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似乎还有说话声、开关门的声音。厉致诚的声音也很低沉:“刚才在开会。”

“嗯。我想也是。”

他也静下来,林浅耳畔只有他轻而浅的呼吸声。

“明天什么时间到?”他又问。

林浅立刻答:“十点的飞机,到公司应该中午了。”

“好。”他低声说,“等你。”

挂了电话,林浅的脸一阵阵的烫,心也一阵阵的烫。仿佛被他“等你”两个字,灼得再难安生。她把头埋在微凉的枕头里,趴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阔别多日,林浅终于回到了公司。

正是中午一点,飞机上的一顿早餐根本不顶事,其他同事饿得饥肠辘辘,招呼林浅:“一起去吃饭吧!”

林浅也有点饿,却答得若无其事:“不了,我去跟集团领导汇报一下。你们吃完饭先回公司,把数据再做一遍检查整理,我下午回来。”

再次踏上久违的顶层办公区,林浅的心情竟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他们要在一起了。

这个毫无悬念的认知,清晰地搁在她心上。那她要怎么说才好呢?说:我现在想看你的第二张锦囊妙计了。还是学他,来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肯定懂的。

抑或是…什么都不说,直接亲他一下?

至于他跟哥哥的神秘协议?什么短期内不对她造次?

滚蛋,管那个做什么。

怀着前所未有的满满的甜意和心跳感,林浅走到他的办公室旁。

外头的小隔间是空的,蒋垣不在啊。她清咳了两声,上千敲门。

无人应答。

嗳,不在?

林浅拿出手机,想了想,先打给蒋垣。

“噢,林经理啊。”蒋垣那边听起来很嘈杂,“我跟厉总临时来第五车间了,他现在正在忙。他说过,你到了直接过来。”

林浅现在可以想象出,这些天厉致诚到底有多忙了。因为以他的性格,说了“等她”,人却临时去了车间,还是大中午。可见他真的是诸事缠身,身不由己。

第五车间位于园区最里头,是最大最新的一个车间。也是这次用以实验、生产新产品的“秘密基地”。

林浅走进去,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有生产线在运转,机器发出低沉的声响;光线很亮,不少穿着绿衣服的技术员,和穿着蓝衣服的工人,走来走去。到处都有人在大声说话,营造出一副繁忙而紧张的画面。

林浅眼尖,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台机器旁,十多个人聚集着,似乎正拿着一堆面料在比较交谈。而被众人簇拥着在正中那人,不正是厉致诚?

林浅又上前几步,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安安静静看着。

他们正在做性能试验,面前的方桌上,放了十数种面料。看样子,或被水浸湿,或被火灼烧,或经过反复摩擦后造成损伤。而厉致诚身旁的一位工长,正拿起一块块面料,跟他汇报:“这是A7面料试验后的结果,这是A8,这是A9…比起上一批面料,性能已经有非常大的进步。”

这话一说,身旁围着的工人啊、技术员啊,还有办公室职员,都频频附和。林浅听着也是心头一喜。不料正中的厉致诚,蹙眉仔细看完手里的那份检测报告后,淡淡地说:“不行,离我的要求依然有差距。大家辛苦了。这一批面料淘汰,继续试验。”

林浅听得一阵惋惜,但他身旁的人好像已经习惯了,纷纷点头称是,就四散开去,继续忙碌了。而厉致诚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她。

四目凝视。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林浅却几乎听到自己瞬间加速的心跳声。

他还是老样子,今天穿着衬衫,没打领带。因为要看面料,袖子挽到一半。此刻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按在桌上,静静地望着她。

须臾,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隐隐的笑意。而林浅被他这样注视着,只觉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他那么简单的一个眼神,就令已思念了一个多月的她,如此满足,如此被安抚,如此不能自已。

这时,厉致诚身旁有人过来,递了份文件给他看。林浅就快步走过去,到他身旁,同时朝旁人笑笑,然后说:“厉总,我们调研回来了,跟您汇报一下调研结果。”

“嗯。稍等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

噗…他比她还能掩饰。

林浅的心里莫名又是一甜。

待那人拿了他的批示走了,他才转头看着她:“这里吵,去办公室。”

他说的办公室,就是车间里、生产线旁边的一间小屋。此刻周围人来人往,不远处跟几个干部站着的蒋垣,还朝她遥遥微笑,点头致意。林浅也笑着,隔着几步远,跟在厉致诚身后,进了那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技术员,埋头坐在桌前,正在奋力敲打着键盘。见到他们进来,都站起来:“厉总,有事吗?”

厉致诚在一旁简朴的沙发坐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说点事。”

旁边有没有人,林浅其实都不太在意了。此刻只要看着他,跟他呆在一起,感觉都很好。况且她的确一心想把调研结果尽快汇报给他。

她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隔着张小茶几,彼此对望。

这时,一名技术员倒了两杯茶过来。林浅忙道谢,却听他先开口:“情况怎么样?”

林浅从挎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调研报告,然后说:“我们一共走了五个城市:北京、上海、成都、长沙、哈尔滨,收集1500份有效问卷。这里是原始的数据统计报告。”她抽出一份报告递给他。

“咚咚…”有人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是一名技术员:“走…吃饭去!”看到厉致诚,声音一下子降下来:“啊,厉总在这儿。我叫他们去吃饭。您吃了没?”

那两名技术员都站起来,厉致诚同时说:“我们不吃。出去时把门带上,外面太吵。”

林浅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手里的报告,只是一个个字都显得很跳跃,却跳不到她的心里去。而厉致诚也低着头,看似很专注地看着她刚给的报告。

几名技术员很快走了,终于走了。屋内重新恢复宁静。的确如他所说,带上门之后,这里温暖又静谧,跟外头的喧嚣如同两个世界。

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灼灼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的心都锁住。可外头都是人,而且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她也不能冲过去,直接亲他一口。

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先把重要工作讲完吧。她拿起另一份报告递给他:“我们还做了营销推广的建议,这份请…啊!”她情不自禁低呼一声。

手腕,已经被他牢牢握住了。沉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盯着她。

两人中间还隔着个小茶几,可他的力气有点大,拉得林浅不由自主倾身向前,脸也跟他隔得很近。

两人彼此凝视着,安安静静。林浅几乎都可以看清他的睫毛,他鼻梁上映着的薄薄的一层光。

林浅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将她这么拽进怀里,然后低头吻下来。

就算这是他的公司,胆子…也真大啊。

林浅有点想笑,望着他轻声开口:“厉致诚,我…”

“咚咚、咚咚!”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传来,“厉总,是我,蒋垣。”

厉致诚看她一眼,手一松。林浅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立马坐回远处。

“进来。”他沉声说。

林浅兀自低头,假装继续看资料。被他握过的手腕,却阵阵发烫。那五指残留的力度,像是已透过皮肤,摁进了她的骨头里。

蒋垣看一眼屋内,神色不变地说:“厉总,时间差不多了,车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该去机场了?”

林浅抬头看着厉致诚。

他朝蒋垣点点头,然后看向林浅:“我临时要去一趟台湾,去跟那边的一家面料厂商谈。顺利的话,两三天就回来。”

这时门口又走过来几个人,林浅立刻微笑站起来:“好的厉总,那等您回来了,我再跟您详细汇报。”

厉致诚又看她几眼,站了起来:“好。”起身走向门口,蒋垣等人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走远了。

林浅一个人走出了车间,望着天空的云彩,叹了口气。

拖着一身疲惫,饭也顾不上吃,只为赶过来,与他相见。

可他忙得马不停蹄,匆匆见了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又走了。

这感觉简直就是…刚给了个甜枣,还没解馋,就把满席的菜给撤走了。

切!爱情,有时候好不人道啊。

她踢着路边的碎石子,全无在下属同事面前的职业干练。只踢得高跟鞋上一层层的灰,才反应过来,又心疼地懊恼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却响了,是蒋垣。

爱屋及乌。如今林浅看到蒋垣的来电,心中都会另眼相看。接起:“蒋助,有什么事?”

蒋垣的嗓音很亲和:“林经理,还在集团吗?”

“在呢。”

“厉总刚才忘了拿你的汇报资料了,他想在飞机上看。我们就在集团门口,能麻烦你送过来吗?”

林浅精神一振,立马快步往不远处的集团大门走去。

今天守大门的是高朗,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她顾不上跟他聊,匆匆一点头,就拐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蒋垣正从副驾车窗探出头来,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