗯”了一声，道：“我找时间和咱妈说这件事。”
徐丽英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有些累，等一会儿吃完饭，你陪着咱妈去东边看《射雕英雄传》，顺便把这事和咱们好好说说！”
方乐听惯了老婆的话，自然答应了下来。
陈绮默默听了半晌，轻手轻脚离开了。
徐丽英和蔡俊在小石桥商量了半日，商量了什么？她为何今晚要把马明莲和方乐母子俩支出去？
过了一会儿，徐丽英端着一个罐头瓶出来了，笑嘻嘻道：“绿豆汤不放糖不好吃，我给大家的碗里都放点糖吧！”
陈绮这会儿正在灶屋刷锅，从窗子里看到徐丽英弯着腰背对着她往碗里不知道放了什么。
她没吭声，等到徐丽英直起身子，就突然开口道：“丽英，我今天买了新衬衫新裙子，是山口百惠穿过的款式，洗了在后院搭着，你看看喜不喜欢！”
言下之意是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哪有女人不喜欢漂亮衣服？徐丽英一听，高兴得很，起身就去后院了。
陈绮飞快地跑了过去，把她那碗绿豆汤和徐丽英面前的绿豆汤交换了位置，然后端起方旭的小碗，假装追着喂方旭，把一小碗绿豆汤全泼到了排水沟里，口中道：“咦？都喝完了？妈妈再给你盛一碗去！”
一家人在桌子边坐下，预备吃晚饭。
徐丽英从后院走了过来，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大姐，你买的这套衣服可真好看，和《血凝》里山口百惠穿的一模一样，我挺喜欢的！”
陈绮慢条斯理夹了块鸡蛋吃了，然后道：“嗯，我也挺喜欢的。”
徐丽英：“......”
她还以为方兰芝是要巴结她，送她衣服！原来是哄她玩呢！
徐丽英气得一口气堵在那里，恨恨地瞪着端着绿豆汤喝了一口的方兰芝，恨不得立时掐死她。
不过转念一想，徐丽英差点笑出声来——再过半个小时，看她方兰芝怎么哭吧！
韩青吃过晚饭，叫来住在东隔壁的好朋友董和平，一起开始忙碌。
他把家里一个旧得不能骑的自行车找了出来，扯了根电线，在院子里的树枝上挂了个灯泡，满院亮堂堂的。
韩青和董和平分工合作，你换链子，按泥瓦，我补车胎，上机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韩龙一向懒得跟一条虫似的，吃了晚饭就瘫在了躺椅上，见韩青和董和平忙碌，便懒洋洋道：“韩青，你又不是缺自行车骑，修这破车干嘛？”
韩青正在上螺丝，头也不抬道：“我修好了卖给方兰芝。”
董和平听了，不由暗笑，心道：韩青不会是喜欢上方兰芝了吧？方兰芝可是比他大两岁呢！
王红霞在一边听到了，忍不住道：“韩青，这车破成这样，你修好了就送给兰芝吧，她也不容易！”
韩青两手都是油，黑乎乎的，只是“嗯”了一声。
第八章
韩大妈正陪着孙子韩小宝听收音机里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听到了王红霞的话，忙也补了一句：“兰芝她妈偏心方乐，她那个弟媳妇也不省事，兰芝带着方旭过日子，真是可怜，韩青，你就别要钱了，咱家又不缺这点钱！”
韩青正在紧链子，头也不抬，乖巧地答了声“好”。
他和方兰芝约好明天一早要进城去批发衣服，晚上修好自行车，就给她送去，这样不耽误明天进城。
吃罢晚饭，徐丽英借口头晕，回北屋歇下了。
方乐陪着马明莲去村东的合作社看《射雕英雄传》去了。
陈绮洗好碗，刷好锅，又把灶屋拾掇得干干净净，然后烧水给方旭洗了澡，自己也擦洗了一遍，母子俩关了门，熄了灯，躺在床上歇下了。
徐丽英往陈绮的绿豆汤里加了两勺白糖，放了五片安眠药，她在自己屋子里，躺在床上一直看表，计算着方兰芝母子俩睡熟的时间。
蔡俊告诉她半个小时就能睡死，应该差不多了。
徐丽英算着算着，迷迷糊糊就堕入了无边的睡眠。
陈绮把方旭哄睡之后，就起身出去了。
确定徐丽英已经睡熟之后，她回屋抱起方旭去了马明莲的屋子，把方旭放在马明莲床上，拿了毛巾被搭在方旭肚子上，起身就去了徐丽英和方乐的屋子。
徐丽英穿着衣服歪在床上睡得正香，卧室里还亮着灯。
陈绮熄了灯，拖着徐丽英出去了。
她一边拖着徐丽英走，一边佩服方兰芝，长得跟一朵娇花似的，力气却这样大。
陈绮本人力气也不小，平时进货时都是自己开车过去，搬货卸货也都是她自己做，她只是吃惊方兰芝居然比她本人力气还大，一百多斤的徐丽英，抱起来并不算很吃力。
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店，陈绮不由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正是服装鞋帽业的淡季，暂时不用进货，她十几天不去也没关系。
蔡俊晚饭是在他大姑的卫生所吃的。
吃罢饭，蔡俊后脑勺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咬牙切齿问他大姑要了一片止疼片吃了，站在卫生所外面的树影里看着来合作社看电视的人。
等到看到马明莲方乐母子俩一起过来了，蔡俊放下心来，悄无沿着铁路边的小路往西走去。
昨天晚上一定是他开方兰芝房门的时候，把方兰芝给吵醒了，方兰芝有了准备，才会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把他给捶晕了。
今夜蔡俊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把盛安眠药的药瓶都给徐丽英了，还给了方兰芝二十块钱和一斤白砂糖，今晚方兰芝和方旭母子俩应该会睡的死死的，让他为所欲为。
想到方旭白嫩的小模样，蔡俊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连后脑勺的剧痛都忘记了。
庄子上的人白天割了一天麦，这会儿要么聚在合作社看《射雕英雄传》，要么早早睡下了，要么在自家院子里乘凉听收音机，蔡俊从村东走到了村西头的方家，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上，只有路边水渠里青蛙在“呱呱呱呱”叫着。
到了方家大门外，蔡俊先扭头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树影，确定没有人之后，便试着轻轻推了推方家大门。
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蔡俊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闪身进了大门，又把大门虚掩上了。
为了追求方兰芝这贱货，方家他可是来过不少趟了，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熟门熟路直奔南边方兰芝和方旭住的茅草屋。
茅草屋的门也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蔡俊没想到徐丽英这么眼皮浅，只给了她二十块钱，她就把方兰芝和方旭娘俩卖给他了！
他脸上挂着一丝狞笑，关上门，搓着手弯着腰走到床边。
蔡俊已经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曲线分明的女人。
方兰芝睡在外侧，那方旭小宝贝应该是睡在床里侧了。
他兴奋极了，心里痒痒的，麻酥酥的，探身过去，正要先摸摸方旭解解渴，可是转念一想，时间紧迫，得赶紧把方兰芝给睡了，造成既定事实，逼她跟自己扯证登记，以后想怎么玩方旭就怎么玩方旭！
计议已定，蔡俊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了床上的人。
陈绮确定蔡俊进来后，便让方旭自己在马明莲住的南屋睡着，自己起身出去，把堂屋门锁上，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大门边，先确定大门是不是虚掩着。
她刚走到大门内，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忙贴到大门上去听，听出是韩青的声音，心中大喜，忙打开了门，探头轻声叫道：“队长！”
韩青把旧自行车修好擦好打好气，怕自己一个人给方兰芝送去，会惹得村里人说闲话，就叫上董和平，两人一起过去——他推着自行车，董和平跟在一边。
到了方家大门外，韩青推着自行车，让董和平去叫门，谁知就听到了方兰芝的声音，忙道：“方兰芝，怎么了？”
方兰芝跳了出来，见韩青和一个有些面熟的青年在一块，忙低声道：“我在我妈屋子里哄方旭睡觉，刚哄睡方旭，就听到我屋子里进贼了！”
韩青一听，推着自行车就进了方家大门，把自行车往灶屋墙上一靠，抬手拿起墙边靠着的捣衣棒：“方兰芝，哪个是你的屋子？”
方兰芝指了指南边那间茅草屋。
董和平弯腰拿起了墙边靠着的搓衣板，跟着韩青也过去了。
方兰芝拿起自己用得顺手的那块青砖，也跟了上去。
韩青心里清楚得很，应该是有人觊觎方兰芝长得好看，偷偷进来要糟蹋她，心里怒火中烧，抬腿一脚踹了过去，房门“砰”的一声被他给踹开了。
他拎着捣衣棒闪电般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位于上方脱得光溜溜的男人，把那人给拽了下来，扔在了床下，挥起捣衣棒闪电般敲了下去。
蔡俊刚脱了女人的裤子，正在忙碌，忽然就被扯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一阵剧痛，当即就又晕了过去。
董和平也凑上来，用搓衣板甩了好几下。
方兰芝忙挤了进去，蹲下来拿了砖头在那光溜溜男人两腿中间砸了十几下，那人惨叫一声，活活疼醒，整个人缩成一团抽搐着惨叫着。
韩青一愣，听出是蔡俊的声音。
董和平也听出来了，两人都愣住了。
方兰芝见状，忙扔下砖头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大喊着：“有贼！我家招贼了！快来啊！快来帮忙啊！大家快来帮忙啊！招贼了呀！”
韩青一听，就明白方兰芝的用意，心中很佩服——方兰芝看着娇娇弱弱的，反应确实很快！
他当即拉了董和平一下，两人一起出去了。
这时候方家东边的邻居孔祥辉王爱芝两口子拎着铁锨跑了过来，南边的邻居李亚萍她爹李文涛和她弟弟李亚奇也拎着锄头过来了。
韩青站在院子里，见大家进来，忙道：“我和董和平来方家送自行车，正好遇上了，那人被我们打晕了！”
他指挥若定，看向李文涛：“李三叔，你骑着车带着亚奇去大队部，用大队部的电话向王村镇派出所报案吧！”
屋子里惨叫声已经低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声。
李文涛也是老退伍军人出身，一向佩服韩青这个做队长的，答应了一声，推着韩青送来的大二八自行车带着李亚奇就出去了。
大队部就在合作社后面，倒也不远。
堂屋里传出方旭的哭声，他一边哭，一边摇动着堂屋门：“妈妈——妈妈——”
方兰芝忙冲过去，打开堂屋门上的锁，打开门，一把抱住了方旭，连亲了好几下，柔声道：“没事！方旭，没事！妈妈陪着你！”
方旭柔软的双臂抱着妈妈的脖颈，这才不哭了。
孔祥辉跟着韩青董和平进了茅草屋，王爱芝和李亚萍也过去了。
王爱芝知道灯绳在门内墙上，就伸手拉了一下灯绳。
屋子里的灯泡一下子亮了起来。
徐丽英被蔡俊的惨叫声给吵醒了，刚坐起来灯就亮了。
灯光太刺眼，她捂住了眼睛，脑子里似一盆浆糊，呆呆坐在床上。
看着床上没穿裤子的徐丽英和地下光溜溜缩成一团的蔡俊，韩青、董和平、孔祥辉、王爱芝和李亚萍都沉默了。
方兰芝抱着方旭往这边走，口里问道：“怎么了？”
韩青挤了出来，拦住了方兰芝：“别让方旭看到！”
王爱芝到底不忍心，走过去展开被子，盖在了徐丽英身上。
过了一会儿，徐丽英终于意识到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实在是接受不了，持续而高亢地尖叫起来。
方兰芝默默捂住了方旭的耳朵。
这时候大半个蔡家营的人都知道方家的事了，马明莲和方乐母子得知消息，一路小跑跑了回来。
王村镇距离蔡家营并不远，镇上派出所的公安接到蔡家营的报案电话，很快就开着三轮摩托过来了，正好在大门外遇到了马明莲和方乐。
夜深了，方家院子里亮着灯，亮堂堂的挤满了人。
第九章
陈绮怀里抱着方旭站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一心二用，一边观察着事态发展，一边等着那个声音好听的管理员011发布奖励。
谁知她等了好一阵子，那熟悉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而外面却传来了蔡俊家人的嚎哭声。
陈绮便不再理会杳无影踪的011，先顾眼前的事再说。
蔡俊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叔叔簇拥着蔡俊的奶奶和妈进来了。
一见蔡俊的惨状，蔡俊的奶奶蔡婆婆一下子晕了过去，被两个儿子扶住了。
蔡俊的妈一跳三尺高，污言秽语骂着要撕方家人拼命，却被村里人给拦住了。
陈绮抱着方旭，一边哭，一边诉说着：“......晚上方旭跑到他姥姥屋子里睡了，我不放心，就跟着他去我妈屋子里睡了，谁知道正睡着，听到南屋有响动，我想着家里招贼了，就出去叫人，正好队长他们过来......”
蔡家营姓蔡的人多，在院子里围观的人，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是蔡家人，可是村子里民风淳朴，这明显是强奸案，蔡俊跑到方家来耍流氓，被人发现，黑灯瞎火把他打成这熊样，你不能说打他的人打错了啊？
就算是蔡俊本家的人，也都不好意思给他出头——这场面实在是太丢人了！
蔡俊可不是简单的偷鸡摸狗，而是上门强奸！
现在公安天天在宣讲严打，这可不是小事！
屋子里韩青给来的公安都让了烟，一五一十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床上徐丽英捂着脸在哭，地上蔡俊缩成虾子一般呻吟。
屋子外面外面的人都竖起耳朵听。
这时候大门外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就是马明莲焦急的声音：“兰芝呢？我的闺女呢？”
陈绮抬头看了过去，声音沙哑：“妈，我在这儿！”
马明莲见女儿好好地抱着外孙站在那儿，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是自己闺女出事了，快要吓死了！
她走过来接过陈绮怀里的方旭，轻轻抚着方旭的背脊：“我的乖乖，别怕，有姥姥呢！”
陈绮神情复杂看着马明莲。
作为妈妈，马明莲确实重男轻女，可是她毕竟是妈妈，对女儿确实也疼爱，要不然也不会接纳离婚回家的方兰芝和方旭，只不过她更疼爱儿子罢了。
儿子和女儿放在天平上，马明莲想都不想，就会直接选择站到儿子那边。
方乐见受害人不是姐姐，心知是自己老婆，当即就挤了进去，见到床上正在哭的徐丽英时，一下子懵了。
等陈绮从王村镇派出所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感慨万千站在派出所简陋的院子里，扭头看了看派出所上方的蓝色警徽，心中颇为感慨。
这世上有坏人，却也有主持正义的机构，方兰芝的悲剧，是人渣蔡俊造成的，也有她的家人的推波助澜，可是她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她被侵犯之后，应该选择的不是隐忍，而是勇敢地站出来！
隐忍只会助长坏人的气焰，让坏人越发嚣张，而勇敢站出来，向派出所报案，毕竟正是严打期间，只要证据确凿，公安一定会把坏人绳之以法。
王村镇派出所是在王村镇政府院子里，陈绮刚走出派出所院子，就看到韩青正在前面楼房门口和一个穿着上白下蓝警服的公安说话，便停住了脚步。
韩青是生产队队长，常来镇上开会，镇政府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认识，派出所的景所长更是他在部队时的排长，一直有来往。
他正和景所长说话，见到陈绮出来，和对方又说了几句话，便向陈绮走了过来。
陈绮看到穿警服的人在韩青肩膀上拍了好几下，显见是很熟的样子，便记在了心里。
韩青走了过来，推了自己的自行车，看了陈绮一眼道：“走吧！”
陈绮跟着韩青出了王村镇政府大门。
她跟着韩青走到了镇政府对面的一个饭店门口，韩青在锁自行车，她悠然自得站在饭店门前的葡萄架下等着，口中道：“韩青，昨晚多谢你，今天午饭我请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昨晚真是得感谢韩青和那个叫董和平的青年了，陈绮是真心想请客。
这样的小饭店，就是韩青再能吃，陈绮也能请得起。
在方兰芝的记忆中，韩青可是难得的君子，发财之后也洁身自好，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家里泡茶喝，而不是像别的暴发户那样包小三找小姐。
韩青大约是怕孤男寡女被人误会，直接让老板在葡萄架下放了张桌子，然后道：“三碗炝锅面！”
陈绮心道：韩青可真是爱吃炝锅面，不过为何要点三碗，难道他自己要吃两碗？
韩青点完餐，抬眼看见陈绮正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不由自主解释道：“董和平去镇医院打听蔡俊的情况了，一会儿就过来。”
陈绮镇定自若道：“蔡俊以后尿尿估计不大方便。”
韩青：“......”
想起昨夜陈绮拎了块板砖去砸蔡俊那个地方的场景，他顿时有些坐卧不安，悄悄并拢了双腿。
陈绮看到了韩青的动作，心里先是暗笑，接着就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她和青梅竹马的前男友周佳分手，原因当然很多，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家人嫌她太厉害了，居然把公交车上碰到的咸猪手给揍个半死，而被咸猪手骚扰的人还不是她，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孩。
陈绮其实不恨周家人，她只恨周佳居然被家里人左右。
不过无所谓，她没能嫁进煤老板周家做儿媳妇，也能靠自己过得很好。
陈绮从来不爱藏着掖着，当即便笑着道：“队长，你不用怕我，我对坏人是寒风般冷酷，对好人可是春风般温暖！”
韩青不由笑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玻璃茶杯：“对付那种人，就应该厉害些......”
这时候董和平骑着一辆大二八自行车过来了。
他把自行车停好，笑嘻嘻走过来打横坐下，道：“热死我了，韩青，请我喝瓶小香槟吧！”
韩青叫来老板，果真点了三瓶小香槟。
陈绮还没见过这种小香槟呢，尝了尝，觉得和后来的果啤有些像，她抬眼看向董和平：“董和平，蔡俊怎么样了？”
董和平拿着瓶子一口气喝了半瓶，眉飞色舞道：“他倒是留了一条命，不过我问大夫了，大夫说已经给他做了手术，手术即使成功，他以后也要当太监了！哈哈！”
韩青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小香槟，低声道：“现在正是严打时候，强奸罪不少都判了死刑。”
又道：“蔡俊出了事，昨天夜里就有好几个人到派出所检举揭发他，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缺德事了。”
董和平一听，有些呆住了，半天才道：“老天，真是恶有恶报啊！”
陈绮心中大喜，拿起小香槟瓶子喝了一大口。
对于只会向更弱的女人孩子下手的强-奸犯恋童癖，最好通通去死！
她要是有了能力，一定要想办法通过一项法律——对所有证据确凿的□□犯恋童癖都实施化学阉割！
炝锅面很快就端了上来。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吃面。
陈绮吃罢面，正要起身结账，韩青却道：“我已经结过帐了。”
陈绮眨了眨眼睛。
韩青没理她，径直去开自己的自行车。
董和平笑着起身，把车钥匙递给了陈绮：“陈绮，韩青要卖给你的旧自行车我骑过来了，你骑着回村里吧！”
见韩青骑上了自行车，董和平忙追了上去，轻快地跳上了韩青的自行车后座。
陈绮忙开了锁，推着自行车也出去了。
她刚开始还骑得摇摇晃晃，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大二八自行车，骑得又快又稳，很快就追上了韩青和董和平。
韩青骑得并不快，见陈绮追上来了，这才开始加快速度。
陈绮骑着自行车跟在韩青后面，带着麦秸秆清香的初夏的风吹得她的衬衫和裙子呼啦啦直响，乡间道路两旁的白杨树一棵棵闪过，真是惬意极了。
在呼啦啦的风声中，熟悉的少年声音在陈绮耳边响起：“姐姐成功完成任务发布者发布的任务——‘惩罚蔡俊’，奖励35分，本任务目前总分60分哟~”
陈绮心里一阵惊喜，默默盘算着：积分到达100分就算完成任务，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而她现在总共60分，再攒40分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陈绮开心极了，觉得天空蔚蓝，夏风凉爽，白杨碧绿，麦田金黄，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事物的！
她心旷神怡骑着自行车，追上韩青大声道：“韩青，明天一早进城做生意，好不好？”
韩青骑着车：“好，明天早上六点半，东岗桃园集合！”
第十章
方家气氛有些压抑。
方乐在院子里白杨树下坐着发呆。
抬头见陈绮进来，方乐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姐，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陈绮把旧自行车推到靠南墙的丝瓜架下放着，走到方乐面前，弯下腰，凝视着方乐的眼睛，沉声道：“昨晚徐丽英拿回来的白糖，是她买的，还是别人送她的，你去合作社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一斤白砂糖七毛八一斤，够买十碗素汤面了，徐丽英舍得买吗？
方乐闻言，脸瞬间变得苍白，他想起了徐丽英枕头下无缘无故多出的二十块钱......
陈绮点到为止，直起身子问方乐：“咱妈呢？”
方乐脊梁似被抽了一般，夹着脑袋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咱妈带着方旭去菜地给西红柿苗打顶了。”
陈绮“哦”了一声，回屋洗衣服收拾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二十，韩青提了两筐桃子从桃园出来，刚把两筐桃子挂到了车后座两侧，就看到陈绮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再一看，发现车座后面坐着方旭。
方旭一见韩青，就有礼貌地打招呼：“韩二叔，你好！”
韩青见他乖巧可爱，刚要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忽然想到自己刚摘过桃子，手上怕是沾了桃上的细毛，忙走到水渠边洗了手，这才道：“走吧！”
到了二机厂家属院门口，韩青让陈绮带着方旭在外面等着，他直接骑着自行车去家属院里面了。
过了一会儿，韩青才又出来了。
陈绮见两个筐子都没有了，不由吃了一惊：“队长，你的桃呢？”
韩青一脸不在意：“被我送人了。”
陈绮见他不是很想说，便不再多问。
带着方旭吃早饭的时候，陈绮和韩青一边吃早饭，一边把两人的合作事宜给敲定了下来。
他们俩一人先拿出一百五十块钱做本钱，不管赚还是赔，都五五分。
货架和每天卖剩的货，可以先放在韩青在二机厂家属院的熟人那里。
这回本钱充足，陈绮带着方旭，和韩青骑着车直奔铁五中后面进货的地方，认认真真挑选了整整二百九十五块钱的衣服，用批发摊子上的熨头熨好，又回到二机厂家属院外面开始摆摊。
旁边正好有一个租连环画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很满头白发的慈祥婆婆，陈绮就给方旭一毛钱，让他租连环画坐在那里看。
一本连环画看完才一分钱，方旭选了一本，开开心心坐在小板凳上看了起来。
陈绮和韩青刚把摊子支好，样衣还没挂完，就有一个烫着卷发头的漂亮姑娘带着另外两个姑娘过来了：“你们看，这就是前天我买邓丽君同款裙子那个摊子！”
她一过来就问韩青：“你们昨天怎么没来？不是说好昨天就过来的吗？”
另外两个姑娘也都笑着打量韩青——韩青穿着白衬衫，军绿布裤子，瞧着真是小白杨一般英姿飒爽。
韩青忙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家里突然有事！”
陈绮殷勤地拿了一套挂在衣架上的裙子向这三个姑娘展示：“你们看，这也是邓丽君穿过的同款裙子，显得腰特别细！”
“这件条纹短袖是翁美玲穿过的，上期《影视同期声》里面有图片！”
“这个也是邓丽君同款......”
在陈绮的热情推销下，这三个姑娘一人买了一身离开了，临走时陈绮还特地交代，要是不合适了下午再来调换。
韩青若有所思道：“等咱们本钱多了，就租个门面房开服装店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隔出一个顾客试衣服的地方了。
陈绮笑眯眯道：“会有这一天的！”
这时候又有顾客过来了，陈绮往旁边的连环画摊上瞅了一眼，发现方旭还在认真地看连环画，不由微微笑了——方旭这孩子真是太乖了！
如今家里情况复杂，她可不敢把方旭放家里。
陈绮打算等手里的钱再多一些，就在郑城火车站附近租个房子，带着方旭搬到城里住。
现在是六月初，到了九月，方旭就可以上小学了。
今天进的衣服有点多，不过他们还是在下午一点多就卖完了。
韩青和陈绮一算账，发现今天总共赚了五十六块钱，两人都又惊又喜，便带着方旭吃午饭去了。
今天挣钱实在是不少，韩青和陈绮一商量，就做主要了一大碗酸辣肚丝汤，两大盘肉丝炒面。
一大碗酸辣肚丝汤才五毛钱，两大盘肉丝炒面一共五毛钱，和他们一天挣的钱相比，简直是不成比例。
酸辣肚丝汤和肉丝炒面送上来后，陈绮问服务员另要了小一些的碗和盘子，给方旭盛了一小碗酸辣肚丝汤，又把自己那盘肉丝炒面分了不少给了方旭。
肉丝炒面面条筋斗，青菜翠绿，蒜薹鲜嫩，肉丝香喷喷，实在是美味得很。
酸辣肚丝汤又酸又辣分量又足，很合陈绮的口味。
在陈绮生活的时代，猪肉哪里有八十年代香？青菜也没八十年代好吃！
韩青是个有心人，一边吃一边和陈绮聊：“咱们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卖，明天换个地方吧！”
陈绮喝了一调羹酸汤，抬眼看向韩青：“我也觉得明天该换个地方了，不能让这边的市场饱和。明天去哪儿，你有没有想法？”
她的眼睛又大又清澈，韩青心跳有些快，忙垂下眼帘，夹了些炒面吃了，然后道：“火车站往南走，走到陇海路上，再往西走不远，路南有一个铁路文化宫，文化宫西边有一条街道，一直往里走，就是一个很大的铁路家属区。铁路上工资高，年轻工人多，手里都宽裕，而且又最爱时髦，咱们明天去那边试试，怎么样？”
陈绮一听“工资高”“年轻人多”“最爱时髦”，马上笑了起来：“好，明天咱们去试试！”
韩青又道：“咱们既然想开服装店，挣的钱就先别分，由你来拿着，等钱攒多了，咱们就开始看铺子，再按你说的去广州进高档货，怎么样？”
陈绮连连点头：“好！你放心吧，我不会卷着钱跑了的！”
她的眼睛太亮，似有星辰闪烁，韩青不敢再看，低下头道：“你的户口在咱们队里，没有介绍信，你能跑哪儿去？”
陈绮这才想起来韩青正是生产队队长，笑容越发灿烂，心道：韩青是队长，可真是太好了，以后去广州进货，可以让他帮忙开介绍信......
韩青见方旭碗里的酸辣肚丝汤已经喝完了，就又给了盛了一碗。
陈绮忙问道：“队长，你认识那个铁路家属区的人吗？”
听韩青提到那个铁路家属区的口气，他应该是很熟的样子。陈绮虽然不太了解铁路系统，却也知道一般大型的铁路家属区，都建有配套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她有一个大学舍友就是从铁路幼儿园一直上到了铁路高中，最后考到了郑城大学。
陈绮记得舍友还告诉她，铁路还有铁路技校，还有相关的的大学，比如在苏州就有苏州铁路师范学院，甚至还有铁路教委，简直是自成一个教育系统。
韩青“嗯”了一声，道：“我有一个战友，退伍后进了郑城铁路局电务段，现在就在那个铁路家属区住。”
陈绮闻言心花怒放，伸出胳膊揽住正埋头苦吃的方旭——她终于找到让方旭进城上学的门路了，剩下的就是努力把这门路打通！
第十一章
吃完午饭，韩青去找他那个在铁路局电务段上班的战友去了。
陈绮骑着自行车，带着方旭直奔距离二七广场不远的新华书店。
这个新华书店她在郑城上大学的时间来过不少次，知道是个几十年的老店，因此直接带着方旭就来了。
她给方旭买了两本连环画，自己则找了几本上海画报之类站在那里看，寻找灵感。
翻看了一阵子之后，陈绮选了几本觉得还不错的，掏钱买了下来。
母子俩拿着各自的收获出了新华书店。
陈绮想起家里没有香皂，只有棉油皂，另外还有不少日用品都不足，便又带着方旭去了附近的郑城百货大楼。
即使是郑城最大的百货大楼，和陈绮生活的年代相比，物资还是颇为匮乏的。
逛了半个多小时，陈绮最后花七毛八买了两块美加净檀香皂，花七毛六买了两块上海药皂，又买了两块毛巾。
要离开了，她想起小孩子爱吃糖，便去看水果糖，发现一颗水果糖才一分钱，就给方旭买了五毛钱的水果糖。
方旭拿着这袋水果糖，幸福得快要晕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还在絮叨着：“妈，到了家，我给姥姥五个糖好不好？”
陈绮用力蹬着自行车：“好！”
过了一会儿，方旭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陈绮的背：“妈，我给韩小宝十个糖好不好？”
前面是红灯，陈绮捏着车闸，用脚尖探地：“好！”
方旭满意极了：“真是太好了，妈妈！”
他是个大方孩子，自己有了好东西，总是想和对自己好的人分享。
回到家里，陈绮才知道方乐陪着徐丽英去尉氏县徐丽英的姑妈家了。
陈绮听了，心里一动，忙问道：“方乐和徐丽英说没说在她姑妈家住几天？”
马明莲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闻言叹了口气：“总得等那件事过去啊！”
陈绮心里还挺开心——这下子可以放心地把方旭留给姥姥看着了，徐丽英在家里的时候，她总是不放心！
马明莲一边择新掐的苋菜，一边问女儿：“兰芝，你今天进城到底干嘛去了？一出去就是一天，还带着方旭......”
陈绮进屋拿了一块今天买的药皂和一块今天买的檀香皂，又拿了一条今天买的毛巾，全都放在了桌子上：“妈，我在城里做点小生意......这是我给你买的东西，你拿去用吧！”
马明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起药皂闻了闻：“哎呀，味道好怪！”
她又拿起那块美加净檀香皂闻了闻，一脸陶醉：“真好闻！”
又举起香皂对着夕阳照了照，声音里满是惊喜：“呀，是美加净牌的！咱们庄上的合作社根本没有卖！”
吃过晚饭，马明莲烧了两锅水，陈绮先给方旭洗了澡，哄方旭睡着了，这才关了院子里的灯，和马明莲一起，用瓢舀水在压井边冲了个澡。
这时候家家都是瓦房，即使在院子里洗澡，也不怕隔壁的人看见。
第二天大清早，陈绮出门前给了马明莲两块钱，把方旭留在家里，骑着自行车就要离开。
方旭跟惯姥姥了，也不非要跟着陈绮进城，只是拽着自行车后座，认真地交代陈绮：“妈妈，别忘了给我买铅笔、橡皮和方格本！”
陈绮答应了一声，等方旭放开了手，就笑着说了声再见，摇摇晃晃骑着自行车进城去了。
韩青今天在铁五中门口等着陈绮，两人会合后，直接就进货去了。
两人一人载了一大包货，直奔火车站南边不远的那个铁路住宅区。
沿着铁路边的林荫道骑了十分钟之后，陈绮跟着韩青进了一个铁路家属区。
干净的林荫道两边都是一排排平房，饭店、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有，甚至还有一个铁路医院和一个很大的苗圃，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找好摆摊的地方后，韩青让陈绮守着货物和自行车，他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过了几分钟就拿着落地挂衣杆和一个大穿衣镜出来了。
他昨天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他战友家里了。
陈绮上前接住穿衣镜：“咦？哪里来的穿衣镜？”
韩青一边支落地挂衣杆，一边道：“借我战友的。等咱们开店了，也买一个这样的穿衣镜。”
陈绮想了想，道：“到时候得好好找找，看有没有照人的时候显瘦的穿衣镜！”
韩青低头笑了。
他和陈绮刚把摊子支上，就有两个穿着铁路短袖制服的年轻姑娘在摊子前停下了自行车，她们先打量了陈绮一番，然后才去看落地挂衣杆上挂的样衣。
陈绮今天穿的是上海那边最流行的一款裙子——红底白波点短袖修身裙，下面配一双白色凉鞋，她个子高而苗条，这样一条裙子越发显出了她的好身段。
见状陈绮忙笑盈盈介绍落地挂衣杆上挂的样衣：“我身上这种裙子，是现在上海最时髦的款式，我这里还有白底黑波点，还有白底绿波点，还有白底蓝波点！”
其中一个瘦些的姑娘挑了又挑，最后选了和陈绮身上一模一样的裙子。
另一个圆润些的姑娘挑了一条大红连衣裙，却又嫌领口开得有些大，一时犹豫不决。
陈绮忙称赞了一番，然后道：“如今上海的姑娘都爱比赛穿漂亮衣服，名为‘斩衣’，又叫‘斩裙’，这款红绸裙子可是把上海公园里所有的好看裙子都‘斩’得落花流水，上海大街上到处都是，咱们郑城还没人穿呢，你要是穿上的话，绝对领导郑城新潮流！”
那姑娘听了，笑了起来，就把这条裙子买了下来。
韩青找零钱的时候，圆润些的姑娘笑着交代他：“我们俩都是客运段的，我们段年轻姑娘最多，看我们穿了新衣服，中午下班一定都要来买，你们可不要走！”
陈绮一听，眼波流转，给韩青使了个眼色。
韩青会意，忙拿了两条搭配着卖的丝巾送给了这两个姑娘：“我先谢谢你们帮着介绍顾客！”
陈绮热情地上前，教那两个姑娘如何系这种小丝巾。
韩青在一边看着陈绮，默默思索着。
在他印象中，方兰芝虽然长得好看，是蔡家营有名的一枝花，却一向沉默寡言性格软弱，很难让人注意到她。
如今的方兰芝却漂亮活泼，聪明勇敢，而且会很多东西，与他记忆中的方兰芝似乎不是一个人......
暂时没有顾客的时候，陈绮把自己在新华书店买的服装画报都给了韩青，让韩青看着培养审美。
到了中午的时候，果真来了一大群下班的铁路女工，都围着韩青和陈绮的摊子看衣服。
韩青和陈绮使出浑身解数，一下子卖出了十几套衣服。
这群顾客散了之后，又来了几个铁路医院的女医生和护士，又把摊子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进的货多，他们好不容易把货物都卖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韩青和陈绮都是只吃了早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背。
陈绮见旁边有个卖酸汤水饺的小店，就叫上韩青先去吃饺子。
她点了个韭菜鸡蛋馅的酸汤水饺，韩青点了个大肉萝卜馅的酸汤水饺。
面皮筋斗，饺子馅鲜香可口，酸汤又酸又辣，陈绮把自己的那碗酸汤水饺连饺子带汤全给解决了，便坐在那里等韩青。
韩青也很快吃完了。
两人坐在那里算了算帐，发现今天比昨天赚的还多，整整赚了七十三块钱！
陈绮美滋滋道：“韩青，你可真有做生意的眼光，这个铁路家属区太大了，人也多，客运段，铁路医院，学校，都是女......女同志扎堆的地方，明天咱们生意估计还不错！”
韩青剑眉微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道：“现在天热，咱们在外面摆摊还行，得赶紧计划着找个门面房开服装店了！”
陈绮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你那个战友叫冯建国，对不对？你让他帮咱们打听打听吧，最好就在火车站二马路那一片！”
在方兰芝的记忆中，韩青的第一个服装店就开在火车站附近，因此陈绮这样提议。
韩青“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把里面的茶水全都喝完，然后道：“方兰芝，你要不要跟着我去我战友家？”
陈绮想了想，问韩青：“你这个战友是和爸妈一起住吗？”
韩青点了点头，道：“冯建国和他爸妈一起住。他爸是旁边铁十七中的副校长，学校就在前面不远。”
陈绮一听那个冯建国的爸爸是铁十七中的校长，笑容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咱们衣架什么的都放人家家里，怎么能空手过去？我去买点水果香烟熟食什么的带上吧！”
冯叔叔既然是铁十七中的副校长，和旁边的铁十三小同属郑城铁路教委，说不定认识铁十三小的校长，先去认识认识再说。
做人做事都要未雨绸缪嘛！
韩青昨天下午去冯建国家时，已经送去好几样礼物了，不过陈绮这样一说，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他发现自从自己提到方建国的爸爸是铁十七中的校长，陈绮眼睛都亮了起来，有种特别的热情，便记在心里，悄悄观察。
第十二章
到了铁路家属区最大的商店，陈绮一进去就盯着玻璃板下的那些香烟盒子看。
她还真是不太了解香烟的行情，就问韩青：“咱们要给你战友他爸爸送礼的话，哪种烟能拿得出手？”
韩青虽然不抽烟，不过周围男的一般都抽，他耳濡目染，也算了解一些行情。
他认真地看了看，道：“牡丹、大前门和彩蝶都可以。”
韩青开口问售货员：“同志，牡丹和大前门多少钱一包？”
售货员是两个中年妇女，正站在柜台后面聊天，也不抬头，懒洋洋道：“牡丹有烟票的话五毛一包，没烟票的话六毛五一包；大前门有烟票的话三毛五一包，没有的话五毛一包！”
韩青又问道：“彩蝶呢？”
彩蝶烟是郑城卷烟厂出的，应该没那么贵。
其中一个售货员抬头一看，发现顾客居然是个剑眉星目的高个子男青年，忙转过身子凑了过来，热情洋溢道：“彩蝶暂时没货！”
她笑嘻嘻看着韩青的脸，搭讪着道：“彩蝶虽然是郑城卷烟厂生产的，不过都配到外地去了，咱们郑城一般不容易买到，你就算去别的商店，也是断货。”
另一个售货员也凑了过来：“要是送礼的话，牡丹和大前门都挺有面子的，牡丹是北京卷烟厂出的，大前门是天津出的！”
韩青看向陈绮：“买牡丹吧？”
他觉得陈绮这次去冯建国家，似乎有事要找冯建国他爸，因此提议买更好一些的牡丹，反正公中出钱。
陈绮点了点头，道：“买烟的钱我来出吧！”
韩青看了她一眼，道：“公中出钱。”
不等陈绮再说，他就看向售货员：“我们没有烟票，拿一条牡丹吧！”
这售货员为难地看了看韩青，视线在韩青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唉，你要是有烟票的话，能便宜不少钱呢！”
韩青干脆利落道：“我们没有烟票。”
陈绮拿出六块五，递给了售货员，买到了一条牡丹。
出了商店，韩青直接带着陈绮就去了冯建国家。
冯建国在郑城铁路局电务段上班，六天一个白班，三天一个夜班，他是明天晚上的夜班，所以昨天和今天都在家里呆着。
闲着也是闲着，冯建国就在家里陪着他爸喝着茶看电视。
外面有人敲门，他忙起身去开门，见是老战友韩青，就笑了起来，正要说话，一眼看到韩青身后跟着一个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哑巴——这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红底白波点连衣裙，真是又好看又时髦！
韩青和冯建国是老熟人了，抬手在冯建国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咦？建国，你怎么不请我们进去了？”
冯建国脸有些红，眼睛不敢看陈绮，闪身让韩青和陈绮进来。
冯建国他爸冯校长正坐在木制沙发椅上看电视，听到声音，忙笑着道：“建国，是韩青来了吧？快请他进来吧！”
进了冯家的客厅，韩青怕冯家人误会他和陈绮的关系，忙介绍道：“冯叔，这是跟我合伙做服装生意的方兰芝，我们一个生产队的！”
冯校长是个胖乎乎的老头，穿着洗得稀薄的白汗衫和一条土棉布大裤头，手里拿着蒲扇，和街上常见的老头没什么区别，他摇着蒲扇笑呵呵道：“小韩，小方，都坐下喝茶！”
陈绮忙把手里的这条牡丹烟双手送上，笑容：“冯叔，我和韩青做生意麻烦您了，知道您喜欢吸烟，给您带了条烟，你可别和我们年轻人客气！”
冯校长一看，是一条牡丹，知道这烟不便宜，便不肯收：“你们这俩小同志太客气了，这条烟我不能要！”
韩青看了陈绮一眼，含笑道：“冯叔，你要是不收，我以后可不敢再把衣架什么的放你家了！”
冯校长这才把烟收了下来，放在了茶几上，口中还道：“以后再来，可不能拿东西了！”
冯建国这时候拿起茶壶，给韩青和陈绮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在韩青旁边坐了下来。
聊了一会儿后，韩青说起了想在火车站附近开服装店的事，要冯建国也帮他打听打听，看有没有门面房出租。
冯建国还没开口，冯校长就笑了起来：“哎，也真是巧，我们学校在火车站南边二马路那里有两个门面房，其中一个门面房房租刚好到期，还没寻到新租户！”
韩青闻言，忙道：“冯叔，是二马路路西的那一排平房吗？”
冯校长笑着点了点头：“那个门面五十平米左右，以前每月的租金是八块一个月，还给你们按八块算，怎么样？”
韩青心里愿意，却还是看向陈绮：“小方，你的意思呢？”
他原本一直叫“方兰芝”，如今也跟着冯校长叫起了“小方”。
陈绮笑容可爱：“冯叔，我们自然愿意租了，不过我和韩青是做服装生意，自然要长长久久的，能不能签租房合同时多签几年？”
见冯校长没有立刻同意，她忙又补充一句：“如果签十年合同的话，我们愿意每年涨百分之二十的房租！”
十年后金基商场就建起来了，二马路那边逐渐都拆了，所以十年合同就行了！
冯校长一听，爽快地笑了起来：“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学校开校务会，我在校务会上提一下，要是没问题，明天下午就可以签租房合同！”
陈绮和韩青都看中了火车站附近的商机，因此听了冯校长的话，两人相视一看，彼此会意，忙答应了下来。
想着冯家要吃晚饭了，陈绮和韩青陪着冯校长又聊了一会儿便告辞出门了。
冯建国送陈绮和韩青出去。
他还是不怎么敢和陈绮说话，搭讪着和韩青说道：“韩青，明天有了消息，我就去你们摊子上找你。”
韩青笑了起来，抬手揽住冯建国：“建国，这件事得你多操心了，等事情办成，我请你吃烩面！”
冯建国觑了陈绮一眼，道：“自己兄弟，别客气！”
陈绮正好与冯建国视线对上，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在原来的世界也被人这样看惯了，因此心里有一些明白，便装作无意凑到韩青左腕的手表上看了看，道：“韩青，已经快七点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我儿子估计在家都等急了！”
对待感情陈绮一向干脆，从不吊着人，她根本没打算在这个世界谈恋爱，因此一开始就切断一切可能性。
冯建国一听，脸色有些苍白，试探着问道：“小方已经结婚了？”
陈绮笑眯眯道：“孩子都六岁了呢！”
冯建国心里失望之极，又胡乱聊了两句，目送韩青和陈绮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这才怏怏回家去了。
陈绮想起方旭的交代，在商店门口停了一下，给方旭买了铅笔、橡皮和田字格作业本。
因为急着回村，陈绮和韩青都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一路风驰电掣往西而去。
等韩青和陈绮相跟着骑着自行车进了蔡家营，天已经黑透了，大路两边白杨树浓密的树影中隐隐透出些昏黄灯光，影影绰绰的。
到了方家大门口，陈绮这捏住车闸停了下来。
韩青没有立即离开，脚踩地骑在自行车上，忽然低声问陈绮：“你怎么不告诉方建国你已经离婚了？”
第十三章
陈绮正在敲门，根本没听见韩青的问话。
听到马明莲过来应门的声音，韩青怕引起误会，骑着车就走了。
陈绮今天真是累得够呛，洗罢澡她躺在床上，方旭跪在一边给她按摩。
六岁小男孩的手又软又嫩，没有什么力道，可是按在陈绮身上，陈绮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她一下子明白为何养孩子那样辛苦，人类还要繁衍后代了......
少女时代，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她和周佳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拗不过周佳的爸妈，只得分手......
分手是陈绮提出来的。
午夜梦回，她常常会回到她和周佳的学生时代，一抬眼，就会看到前座那个微微笑着的阳光少年，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再浓烈的爱，也要向现实低头。
陈绮伸出胳膊抱住方旭，把眼泪全蹭在了方旭的汗衫上。
早上陈绮刷牙的时候，马明莲在一边唠叨着：“今天是端午节，你怎么还要出去，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个啥，要去公社交公粮了，也不知道帮帮我......”
陈绮没吭声。
刷完牙，她直接拿了十块钱递给了马明莲：“妈，这是我摆摊卖衣服挣的钱，你拿着零花吧！”
马明莲紧紧捏着钱，眉开眼笑，也忘记唠叨了：“你去摆摊挣钱是正事，你尽管去吧，交公粮也不用你管......”
蔡家营这边过端午节，需要吃煮鸡蛋、粽子和油炸的麻叶，方家没有钱买糯米，就没包粽子，只煮了几个鸡蛋，炸了些麻叶。
陈绮吃了两个鸡蛋做早饭，交代马明莲看好还在睡觉的方旭，便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今天韩青和陈绮进的衣服更多，除了女装，还进了一些人造珍珠项链搭配着卖。
到了下午三点多，所有的货物又再次卖完。
陈绮和韩青一结账，发现因为多了珍珠项链，今天赚了七十八块钱，比昨天还多了五块钱。
中午的时候赶时间，陈绮和韩青都是只吃了个烧饼，这会儿俩人有空了，陈绮便打算和韩青商量着吃点什么好吃的去。
她一开口，韩青便答应了：“你想吃什么？郑城羊肉烩面很有名，要不要尝尝？”
陈绮想了想，道：“我听说棉纺厂那边有一种咖喱烩面，特别好吃......”
想到棉纺厂烩面那特有的咖喱汤底，陈绮心里泛起一阵忧伤——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每天都忙个不停，她几乎没时间去想她的爸妈和弟弟，以及她的生意......
韩青有好几个战友在郑城，其中就有退伍后进了棉纺厂当工人的，自然尝过郑城有名的棉纺厂咖喱烩面，便笑着道：“棉纺西路那边有好几个卖烩面的餐车，就支在路边卖，咱们回去的时候稍微绕一些路过去尝尝吧！”
陈绮连连点头：“好！太好了！我早就想吃了！”
两人正说着话，冯建国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韩青，我爸让我来叫你们过去签合同！”
陈绮又惊又喜看向韩青。
韩青也是开心，笑着道：“建国，先把衣架搬到你家，然后你陪着我们过去吧！”
签合同很顺利，冯校长就是铁十七中主管后勤的副校长，由他出面，很快就把合同签好了，一个月八块钱房租，一共签了十年，从1984年6月一直租到了1994年6月，陈绮和韩青当场拿出九十六块钱，先付了一年的房租。
冯建国要去火车站上班——他所在的班组正好在火车站里面——顺路就领着韩青和陈绮去了他们租的那个门面。
到了二马路那个门面，冯建国怕上班迟到，就先走了。
陈绮站在那里，看看东边的一片片平房，再看看正专心开锁的韩青，心里美滋滋的——再过几年，这片平房就要被扒了，然后建起全省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金基商城，而韩青会在金基商城刚建成的时候就贷款买了十个铺子，这可是他走向富豪之路的重要一步！
这个门面有五十平米，里面有些杂乱，韩青和陈绮花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把屋子给打扫了出来。
韩青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道：“明天咱们少进些衣服，你在铁路家属区先卖，我去跑开服装店的手续！”
跟他一批退伍回来的郑城战友有不少，彼此一起经历过南疆的血与火，关系自然都铁得很，这些战友如今分布在郑城的各个机关和厂矿，韩青办起事来也方便。
陈绮知道韩青本事大门路多，忙点了点头：“嗯，咱俩分工合作吧！”
她见外面光线有些暗淡了，忙问韩青：“现在几点了？”
现在最流行上海牌手表，一个都得一百二十块钱，还得有手表票才能买，算得上是奢侈品了，陈绮可买不起。
韩青左腕上一直带着一块玫瑰牌男表。
他看了看表，道：“快六点了！”
陈绮想起棉纺厂的咖喱烩面，就有点馋：“咱们去棉纺路吃咖喱烩面吧，吃完再回去，好不好？”
韩青看向陈绮，见她眼睛亮晶晶，跟贪嘴的小孩子似的，还挺可爱的，便不动声色道：“既然你想吃，那咱们就过去吧！”
棉纺西路所在的区域是郑城各个棉纺厂集中的地方，街道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昏黄的路灯下几个架子车改装成的餐车已经摆在了马路牙子上了，羊肉汤的香气混合着咖喱香，组成了一种特殊而诱人的香气。
烩面一端上来，陈绮先挖了一勺辣椒放了进去，用筷子搅拌了一下，也顾不得热，挑了根烩面吃了，面要比一般的面筋斗爽滑得多。
她又舀了一调羹汤，羊肉咖喱汤浓重鲜美的口感顿时充溢在口中，再加上辣椒的辣，真是过瘾。
陈绮最后把一大碗烩面带汤全给吃完了。
骑着自行车往回赶的路上，陈绮迎着凉爽的晚风想着心事：幸亏方兰芝的体质偏瘦，要是我自己，可不敢这样大碗吃面......
不过按照她如今的运动量，即使这样吃问题也不大啊！
想到已经变成了植物人的自己，陈绮心里一阵郁闷——那个晋江渣男系统的管理员011好几天没出现了，60分也好几天没增加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成任务呀！
陈绮想了想，开始试着用意识呼唤管理员011，可是呼唤了半天，011一点反应也没有，陈绮只得暂时不理会这件事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韩青和陈绮一边继续摆摊卖衣服，一边装修门面房，一边跑开服装店的执照手续，整整忙了一个多月，他们的兰芝服装店终于开业了！
第十四章
对于兰芝服装店的开业，韩青和陈绮商议了好几次，最后综合了他们两个的想法，开业仪式办得热闹非凡。
韩青在郑城的战友都过来了，各行各业都有，有的还挺时髦，学上海那边的做法，亲自拿了花篮过来。
陈绮通过在铁路家属区结识的老顾客，从郑城铁路局客运段请了四个漂亮姑娘过来，都穿着兰芝服装店的连衣裙，在兰芝服装店里帮着招呼顾客。
说好的酬劳是一人十块钱红包外加身上的这套衣服，这酬劳可不算低了，这些姑娘挺用心。
冯建国自然也来了。
二马路那边一排门面房，就属兰芝服装店热闹，目标非常明显。
站在兰芝服装店门口，冯建国一下子被镇住了。
这一带的小店都是灰头土脸不起眼，越发显出了兰芝服装店的与众不同——亮晶晶的水晶灯，贴着浅绿墙纸的墙壁，漂亮的落地穿衣镜，深绿沙发，柔软的地毯，一排排落地衣架上整齐地挂着各种漂亮的女装......这样的服装店，在火车站这一片绝对是头一份！
开业第一天，生意好得出奇，顾客实在是太多了，服装店的试衣间一直都不断人，女顾客买漂亮衣服时都很爽快，陈绮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数钱。
韩青也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有一刻闲工夫。
到了中午，陈绮催着韩青带着他那些来捧场的战友去火车站附近的天泉酒店好好吃一顿。
韩青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一个在郑城市委上班的战友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道：“今天你们够忙了，我们就不添乱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个战友名叫李霖，和韩青关系与众不同，也是韩青这些战友中混得最好的。
陈绮知道韩青的这些战友难得凑齐，机会难得，得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便笑眯眯道：“今日多谢你们了！店里有我招呼着，让韩青陪你们喝一杯去吧，战友难得聚会！”
韩青很快就把这些战友给带走了。
天泉酒店就在火车站，距离兰芝服装店不远，他们一群人步行过去了。
陈绮送了他们出去，然后抖擞精神，继续招呼顾客。
到了十二点多快一点的时候，店里的顾客才少了些，陈绮就去旁边的饭店，给这四个姑娘一人点了一碗烩面。
到了傍晚时分，韩青和李霖冯建国一起回来了。
李霖冯建国离开之后，韩青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会儿来店里帮忙的那四个客运段的姑娘都离开了，兰芝服装店里只剩下韩青和陈绮。
陈绮悄悄看了看韩青，见他不说话，可是眼皮微红，眼睫毛湿漉漉的，分明是哭过的样子，便不多说话，只是用玻璃杯泡了两杯毛尖，一杯放在了韩青手边，一杯她自己喝——这毛尖还是韩青的战友李霖送来的，特供茶就是不一样，茶叶细嫩，茶液碧青澄澈，香气幽微好闻，确实是上好的明前毛尖。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候，服装店终于冷清了下来，衣架上挂的衣服也稀稀疏疏的。
其实为了今天开业，韩青和陈绮很是用心，准备了很多衣服，都熨好备用，没想到开业如此火爆，储备的货物基本都卖完了。
陈绮品了一会儿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开始算今天的帐。
外面夜幕降临，兰芝服装店里依旧灯火通明。
韩青抬头看陈绮，见她单手支颐坐在收钱的台子后面，美滋滋哼着歌，不由笑了起来：“今天赚了多少？”
陈绮正计划未来，听到韩青问她，知道他从负面情绪里走了出来，忙起身走过去，先端起玻璃茶杯让韩青喝茶，然后笑容灿烂道：“韩青，你知道咱们今天赚了多少吗？”
韩青其实心里有数，可是见陈绮如此得意，大眼睛璀璨如星辰，整个人神采飞扬，便故意笑着道：“到底多少？”
陈绮眼睛眯成了弯月亮，伸出一根手指在韩青面前晃了晃：“一千二！一千二呀！”
要知道，以工资高福利好著称的铁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六七十块钱！
韩青也笑了起来。
陈绮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得意地畅想未来：“七月八月是服装业的淡季，咱们找个时间去广州进秋装！”
她自己本身就是做服装生意的，七月八月本来就是服装业的淡季，不少商场七月八月都是免两个月房租的，到了九月开始卖秋装，生意就会逐渐好起来。
韩青眼神温柔看着陈绮：“我问过在广州的战友了，他们说可以去广州白马服装批发市场看看。”
陈绮是知道这个市场的，她原本就打算有了本钱，就去广州白马服装批发市场进货的。
她笑眯眯点头：“嗯，咱们再赚些钱再去，这样可以多进一些！”
韩青“嗯”了一声，默默想着心事，没有再说话。
店里一时有些静，陈绮便开诚布公道：“韩青，我打算在铁十三小附近租个房子，再想办法让方旭进铁十三小读小学！”
韩青其实早猜到了陈绮的想法，心里也为她打算过，便道：“过几天咱们带着礼物去冯建国家坐坐，冯叔叔也许会有办法。”
陈绮真的好喜欢韩青啊，和他说话实在是太省力了，简直是一点就透，根本不用她过多解释。
她笑眯眯道：“嗯，到时候带些咱们村里的土特产，再带一条牡丹烟！”
提到蔡家营，陈绮忽然想起韩青还是生产队队长，忙道：“韩青，咱们生意这么忙，你的队长还干吗？”
韩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现在都包产到户了，大家都在想办法进城打工做生意，队长也没什么事，还是先干着吧！”
当着这个队长，其实还是很有用处的。
蔡俊被判了死刑，蔡家的人心里暗恨方兰芝，队长虽然不算官，可是只要他还当着队长，起码蔡家营的人还服他管，就能保护方兰芝方旭母子。
陈绮和韩青连夜回了蔡家营。
一进家门，陈绮就觉得气氛不对。
马明莲抱着方旭来给她开门，见她进来，似乎有些讪讪的：“兰芝，你饿不饿？我去灶屋炒个鸡蛋，给你下一碗鸡蛋青菜面吧！”
陈绮打量着马明莲和她怀里的方旭，然后道：“妈，我不饿。”
她伸手要接过方旭。
方旭忍了半天不敢哭，如今一见妈妈，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扑进了陈绮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妈，舅妈打我！舅妈打我！”
第十五章
陈绮听了大怒——大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轻声问方旭：“方旭，舅妈真的打你了？打你哪里了？怎么打的？打了几下？”
方旭把小脸凑到陈绮眼前，抽噎着道：“舅妈打我的脸，打了四下......还打我的头，打了三下......”
他又去撩短裤：“......还有大腿，舅妈掐我大腿，都紫了......”
方旭控诉着，越想越委屈，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明明很乖，舅妈一回来，他就躲在茅草屋里看连环画，谁知舅妈进来劈头盖脸就开始打他。
陈绮就着门内灯泡暗淡的光晕，发现方旭白嫩的小脸又红又肿。
她最看不得女人孩子被欺负，更何况这是方兰芝的儿子，母子连心，她能感受到自己和方旭的血脉牵绊，看着方旭红肿的小脸，陈绮怒火燃烧，胸臆之间都快要爆炸了！
属于方兰芝的记忆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现，陈绮当即就下了决心——这方家是不能呆了！
她越是生气，就越是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绮抱紧方旭，把方旭往上托了托，眼睛看向马明莲，声音平静：“妈，徐丽英真的打方旭了？”
马明莲讪讪的：“唉，也是方旭淘气......”
她能怎么办？外孙虽然亲，可是儿子儿媳妇更亲啊！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外孙是外人，儿子儿媳妇却是自己人！
陈绮笑了笑，接着问：“妈，刚才方旭没说瞎话吧？徐丽英打了他的脸，他的头？还掐他大腿？”
马明莲哼哼唧唧：“唉，都是一家人，丽英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她不是故意的......”
陈绮抱着方旭，静静看着马明莲。
这就是方兰芝的亲妈，方兰芝的死，难道她这个当妈的就没有责任？她若不是一心站在儿子儿媳妇那边，一起逼方兰芝嫁给蔡俊那个人渣，又何至于会把方兰芝逼上死路，而且死不瞑目！
马明莲被女儿看得有些瑟缩，头低了下去，肩膀也有些垮。
陈绮冷笑了一声，把方旭放在了地上，柔声交代道：“方旭，你在这里等着妈妈，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方旭用手抹着泪，连连点头。
陈绮游目四顾，看到了放在压井边的捣衣棒，走过去拿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堂屋门口，声音温和：“丽英，我送你个礼物，你出来一下吧！”
坐在北屋卧室的徐丽英正在忐忑不安，她今天才和方乐一起从尉氏县亲戚家回来。
她心中恨毒了方兰芝——放了安眠药的绿豆汤一定是方兰芝换给她的，明明被蔡俊□□的人应该是方兰芝，方兰芝却换了绿豆汤害了她！
可是她虽然恨方兰芝，却又害怕方兰芝，想着方旭好欺负，就打了方旭一顿，还威胁了半天，谁知这小崽子这样狡猾，明明答应不告状了，方兰芝一回来他就告状！
徐丽英一向欺软怕硬，原本怕死了方兰芝，现在听到方兰芝在外面声音很平静地叫她，她就又得意了起来，把赤脚伸到坐在床边的方乐脸上，用大拇指点了点方乐的脸颊：“你姐可真贱，我修理了她儿子一顿，她还来送我礼物！”
方乐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徐丽英已经穿上拖鞋出去了。
他忙起身也跟了出去。
陈绮好整以暇站在堂屋门口，拿着捣衣棒的左手背到身后，见徐丽英出来了，方乐迟疑着也走了过来，她闪电般把堂屋门关上，插上门栓，把徐丽英和方乐给隔开了。
徐丽英一下子懵了。
陈绮今天盘着头，脸上化了淡妆，身上穿着白底黑波点衬衫，下面穿着如今最流行的宽腿裤高跟鞋，衬衫掖进了裤子里，越发显得貌美如花英姿飒爽。
她微微笑着走近徐丽英：“丽英，我儿子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来教育他，你干嘛打他？你二十多岁一个大人，你欺负六岁小孩算什么本事？”
徐丽英眼眦欲裂看着陈绮，如同见了地狱恶魔一般，一步步往后退。
陈绮疾步上前，抬腿把徐丽英绊了个狗吃屎，坐在徐丽英身上抡起捣衣棒便打了起来。
她也怕自己心狠手辣，把徐丽英给打死了，自己也得吃官司，就完成不了系统发布的任务了，因此打得颇有技巧——用尽全力，专打徐丽英的屁股和大腿，这些地方肉多，打不死徐丽英，却能让徐丽英受教训！
徐丽英被打得嗷嗷直叫，她打方旭的时候很痛快，没想到自己挨打这么痛苦。
方乐听到自己的老婆嗷嗷哭叫，心疼的不得了，一边拼命摇撼着堂屋门，一边大声哀求：“姐，别打了，别打了！求你了，姐！”
发现自己求姐姐没用，方乐又开始大声求马明莲：“妈，别让我姐打丽英了！妈，快拦住我姐！”
马明莲没想到自己一向腼腆软弱的女儿如今这么彪悍，先是吓呆了，听了儿子的话，忙凑上去要拦，却被陈绮甩开了。
方乐实在是心疼极了，忙扒着堂屋门大声喊道：“姐，别打了，丽英怀孕了！丽英怀孕了啊——”
他放声大哭起来。
陈绮被气得笑了，道：“我的天，她居然怀孕了，真不知道是谁的！”
说着，她也不打瘫成烂泥的徐丽英了，拉着方旭就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娘俩的茅草屋差不多算是家徒四壁，陈绮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和日用品，用包袱一包，背在身上，拉着方旭就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陈绮看了一眼一脸呆滞坐在那里的马明莲，冷冷道：“妈，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们娘俩，我带着方旭搬出去了。”
不等马明莲回答，她推过自行车，抱起方旭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就出去了。
今晚她和方旭可以在店里先歇一夜，明天再想办法吧！
一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马明莲这才清醒了过来，她知道一直赖在娘家不走，为娘家当牛做马下死力干活，妄想得到娘家庇护的女儿，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她那重男轻女偏到了天边的心，头一次彷徨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放声大哭：“老天爷，我这是造了啥孽啊！”
陈绮用自行车载着儿子出了村子。
她虽然累了一天，可是此时全身却充满了力气——她终于把方兰芝和方旭母子俩从方家那泥淖中带了出来！
在陈绮用尽全力骑着自行车爬东岗的时候，那久违了的好听男声终于响起：“姐姐成功保护了任务发布者之子，奖励10分，本任务目前总分70分哟~”
陈绮满脸满身都是汗，却笑了起来：011，你这小子，终于出现了啊！
第十六章
可惜声音好听的011报了陈绮的分数之后就消失了，无论陈绮如何呼唤他，都没有回应。
陈绮悻悻地哼了一声，心道：这系统管理员011可真是神龙不见首尾啊，到底在忙什么呢！
她伸手摸了摸方旭放在自己腰上的小手，继续努力蹬着自行车。
兰芝服装店里间原本是用来放货的，陈绮起初就考虑到说不定有时候会在里间休息，因此准备了一张小小的竹床。
陈绮没有手表，到店里也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了。
她匆匆带着方旭洗了脸刷了牙，简单收拾了一下，娘俩就在竹床上先睡下了。
早上起来洗漱罢，陈绮带着方旭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巷，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她刚带着方旭回到兰芝服装店，韩青就到了。
他一看娘俩这样子，就知道娘俩在方家是呆不住了，便道：“咱们先去进货，进完货你带着方旭看店，我去铁十三小附近给你租房子，怎么样？”
其实要他说，方兰芝出来住更合适，蔡俊被判了死刑，蔡俊家是个□□；方兰芝那个弟妹徐丽英不是省油的灯，还是离远些好。
陈绮习惯了凡事都靠自己，韩青对她的照顾，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体验，她瞪圆眼睛看着韩青，一时没有出声。
韩青看了陈绮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眼前的方兰芝，和他记忆中根本不一样。
眼前的她真是可爱极了，明明那样柔弱，却非要用单薄的肩膀坚强地扛起生活的重担。
自从和周佳分手，陈绮固执地觉得自己只能靠自己，从没接受过别的男人的帮助，她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谢谢你，韩青！”
又道：“中午我请你吃饭！”
韩青早就发现了，陈绮不爱欠人情，总是要想法子还回来。
进完货，陈绮带着方旭在店里呆着，方旭拿了连环画在一边看，陈绮则认认真真站在那里剪线头熨衣服，把样衣整理好挂在衣架上。
到了上午九店以后，顾客开始多了起来。
今天的顾客虽然没有昨天多，可是也不少，陈绮很快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有一刻的休息。
兰芝服装店是女装店，来的顾客基本都是女顾客，她们看见在一边看书的方旭，纷纷称赞：“呀，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长这么好看？”
陈绮得意地笑：“这是我儿子！”
顾客们看看方旭，再看看陈绮，方旭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陈绮则是寒星似的大眼睛，根本长得就不像嘛！
她们就笑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方旭沉默地看书。
陈绮微笑——从方兰芝的记忆中，她知道方旭的亲爹赵晓是个丹凤眼小白脸！
中午的时候，店里终于空了下来。
陈绮刚把凉开水递给方旭，韩青就进来了。
大热的天，他在外面跑了半天，却依旧气定神闲：“我已经看好了，就在冯建国家前面，一明两暗三间平房，厨房是自己搭的石棉瓦房，还挺干净，前面是一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种了些花花草草和一些黄瓜丝瓜小青菜，就是租金有点贵。”
这简直是陈绮理想中的房子，她当即笑了：“租金一个月多少钱？”
说着话，她另外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了韩青——跑了半天，他一定很渴了！
韩青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这才道：“一个月要20块钱，一次付一年的，不过家具都有，你和方旭晚上就可以搬进去。”
陈绮眼睛笑成了弯月亮，都不知道怎么感谢韩青了：“韩青，真是谢谢你！太感谢了！”
租房子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办好的，可是不管怎样麻烦的事情，到了韩青这里，似乎都简单得不值一提，他根本都不打算居功。
韩青依旧平静：“这户人家一家三口都在铁路上上班，儿子现在调到西安站去了，老两口也跟着过去了，就把房子租了出来。”
中午饭是陈绮请的，她去旁边的扣碗店要了四个扣碗、一碗紫菜蛋花汤，又要了四碗米饭，让服务员直接送到兰芝服装店。
吃午饭的时候，陈绮问韩青：“你呢？是以后这样天天骑自行车跑，还是也租个房子？”
韩青看了陈绮一眼，眼睛清澈沉静：“咱们队里事情多，一时半会儿我还不得脱身，先这样吧！”
家里人知道他和方兰芝合伙做生意的事，现在方兰芝搬到了郑城住，他要是也过来，家里一定怀疑他和方兰芝有什么事。
现如今这世道，对女人不太公平，传出了闲话男的不受什么影响，女人却要被人在背后非议。
陈绮今天点了四个扣碗，一个芥菜肉扣碗、一个酥肉扣碗、一个莲菜扣碗和一个豆腐扣碗，考虑到韩青是男的，饭量大，她又多要了一碗米饭。
方旭很爱吃酥肉，连吃了好几块。
陈绮喜欢吃酥肉下面一起蒸的红薯块，这种红薯块在蒸的过程中浸入了酥肉的油，香而不腻。
韩青则喜欢吃芥菜肉，吃到最后，见陈绮和方旭娘俩都放下筷子不吃了，他索性把剩下的芥菜肉扣碗和酥肉扣碗全倒进了自己碗里拌饭吃。
陈绮在一边都看呆了：“韩青，你吃这么多，怎么还这么瘦？”
韩青拿手帕擦了擦嘴，神情平静：“我在部队的时候，一顿最多能吃三十个馒头。”
陈绮：“......”
韩青抬眼撩了陈绮一眼，抿着嘴笑了——其实他刚才吹牛了，他在部队里最多一次吃了二十个馒头！
陈绮见韩青笑，心跳忽然快了一下，忙移开了视线，心里兀自在想：韩青长得很阳刚，可是他的眼睫毛却真长啊！
吃完午饭，韩青见方旭渴睡了，便道：“方兰芝，我看着店，你带着方旭去里间睡去吧！”
陈绮实在是累了，便不和韩青客气，抱起方旭进里间睡午觉去了。
傍晚关店后，韩青就带着陈绮方旭去了冯建国家住的铁路家属区。
第十七章
暮色苍茫中的，一排排红砖平房被一株株老梧桐树簇拥着，平房前是整整齐齐的一个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竹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藤蔓、凌霄花、丝瓜和葡萄藤，院子里不少人家都围坐在桌子周围吃饭，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狗吠此起彼伏。
陈绮心中真是喜欢，看向韩青：“这环境真不错！”
韩青淡定道：“这个家属区是被京广铁路和陇海铁路围出来的，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火车经过的时候动静有些大。”
陈绮伸手摸了摸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的方旭的脑袋，笑着道：“咱们蔡家营中间不也有一条铁路吗？我都习惯了！”
韩青带着陈绮和方旭来到了那处院子，拿出钥匙打开了篱笆门上挂的锁：“我交了押金，拿到了钥匙。”
三间平房收拾得很干净，墙壁粉白，还吊了顶，家具都是简单的竹木家具，陈绮当即决定租下这个院子。
安顿好陈绮方旭母子，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韩青就去了后面冯建国家，和冯建国挤了一夜。
陈绮带着方旭就在铁路家属区安顿了下来。
她白天带着方旭在店里，傍晚关了店就带方旭回来，母子俩的生活平静安乐。
陈绮这段时间常常去冯建国家，每次都拎着礼物去，和冯建国家一家三口都处得很熟。
冯建国的爸爸是铁十七中的校长，他妈妈姓王，是铁路医院的医生，还是郑城有名的妇产科医生，在治疗不孕不育方面很有些名声。
转眼间到了八月，天气一天天的凉快起来。
韩青打听好广州那边的形势，让陈绮带着方旭看店，他则坐了火车往广州白马服装批发市场进秋装去了。
送走韩青，陈绮便每天带着方旭进货卖货看店。
店里生意始终不错，积累了不少熟客。
眼看着快到九月一号中小学开学季了，陈绮开始操心方旭上学的事。
这天用过晚饭，陈绮拎着一个精致的绣花袋子带着方旭去了冯建国家。
冯建国去上夜班了，家里只有冯校长和王医生两口子。
冯校长是个和和气气的胖子，王医生却又高又瘦，气质特别好。
王医生很喜欢陈绮和方旭母子俩，见他们进来，忙张罗着切西瓜洗桃子。
陈绮笑盈盈拉了王医生坐下，从绣花袋子里拿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递给了王医生：“王阿姨，我进货的时候，见这条裙子特别适合您，就给您带了一件，您看看怎么样！”
王医生抖开衣服，发现是一件绣花真丝松身裙子，颜色淡雅，款式大方，心里很喜欢，忙道：“这衣服我很喜欢，多少钱呀？我把钱给你！”
陈绮笑眯眯道：“王阿姨，我听冯叔叔说再过几天是您的生日，这可是我特地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很欣赏王医生这样的长辈，挑选礼物时也用了不少心思。
王医生和陈绮接触久了，知道她不是惺惺作态的人，就大大方方收了下来，起身到里屋换好，出来让冯校长和陈绮看。
冯校长和陈绮还没开口，小方旭就开始鼓掌：“奶奶好漂亮！”
方旭可是一向不爱说话的，如今这样捧场夸王奶奶，王医生喜欢极了，揽着方旭在方旭额头亲了一下：“还是方旭有眼光！”
冯校长和陈绮都笑了起来。
连一向不在意衣着的冯校长都夸奖道：“这袍子好看！”
听到他说裙子是“袍子”，王医生和陈绮笑成一团。
喝茶闲聊的时候，王医生开口问陈绮：“兰芝，方旭已经满六岁了，该上学了吧？你有什么打算？”
冯校长听到王医生的话，也抬头看向陈绮。
陈绮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王医生看向冯校长：“兰芝自己带孩子挺不容易的，你给小潘说一声呗！”
她又忙告诉陈绮：“小潘是铁十三小的校长，今年才三十多岁，特别能干，和你冯叔叔关系不错。”
陈绮忙道：“冯叔叔，麻烦您了！”
冯校长和王医生没有闺女，都把陈绮当闺女看，想了想，道：“铁十三小八月二十八那天报到，那天上午你来一下，我带你和方旭去铁十三小！”
陈绮实在是太高兴了，忙道：“谢谢冯叔叔！”
又看向王医生：“阿姨，谢谢你！”
她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很多时候只要诚心待人，就能得到别人的热心帮助。
到了八月二十八那天，冯校长直接带着陈绮和方旭去了家属区里的铁十三小，把方旭安排进铁十三小上了小学。
转眼间六年时间过去了。
方旭已经要上初中一年级了。
如今韩青和陈绮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除了在郑城开了好几个门面店，还在长江路那边买了几十亩地，建立了一个专门生产女装的服装厂，创立了女装品牌“兰芝”。
长江路现在虽然都是麦田，可是在陈绮记忆里，随着城市的发展，这里早晚会变成繁华地带，因此一寻找到机会，她就和韩青商量了一下，通过韩青在银行的战友，贷款买了六十亩地，修了厂房，建立了兰芝服装厂。
陈绮和冯校长王医生这些年一直亲热地来往着。
她虽然发财了，却始终财不露白，还住在起初租住的房子里。
韩青也辞了生产队长这一职务，专心致志做生意。
如今他也在铁路家属区租了房子住着，就在陈绮的隔壁。
冯建国的感情路一直不太顺，三年前，他鼓足勇气向陈绮表白了。
陈绮委婉地拒绝了他，向他表明自己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只想好好养大方旭，专心事业。
冯建国很是萎靡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韩青去福建进货，把冯建国也带去旅游了一圈，才让他从“失恋”中走了出来。
因为冯建国总以陈绮为标准去寻找结婚对象，所以感情路就有些坎坷，去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王医生医院新来的一个漂亮小护士，谈了半年恋爱之后，九零年过年的时候办了喜事。
方旭考上了冯校长所在的铁十七中，这天闲来无事，陈绮便和方旭一起，带了朋友从黄山捎回来的黄山猴魁去了冯家。
冯家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王医生如今退休了，不过她医术高明，名气很大，常有夫妇来她家找她治疗不孕不育。
陈绮和方旭是常来冯家的，跟自家人差不多，直接就推开虚掩的篱笆门进去了：“王阿姨，我和方旭来看您来了！”
方家门上挂的竹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一个白衬衫藏青西裤的高个子男的探身出来，一见陈绮，他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兰......兰芝？”
陈绮打量着这个凤眼朱唇俊美异常的男人，心跳逐渐加快，她终于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第十八章
陈绮胸臆之间涨涨的，愤怒、怨恨、委屈、痛苦......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胸臆之间鼓荡着，撞击着，澎湃着——这是属于方兰芝本人的心情！
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
月光下，村里的年轻人在稻田里放水浇地，方兰芝悄悄抬头去看和一群知青在一起的赵晓，恰好赵晓也抬头看她，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村委会前的空地上放电影，方兰芝借口上厕所起身走到了铁路边的槐树林，一扭头，赵晓也跟了过来。
村里派村里的年轻人和知青一起去公社修水渠，赵晓肩膀被胳膊磨肿了，方兰芝干完了自己的活，悄悄过来，接过赵晓的扁担，开始一趟趟挑土方。
国庆节这样的热闹时候，方兰芝和赵晓悄悄去乡里扯了结婚证。
得知国家要恢复高考的消息，方兰芝肚子微凸，跑到山里去挖蒲公英，摘山茱萸，悄悄卖给了药厂，挣钱给赵晓买复习资料。
78年春天，赵晓考上了大学，方兰芝即将临产，大着肚子去了火车站，孤零零站在站台上，扶着肚子目送赵晓乘坐的列车缓缓驶出。
79年春天，方兰芝见到了一年没见的赵晓，赵晓是赶回来离婚的，从此方兰芝成了蔡家营历史上第一个离婚的人。
80年10月，湿冷的雨下个不停，大路泥泞，无法骑车，方兰芝抱着发高烧的方旭深一脚浅一脚跑了十几里去郑城给方旭看病......
为了躲避蔡俊对方旭的骚扰，方兰芝带着方旭来到郑城，为了挣钱，下班后她蹲在街边给人擦鞋，一抬头，看到了坐在黑色轿车里赵晓。
她站起身，试着喊赵晓，她想让赵晓把儿子带走过。
赵晓的视线冷漠地掠过她，看了看手表，吩咐司机开快些，开会快迟到了。
街边这个憔悴落魄的女人，他怎么会理会？
黑色轿车驶离，只剩方兰芝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黑色轿车消失在车流中。
她已经没有了眼泪。
没过多久，蔡俊再次找来，要带方兰芝和方旭回家，惊恐中方兰芝激烈反抗，被蔡俊从七楼推下，临死前那一瞬，方兰芝心里满是怨恨和不甘，以及对儿子的担忧......
这就是被嫌弃的方兰芝的一生。
陈绮的眼睛很快湿润了，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码看起来很平静。
她看看眼前的赵晓，再看看已经她身旁的方旭——方旭现在已经和她一样高了，瘦瘦的，小白杨一般，不过与眼前这个人长得真像，一看就是父子。
方旭从出生都没见过生父赵晓，自然不认识。
他抬头叫了声“王奶奶”，又催促陈绮：“妈，咱们进去吧！”
赵晓眼神灼热盯着方旭。
王医生掀开竹帘出来，笑眯眯道：“方旭来了，快进来！奶奶有好东西要给你！”
见陈绮还不动，她又招手催促陈绮：“兰芝，快进来吧！”
陈绮定了定神，从赵晓身边经过，伸手拉着方旭进了门。
方旭虽然依恋妈妈，可毕竟是十二岁的男孩子，正是别扭时候，嘴里唠叨着：“妈，你别拉我的手，和你说多少次了，你就是记不住！”
他嘴里埋怨着，手却没有甩开妈妈。
娘俩一起进了冯家。
冯家客厅干净整洁，家具很少，雪洞似的。
王医生正陪着一个瞧着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说话，见陈绮进来，笑着道：“兰芝，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你和方旭先坐下等着吧！”
陈绮拉着方旭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方旭见旁边放着一本《围城》，是他上次忘到王奶奶这里的，便拿起来看了起来。
陈绮则打量着客厅里和王医生聊天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特别白，特别瘦，化着很精致的妆，可是瞧着还是有些憔悴，正和王医生说着话：“......我们两口结婚快十年了，从大学时就开始谈，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可是我一直没有怀孕，北京上海也看了不少名医，我们两口吃了不少药，受了不少罪，可是还是没有消息......”
王医生点了点头，道：“先按着方子抓药吧，一个疗程结束，再来我这里看看效果。”
中年女人欲言又止。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陈绮和方旭，然后停在了方旭脸上，打量了又打量，眼睛里有几分疑惑：“王医生，这孩子瞧着有些面熟......”
正在这时，赵晓走了进来：“走吧，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
中年女人仰首看赵晓，“嗯”了一声，起身告辞，跟着赵晓出去了。
王医生起身用香皂洗了洗手，走过来笑着道：“兰芝，方旭快开学了，以后就是初中生了，我从上海给方旭带了一套英雄钢笔，正要送过去呢，你们就过来了！”
陈绮笑着在方旭肩膀上拍了一下：“方旭，快谢谢王奶奶！”
方旭爱和妈妈闹别扭，可是在别人面前都很乖，他起身接过英雄钢笔，微笑着说：“谢谢王奶奶！”
王奶奶看着才十二岁已经快一米七的方旭，不禁笑了起来：“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啊！”
陈绮笑眯眯道：“排骨、牛奶、牛肉、鸡蛋、水果外加打篮球和跑步！”
她对方旭真是打心眼里疼爱，照顾得很是尽心，可是这六年时间也才加了20分，现在总分是90分，晋江渣男惩罚系统的管理员011已经三年没出现了。
陈绮起初还有些着急，可是生意实在是太忙，还得照顾方旭，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把带来的黄山猴魁给王医生后，陈绮很随意地问道：“王阿姨，刚才那两口子是来看不孕不育？”
王医生和陈绮实在是太亲近了，也没多想，随口八卦道：“对呀！这两口子可不简单，男的年纪轻轻，却是铁路局XX分局局长；女的爹更厉害，以前是局长，不过现在刚退休了！”
大约是对老局长很是不满，王医生自言自语道：“赵局长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瞧着迟早要出事......”
她不肯再说，转移话题，笑着问陈绮：“韩青年底就要过三十岁生日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去领证？”
陈绮笑了，道：“阿姨，我和韩青不是男女朋友，我们是生意合作伙伴！”
王医生见陈绮不愿意提这个话题，便转移了话题，谈起了初中生的叛逆心理。
陈绮和王医生聊了一阵子初中生的教育问题，见又有病人上门，便留下礼物带着方旭回家了。
他们刚走到家门口，正好看到韩青的车停在那里。
去年韩青买了一辆车，做生意时开着也排场些。
方旭很喜欢韩青，笑道：“妈，叔叔在家呢，我去找他去！”
韩青正拿了一个双层玻璃茶杯从院子里出来，看到陈绮和方旭便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们呢！”
他扭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这才道：“我有一个战友建了好多别墅，就在东区，咱们也去看看吧！”
陈绮一听，忙又问了别墅的详细位置，然后就笑了：“好！”
这个别墅区是郑城最早的别墅区，九十年代刚建成的时候很便宜，可是到了陈绮出事前，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百倍。
她如今手里大约有几十万流动资金，在这个时代算是不少了，可若是存银行里，二十多年后这点钱在郑城也只能买个卫生间了，连付首付都不够。
陈绮打算在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前，好好地给方旭置办些产业，让他将来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为金钱烦恼。
她记得出事前，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一位妈妈拒绝给儿子出首付买房子，然后写了一封给儿子的公开信，大意就是“我不给你买房，是因为我要给你一片天空，你终归要自己飞翔”。
当时陈绮正喝水，差点呛住——穷就穷呗，很正常嘛，好好和儿子解释，孩子也不是不理解，毕竟房子那么贵，干嘛煮一大锅心灵鸡汤意淫，好像不给孩子付首付就是为孩子好似的！
如今有了方旭这个儿子，陈绮也没想过包办一切，但是她想尽力为方旭多付出，让他以后的路走得没那么坎坷。
别墅的开发商是韩青的战友，韩青和陈绮也的确看上了，当场就付了定金，买了两栋相邻的别墅。
晚上回到家里，方旭下了车先进了院子。
陈绮正要跟着进去，却被韩青叫住了。
韩青凝视陈绮，半日方鼓起勇气轻轻道：“兰芝，我问过王医生了，咱们现在结婚的话，都还没过最佳生育年龄。”
他三十岁，陈绮三十二岁，还都来得及。
陈绮看着月光下剑眉星目英俊异常的韩青，心跳有些快，可是她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任务，便深吸一口气，硬起心肠道：“韩青，你都快三十岁了，赶紧找个合适的姑娘结婚吧！”
韩青心里难受，神情有些茫然，眼睁睁看着陈绮转身进了院子。
片刻后，他进了自己的院子，洗手，坐下，烧水，泡茶。
上好的黄山猴魁，在晶莹的水杯中伸展，茶香袅袅......
方旭白天跑了一天，早累得够呛，洗漱罢就回房睡下了。
陈绮安顿好方旭，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丛月季花旁边，静静想了半天心事，开始试着呼唤011。
011一直装死不出现，大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陈绮还以为是韩青，便笑着道：“韩青，你不是有我家钥匙，我懒得动弹，你自己进来吧！”
大门外静了一瞬，接着传来有些陌生的男声：“兰芝，是我！”
陈绮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大门外的人是赵晓，一下子兴奋起来。
方兰芝发布的任务——“重活一世，惩罚蔡俊，打脸渣男，养大儿子，成为人生赢家”，如今只剩下“养大儿子”和“打脸渣男”了！
赵晓来得可真是太好了！
第十九章
陈绮感受到了方兰芝内心的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理智占上风，然后进屋去了。
片刻后，陈绮走了出来，抿了抿嘴唇上的玫瑰红唇膏，然后走去开门。
陈绮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的赵晓。
大门外是小区内的一条水泥路，水泥路两边种着梧桐树，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遮得路灯幽暗不明，而赵晓在这样的路灯光中，依旧高挑挺拔，俊美得很。
他穿着白衬衫深色西裤，含笑站在那里，似乎只是出门了一趟，现在回到了家里，中间没有那十二年的间隔。
陈绮让赵晓进来，让他在院子里月季花从旁坐下，自己进屋沏茶去了，很快就端着一壶热茶和两个小巧玲珑的白瓷茶杯过来了。
这些年她受韩青影响，很喜欢喝茶。
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之后，陈绮在赵晓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声音平淡：“赵晓，喝杯茶吧！”
赵晓看着面前的茶杯，没有立即端起来。
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小看女人的疯狂，一向谨慎得很，因此不肯去见方兰芝，连方兰芝生下的儿子也不在意，反正他年轻，孩子还能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再婚这么多年，他和现在的妻子吴正颜会一直没有孩子。
北京上海的名医他们都去看过了，赵晓和吴正颜两个人都有些问题。
赵晓为事业太拼了，受过伤，不太容易让女人怀孕。
吴正颜是卵巢有问题，基本没有怀孕的可能。
赵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今见了方兰芝和方旭，他才想起自己是有儿子的，想起和方兰芝离婚时见过的那个长得很像自己的儿子，赵晓简直是欣喜欲狂，当即就让亲信去蔡家营打听了一番。
陈绮放松地窝在藤椅里，等着赵晓开口。
赵晓白天已经打听过了，知道方兰芝和同村的韩青一起合伙做服装生意，现在方兰芝住的房子还是租的。
他估算过，方兰芝应该挣到一些钱，却并不算多，要不然她也不会租房子住这么多年。
方兰芝一向软弱没有主心骨，最是好说服，他只要施出手腕，再许些好处，她一定会乖乖听话。
计议已定，赵晓看向方兰芝，一脸感慨，声音温柔：“兰芝，我们......好多年没有再见面了，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方兰芝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赵晓的表演。
赵晓声音更加温柔：“这些年，你带着孩子一个人过，实在是辛苦了。”
陈绮依旧不说话。
赵晓在蔡家营时，是认识韩青的，接着便道：“我听说韩青还没有结婚，他是个好样的，为人聪明能干，性子又沉稳，和你的性格倒也互补，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倒也般配。”
他脸上现出恰如其分的微笑：“儿子你不用担心，麻烦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年，该我承担责任了，儿子交给我，我再补偿你一万块钱，你买了房子，和韩青好好过日子去吧！”
现在一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市里还开过大会，表彰那些勤劳致富的万元户，让他们戴着大红花上电视。
见陈绮还不说话，赵晓就继续加筹码：“你要是和韩青结婚，我每个月给你五百块钱，而且随时都让你见儿子。”
陈绮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声音凄楚彷徨：“赵晓，我......我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赵晓脸上现出得意的微笑——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说服方兰芝，然后替方兰芝做出决定——微笑一闪即逝，他俊美的脸满是宠溺：“傻姑娘，有我呢，我以前是不知道你来郑城了，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照顾你......你毕竟是我的女人，我儿子的母亲。”
他垂下眼帘，似乎羞涩起来：“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儿子。”
卧室里的灯光透了出来，照在赵晓的脸上，看着这张俊美中带着羞涩的脸，陈绮简直是想要鼓掌了——怪不得能娶到局长的女儿，这是个演技派啊，不做演员真是亏了！
她声音依旧凄楚：“赵晓，求你了，让我再想想吧！”
赵晓一向把方兰芝牢牢抓在手心里的，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已经没了主意，心里闪过一丝得意：“我听说儿子考上了铁十七中，可是铁十七中初中虽好，高中却不行，以后我来照顾他，初中还在铁十七中上，高中我安排他去铁一中，离你的服装店也不远，你随时可以去看他。”
他心中清楚，对方兰芝来说，最重要的人应该是方旭，她是一个奉献型的女人，为了儿子，愿意付出一切。
赵晓看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方兰芝，发现十多年过去了，她反倒更美丽了，而且和以前那种乡村小花似的美不同。
他继续道：“你若是不想嫁给韩青，我可以给你一套房子......是铁路上新开发出来的小区，你住在里面，我和方旭去看你也方便。”
方兰芝没想到赵晓居然还有金屋藏娇的心思，不由抬头看他。
赵旭对着她微微一笑——他一向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知道自己这样笑，女人都抵御不了。
方兰芝沉默了一会儿，道：“让我再想想吧！”
赵晓知道自己给方兰芝的冲击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便道：“嗯，你好好想想吧，你总该知道，我是不会坑你的，你毕竟......是我儿子的妈妈。”
陈绮默然起身送赵晓。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陈绮忽然从背后抱住了赵晓，声音哽咽：“赵晓，这些年你......你怎么不回来看我和方旭？”
赵晓习惯性地进入表演状态：“领袖有一句诗，‘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我也想奋斗一番，功成名就，让你和儿子过上好日子，只是铁路上不靠本事，只靠关系，我只能娶了那个老女人，才能一步步往上走，你放心，现在我有能力了，我会照顾你和方旭的。”
陈绮哽咽了一声，脸贴在了赵晓身后，嘴唇在他衬衫的衣领上印了一下，然后松开了赵晓：“你走吧，让我好好想想！”
大门关上之后，陈绮无声微笑。
方兰芝，你遭受的苦难，我全都替你找回来。
赵晓费尽心力得到的一切，我让他眼睁睁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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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天上午，陈绮和韩青分工合作，陈绮开着韩青的车，把那几家兰芝服装店巡视了一遍，韩青则去了兰芝服装厂——如今兰芝服装店都是陈绮在管，他的精力更多放在兰芝服装厂上。
一直忙到了下午一点多，陈绮才回到了家。
她一进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卤肉香，不由又惊又喜：“咦？方旭，你在做卤肉吗？”
陈绮有时候生意很忙碌，方旭都是自己张罗着做饭，他的厨艺还不错，基本的家常菜都会。
方旭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几块卤好的猪蹄。
他笑嘻嘻走到陈绮面前，用筷子夹起一块猪蹄喂陈绮吃了，口中道：“妈妈，是韩叔叔在卤猪蹄呢！”
这猪蹄卤得偏软烂，不够弹牙，味道却很好，是陈绮最喜欢的口味。
她吃了一口，又示意方旭：“再喂妈妈吃一块！”
方旭又喂陈绮吃了一块，端着盘子溜溜达达去了客厅。
陈绮进了厨房，见韩青已经炒好了菜，正在盛饭，便过去端菜：“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韩青一边盛饭，一边道：“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咱们郑城要在东边建一个全省最大的种子批发市场，我想参与这个项目，回来和你商量一下！”
陈绮端起韩青炒好的青椒炒鸡，悄悄嗅了嗅诱人的香气，道：“吃完午饭咱们边喝茶边商议。”
午饭很丰盛，一道卤猪蹄，一道青椒炒鸡，一道蒜蓉小青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方旭如今正在长身体，饭量很大，见到喜欢吃的东西更是风卷残云，一边吃还一边发表评论：“妈，你也就蛋炒米、煎饺和馅饼做的好吃，别的都不如我韩叔叔！”
陈绮闻言笑了，抬眼看向方旭——她刚接手方旭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羞怯得很，如今他都快一米七了，还有些话痨，而且很快就要上初一了，做妈妈的看了，心里真是又骄傲又欢喜。
韩青给方旭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方旭，等一会儿我和你妈妈要谈生意上的事情，你也在一边听。”
方旭“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韩青，又看了看陈绮，漂亮的丹凤眼闪闪发光：“咦？妈，你要和我韩叔叔归隐江湖吗？这么急着培养少主我？”
他这段时间迷上了武侠小说，把金庸、梁羽生和古龙的书看了个遍，如今又开始迷温瑞安，陈绮刚带他买了《四大名捕会京师》。
陈绮笑着抬手在方旭额头上弹了一下：“喝你的汤吧，少主！”
韩青没说话，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了陈绮。
陈绮有些心虚，悄悄看了韩青一眼，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正在专心喝汤，不由更心虚了。
韩青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可是一向稳重妥当，不爱说话，却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令人信赖。
他一向酷爱思索，一闲下来就坐在院子里泡茶喝茶思考人生。
有时候陈绮也弄不清韩青，总觉得韩青的脑子自成一个体系，有着独有的运行轨迹，谁也干涉不了。
比如说结婚这件事，陈绮最烦吊着人了，因此一开始和韩青合伙做生意，她就表明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把方旭养大，不打算结婚，而且平常也避免暧昧的言行，谁知韩青还是有了和她结婚的打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绮忽然想起了周佳。
周佳却没有韩青这样的担待。
他爸妈逼他和陈绮分手，他不愿意分手，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拖着，最后还是陈绮主动提出分手。
想到周佳，陈绮心里一阵难受。
她和周佳从十三岁开始恋爱，一直到二十一岁分手，整整八年时间，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哪里能说忘就忘......
吃过午饭，方旭乖乖地收了杯盘碗筷去厨房洗。
陈绮觉得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因此一直很认真地培养方旭的自理能力。
韩青先回家了，他有一套齐全的泡茶工具，泡茶的时候讲究得很。
等方旭收拾好厨房，陈绮就带着他去了韩青家。
韩青、陈绮和方旭坐在韩青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边喝茶，一边谈事——韩青和陈绮谈，方旭旁听。
喝了一口茶之后，韩青开始说这次投资。
这个种子市场的规模很大，政府有心建成北方最大的种子市场，正在招商引资，尤其是注重邀请港台资本进入。
韩青和陈绮的钱，就算全投进去，也只能是一个小股东。
陈绮认真地听着，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她记得金基商贸城是在93年底开始筹建的，当时的省长力邀一个香港的投资集团进入郑城，开始兴建金基商贸城。
也就是说，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内做些别的投资还是可以的。
韩青还在有条有理地分析着：“......郑城是全国三大经济带中部的支撑点和全国最大的铁路交通枢纽，具有承东启西贯南通北的区位优势和交通优势......”
方旭听得也很认真，他觉得韩叔叔和妈妈谈的这些很有意思。
陈绮自然是支持韩青的，便笑着道：“韩青，我都支持你，不过咱们还买别墅吗？”
韩青抿嘴笑了：“别墅还是要买的，不过不买两栋了，咱们合伙买一栋，怎么样？”
陈绮：“......”
方旭忙端起茶壶给韩青和陈绮的杯子都斟满，然后道：“妈妈，咱们跟韩叔叔买一栋吧，我觉得那别墅太大了，你和我一起住太空了，我以后去外地上大学，你一个人住在里面，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陈绮不爱听这个，悻悻道：“我一个人住一栋别墅，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可怜了，你们这些直男癌！”
方旭忙问：“妈，什么是直男癌？”
陈绮当即转移了话题：“好，咱们既然决定入股种子市场，钱就有些紧，别墅就先买一栋吧，反正方旭要在铁十七中上三年初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住！”
谈好这件事，韩青就又出去见他在银行工作的战友了。
陈绮则带着方旭回家去了。
下午方旭出去找同学玩，陈绮就拿了一个新包去了后面的冯家。
这包是兰芝服装店里卖的包，产自兰芝服装厂，如今在郑城风靡一时，陈绮上午特地拿回来一个，预备送给王医生。
王医生刚送走一个病人，见陈绮来了，心里欢喜，笑着都：“兰芝，你来得正好，刚才有人给我送来些葡萄，我洗洗咱俩吃了吧！”
陈绮和王医生坐在客厅里，一边吃葡萄，一边闲聊天。
刚开始聊的还是冯建国两口子的事。
王医生眉开眼笑道：“建国媳妇已经怀孕了，我打算等她快生的时候，就搬过去照顾她呢！”
陈绮忙恭喜了王医生，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赵晓和他老婆吴正颜身上：“阿姨，昨天那个赵局长是郑城铁路分局的局长吧？那他老丈人是郑城铁路局的局长？”
郑城铁路局下辖三个分局——郑城分局、武城分局和安城分局，其中郑城铁路局和郑城分局都在郑城。
王医生虽然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其实酷爱八卦，再加上在铁路医院常和铁路局及分局的领导们打交道，知道的内幕和八卦更多，自从退休之后，她都没机会和人交流八卦，如今陈绮询问，她自然兴致勃勃，当即说了起来：“赵局长刚三十岁，就做上了郑城分局的局长，谁都知道他背后有人，这背后的人就是他的老丈人铁路局的吴局长！”
她美滋滋吃了一粒葡萄：“不过啊，吴局长已经退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陈绮忙问：“怎么不一定了？”
王医生又吃了一粒葡萄，又拿起一串葡萄递给陈绮：“兰芝，快吃吧，这葡萄真甜啊！”
见陈绮开始吃葡萄，她这才接着道：“有一个消息是，赵晓去京城开会，和副部长的女儿好上了，就等着和现在的老婆吴正颜离婚呢！”
见陈绮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王医生忙安慰她：“你也别可怜吴正颜，她自己也够狠了，我听说当年赵晓在农村插队时是有老婆孩子的，被吴正颜逼着和农村的前妻离了婚，连孩子也不要了！”
她冷笑一声道：“吴正颜那时候被推荐进了大学，比赵晓大了快十岁，她靠的不就是她爹的权势？如今可是太好了，更有权势的人看上赵局长了，她要么疯，要么离婚！”
陈绮觉得自己听出了些什么，忙道：“阿姨，‘要么疯，要么离婚’，这是什么意思？”
王医生察觉到自己失言，忙笑着道：“算了，这是我们医院的八卦，我也是随便说说！”
陈绮和王医生亲近得很，忙拉着她的手撒娇，非要追问这句话的意思。
王医生到底还是说了：“吴正颜原本心理就有问题，上高中的时候就去我们医院看过，她有狂躁症，后来和赵晓结婚了，似乎好多了，这两年她四处看不孕不育，不孕不育没看好，狂躁症却更严重了，听她家的邻居说，她常常和赵晓吵架打架，我怀疑......”
她原本不打算说了，可是见陈绮大眼睛熠熠生辉看着自己，特别的求知若渴，便接着道：“我怀疑赵晓是故意引着她生气，好和她离婚！”
王医生说了又后悔了：“兰芝，你出去可不要说，这事我们医院的人也不确定！”
陈绮笑了：“王阿姨，您就放心吧，我是在市面上做生意的，除了您和冯叔叔，我和铁路上的人又没有来往！”
王医生出去倒茶，陈绮拿起王医生放在旁边的日历——她知道王医生的习惯，每天看的病人的信息都会记在当天的日历上——翻到昨天那一页，一眼就看到了王医生龙飞凤舞的记录，除了记录“赵晓”“吴正颜”这两个名字，以及一些病情特征，还记录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号码后面还扩了个括号，里面写了个“宅”字。
陈绮很快就记住了这个电话号码。
这可是赵晓家的电话呀！
第二十一章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电话可是奢侈品，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安装电话的。
兰芝服装厂里面有电话，不过陈绮不打算用。
晚上的时候，她打车去了西郊，找个公用电话，拨出了赵晓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吴正颜
陈绮当即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陈绮又换了个公用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还是吴正颜。
陈绮马上又挂断了电话。
打完这两个电话之后，陈绮就不理会这件事了。
八月底九月初该换季了，兰芝服装店的生意要进入旺季，她忙着进货铺货算账，简直是忙得团团转。
接着方旭也该开学了，她得为方旭开学做准备。
等忙过这阵子，已经快十月了。
陈绮这才意识到赵晓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她了，不知道他家里现在闹成什么样子了。
这天冯建国两口子来看韩青，韩青做了一个菜，拿出了茅台酒，叫上陈绮过来。
正聊得开心，冯建国忽然道：“我们新局长已经上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看着是干实事的样子！”
陈绮心里一动，忙道：“你们分局以前那个赵局长呢？”
冯建国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吗？赵局长死了！他借口开会。去京城和相好的私会，结果他老婆也跟了过去，把他给捅死了，他那个相好的也受了伤！”
陈绮默然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他老婆呢？”
“疯了。”
陈绮感受着内心方兰芝的情绪。
那是一种欢喜中夹杂着凄凉的情绪。
片刻后，陈绮听到了管理员011的声音响起，她忙定了定神，听到了自己的分数——95分。
还差5分！
陈绮先是一阵失落，接着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剩下的时间，她就好好养大方旭吧！
十年时间飞速而过。
方旭大学毕业后去了部队。
送走方旭之后的第一天晚上，陈绮夜里忽然醒了，她听到了011的声音——“姐姐成功完成了任务发布者发布的任务，即将回到原本的世界！”
陈绮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进入一种很玄妙的状态，等她再次醒来，先闻到的就是淡淡的酒精气息。
她睁开眼睛，看到有一个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陈绮认出那人是周佳，不由有些呆滞——周佳怎么会在这里？
她竭力发出声音。
周佳一下子就醒了，呆呆看着陈绮，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起身扑了过来，伸手去摸陈绮的脸，声音沙哑：“陈绮，你......你醒了？”
陈绮喉咙里肿得难受，身体也难以动弹，只会看着周佳眨眼睛。
周佳忽然跳了起来，冲了出去：“医生！医生！她醒了！”
她被送进医院之后，周佳终于鼓起勇气，向爸妈表明了自己要和陈绮在一起的决心。
陈绮住院期间，一直是周佳和她爸妈一起照顾她，
一年后，陈绮逐渐恢复了健康。
两年后，陈绮和周佳举行了婚礼。
有一天，周佳告诉陈绮，说他曾经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自称管理员011的人给他发布任务，完成了任务，陈绮才会醒来。
陈绮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
原来这个任务，是对她和周佳的试炼，她的性格变得柔和了许多，而周佳也变得有了男人的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