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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噶杂子其实挺阴险的,换做其他少年这时候早该不淡定了,可凌晨歌不,早上看到凌远航从暮歌房里出来后,他还出去跟发小打了场篮球,又回来冲了个冷水澡,把自己打理好才去了暮歌的房间。

他用运动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冲冷水澡的时间思考对策,用打理自己的时间整理心情,然后慷慨奔赴战场。对他来说,凌暮歌的心就是他的战场,他面前有个无法企及的强大敌人,他只能智取,他不能再让自己变成那个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人。

姐弟俩磨叽了一个白天,暮歌想着法子逗晨歌笑,这小妖孽也配合着笑,可这笑多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和委屈。最后投降的当然是暮歌,她抱着自己这个“容易受伤的弟弟”,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姐姐做舅舅的小尾巴,晨歌就做姐姐的小尾巴。

凌晨歌这才真的笑了,笑中带泪,非得心疼死暮歌。

晚上凌远航按点回来吃饭,今儿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客人。从楼梯上下来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暮歌以为自己看到了满世繁华。

正文 何处惹尘埃(十四)

红楼里有一张花签,全句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爱到荼靡,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最刻骨铭心的爱已然失去。

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暮歌以为自己看到了满世繁华,却已然开到荼蘼。暮歌喜欢荼蘼,一株佛家经典里孤寂的彼岸花,是分离,看似无与伦比的超脱却只是自命忘情。荼蘼的寂寞,持久、深厚,也独特。开在盛夏最末的是彼岸的荼蘼,荼蘼开败,人间再无芬芳。无爱无恨的土壤,要到死亡,才能萌发新芽。

那人坐在沙发上,跟舅舅一样嘴角叼着烟,却并未点燃。他在笑,却满眼空寂,百般无赖又心如死灰的嘲弄,如开败的荼蘼。

听到声响,客厅的两人都转头,凌远航笑着想暮歌和晨歌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拉着暮歌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指指另一张沙发上的人。“叫大哥。”

暮歌一愣,不自禁就和晨歌对看了一眼,那货也是惊讶,回过神来便先打了招呼。“莫大哥。”

鼎鼎大名的,莫家大少,莫慎中。

“莫大哥。”暮歌看了自己舅舅一眼,见他满脸的笑意,便也跟着晨歌这么叫。

再看看大少,眉目波澜不兴,好似这尘世再也没有可以让他色变的事情。他把烟点燃,透过缭绕的烟雾凝视了暮歌许久,才点点头,然后转头跟晨歌攀谈了起来。“我听小五说,老凌家的小子战机开得很好。”

凌晨歌这噶杂子当下竟有些不好意思,忙谦虚地应了几句。

暮歌抬头看凌远航,他也正好低头看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他也加入了另两人的谈话。

聊天过程中大少时常被依偎在凌远航身边少女专注的眼神打扰。确实是打扰,这孩子的眼神太过专注,他们的谈话她并没有参加,而是自始自终盯着大少看,赤*裸裸坦荡荡的眼神。你回视她,她也不会不好意思转开视线,依旧盯着你,打量、好奇、探究。

“你为什么不开心?”暮歌双手抱着凌远航的胳膊,可话却是对着大少说的。

大少觉得有意思,饶有兴致地看了凌远航和晨歌一眼,最后调整了下坐姿看向暮歌。“我在笑啊。”

她却嘟嘟嘴,不以为然。“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佛法?家里除了已经过世的祖母倒是没有人再迷这些。听说凌家的小公主从小就跟着凌远航呆在西藏,是听着大昭寺的法号长大的。“然后呢?”

“五祖将衣钵传授给自己的弟子,弟子有一日出师远行,五祖对弟子非常满意,于是送行到江边并欲亲自驾船渡弟子过江。弟子双掌合十:‘老师已经度我,不必再渡。’然后飘然远去,此弟子始称六祖。”

大少挑眉。

“你听不懂吗?”暮歌反问。

大少摇头,倒是笑了出来。

“人生一世,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有些擦肩而过,有些刻骨铭心。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曾陪我们渡过了我们人生中的一个片段,人生大部分的路途,还是靠自己走过来。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大少缓缓收敛了笑容,盯着暮歌的瞬间有些闪神。“佛有教人如何放下?”

“佛度不了人。”

“那谁可以?”

“自己。”

“放不下。”

“所以才是八苦,放不下。”

大少久久无语。

“那你呢?”

“不想放,也不放。”抱凌远航的手无声地收紧了些。

“那还用大道理教训我?”

“你是求不得。”

“不一样吗?”

轮到暮歌沉默了。不一样吗?无论是求得还是求不得,放不下的始终放不下,可称之为执念。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可不想放就是不想放,痛死也甘愿,大彻却不愿大悟,便是凌暮歌。

“我们暮歌,辩不过没学过佛法的人?”凌远航失笑。

暮歌嗔怪地瞥了凌远航一眼,伸手去掐他。“还不是你!都怪你!”

“好好!怪我。”凌远航握了握暮歌的手,笑得那个风*骚。所以说,这男人,嗲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嗲!

佛说: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只是肯不肯放了自己,渡化自己,如是而已。

众生苦。有钱也苦,没钱也苦;闲也苦,忙也苦,世间有哪个人不苦?越不能忍耐,越会觉得痛苦。可有些人,把想念当养分,把痛苦当知觉。苦,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告诉苦难,我们是糖。

大少离开凌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上车后又停车拐回来,走到暮歌面前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没有早些认识你,应该让你跟小七做朋友的,说不定那小畜生就不会逃得远远的了。”

暮歌只是看着他笑。

“凌暮歌,很高兴认识你。”

再见贺子竞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他黑了一些,头发也理得极短。他站在暮歌教室外投等她,看到她就笑了起来。

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牵着她往前走。“去吃饭吗?”

“子竞,我……”

“别在学校吃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子竞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暮歌,说与不说我的坚持都是一样的,所以,求你别说。”

他直直地往前走,目不斜视。暮歌只看到他的侧脸,凌厉的线条。

坐上他的车,他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替她系安全带。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一片晶莹,心顿时又柔成一滩。轻轻将她抱在怀里,用了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不发抖。

暮歌任由子竞抱着,可眼里却是清明。

“爱太多,是会贬值的。”

他放开她。“非得他吗?会很辛苦的。”

“非得我吗?会很辛苦的。”

她笑,然后下车。

子竞用力摸了一把脸,嘴唇倔强地抿紧。

所谓成熟,并不是心变老了,而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能保持微笑。总有人让你成长,她凌暮歌,就是他这辈子要应的劫。此时已经没了主意,可是,还是不想放。她给他讲佛法,她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那为什么他一直都没变,可她却先走了。

她学了一辈子的佛法,不也跟他一样,就想要这辈子,这个人,这场爱。

求不得!放不下!

正文 何处惹尘埃(十五)

晨歌这几天突然变得很忙,终日神神叨叨的。暮歌没有朋友,凌远航本来就忙,晨歌再不回家,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好在,嗯,好在新认识了个“很高兴认识”她的莫大少。当然不是和莫大少出去玩了,实际上是应他的拜托去陪莫大少的爷爷。前些年老爷子走了老伴,三年前他最最心爱的小孙女也因为某些原因离家远远逃避到国外去了。老人家寂寞,老伴在世时也常陪着她礼佛,莫大少认识了暮歌这么个小崽子,自然献宝似的往家里带。

莫老爷子初见暮歌时有些惊讶,但相处一会儿后两人就自来熟了,煞是投缘。

这个周末,凌远航出差,晨歌一大早就出去了,暮歌又跑到莫家给老爷子讲佛经。只是这天莫家三少也在,被老爷子逮着罚抄**语录,暮歌探头去看,这厢竟写得一手清逸绝尘的小楷。抬头看看莫慎人的脸,再看看他的字。

“对不上号吧?”老爷子捧着个紫砂壶,朗声大笑。

暮歌背手站在书法桌旁,咧嘴笑。“对不上,他应该写狂草。”

“我倒是想让他学来着,不过小七学的是小楷,他也跟着要学小楷。一群大老爷儿们,个个恋妹成痴。”老爷子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您不爱孙成痴啊?”三少嗤之以鼻。这老爷子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小丫头会写毛笔字吗?爷爷教你?”老爷子多想念小米小时候坐在他怀里学写毛笔字的情景啊,那时候小家伙总是奶声奶气地抱怨手疼,可让她休息又不肯。小时候性子这么韧,怎么长大了反而经受不住了。

“会写一点。”暮歌有点不好意思。在西藏的时候听佛礼佛,自然也要抄佛经的,那也是一种修行。她誊写的经文好些都被大昭寺收去当众僧平素研学时的手稿。

“来,写给爷爷看看。”老爷子一脚将三少扫到一边。

莫三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从来都是重女轻男,男生不值钱他一直知道,可一直以为是针对跟自家女孩比。没想到跟别人家的女孩比,自家男生同样是贱价处理。

那女孩拿笔的姿势很美,宛若古画中走出的仕女。她低头写字,微微弯曲的脖子线条很漂亮,几缕碎发贴在颊边,说不出的美感。

老爷子一边看一边摸着紫砂壶不停点头。

有这么好吗?莫三半不自在地探头一看,吃了一大惊。暮歌写的是繁体的隶书,可惊叹的不止是她的字写得有多漂亮,而是她的速度,竟更甚于一般人拿钢笔写字。一张纸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写满了,行云流水,字体舒展,气质泠然。

“好妹妹!帮哥抄一下!”莫三立刻抓着自己被罚抄的《**语录》递了过去。

暮歌还不及反应,老爷子就已经一巴掌呼了过去。

这一大家子,人丁兴旺,虽然暮歌只见过几个,但他们每个都那么逗,要都聚在一起,肯定很热闹。暮歌看着他们祖孙间的互动,浅浅地笑开,说不清的羡慕。

“老元帅,大少爷回来了。”莫家煮粥很厉害的香嫂敲了敲书房的门。

以为是大少,可进来的是暮歌不认识的人。和大少有五分相像却更显成熟稳重,暮歌觉得这人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好奇的同时竟也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暮歌歪头盯着来人,那人笑眯眯地进来,先跟老爷子问了好,看到三少便调侃了句。“老三又来陪爷爷啊。”

“是啊,大伯。”莫三眼角抽搐。他莫三少出现在老爷子书房的书法桌前,除了罚抄之外没有其他事。大伯这是存心要笑他哪!

莫柏仁看到老爷子身后的暮歌怔了一怔,跟老爷子第一次看到她的反应一个模样。

“这位是……”

“啊,瞧我,忘了介绍了。是慎中给我介绍的小朋友。凌家的娃娃,暮歌,来,跟……”

老爷子洪亮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回响,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暮歌咧开嘴想笑来着,她很想笑,像那年回到家见到晨歌时那样笑,可眼泪却不停地流。

“哟!怎么了这是!”莫三这种见惯了女人眼泪的小爷也被吓了一大跳。

莫柏仁先是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察觉出了暮歌的不对劲,两大步上前只来得及抱住暮歌下滑的身体。

“暮歌啊,暮歌?怎么了?”老爷子也被吓到了。

暮歌不停摇头,右手死死摁着胸口,只知道喊疼。

“爷爷她是不是有病啊?”被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莫三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我是说这小姑娘是不是身体不好啊,她家人呢?大少呢?大少带她来的,快点找大少来啊!”

“那你还不快点去找!”老爷子也急了。

“孩子,你哪里不舒服?”莫柏仁把暮歌抱起来安置在书房的沙发上,刚放下,暮歌就“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莫柏仁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吐了满身的血,惊愣之余也着实被吓到了,竟觉得心急如焚。

“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今天军总兵荒马乱,高干科一下子送来了五位病人。两个轻伤、一个昏迷、一个重伤、一个病危。都是了不得的权三代们,半个都闪失不得。

五位病人几乎是同时送来的,楼里不停有星星杠杠的军装跑来跑去。

“首长,不然您先去换件衣服?”莫柏仁的秘书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白衬衫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衬衫袖子卷着,据说是他一路抱了那个女孩来医院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失态过,瞧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盯着病房的门一愣一愣的。

莫柏仁点点头,接过秘书递过来的白衬衫,顺便到旁边的房间清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大少来医院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焦头烂额,只知道贺家那小冤家惹了大祸了,莫五和霍晏宁都在出事现场。得知暮歌也被送进医院,又忙跑到这边,在同一层楼,动静大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远在广州的凌远航,那边正在调飞机往回赶。

“我们也不清楚,写字的时候还好好的,转头就吐血了。”莫三跟着一起来了,毕竟要向医生汇报这孩子之前都做了什么。老爷子不能来,不然这里就真要人心惶惶了。

大少捏捏眉心。

“慎中,你怎么也在这里?”莫柏仁换好衣服出来。

“爸?”大少惊讶于自己父亲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叫人的同时反射性地看了一眼病房。

大少的表情自然没逃过莫柏仁的双眼,他不动声色地坐到走廊的沙发上。“通知她家人了没有?”

“通知了。凌首长正在往回赶。”大少据实以告。

“凌?凌远航?”

大少点点头。

“她,是凌远航的什么人?”

“外甥女。”

莫柏仁虎躯一震。

气氛怪怪的。

“五少出来了!”大少的秘书飞奔而来,看到病房外莫柏仁等人吃了一惊。

“爸,我先去那边处理一下。”莫柏仁点头,大少刚转头要走,病房里就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莫柏仁立刻跳起来开门进去。

“你先别激动,这里是医院,你刚才昏倒了……”病房里一团乱,医生和几个护士正在极力安抚病人。进到高干科的病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医生和护士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被安抚的病人却极度不合作,她不止伸手去拔手上的针,还想推开按住她的护士下床。

看到认识的人,暮歌挣扎得更厉害。“莫大哥,你让他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晨歌,他现在好难受,你快点让他们放开我!”

“暮歌,暮歌,你刚才吐血了,我已经通知你舅舅了,他马上就回来。你先不要激动,你手上还挂着针呢。晨歌没事,他在学校,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好不好?”大少忙上前。

听到他说要打电话让晨歌来,暮歌这才点点头,稍稍安静下来。

大少当着暮歌的面掏出电话,可,关机。皱皱眉头,挂了再打。

“怎么了?”暮歌急急地问。

“关机了,可能在忙什么事情。你别急,我让人继续找。待会儿医生会来给你做全身检查,你乖乖的,别让你舅舅他们担心。”

暮歌摇头,眼泪开始劈哩啪啦往下掉。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哭过,心慌慌地没个底儿。“晨歌一定出事了……”

“大哥。”大少没去找他,莫五自己寻了过来,看到病床上的暮歌愣了好一会儿。“你是,暮歌?”

暮歌看向来人,点头。

莫五激动地上前两步,还没讲话就先落了男儿泪。

暮歌一下子蒙了。

莫五全身发抖,终于泣不成声。

“你干什么呢?有话讲清楚,哭什么?”大少也急了。

暮歌先是疑惑,然后不安,当她看到莫五手里那串紫檀木佛珠时情绪也彻底失去了控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她一下就拔掉针冲到莫五面前。

“他的佛珠怎么会在你手上?”问地小心翼翼。

“他送你的?不可能啊,这是我送给他的,他不可能送给别人的。”自言自语。

“我的晨歌呢?他在哪里?”

暮歌,我放不了,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