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在这边好了,我还要看公司。”

两个人商量清楚后面的事,就准备出发去超市了。

向微领着徐叶羽坐了公交,去了三站路外的大超市。

下了公交,徐叶羽对着漫漫夜色感慨:“我还不知道这里也有个超市诶。”

向微翻白眼:“你知道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之前还以为附近只有一个便利店,有次没灵感还去那里戳了养乐多——就是我拉肖邦那次。”

“合着您还是个音乐家?”

徐叶羽作揖:“承让承让。”

进了超市,徐叶羽推了个车,向微走在她后面。

“说的我今天也想喝养乐多了,”徐叶羽抬头看指示牌,往酸奶的地方去,“走,去买个几板吹一下。”

刚走到区域里,徐叶羽正要伸手去拿养乐多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向微说:“还记得我第一次喝养乐多,那时候是因为晚上吃了芝士蛋挞…”

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向微就看到另一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

等到那个人也站在养乐多货架前时,向微战战兢兢地想,陆教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徐叶羽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向微以为她知道陆延白来了:“怎么?”

徐叶羽皱了眉:“我那时候居然大晚上吃芝士蛋挞这么高热量的东西,我疯了吧?”

向微:…

所以徐叶羽这人是还带吐槽自己的功能吗?

徐叶羽啧啧嘴,对自己当时不要命的行为表示了一下感慨,而后转过头,伸手去拿东西。

另一只手几乎同时和她的手一起落在了养乐多上。

右边的手指实在好看得太有辨识度,徐叶羽抬头,微怔:“…陆教授?”

陆延白颔首。

其实他刚刚就发现了向微,也听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徐叶羽正在讲话。

他原本以为直到自己拿完东西,徐叶羽都不会讲完,谁知道下一秒她就转过了头。

徐叶羽眼睫微颤,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您…不是,你也来这里买养乐多啊?”

她及时换掉了尊称。

陆延白点点头,手指松开,示意她拿走这一排。

徐叶羽往后一看,这边只剩下一排了。

她赶忙松手,想了想,又握上去,把养乐多推到陆延白那边。

“你喝你喝,我不喝了。”

陆延白:“不用,你喝。”

“你喝吧,”她伸手拿起一瓶优益C,“我喝这个,一样的。”

陆延白正要说什么,徐叶羽打断:“你再跟我推辞就是不给我徐某人面子了。”

“…”

“那你喝这个吧,”陆延白把一边蓝色包装的养乐多推来,“这是低糖的。”

沉默了一会,徐叶羽本来想压制住那股情感,可惜没有压住。

她糯着鼻音:“所以你这是在嫌我胖吗?”

“…”

“不是你刚刚说晚上不能进食高热量的?”陆延白眉间打褶。

“噢,这你都听到了啊。”

他还是有把她说的一些话放在心上的…虽然说的也是废话。

这个认知让徐叶羽心满意足,甚至感觉双脚悬空,有点儿飘。

怕他又推辞,徐叶羽把养乐多扔进他的车里,又瞥了一眼他车内的零食。

不知怎么,没头没尾地就冒出一句:“你应该多吃点,太瘦了。”

陆延白眄她一眼。

听她软着嗓子轻声说:“太瘦了不好,让人担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叶羽脸颊似乎又窜起热度,她抿了抿唇:“那个…我、我副业是健康博主来着。”

她推着小推车后退:“我先走了,教授拜拜下次补课见!”

说完,像是怕等他回答似的,她一溜烟儿地逃窜。

真是没头没尾的,像忽然摇起尾巴的布偶猫,又夹着尾巴仓促跑走,只剩下身后一排软趴趴的脚印。

陆延白收回目光,情绪难辨地摇了摇头,唇角似有若无地抬了抬。

第28章 借二十八下

徐叶羽从冷饮区一口气跑到了结账区。

向微吐槽她:“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什么?”徐叶羽拿着水回身看她。

“像那种粉丝去看完演唱会之后, 最爱跟自家偶像讲的话, ”向微啧啧,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瘦?你以为男人跟女人一样,是一吃就容易胖的类型?”

“…”

向微:“我有朋友中午吃一碗大份黄焖鸡再吃一个十块的卷饼,胃里能装下一头牛, 照样吃不胖。也许陆教授就是这样,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你不用担心。”

徐叶羽恍然大悟点头:“也是, 毕竟实践出真知,我以后不能贸然下定论。”

向微点头:“是吧。”

徐叶羽义正言辞:“要等我以后看他脱了衣服是什么样的, 才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瘦。”

向微:“…”

“求你去死吧。”

徐叶羽严肃地想了一会儿,说:“不行。”

向微:“什么不行?”

徐叶羽站在原地, 轻轻摇晃着手里的优益C, 看着面前的灯光振振有词:“我不能死, 死了谁给陆延白当老婆?像他这样忠贞不二的人, 肯定会此世不娶明志,而我, 不愿看到他不快乐…”

一回头,向微不愿意听她往自己耳朵里灌输垃圾话,早已经大步流星,毫不回头地走出去几米远了。

徐叶羽:“…”

///

东西既然已经采购完毕,那么回去这件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徐叶羽查了一下高铁票, 定在五天后回去, 也就是周日补完陆延白的课, 周一就回去一趟。

她提前给陆延白发了消息:【教授,我暂时要出去一趟有点事,不知道下周六能不能赶回来上课,如果能回来就继续上;如果回来不了,我就提前跟你说一声,上不了的那几节课就先不上,我们后面再补起来,可以的吗?】不出意外地,陆延白说好。

陆延白答应了她以后,徐叶羽退出对话框,从列表里找到了江宙的微信号,点进去。

江宙已经很久没有发朋友圈了,上次和她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大半年之前。

自抑郁症之后,他和外界那本就稀少的联络变得愈发稀薄,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变得索然无味。

一直持续的同学聚会,他推掉;曾经喜欢的桌游,他拒绝;就连聊天和玩手机,他都提不起多少兴趣。

他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着,以前倒还好,一般是在房间里写小说,但自抑郁症愈演愈烈之后,他彻底停笔,这两年没有一部作品产出。

15岁的时候,江宙靠处女作长篇一举成名,不仅长篇成绩斐然,他的科幻类中短篇甚至还走出国门,还拿了不少国外奖项。

人生仅过了六分之一,他便完成了很多人穷此一生都达不到的成绩。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的一生将风光无限,熠熠生辉,飞向最高处享受掌声和惊叹,他会成为所有人的骄傲。

所以即使他选择辍学回家专职写作,家里有颇有微词,但仍是点了头。

没人能想到,顶辉煌的光景只持续了一年。

江宙16岁那年,徐叶羽在他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并不积极的药物,和利器。

抑郁症来势汹汹,将尚未成年的江宙完全包裹,他像一个铁块,在水中永无休止地下沉。

没有人能打捞他,他自己也不行。

几个月后,江宙有了轻生行为——

徐叶羽至今仍旧记得十二点的深夜里,急救车的嗡鸣划破所有安宁的假象,她从睡梦中被母亲摇醒,父亲连夜开车抵达急救室门口。

看着急救室恍若白昼的灯光,徐叶羽大脑当机,手脚冰凉,提心吊胆地、一遍又一遍为江宙祈祷平安。

所有能赶到的家人都赶到了,在走廊或坐或站地围做一团,迄今回忆起来的时候,画面好像还是有声音的。

有人在哭,有人在大声辱骂,有人咬着牙红着眼眶嘶吼——

“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自从你和他那次之后就这样了?!”

徐叶羽闭上眼睛,掐断所有的画面和声音。

薄薄的天光从窗外涌入,浮现在她眼皮上,闭上眼的时候,能感觉到昏暗中,投入了绒绒的暖光。

马上,就要回去了。

五天后,徐叶羽踏上回家的高铁。

高铁很快把她带回了这座她熟悉无比的城市,刚出站,陈芷和徐渊就站在门口朝她挥手。

上车之后,他们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徐叶羽一一回答完毕,可谓是尽详尽细。

“明天下午吃个饭,外婆外公都很想你,”徐渊转着方向盘,“一个星期要问我二十次你回来了没有。”

“知道了,”徐叶羽点头,“多少人去?”

“都去。”陈芷说。

徐叶羽沉默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后点头说好。

陈芷觉察到女儿分了那么一两秒的神,透过后视镜看她:“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陈芷又说:“毕竟…阿宙比你离开时的情况,要好很多了。”

徐叶羽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她的语调中苍白带点坚定:“妈,我没有。”

陈芷回头看她,目光温暖:“妈妈知道。”

在家里住了一天,第二天,饭店里有一场家宴。

家宴要开始之前,徐叶羽给江宙发消息,问他去不去。

因为江宙近两年,已经很少参加这些外界活动了,哪怕是家里的活动都很少出席。

江宙问她是不是回来了,说如果她去,他就去。

徐叶羽回消息:【我会去的。】

江宙:【那我也去。】

徐叶羽:【你现在在家,等下和爸妈一起出来吗?】江宙:【不。】

徐叶羽皱了皱眉?

【你现在人在哪儿?我来接你。】

过了好几分钟,江宙发了个定位来,是公园。

徐叶羽松了一口气。

徐叶羽赶到公园的时候,江宙正看着江面发呆。

江边风有些大,吹动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修理过的头发。

徐叶羽走过去:“怎么到这儿来了?”

江宙的语气有点疲惫:“他们一大早就吵架,我不想听。”

徐叶羽停了停,没去问吵架的原因,只是看了看尚算不错的阳光,提议道:“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健身房跑会步吧。”

刚刚路过的时候她看到附近有家健身房,环境应该还不错,可以进去体验一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她知道,一定程度的运动对治疗抑郁症有非常大的帮助,甚至不亚于吃一些药物。

江宙有些不愿意,黑眼圈垂着:“算了吧,不想去。”

徐叶羽拉着他好说歹说:“你跟姐姐都多久没见了,就当这次陪我去咯。”

江宙从小跟徐叶羽关系好,无论在家长面前怎么叛逆,始终都很听她这个姐姐的话,甚至在出名之后更加崇拜她,个中缘由,徐叶羽也不清楚。

虽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看在徐叶羽的面子上,江宙还是挪动了步子。

不管他为什么听她的话,徐叶羽想,能劝动就是非常好的了。

在健身房跑了很长时间步,还做了一些拉伸运动,太久没活动的江宙气喘吁吁,眉眼被汗淋过,仍是没什么精神。

看这黑眼圈,也不知道是失眠了多少个夜晚,焦虑和崩盘了几次。

从健身房出来之后,徐叶羽丢给他一瓶水,还是想劝他看看心理医生,只得酝酿着问:“阿宙,你想不想看…”

“不想。”

江宙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很快打断。

徐叶羽垂了垂眼:“为什么?”

“他们不让我看,我也不想看,”江宙散漫地扯了扯嘴角,“那是不正常的人才会看的。”

看过之后,他们只会更说他小题大做,写东西写出毛病了。

不止如此,这之后他还要接受世俗的,更加讳莫如深别有深意的眼光。

哪怕世俗没有这样的眼光,江吴和陈葛菲也会代替世俗,加诸给他怪异的目光。

只是这样想着,他就对这东西一百万分排斥。

“你怎么会这么想?”徐叶羽皱眉,声音尽量放轻,劝说道,“这就像人感冒发烧要打针一样,很正常,你不是怪胎,阿宙。”

“很多人都错误地理解了,因为不理解所以害怕,所以躲避。这真的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怪病,只是情绪的一场感冒而已,”徐叶羽试图劝说他,让他理解抑郁症,“有很多人和你一样,我们也会给你力量,你不要怕。”

说完这段话,她忽然想起在某个傍晚,夕阳余晖下,陆延白的手指点在资料上,淡淡同她道:“截止到2016年,我国有九千万抑郁症患者,而接受正规治疗的有多少?只有4%。如果接受治疗,抑郁症的治愈率近80%。这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病,也没有那么难治愈,最难跨越的,其实是他们的内心。”

正是那段话,和推文中给她的数据,让她下定决定去帮助江宙走出自我厌弃和怀疑的世界,让他敞开自我,抛弃世俗目光,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也是因为这个,她想要写一个和抑郁症有关的长篇,只要能帮助一个人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那么这篇文,就是有意义的。

江宙抬起头,看向徐叶羽的目光游移不定:“…真的吗?”

“真的,”徐叶羽说,“它就像你的影子,躲在你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你跑的越快它追得越紧,但如果你试着冷静下来,跟它握手,你会发现它不可怕,你也不可怕,周围的目光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江宙像是在思考她的话,很久都没有作声。

直到一通电话打过来,陈芷提醒徐叶羽家宴马上要开始了,让她早点到。

徐叶羽带着江宙去了饭店,站在包间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