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是我还没有看,监控录音也还没有听。”男人又是短时间的停滞,“你是想我先帮你听过了,还是…”

“你在家吗?”她忽然出声打断。

“在酒庄。”

“那我现在去找你吧,”她胡乱从鞋柜里抽出一双鞋,“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想听。”

他担心她太着急了,在路上反而容易出事,把资料和盘一并装进档案袋,起身道:“你就在家里等我,我来找你。”

“好。”她喉咙口发涩,从嗓底挤出一个音节。

等待陆延白来的路上,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既想急迫地寻找到当时的真实情况,来证明不是自己;却又因为陆延白没有提前帮她看过,不知道彼时真相,而本能地有些紧张。

这涉及到当年沸沸扬扬事件最重点的一个转折,这个L市的酒庄…会给她带来什么?

她就站在门口,靠胡乱翻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却还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个瞬间听到声音,第一时间把门打开了。

陆延白垂眸看了她一眼,尽量轻松地开口道:“你做的料理我看到了,看起来还不错。”

徐叶羽点了点头,心思却完全不能被他轻松的调笑引走。她洇开些许汗意的手掌在衣角蹭了蹭,而后伸出手:“没事,你先给我看看。”

男人递上来一个文件袋,沉吟片刻,还是道:“无论发生什么——”

徐叶羽眨着眼看向他。

“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声音温柔,似安抚,又似起誓。

徐叶羽抿了抿唇,也笑了笑:“嗯,我知道。”

她走到桌子前翻动档案袋,陆延白侧身把门关好,看她从档案袋中抽出那叠纸张,随意翻动了下。

里面记录的是陈葛菲当时订购的记录,以及去了哪些项目,其实不是太重要,他搜集来不过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徐叶羽把资料放到一边,从里头倒出了一个U盘,拿起来问他:“监控在这里面吗?”

“嗯,”男人颔首,“不过影像资料被损坏了,所以只剩下录音部分。”

“就是说…里面只有那段时间的录音,没有我们当时在里面做了什么,是吗?”

陆延白:“对。”

“没事,”徐叶羽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就算只有对话部分,也大概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从房间里把电脑搬出来,一鼓作气地按下开机键,然后把U盘插在一侧。

电脑开机完成,U盘识别图标弹出来,她把鼠标挪上去,双击点开。

里头只有一个文件。

方才做的很快,临到这一刻居然有些畏缩。

就算她知道,江宙抑郁的这整件事中,自己成为始作俑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

就算好的那部分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九,趋近于全部,也还是有那百分之一的空余,要留给意外。

在能够抉择的那个瞬间,她有些犹豫,感觉到从头到脚都涌起了一点丝丝麻麻的凉气,连带着灵魂在发怵。

未几,男人倾身上前,握住她手掌,温润的声音传递过来:“别怕,我陪你打开。”

他的手掌带着专属的温度,暖着她手背,让她身体一寸寸回过温来。

她小声说:“嗯。”

点开播放键,前面都是空白,应当是无人进入,地窖里头安安静静。

就这样听了一会儿,慢慢按下快进,十分钟后,终于有声音传出来,声音和自己的很像。

她往前退了几秒,这才松了手,向后靠去。

陆延白就在她身后,她窝进他怀里,寻求一种被全方位包围的安全感。

他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上,静静等着。

两年前的录音资料慢慢开始放——

徐叶羽的声音从电脑中传出:“就这里吧。”

听起来江宙紧随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这里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的声音因为喝醉了而变得有些模糊,“房间里太吵了,他们都在打牌,谁管我们去哪儿了。这里刚好,特别安静,适合睡觉。你不喜欢这里吗?不喜欢就换个地方吧。”

江宙想了想:“就这里吧,安静。”

里面又是一阵空旷的响动,大约是碰到了什么,有咿呀声响了响,柜子传来被靠着的声音,应当是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们的对话更加清楚。

徐叶羽:“你怎么无所事事的,手机没带出来吗?”

江宙:“嗯,走得太急。”

徐叶羽:“那用我的吧,给,密码是008462。”

江宙:“那你干什么?”

徐叶羽:“我睡觉,早上没睡好,真的挺困。”

江宙应该是接过了手机,本能叹了句:“你APP好多。”

徐叶羽笑了笑:“肯定啦,还有一些被我收到夹子里去了。你有什么想玩的吗?我推荐你玩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个游戏特别带感,还打发时间,一会就过去了。”

江宙:“带耳机了吗?”

徐叶羽:“带了,喏。”

江宙接过耳机,应当是开始玩了起来,徐叶羽声音愈发朦胧:“我睡会儿啊,有事喊我。”

江宙:“好。”

从徐叶羽摸到酒庄地窖睡觉这件事,就能看出她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了,如果但凡还有点理智,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里不能去。

理所当然的,喝醉之后的徐叶羽很容易陷入昏睡中,过了二十多分钟,江宙喊她:“姐,你这个游戏账号的登录失效了,你密码是多…”

她一点声响也没传出,睡得很死,连江宙的声音都没弄醒她。

本以为江宙是因为看她睡死了而没把话说完,谁知过了会儿,录音里面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很闷,像有人在压抑什么,又像沉默的哭泣。

渐渐的,里面的哭声终于肯微小的爆发,但仍然是低声又痛苦的啜泣,像是怕被人听见,又像是压抑着自己。

伴随着哭声一起的,还有一些疑似是捶打自己的声音。

电脑前的徐叶羽立刻按下暂停,皱了皱眉:“他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哭了?”

各种假设此刻都有成立的可能,发问完之后徐叶羽冷静了下来,继续去听录音中的内容。

录音里的江宙哭了许久,直到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那边,谁坐在那里?别睡了啊,快起来,这地方不是你们能待的,赶紧出去。”

江宙这才挂着鼻音摇醒徐叶羽,徐叶羽仍然不甚清醒:“地窖?谁说这是酒庄地窖了?这不是咖啡厅吗?”

既然她是在离开时才醒来,那么江宙哭泣的时候她也必定是在昏睡状态中的,也就是说——

“不可能是我使用语言暴力加重他病情的,因为那时候我在睡觉,”徐叶羽看着U盘慢慢分析道,“我也不可能在手机里写什么伤害他的备忘录给他看,因为除了喝醉的时候,其余时间我都是清醒的,我可以肯定我清醒时候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他已经提前替她消化了这部分,似也是终于歇了口气,勾勾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所以不是你。”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感觉身体都疲惫得像是劫后余生,化成一滩软泥融化在地板砖上。

她靠在陆延白怀里,眨眨眼:“我就说不是我吧,真的不是我诶,好像做梦一样…找了这么久的东西忽然就出现了,自己清白的假设也成立了,当年我给陈葛菲做的保证也没有被打脸…”

只是虽然证明了她的清白,也还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江宙那时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

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一惊一乍地仰头看他:“这不是你造假拿来骗我的录音吧?”

陆延白哭笑不得:“…”

“也对,你不是那种人,”徐叶羽双手紧握放在胸前,“证明这是真的。”

“既然这样的话,等我下次回去,就可以拿着录音去和陈葛菲对质了。”

把证据甩到陈葛菲面前,让陈葛菲毫无反驳之力,顺便看看她的反应又会如何,光是这样想着就会觉得很精彩了。

陆延白看着她,用手指捋顺她的刘海:“嗯,是真的,你可以在她面前,用这个证明自己。”

“不过,你是怎么搞到这个的啊?”她忽然想起来,说道,“我之前找所有的负责人要录音,他们都不给我,说是保护隐私。因为他们知道江宙的名字,所以我也不能说江宙的实际情况,不然传出去会给他带来更重的负担…”

“就这样,他们也不愿意给我找监控,事情就这么越拖越久…”

“你不能说实际情况,他们为了保护隐私自然也没办法为你提供什么,除非当时有警察介入调查搜取证据,”男人缓缓道,“毕竟顾客和工作人员之间还是隔了很多,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也不知晓问题的严峻性。”

“对,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些的啊?”她回头看他。

因为徐叶羽的无罪被证明,连带他心情大好,陆延白噙笑着反问她:“你觉得呢?”

徐叶羽看着他的表情,眨了眨眼:“酒庄是你朋友开的?或者…”

她舔舔唇,说出那个盘旋在心里可能又不可能的答案:“不会吧…酒庄它,姓陆的吗?”

他不置可否地勾唇:“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对酒庄那么了如指掌,想要的资料第二天就能拿到,还知道喷泉池的隐藏设置?”

“…”

她连连感叹,捂住眼睛靠在他肩膀上:“我太后悔了,太后悔了,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来L市啊,这样就可以早点…”

他揭开她挡在眼睛上的手,说:“现在也不迟。”

起码剩下这一生,还很长。

///

当天晚上徐叶羽心情很好,和陆延白吃完晚餐之后回来,发现向微正坐在桌子前吃她做的料理。

“你这什么黑料理?”果不其然,向微看她回来就开始吐槽,“为什么每次搞得这么奇怪,但是又很好吃呢?”

徐叶羽动动手指:“也许我本来就有尝试新事物的天赋吧。”

她又问:“你怎么吃这个,段青则没让你吃晚餐吗?怎么这么剥削员工啊…”

向微:“不是,是晚上他请的自助餐我吃太饱了,吃点水果养乐多助消化。”

“…”是我误会他了。

“你呢,你还不是出去吃了,吃的多吗?”

“还好,我哪有你战斗力强,吃差不多就行了。”

“跟陆教授吗?”

“当然啦。”

“不是我说,你们最近互动量也太高了吧…”向微朝她挑眉。

其实在一起这件事徐叶羽还没和向微说,因为她总感觉不是时机,想挑一个向微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向微最惊喜且惊吓的一击。

她着实是非常期待那个时候,向微一脸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表情。

第二天晚上,徐叶羽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准备去L大旁听陆延白晚课。

虽然不用去上课了,但是她还是想去课上看看,一是因为有点怀念,二是这次…身份不一样了。

她,徐叶羽,陆延白莘莘学子的准师母。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吧。

向微那晚也刚好不用加班,和徐叶羽一起去玩玩,两个人提前占好位置等待,陆延白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显眼处的徐叶羽,意外地抬了抬眉。

她朝他笑笑示意,晃晃手中的笔杆。

接下来的课上,他在上边讲知识点,她就在底下写新文的大纲。

写到一半的时候,向微忽然嘿嘿笑着凑过来:“写什么呢?”

“正经东西,”徐叶羽推她,“你看你笑的,这是个纯情女大学生该有的笑吗?”

“教授在上面你还能正经起来吗?”向微挑眉,胡乱暗示,“你们家陆教授这么斯文败类,你不想给他写点儿什么吗?”

窗外夜色正浓,月上柳梢。

徐叶羽想了想,非常义正言辞地摇了摇头:“我觉得OK。”

向微:“…”

徐叶羽构想了一个场景,以陆延白为男主本人,思如泉涌写了一千字之后,下课铃响了。

她还没来得及收个尾,就被向微拉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回来,她发现某人正光风霁月地倚在桌边,似乎刚看完那一千字,漆黑眼底意味不明。

徐叶羽:“…”

刚刚外面有人在放花灯,大家一走而空,蜂拥着出去看,向微也不例外。

徐叶羽本也打算进来拿张纸就出去的,结果谁知道碰上这种事发生…

那个,里面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是非常好的内容,教授他这么才望高雅,应该是看不懂的吧?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她眼神乱晃,喉咙口发干。

就这么相对了不知多久,末了,男人面不改色、暗流涌动、一本正经地敲敲她桌沿:“…今晚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52章 借五十二下

上课的铃声准时自远处钟楼扩响, 陆延白的学生们又都何其听话, 赶紧在铃声尾音还没落的时候就齐刷刷地回到了位置上坐好。

陆延白伸出手指松了松领带, 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清清冷冷,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变化, 眼角眉梢却蕴着一丝偏缓柔和的笑, 似江南裹着细雨的微风。

有人看到了,有人没看到。

徐叶羽尚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好或不好,男人便已经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向微回到徐叶羽身侧, 用手肘推她:“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没出来看,那个花灯好好看…”

话没说完,看徐叶羽伸手把刚刚在练习册上胡写的小作文撕下来。

向微赶忙制止:“诶诶诶, 我还没看呢,别撕啊。”

“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叶羽面带绝望,“都怪你非让我写这个,向微,我恨。”

本来之前写吻戏给他看到就已经够羞耻了,现在好了, 写这种东西都被他看见了…

徐叶羽甚至都能想到, 等下被他叫去办公室之后, 男人从她现在写的联想到她之前写的, 可能会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对她进行谆谆教导:“你以前写的书…里面没什么违法内容吧?”

甚至还有可能给她上上一堂《拒绝黄。赌。毒》的课程。

向微哪知道这些, 只是凑过来嘿嘿笑:“我就喜欢看不是好东西的东西。”

“什么叫怪我?”向微想了想,会过意来了,又继续道,“我刚刚就是顺嘴说了一下,结果一写就一发不可收拾写了两面并且还发出某种奇怪笑声的不是你吗徐叶羽?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徐叶羽咬牙切齿:“不用了。”

她撕下那几页兴风作浪、卷起风云、崩她人设的纸,揉成一团之后,向微看了她一眼:“要学小燕子一样吃掉吗?吃完之后记得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徐叶羽抬起眼瞳:“你也想吃?”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能傻逼成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