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同志,关键时刻拿得出来。

“还有谁谁愿意和郭师傅一样,去地震灾区的”高松问道。

就在大家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有个人影,从郭台庄身后,站了出来。

“主任我愿意”

郭台庄身子一震,蹙眉,低叫了一声:“米果”

米果回头冲着师父笑了笑,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高松,再一次清晰说道:“我愿意,主任”

高松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抹几乎要湮没在人群里的娇小身影,“你确定”

“我确定灾区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够修补遇难者遗体的整容师,我去,再合适不过了。”米果说道。

“不行”郭台庄抢过话去,“主任,不能让米果去。她还是个孩子,没经历过那种场面,还有,她的家人,怎么可能会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好歹。。”

“师父”米果叫了一声,又转头看着高松说:“我师父的腰疼病很严重,灾区那么艰苦,他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住我就没问题啊,我年轻,有技术,不怕吃苦,主任,你就让我去吧。”

高松犹豫了一下,“那你的家人。。”

米果冲着高松眨眨眼,“不告诉他们,不就解决了”

第165章 陪伴

向米爸爸米妈妈请假报备的光荣任务落在了米果的铁杆闺蜜曹娜的肩上。

别看曹娜一口一个不管,一口一个再也不理你了,可当奔赴灾区的中巴车驶进殡仪馆的时候,曹娜却是面色一变,死死抱住米果,声音都是酸楚的,“果果,我不让你去”

米果也想掉眼泪,可她拼命忍着,“我要是回不来。。”

“呸呸呸你敢不回来,我就不管你爸妈了”曹娜满脑子充斥的影像,都是残垣断壁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米果眨眨眼,“那我还是努力回来吧。”

“不是努力,是必须必须的必记住了吗”曹娜用力摇晃她。

米果被晃得头晕,等曹娜喘气的功夫,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瓢泼大雨里只等她一人的中巴车,“我得走了。”

曹娜扭头一看,泄了气。

米果拎着一个单位配发的旅行包就上了车,包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因为不敢回家拿嘛,所以,就是她更衣柜里的那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一眼就看见坐在后排的王秀娜朝她招手,“米果,这里这里”

米果和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拎着包走到后排。

王秀娜拿了三个旅行包,其中打开的一包全是吃的,另外两个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衣服。

“你是准备常驻花江吗,秀娜姐。”米果接过王秀娜递来的妙脆角,嘎嘣嘎嘣嚼着。

王秀娜翻翻眼睛,“我这叫为灾区人民减轻负担,你懂不懂”

米果眯着眼睛,靠过去,抱住王秀娜的大腿,“那我也可以发扬一下风格,陪你一起减轻一下灾区人民的负担。”

王秀娜嗤了一声,捏了捏米果圆润莹白的脸蛋,“你这个小吃货,姐姐弄这一大包,就是为你准备的”

米果呜哇叫了声万岁,抱着王秀娜亲了又亲。

王秀娜嫌弃推她,“喂口水咦。。恶心死了”

两人正闹着,汽车发动了。

援助分队的同事叫她们看窗外,米果拢了拢头发,抹了抹玻璃上的蒸汽,脸贴上去,朝外面张望。

凌晨时分的a市殡仪馆,笼罩在一片潮气雨雾之中,古色古香的办公楼前,立着一群前来送行的同事。

车再向前开,米果忽的攥住王秀娜的手,“师父是师父”

王秀娜的脸也贴了上来。

真的是师父

大雨中,郭台庄打着一把黑伞,微微佝着身子,立在距离办公楼有段距离的花圃边上,朝车子驶来的方向翘首张望。

米果的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红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拉车窗,“师父怎么来了呢,他不是回家休息了吗”

王秀娜摇摇头,也是一脸的迷惑和悸动,“郭师傅是放心不下我们。”

郭台庄是动员会上第一个报名参加救援分队的老职工,可是高主任出于健康考虑,没有批准郭台庄的请求,而是从主动请缨上灾区的职工里面,挑选了身体素质和业务素质相对出色的年轻人连夜赶赴灾区。

王秀娜就是其中一个。

车窗打开,沁凉的雨滴砸在脸上,传来些微的痛感,米果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方雨幕下的身影,用力挥舞着手臂,“师父师父”

郭台庄迅速站直身体,朝前走了几步,举着伞,眯着眼睛寻找着车窗里的人影。

看到米果了。

还有秀娜那丫头。

他迅速地眨了眨眼,想把她们的面容看得更真切一些。

司机师傅故意把车速放慢,郭台庄跟着车子朝前走,“你们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来个信”

米果重重点头,“我们到了就给您打电话。”

郭台庄又从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一沓子钱塞到米果的手里,“师父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不会买,这些钱你们拿去,到了灾区,别亏待了自己。”

“还有,你们都给我机灵点,记住了吗,一定要机灵着点,别到了那边还是傻乎乎的,见了危险不知道躲”郭台庄切切叮咛。

“师父”米果抹了抹眼睛。

眼看着就到了大门,郭台庄追了几步,速度慢了下来,他干脆扔开伞,冲着渐驶渐远的汽车,大声喊道:“你们要好好的回来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师父”米果拼命朝外面挥手,最后,被红着眼圈的王秀娜拽了进来。

米果趴在后座上,隔着玻璃望着那抹佝偻的身影,慢慢淡出视线,最终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疾风暴雨的高速公路上,能见度极低。

后半夜,救援分队的人大部分都睡熟了,王秀娜也在米果身旁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米果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她特别想念米爸爸、米妈妈和米拉。

想他们在干些什么,是在体育馆里睡觉,还是在关注着新闻报道,夜不能寐。

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起她呢。

如果米妈妈知道她就在去往宝灵县城的路上,恐怕会一下子急疯了吧。

虽然米妈妈平时快人快语,嘴巴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厉害,可她知道,妈妈是疼爱她的,甚至,比**早熟的米拉,更加的偏爱于她这个傻乎乎的笨女儿。

小的时候,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或是磕破了身体的哪块地方回家,米妈妈肯定会去帮她讨回公道。她每次都会揪着熊孩子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警告人家,以后不许再欺负果果,不然的话,就要人家屁股开花。

相较于米妈妈泼辣强势的爱,米爸爸就温和多了,用米爸爸的话讲,他就是果果的奴仆,只要是他家果果想做的事,他就算是舍弃所有,也要为女儿达成心愿。

爸爸和妈妈都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亲人,生怕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所以当初才会那么坚决的反对她到殡仪馆工作。

可是她,好像都没能为父母做过什么,如今,又背着他们踏上一条充满了危险和艰辛的救灾之路,想起这件事,她的内心里就满是愧疚和不安。

爸爸,妈妈。

你们能原谅果果吗

还有,岳渟川。

她走之前很努力的和他联系了,可是无论是打过去的电话,还是发过去的微信,都没能得到一丝回音。

她想,他一定也在忙吧。

毕竟,这么大的地震,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听说a市也有人受伤,有房子倒塌了,想必,他此刻也是奋战在救援一线,抢救更多宝贵的生命。

不过,她真的好想他。

思念像是弦,越离得远,越觉得割舍不掉。

“呼。。呼。”忽然,车厢一角,米果的前排座位里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米果一惊,坐直身子,轻轻地叫道:“李姐,李姐你怎么了”

前排的李姐全名李晶,是殡仪馆的老人,也是受到郭台庄师父认可的少数技术高超的遗体整容师之一。

这次去灾区支援,李晶是紧随着他们师徒二人之后报的名。

平常,米果和调到后勤岗位的李晶师姐交流不多,但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说李晶师姐是为了孩子才转行做了行政的。

师父说,李晶师姐的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长大。

哭声顿止。

昏暗的光线下,李晶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含混地解释:“做梦了,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米果眨眨眼,趴过去,“李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是不是放不下。。放不下你的儿子。”

李晶低下头,半响没有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过来坐吧,我看你也是睡不着。”

米果绕开王秀娜,坐在李晶旁边。

刚想偏头说话,却看到李晶的眼角滴落大颗的泪珠。

“李姐。。”她吓坏了。

李晶用手捂着眼睛,努力缓和过度激动的情绪,她摆摆手,哽咽着说:“没事。。没事。。你别害怕。。”

等李晶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米果把水壶递过去,“喝点水吧,别伤了身子。”

李晶嗯了一声,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她看看神色关切的米果,“我刚收到了烁烁发来的短信,噢,烁烁就是我儿子,今年八岁了。”

“哦,他叫烁烁啊,名字挺好听的。”

李晶打开手机,调出儿子的照片,给米果看:“他就是烁烁,可爱吧。”

照片里的男孩一头利落短发,眉清目秀的和李晶长得很像,不过,烁烁的脸色过于苍白,手上还扎着针头,照片的背景一看就是医院。

李晶抚摸着儿子的照片,目光眷恋地说:“烁烁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却还是尽可能的安慰我和他爸爸。来之前,烁烁连续高烧两天了,体温一直降不下去,我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馆里支援灾区,整容师是首选工种,我其实可以不用去的,可是当我看到郭师傅,看到你,看到你们坦荡无私的身影,我就无法缩在角落里,做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了。郭师傅是我的恩师,他的身体状况我是清楚的,他若不能去,我肯定要站出来,顶上去的。只是烁烁。。我看着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孩子,那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我没跟烁烁说我要去灾区,可他还是从他爸爸那里知道了,他刚刚给我发来短信,告诉我,他退烧了,请我放心,他说妈妈是英雄,他为妈妈骄傲。”

李晶说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米果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个胸怀无私的年轻母亲,她只能抱着师姐的肩膀,陪伴她,陪伴着她再次勇敢的站起来。

第166章 脸有点圆

花江市。清晨五点多钟,一辆挂有a市牌照的中巴车缓缓驶入花江市辖区。

其实,从漆黑的夜里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车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凝重紧张起来。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偶尔闪烁的灯光可不是谁家晚上睡觉忘记关掉的灯光,而是救援应急射灯发出的刺目白光。

每一处白光背后,都意味着生命存活的奇迹。

他们从未那般渴望过,渴望那一束束的光芒能够再多一点,再亮一些。。

市区内道路损毁严重,街道上遍布着瓦砾碎片,中巴车只能在值班交警的指挥下,艰难的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花江市殡仪馆。

负责接待分队的是花江市殡仪馆的办公室主任王小春,被大雨淋得透湿的他指着处于忙碌状态之下的殡仪馆,介绍了目前糟糕的工作状况。

殡仪馆的建筑物在此次大地震中半数坍塌,他们只能在停车场搭建雨棚,设立临时工作台,馆里幸存下来的员工全员上岗,24小时加班,处理运送到馆里的遇难者遗体。

米果他们冒着大雨走进工作棚。

眼前震撼的一幕,顿时使这些远道而来的支援者们惊呆了。

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雨棚里,摆满了从灾区各地成批运来的遇难者遗体。他们虽说早就习惯了面对这些永恒沉默的逝者,可这么大的灾难性场面,这么悲怮震撼的画面,米果他们实难描绘出那一刻复杂难言的心情。

遇难者的遗体鲜少有完整的,大部分肢体残缺,有的则是头部被挤扁,胸腹内脏被挤破,死状惨不忍睹。

米果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停止了呼吸,可她的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似乎还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她走过去,蹲下,小手盖上小姑娘的眼帘,轻轻向下,阖上那双渴望求生的美丽双瞳。

a市殡仪馆支援队是第一个抵达花江的外援,他们的到来极大的鼓舞了花江市殡仪同行的士气。他们甚至停下手头的工作,热烈鼓掌,欢迎支援队的到来。

支援队领队是a市殡仪馆的副主任,闫其昌。闫主任和王小春简单沟通之后,面向这支熬了一夜的队伍,目光坚定地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同志们,大家辛苦了这一路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为震区的人民揪心难过,如今真正看到灾区的惨状,相信同志们和我一样,心情无比的沉重。和这些遇难者比起来,我们活着的人们何其幸运呢生命是神圣的,不分贫富,不分贵贱,所以,每一位遇难者都应该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甚至,是几倍的厚待和尊重。大家看一看你们的身后,那些坚守岗位的同行们。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在地震里失去了亲人,他们强忍着悲痛坚守岗位,没有一个人请假,没有一个人离开这个空气污浊的雨棚,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个小时,只是为了能够让遇难者得到善待。”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大雨敲打在篷布上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响。

闫其昌挺直腰身,语气坚定地说道:“同志们,我们是来支援,不是享受,是来帮助我们的同行和灾民,不是来伤春悲秋空发感慨的。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斗,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所以,我决定,全员即刻上岗,不得有误”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不仅来自支援分队,也来自在场的所有的人。

因为暂时不具备火化条件,所以米果他们能做的工作,主要是接收、搬运遗体和整容。支援队被分为三个小组,米果、王秀娜和李晶被分到一组,划定区域,为遗体做整形。

由于殡仪馆条件有限,遗体较多,大部分都只能暂放在铺有油布的地上。

为了能更好地恢复遇难者生前的面貌,她们几个人就蹲在气味污浊的地上,跪在脏污的油布上,为每一具遗体做着细致的清洗、整形。

任务量太大,就连抽空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休息了。

她们往往一跪下去就是数个小时,腿早就麻得没有知觉,想站起来,比那些腿部受伤复健的病人还要艰难许多。

就这样,他们从清晨一直工作到午夜,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在他们经历了一次较大震级的余震之后,熬红了双眼的闫其昌硬是把一个个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同事们从雨篷里赶了出来。

“刚刚来了三支外省支援队,大家都先去休息吧。”闫其昌指了指雨棚附近临时搭建起来的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几块油布临时固定的简易棚,里面没有被褥,只有两块看起来像是门板的潮湿木板,就算是床了。

雨势渐弱,但是风大了起来,气温很低,米果就着临时水管洗漱的时候,冻得直打哆嗦。

洗漱完,回到宿舍,却看到王秀娜和李晶淋着小雨站在外面。

“怎么了”米果赶紧跑了过去。

王秀娜苦着脸,指着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宿舍屋顶,说:“油布刮起来了”

宿舍成了露天式建筑可不成,米果让李晶师姐拿着手电,她和王秀娜搬了几块砖,垒成砖垛,站上去够到飘飞的油布,好不容易把它拉了回来。

还是李晶师姐有头脑,她用砖把油布的角先压住,又找了根结实的木棍用砖砸进去,才算是保住了她们的窝。

最后三个人累得瘫倒在木板上面,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阿嚏”

“阿嚏”

“阿嚏”

连打了三个大喷嚏,米果才停下来,她揉了揉变得不通气的鼻子,小声嘟哝了一句,“倒霉,中招了”

李晶直起身子,去拉她的包,“我带了药。”

李晶习惯了照顾儿子,所以包里总是装着常用药,可惜的是,旅行包被雨水浸透,药袋也没能幸免。不过,幸好感冒药都是胶囊,还可以正常服用。

李晶按照说明从薄膜下抠出两粒,递给米果,“我帮你找点热水去。”

王秀娜直起身子,“我去,李姐。”

李晶点点头,等王秀娜走了,她又坐过去,摸了摸米果的额头,然后从药袋里拿出一支体温计,“量量体温,我觉得你的头有点热。”

米果甩甩晕乎乎的脑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李晶还是强迫她量了体温,37。8,结果比预想中好一点,但必须要吃药。

王秀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热水,倒是赶上馆里分配晚餐。

每人一包方便粉丝、一瓶矿泉水和一块没有包装的面包。

她领了三份,抱在怀里回到宿舍。

米果就着李晶打开的矿泉水喝了药,王秀娜又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件户外登山装盖到米果身上,顺便捏了捏米果的脸蛋,啧啧有声的调侃道:“小胖妞一天就瘦了,这让你爹妈看见,还不心疼死啊。”

米果眨眨眼底的潮气,嘴还是硬的,“谁是小胖妞啊人家哪里胖了只是脸有点圆而已。”

王秀娜噗嗤一下笑喷,“是有点圆,特别是撒娇的时候,就更圆了。”

“不过啊,可惜啊,你的英俊男朋友不在这里,要不然,哪里有我和李姐献殷勤的份儿是不是啊,小米果”

“秀娜姐”米果的脸热腾腾的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