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水?”

她摆手:“不要,有点想吐。”

梁澈靠近,手掌轻抚她的背脊:“你这身体素质就别玩极限运动了。”

“我好得很。”

休息了一会儿,梁澈见她依旧双腿发软,于是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走。”

苏善也没逞强,趴到他背上,嘴里嘀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跑来这儿干嘛?”

“怕你走丢了。”他随口问:“蹦极好玩儿吗?”

“好玩儿啊,刺激。”苏善说:“跳完这下,重获新生,等离婚之后一切重新开始,我还这么年轻,谁知道未来会怎样,想想有无限可能,真期待呀。”

她自顾畅想着,双腿前后晃动,似乎心情非常愉悦的样子。

梁澈只当做没有听见。

傍晚离开爷爷家,返回清安,他开车,一路无话。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下,车子驶入市区,街边霓虹灯亮起,人影憧憧,车水马龙。

苏善说:“周四那天你休息,我请假,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别再拖下去。”

梁澈脸色很差,紧握着方向盘,漆黑的目光望向窗外花花世界,沉静如夜。

苏善继续道:“明晚你加班吗?”

他沉默半晌才答:“不加班,怎么了?”

“一起回去见见我爸妈,”她说:“办手续之前向他们交代一声,免得到时又发火,说我们不尊重长辈。”

梁澈强自忍耐,按下窗,点了支烟,用力吸两口,然后告诉她:“我不同意离婚。”

闻言,苏善先是屏息不语,接着眉尖慢慢拧起,转头看着他:“该说的我已经和你说完了,还不够清楚吗?”

梁澈道:“我也说了,离婚不行。”

苏善冷冷瞪他几眼,面色渐沉,语气不耐道:“停车,我要下车。”

他把烟扔到窗外,车子停至路边,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推门下去,她直直地往前走,他三两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跟我回家。”

“你在做梦吗?”

梁澈挡住她的去路,虽如此,心里早已没了办法,只能束手无策地问:“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消气?你告诉我。”

苏善置若罔闻:“走开。”

“善善。”

“我说滚开!”

左右两旁是摩天大厦,五光十色的广告牌,车水马龙,男男女女一个个路过,不断投来探究的目光。

梁澈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要我给你跪下吗?”

苏善冷笑:“五体投地也没用。”

说完不想搭理,要走,但手腕被握住,扣得很紧很紧。

“你放不放?”

话音刚落,梁澈就在她跟前跪了下去,双膝着地。

路人惊呼,远远地驻足观望,小声议论。

苏善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

梁澈脸色也很硬,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干这种事,做梦都没想过,所以跪下的一刻自己也有点懵——咦?我的膝盖出了什么事?怎么搞的?

心想完了,为了挽留这个女人他都干了些什么?出卖尊严吗?

于是仰头看向她。

又想,出卖就出卖吧。

梁澈干咳一声,勉强开口:“你不要走,跟我回家。”

苏善默然盯他几眼,一言不发地把手抽出来,转头招了一辆计程车,忙不迭坐车走了。

她望着窗外仓促闪过的街道,心脏扑通乱跳。

半晌过后掏出手机,给梁澈发了条微信,写道:明天晚上来我住的地方找我。

发完深吸一口气,有种热血上涌的感觉。

时间还早,她直奔商绍的公寓。

“刚才梁澈给我下跪了。”

“啥?”商绍没吃晚饭,此刻啃着半根热腾腾的玉米,仿佛没听清:“你说啥?”

苏善瘫痪似的仰在沙发上,神情恍惚又冷淡:“他居然给我下跪,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商绍张着嘴,傻了:“我的天。”

苏善挠挠头,抬眼瞥他,问:“玉米是甜的还是糯的?”

“糯的。”

“给我来一根,饿了。”

“哦。”商绍去厨房给她拿:“小心烫。”

两人歪在沙发里啃苞谷。

商绍撞了撞她的膝盖,问:“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弄?”

“我让他明晚来找我。”

“干嘛?”

苏善没吭声,专心致志地吃完,饱了,精神大好,拍拍商绍的腿,说:“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是字母圈的?”

“嗯……李界?”

“他开了一家情趣用品店对吧,你带我去看看呗。”

商绍差点儿呛着,憋笑打量她:“人家是在网上销售的,没有实体店,但是有仓库。”

苏善点头:“也行啊,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不会不做线下生意吧。”

商绍听明白了:“你要买那种东西啊?”

“嗯。”

“可你不是不喜欢用道具吗?”

“不是买给我自己用。”

“哈?”

那是给谁?一拳能把人打骨折的梁警官?

商绍头皮发麻。

苏善笑得有点没心没肺:“快点儿,都八点了。”

于是商绍联系朋友,这就带她去看货。

李界的仓库在郊区,一栋两层小楼,他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开门,底下整齐排列着货架,满满当当。

“我这里有几百种商品,你慢慢挑。”

苏善一行一行地看过去,商绍和李界在边上抽烟聊天。

“你现在还去俱乐部玩儿吗?”

“去啊,一个月两次。”

商绍好奇:“里面都怎么玩儿的,我可以试试吗?”

李界上下瞅他几眼,笑道:“我们是花钱挨打挨骂,给□□师做狗做奴仆,如果你没有受虐倾向是受不了的。”

虽然商绍一早就知道他是个M,但每回聊起这个总觉得难以想象,如他这么外表高大,性格强势的人,私下里居然喜欢被人□□,那画面肯定很刺激。

“你想什么呢?”李界拍了拍他的肩。

商绍清咳一声:“我在想,去那个俱乐部找罪受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界说:“反正大部分是男的。”

商绍闻言咋舌:“怎么会?”

“怎么不会?父权主义嘛,男人需要在外面扮演强大,很累的。”

商绍点头附和:“那倒没错,女人示弱理所当然,男人示弱就被骂成废物。”

苏善在那头听见他们聊天,插了一句,问:“照你们的意思,男性在社会上反倒是弱势的一方?”

李界答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很期待女人主宰世界,让我重回母系社会,做你们的小狗狗。”

苏善被逗得咯咯直笑。

她在男用商品货架前看到一样东西,有点像手电筒,拿起来,问:“这个是什么?”

李界走过去:“飞机杯,全能电动的。”

苏善把前端的盖子打开,瞪大双眼愣住:“哇。”

仿造某个部位的胶体,粉色的,非常逼真。

李界接过来,仔细给她介绍:“这是全自动的,有十二种吮吸频率,可以加热,还有智能互动,六种不同类型的女声发音,而且是进阶式的叫。”

“这么高级?”

“对,这款卖得特别好,不到六百块。”

苏善点点头,转眼发现大纸箱里装着一个实体娃娃,双腿搭在外头,乍一看仿佛真人一般。

“这是昨天到的新款,蜜儿。”李界说:“下午拍完照就搁那儿了。”

苏善伸手碰了碰,触感柔软细腻,娃娃穿水手服,身材前凸后翘,五官也做得非常精致。

“你们男人也太会享受了吧?”苏善由衷羡慕。

李界说:“有女用的男娃娃,你要看吗?TPE材质,很安全。”

商绍哭笑不得:“算了,她不喜欢用假的。”

苏善自顾绕到SM用品那一排,找到许多好玩儿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

“荆棘轮,扎一些敏感部位很刺激。”

“这个呢?”

“电击棒,很轻的电流,也可以用在隐私部位,会有一点刺痛感。”

她又拿起另一样,贞操带,很好认,只见包装盒上写着:小狼狗,禁欲,男用。

“啊哈哈哈。”苏善笑得不行,拎在手里打量,问商绍:“你说,如果我让梁澈套着这个去上班,会怎样?”

“估计要打死你吧?”

“会吗?”苏善眉梢微扬:“等我买几样东西回去整整他,看他什么反应。”

商绍提醒:“人家都给你跪下了,还要整他?”

苏善耸耸肩:“那又怎么样,跪一跪就能一笔勾销,那也太便宜他了。他自己说的,只要不离婚,任我折磨,我先试试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呗。”

说着挑了几样新鲜玩意儿,让李界帮忙打包。

第35章

苏善抱着一箱情趣用品回去,老实说,她被梁澈那一跪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心血来潮之下想了个鬼点子,打算玩玩他,可是东西搬回来,那股整人的劲头就消了大半。

她瘫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摇头笑了笑,拿脚踢开,懒得再碰。

和梁澈闹这几个月,筋疲力尽,她没力气再整他了。

认真想过,如果和他分开,以后是否还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知根知底,品性优良,而且懂得疼爱老婆的男人。她那么喜欢爱情,喜欢爱着的时候生机勃勃,连空气都是甜的。

谁知道呢,也许还有机会,也许没有。

管他,顺其自然吧。

苏善心里豁然开朗。第二天上班,把收在抽屉许久的镜子摆了出来,放在电脑旁边。她这个人有多自恋呢,正常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隔壁同事看见,笑问:“上班还照镜子啊?”

苏善点头:“是啊,工作量大嘛,烦的时候看看美好的东西就会心情好转了。”

“……”

傍晚,她收到梁澈的微信,说他大概七点下班,八点之前过去找她。苏善说好。

今天的夕阳红得像咸鸭蛋的蛋黄。

苏善在网上买的灯具到了,浴室坏掉的吸顶灯外面有个罩子,她不会拆,于是另买了一盏台灯,放在盥洗台,将就着用。

等洗完澡,正在吹头发,这时门铃响了。

梁澈人模狗样的出现在她面前,头发梳得整齐,衬衣西裤,皮鞋锃亮。

“进来吧,”苏善随意扫他一眼:“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不用换了。”

他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四下打量:“这就是你租的房子。”

“嗯。”

“住得惯吗?”

“还行。”苏善盘腿窝在沙发里,再拿毛巾擦擦头发:“你坐。”

梁澈左右看了看,走到茶几前落座,正对着她。

苏善略愣怔:“干嘛?”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苏善眨眨眼,好奇道:“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

她拆开来,见是一封检讨书,顿时愈发想笑了。

“这是什么招?你当在你们交警大队呢?”

梁澈十指相交,用力握住,又松开。

原本苏善是当做笑话来看的,可是看到后面渐渐笑不出来,将那张纸对折又对折,默了会儿,说:“原来你都知道那些事情不好,还做了个列表,是突然想明白的吗?”

“我去看过婚姻家庭咨询师,聊了一个钟头。”

苏善歪着脑袋望住他,然后垂下眼:“咨询师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你不适合结婚?”

梁澈愣了愣,说:“没有,他跟我讲两性思维差异,分析原生家庭对感情观的影响,还给我看了一些本地司法纠纷的数据,大部分离婚原因是生活琐碎和分居造成的,婚后两年至七年是婚姻破裂的高发期。”

苏善轻笑:“所以我们是什么原因?”

梁澈自己也没好意思,微微垂着头,说:“是我潜意识里对婚姻态度悲观,没有想过好好维系,而且比较自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总觉得……你不会离开我。”

苏善别开脸,望着落地灯的影子:“其实你当初如果直接告诉我叶南枝的事,我未必不会理解,不用藏着掖着。”

“我,”他攥了攥手:“我当时觉得,人总有自己的隐私,而且,以为你一定会反对。”

“所以你背着我和余歌开房。你知道我站在酒店门口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那次你和陈北路开房,我知道是什么感觉。”

苏善缓缓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抬起下巴:“那叶南枝呢,你真的不喜欢她吗,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对她确实有愧疚,她遭遇的那些,我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摘干净,完全置身事外。”梁澈的脸埋入阴影里:“也许我被同情冲昏了头脑,忽略了你的立场,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吗?”

苏善说:“我没那么大度,不会因为她可怜,就容忍你们那样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