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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学病好了,精力充沛,活蹦乱跳,最重要的是不用上学,根本就不在乎软不软禁。他跟着周熹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长竹竿,上面套了个塑料袋,雄纠纠气昂昂地扛着到花园里捕蝉,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招呼外面的保镖帮他搬梯子。

钟笔蓬头垢面、凄凄惨惨地在床上躺了几天,什么消遣都没有,都快闷死了。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防范得很严密,连倒水都有人抢着说"我来,我来",生怕她一眨眼就跑了。倒是左学,大家只当他是小孩子,不怎么管他,随他在院子里乱蹦乱跳,只要不出左府就行。

实在无聊,钟笔只得随便抓了一本书,一看是《庄子》,撑着眼皮好不容易看了一章,不到半小时立马会周公去了,梦里还念叨着"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哎,这才是大智慧啊,能做到庄子那般境界,人生的诸般烦恼根本就不值一提。

还是老办法,一个字,忍。

因为穷极无聊,她搬出文房四宝,摊开名家真迹,书桌上还点了一炉檀香,烟雾袅袅。左学吓坏了,以为是要他练毛笔字,溜得比兔子还快,一整天就没进屋,不是在游泳池里泡着,就是窝在地上抓蟋蟀,或者支使保镖买这个买那个,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比上学舒服多了。

钟笔决定修身养性,于是抄起了蝇头小楷《灵飞经》,就当是练书法了。这是最能打发时间的方法,分一点儿心都不行--她居然无聊到这份儿上了,都是左思害的。

她抄了几天,毛笔字大有进步,得意之余拉住左学,"整天就知道疯玩,《唐诗三百首》背全了没?"左学眼睛骨碌骨碌乱转,说背全了,他以为这样说鸡蛋里总挑不出骨头来了吧。哪知钟笔口气一转,"既然背全了,那就跟着我写大字吧,练不好,不准吃饭。"找出描红的本子,掷到他跟前,"照着《玄秘塔碑》描,今天必须全部写完。"

左学跳起来,一脸坚决地说:"不练!"他决定反抗到底。整个一老古董,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练毛笔字?字都不用写啦,全部改用键盘。

钟笔脸色一沉,"当真不练?"

他转身就走,打死都不练。

哪知钟笔非但没有发火,反而说:"不练也行…"左学很诧异,回头看她,还以为她又要行家法了。她笑得一脸无害,"不过你要帮我办个事。"练毛笔字不过是个幌子,这才是最终目的。左学为了逃避悬腕的痛苦,无条件答应了。

姜还是老的辣。

这就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声东击西,虚实相间--出自"钟氏兵法"谋略篇第一章第一条。

左学跑进厨房,趁阿姨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将她辛辛苦苦剥好的毛豆和豌豆倒在一个筐子里,用手搅乱,又把搁在流理台上的番茄酱打翻,弄得满地"鲜血淋漓",惨不忍睹。阿姨听到动静赶进来一看,大惊失色,连声说:"哎哟,我的小少爷,别动,别动,找什么吃的?我来,我来…"话没还说完,左学手里抱着的一大杯汽水全泼到她身上。

阿姨当场傻眼了,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左家唯一能跟外界保持联络的便是阿姨手中的这部手机,以便左思随时随地查勤。只是阿姨得了左思的吩咐,手机从不离身,在左家也不多待,做完饭就回家。钟笔觊觎良久,一直苦于无机会下手。她如今寸步难行,和外界完全断绝联系,又被几个保镖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无奈之下连房门都很少出。

这时,她见阿姨走了,连忙从房里跑出来,从搁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冲左学比了个胜利的"V"字,小声叮嘱道:"看着点儿,我去洗手间打,别忘了把风。"

左学从未干过这等调虎离山、偷鸡摸狗的事,而且是跟母亲大人联手作案,不由得兴奋得小脸通红,心脏加速,相对地,分外做贼心虚。当他看见左思从外面走进来时,轰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拔腿就往洗手间跑。

左思本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不过回来换件衣服就走。一见左学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样子,他不起疑也要起疑,叫住他:"你跑什么?"左学一听,跑得更快了,咚咚咚敲门,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感觉比考试不及格还恐怖。

钟笔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没好气地说:"敲什么敲,不是让你在客厅里待着吗?万一阿姨发现了呢?对了,张说的电话是多少…"她是数字白痴,一切电话号码都记不住。刚才凭印象拨错了,对方是个变态,挂断后居然还打骚扰电话过来,搞得她满心烦躁,说话气冲冲的。

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在耳旁响起:"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嘛。"居然想打电话求救,还是向张说!一听张说这个名字,他就满腔怒火。

第二十五章提拉米苏,带我走

钟笔一听见左思的声音,耳朵嗡的一声,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眼冒金星,知道他声音越平和,表情越亲切,动作越温柔,接下来的事情就越恐怖。他向来独断专行、手段狠辣,平素和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她曾亲眼目睹他将一个偷拍的记者打得头破血流,住了有半个月之久的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前面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左思,又看了眼身边垂头丧气、一脸苦瓜相的左学,钟笔心中忽然怕了,不知道他会怎样惩戒自己,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唯有任人欺凌--她被他欺凌得还不够吗?连她自己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由愤怒进而产生恐惧,她绷着脸连连后退,直到退到洗手台前,退无可退,这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乖乖交出手机,递了过去,咽了咽口水,"不是…就想打个电话…"

一句话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眼睛里有泪花,但她强忍住了。

这不算什么,情况并没有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但为什么她有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的感觉呢?为自己的软弱无助,为左思的强势霸道,悲哀不已。

左思接过手机,挑眉问:"要不要我帮你打?"

钟笔双手摇得像拨浪鼓,脸色发白,"不用…不用…您忙…您忙…"钟笔,小不忍则乱大谋。

左思叫来阿姨,把手机还给她,"从现在起,我放你一个月假,薪水照拿。"

阿姨还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平白无故带薪休假,捡了个大便宜,没人不情愿,连声答应,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左思看着这对串通一气的母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钟笔看着他车子开远了,三魂七魄才归了窍,突然冲出来,大吼大叫道:"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我要告你非法拘禁,我要告你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我还要告你通奸,我要跟你离婚,我要…"她怎么告?她连门都出不了,没有人知道她被软禁了。

左学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吐出一句:"胆小鬼!"有本事怎么不当面说啊?钟笔气红了脸,连声辩解,"我忘了,我忘了!"刚才她魂都快吓没了,哪里还记得说这些?她以为左思要打她,都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了。此刻仍然惊魂未定,她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左学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我饿了。"他苦恼的是以后谁来给他做饭?他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有这么高的觉悟。

钟笔一愣,民以食为天,这才是切身烦恼。

被软禁的这段日子,母子俩只有顿顿叫外卖。

钟笔为此抗议过,强烈要求阿姨回来继续上班,她可以给双倍的薪水。左思懒洋洋地说:"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数?"他在知味斋订了餐,让他们每天按点送上门来。他要她吃一点儿苦头,以后才会乖乖听话。

钟笔气急,明白他是故意跟她作对,要她"自食其果"!阿姨来不来上班,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什么时候君子过了?言而无信那是商人的本色。

知味斋的饭菜自然是极美味的,但是顿顿吃下来,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尤其是每天菜色一模一样,她见了就想哭。吃到最后,母子俩终于受不了了,拍案而起。左学手里拿着筷子,指着她说:"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阿姨才会走,我的排骨山药汤也没有了。你给我做去,我现在就想吃!"当场耍起了性子。

钟笔火大,"这还不是怪你?你要是不跑,左思能发现吗?慌慌张张,一点儿定力都没有,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左学站起来,嚷嚷道:"你还好意思说,打电话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没见过这么笨的,要不是她拖拖拉拉,事情早解决了,他现在也不用食不下咽了。

俩人筷子指着对方互相拆台。

她一时理屈词穷,神情一愣,顿了顿,这才想起重点,"休战,休战--我问你,你能不能想办法躲过那些保镖溜出去?"那些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对左学却不是很在意,也许有可能。

左学翻了翻白眼,"我又没有隐形衣。"

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左思凭什么对她为非作歹?丈夫将妻子软禁…一想起来便叫她心寒胆战。

左学瞟了她一眼,"我觉得溜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还是继续想办法通知张说吧。"钟笔沉吟半晌,点头表示同意,只能这么办了。

张说有些挂心,自从钟笔走后便杳无音信,连电话也不曾打一个。身边突然少了他们母子唧唧喳喳、吵吵嚷嚷,他颇不习惯。等了两天,他终于耐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打破办公室的宁静。左思正在看一份投资决策书,受到打扰很火大,想了半天,才发觉陌生的铃音来自抽屉。他取出钟笔的手机,看见屏幕上"我的阿悦"几个大字欢快地跳跃着,颜色不断变化,眸中闪过不悦。他打开后盖,取出电池,哐的一声把手机又扔了回去,低头继续办公。

张说见电话没人接,再打已经关机,思索半天,得出的结论是钟笔的手机一定被偷了。他想:等从欧洲出差回来,再绕道去香港看她好了。

钟笔决定亲自下厨笼络左学,两人好继续演双簧,瞒天过海。排骨和山药是托保镖从附近超市买来的,放了枸杞、当归、党参等药材,做得色香味俱全,又滋补又营养。左学连喝了三大碗,挺着滚圆的肚子在地毯上打滚。

钟笔用脚踹他,"吃饱了起来干活,放机灵点儿,别再像上次那样笨头笨脑的。"又交给他一张蛋糕店的画册,图案非常精美,"快去,快去。只要你把电话打出去了,要吃多少山药排骨我都给你做。"

左学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不过这是俩人早就说好的,他不得不再次"无间道"。

他拿着画册出来,扔给保镖,"我要吃上面的水果蛋糕。"

其中一个保镖为难地说:"小少爷,我们不知道这家蛋糕房的电话号码。"

左学撇着嘴一脸不耐烦,快速说了一遍。保镖刚拿出手机,他已经说完了,只得说:"小少爷,请你再说一遍。"左学一把抢过手机,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哪,连个号码都听不清楚。"

这个保镖听闻左学有神童之名,对他使的小脾气不以为意,再说不过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哪里会跟他计较,任由他抢了手机自己打。

左学心脏怦怦怦乱跳,按数字的手指都在发颤,面上却十分镇定,清了清嗓子,照搬钟笔教他的话,"张氏蛋糕店吗?我要一份提拉米苏。"

张说刚回公司就接到陌生来电,听出是左学的声音,愣了一下,"左学?你在做什么?我是张说。"他以为左学拨错了电话。

左学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说:"请送到香港弥敦道左府,听清楚了吗?是提拉米苏,提拉米苏,提拉米苏!"一连说了三个"提拉米苏",声音短而急促,尾音居然有些颤抖,似乎很激动。

张说察觉到不寻常,双眉紧蹙,没有做声。

左学在那头大呼小叫道:"什么,刚好卖完了?其他的不要了,我只要提拉米苏。"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保镖,装作十分生气的模样,嘟着嘴说,"不吃了,不吃了!"气呼呼地跑回了房间。

保镖耸了耸肩,只当小孩子喜怒无常,也没放在心上。

哪知左学太紧张了,慌慌张张跑进来,居然被门口的拖鞋绊倒了,一下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刚才真是惊险刺激,他摸着心口拼命吸气。

钟笔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竖起拇指,"好样的。"照这潜质,将来可以去当演员,大有希望角逐奥斯卡金像奖。

看来儿子没有白疼。不知道张说能不能领会她的这番苦心,他们母子可是耗尽心力在表演,希望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说将左学那一番奇怪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出现最多的是"提拉米苏"这个词。他上网查询,千奇百怪的答案看得他头直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他的秘书进来送资料,看见A4白纸上写着"提拉米苏"几个字,笑说:"张总,我知道附近有家蛋糕店,提拉米苏超级好吃。"

张说心一动,问:"提拉米苏还有别的意思吗?"秘书低头收拾资料,不怎么在意地说:"提拉米苏啊,'带我走'的意思。"也没察觉张说整个人都怔住了,挥手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下班了。"带上门出去了。

提拉米苏,带我走。钟笔通过这种曲折、隐喻的方式向他传达这个意思,一定是碰上大麻烦了,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香港是左思的势力范围,也许她的电话有人监听,不方便直接向他求救…

他决定去一趟香港。

香港弥敦道左府是一幢三层高的白色欧式建筑,大片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湛蓝、波平如镜的大海。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周围花木葱茏,一草一木,一池一石,匠心独运,环境清幽雅致。张说找上门,车子还未停稳,就有人上来拦住他,"先生,你找谁?"

对方虽然穿着家常休闲服,可是眼神凌厉,神情戒备,浑身上下蓄满力量,不似寻常佣人。张说沉吟了一下,问:"可是左府?"他没有直接说找钟笔。那人点头,"正是,不过府上目前没有人。先生若有事,可以留下口讯。"

张说迟疑不定,钟笔不在?他想了想,说:"我是来找左先生的。"

那人一听他不是来找左太太的,顿时松了口气,"左先生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张说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一脸镇定地说:"他让我五点来这儿等他,说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半了。他不相信钟笔不在。

保镖见他容貌英俊,神情镇定,气势不凡,举手投足异于常人,虽然犹有怀疑,但又担心他真是左思的客人,得罪的话始终不大好,于是说:"那先生进来等吧。"拒之门外终究不像话,再说如果做得很出格,更加引人怀疑。

保镖没有引他进客厅,而是引着他来到花园,巧妙地说:"香港天气难得这样好,空气跟洗过似的,先生不如在花园里随便走走,欣赏欣赏风景,免得枯等。先生想喝什么?我去拿饮料。"八面玲珑,行事稳妥,当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说唯有在石凳上坐下,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门口站了几个人,来回走动,目光如电,看似随意,其实戒备森严。这是寻常人家的住宅,又不是监牢,气氛怎么如此怪异?张说确定钟笔出事了,并且一定在房间里,不然不需要这么多人看要犯一样看着。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她,心里很急,更没想到情况这么糟糕。硬闯是不可能了,他翻来覆去想了不少,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决定等左思回来,虽然知道这种做法非常愚蠢。

他明显处于劣势,人单力薄,连屋子都进不去。左思可以拒不承认,甚至将他打出门去。况且此刻他是外人,凭什么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名不正言不顺。不仅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出力不讨好。但他不能扔下钟笔不管,也不能冲动地报警。他不希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双方都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等丑闻,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妥当。

有些时候,人需要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魄力。

第二十六章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左学本来每天下午都会在花园里玩的,但今天其中一个保镖拦住了要出去的他,微笑着说:“小少爷,我们一起来‘打怪兽’吧。”左学一听,精神百倍,也不出去了,立即搬来游戏机,俩人坐在楼上的起居室里玩了个昏天暗地。

钟笔的病一时好一时坏,恹恹的,有气无力,浑身发虚,更不用说出来了,她连楼都很少下。

眼看五点过了,那保镖越来越怀疑,最后请张说离开,语气很不客气,甚至有点儿要动粗的意思。张说不动,淡淡地说:“等我打个电话。”

他打给左思,平静地说:“我是张说,现在在你家里。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保镖在一边听了,识相地走开,没有再赶他。

左思又惊又怒,张说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露声色地说:“幸会幸会,可有招待不周之处?”他推掉应酬,急匆匆往回赶。

不知道张说可有报警。虽然还够不上非法拘禁的罪名,顶多配合警察调查做一做口供笔录,但一旦捅到小报那里--“美成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软禁妻儿”,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香港的小报一向无孔不入,唯恐天下不乱。

钟笔站在窗口看见铁门徐徐打开,知道是左思回来了,心情很不好,披头散发地冲下楼,还没看见人,声音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左思,你到底想怎样?”砰的一声一脚踢开大门,震耳欲聋,显示出她此刻怒火冲天。她被软禁将近一个星期,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决定破釜沉舟,什么都不管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从头到尾都是左思在逼她!

她钟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要跟他决裂,不顾一切,不然迟早他会将她逼死,迟早会的。

当她看见张说站在庭院里跟左思握手寒暄时,不由得惊呆了。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藏头露尾--她不是没有考虑到张说的尴尬,但她除了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她想起一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泪盈于睫。

张说便是她的盖世英雄,结局如何已不重要。

左学听到母亲的怒吼,犹如天上劈下一道惊雷,以为要打起来了,连忙跑出房间,看见张说,呆了一下,一把扑过去,“张说,张说,你总算来了!”想到俩人之间的暗语--提拉米苏,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全是他的功劳!

左学对父亲从未这样亲近过,左思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有些嫉妒。这个张说,到底有什么魔力,妻子倒也罢了,是他硬生生拆散他们的,怨不得他们心有不甘、藕断丝连,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为他倒戈?

张说捏了捏他的脸,仔细瞧他,“你病好了?瘦了些,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左学撇嘴,“早好了。只不过我的病好了,某人却不中用,又倒下了。”张说转头看了眼钟笔,原来她病了,怪不得脸色苍白,精神不好。

钟笔很是尴尬,喝道:“胡说什么!回房间自己玩去,不准出来。”一个劲儿撵他上楼。他们有话要说,儿童不宜。她最不希望伤害的便是左学。

保镖全退了出去,钟笔只得亲自去厨房端饮料。

左思不明白张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香港,呵呵笑道:“张说,怎么突然想起拜访我来了?难得啊难得,真是稀客,晚上一定要留下来吃个便饭。”心中却在大骂他不识好歹,多管闲事。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子今时不同往日,凭他今天的身份地位,自己不但不敢拿他怎么样,还要好好敷衍一番。

衣冠禽兽是什么?明明禽兽不如,还要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张说心中不满他的虚伪,却也不捅破他的伪装,只淡淡地说:“正好来香港出差,顺道来看一看钟笔跟左学,知道他们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左先生近日可好?有些事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点到即止,有些话不必说破,聪明如左思不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左思保持沉默,没有说话,脸上却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笔端着托盘过来,对张说抱歉一笑,“对不起,只有凉白开。”家里早就断粮了,冰箱里除了吃剩的半个西瓜,空空如也,连茶叶都没有。钟笔在他对面坐下,每人跟前一杯白开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气氛尴尬而凝重,各怀心思,像舞台上上演的一出哑剧,压抑、不安、沉默、无助…她首先开口,声音不像想象中那么激动,反而很平静,“左思,我们完全不适合,还是离婚吧。明天我就去法院递交申请书。”

在香港,离婚的过程跟大陆很不一样,不是俩人拿着结婚证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就可以了,必须通过法院裁决,确认婚姻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直到法院颁布离婚令后,双方的婚姻才宣告消亡。离婚条件非常苛刻,而且手续冗长,耗时费力。她需要收集各种证据,令法官相信双方婚姻确实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令她无法与之共同生活,甚至需要向法院证明左思与人通奸,婚内不忠,令她忍无可忍--这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更糟糕的是,左思在香港不是平民百姓。香港这个弹丸之地,有的是层出不穷的娱乐八卦。

若非心如死灰,她根本就不想离婚,再加上左学的抚养权,其麻烦程度,不亚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除非左思看在她不要他一分钱的分上同意跟她离婚,并且主动放弃左学的抚养权。如果可以,她愿意跪下来求他。

左思看着她跟张说,突然觉得很疲惫,牢牢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人在自己身边,还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吗?连梦里喊的都是“张说”这个名字。钟笔认为左思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噩梦,而左思何尝不认为张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耻辱呢!

有一句很通俗的话,叫“强扭的瓜不甜”,他以前不信邪,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强扭的瓜不甜,哼,他左思偏要说,扭着扭着就甜了!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有些感情不是有期望就会有回报。

钟笔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想到一夜夫妻百日恩,如今落到离婚的下场,她也感觉有些凄楚,对软禁一事也不那么生气了,叹了口气,说:“哎,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过去的就算了,多说无益。今晚我想带左学去住酒店,你可有话要说?”

这个左府,她不想再踏足一步。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张说见左思面无表情,没有表示,立即施压,“左先生,您要是再非法限制钟笔的人身自由,先不说法律上的问题,一旦传了出去,影响恐怕不大好。”有时候舆论的压力比法律的制裁更为有效。

他对左思这种蛮横霸道的做法非常气愤,竟然无视法律,软禁自己的妻子,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左思也很不高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管起我左家的家事来了!满腔怒气却发作不得,于情于理,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光彩。他无话可说,干脆避而不答,瞟了钟笔一眼,“急什么,一个晚上都待不了了?我可曾真正伤害过你?”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他有。

一句话问得钟笔无言以对。不错,你不曾对我动过粗,甚至很多时候百依百顺,但你伤的却是我的心,这比任何事情都不可饶恕。

她承认她恨他,为什么会恨?是因为曾经有过爱。

她也一定伤过他的心,比如现在。感情这笔账,不管爱与不爱,剪不断,理还乱。

左思大喝一声:“送客!”毫不客气赶地张说走。这是他家,想怎样就怎样,他不想看见那个令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的人,就可以命令他滚蛋。怨不得他不客气,谁叫张说自己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保镖打开门请张说离开。

张说倒没有怎么生气,从他跨进左府那一刻,便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心理准备,至少没有人对他动粗,他已经很感激了。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打扰了。”钟笔要送他,他挥手阻止,“你跟左先生把话说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在香港。不急,慢慢来。”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先不回北京。

钟笔很感激,张说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英勇无惧,不离不弃。但此刻不是你侬我侬、依依不舍的时候,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左思,她点头,“走好,我就不送了。”刻意显得冷淡。

房门在张说身后无声合上,客厅里只剩下她跟左思。言尽于此,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她站起来,点了点头,“我回房了。”

左思意外地当着她的面抽起了烟,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淡色的雾气缓缓上升。余烟袅袅中,他淡淡地说:“其实,我打算明天带你跟左学一起出海。”离开所有繁杂的人和事,只有蓝天、白云和大海,还有他们一家三口。那艘“钟情号”游艇,她还没有享受过。

他哪里会当真软禁她,只不过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省得她动不动就乱咬人,没有分寸。

可是他似乎用错了方法。

钟笔当然不是这样想的,这么多保镖看着,她像个囚犯一样。她以为左思要对她不利,惶惶然不可终日。

他的右手到现在还有些疼,伤口已经结了痂,快好了,可是留下的疤痕,无论如何是除不掉了。

钟笔不知该怎么回答,转头看了眼窗外,以轻松的口吻说:“明天大概不行,天气恐怕不会很好。”外面一片漆黑,星月无光。

左思早已从气象台得知明天的天气,晴,微风,温度适中,浅水湾一定挤满了晒太阳和游泳的人。但他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那你早点儿睡吧。”

钟笔走了几步,有丝愧疚,又回头,搭讪道:“你呢?什么时候走?”他很少在家过夜。

他的回答令她大吃一惊,“我不走,今晚在客房睡。”

她想起俩人就快要离婚了,反倒体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放洗澡水?”

左思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我现在不洗澡。”他还要办公,也从未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钟笔因为他的拒绝,怔了一下,“嗯,那好,我上去了。”她因为要强迫左学十点前睡觉,不得不以身作则,每天早早就寝。

左思也不开灯,一个人在客厅待到很晚,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分外安静。黑暗中,他嘴角橙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一会儿闪烁,一会儿黯淡,像他此刻忽上忽下的心,被高高抛起来,然后重重跌在地上,无休无止。第二日早上,沙发前堆满一地烟头,更兼一室冷寂。

第二十七章不同意离婚

钟笔一晚上没睡好。要递交那个《离婚申请书》,尤其是女性单方面提出离婚,其艰难程度简直不敢想象,条件对她十分不利。她有些担心,自己不要左思的赡养费,没有任何经济基础--法官不会不考虑这一点而放心地将左学的抚养权判给她。

她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不离算了。

第二天,她揉着酸疼的眼睛下楼,荷包蛋的香味令她精神一振,原来阿姨回来了,正在给他们做早餐。

她不知道左思还在不在,于是问:“先生呢?”

阿姨放下盘子,擦了擦手,说:“先生一大早就走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她接过来一看,里面是她的手机、护照、各种证件,另外还有厚厚一沓港币。他考虑得如此周到,甚至想到她来不及去银行换钱。

她身上确实只有几百港币,其他的全是人民币。

她唏嘘不已,把钱收好。她用他的钱并不过分,左学是他的儿子,衣食住行难道不要钱?更何况要在香港生活,没有钱寸步难行。

吃完饭,她继续趴在餐桌上填写《离婚申请书》,看见上面的条条框框,头痛欲裂,为什么在香港离婚这么困难?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没有请律师事务所代劳,决定亲自去一趟法院,只希望左思不要为难她。离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必弄得尽人皆知?她以为左思同意离婚,希望俩人私下解决,不必通过打官司。

她招手叫来左学,一本正经地问他:“对于我跟左思的离婚,你有什么想法?”她怕俩人的离婚会给年幼的他带来心理阴影,决定事先好好沟通一番。哪知左学一点儿都不在乎,“没有什么想法。”他们离不离婚有什么不一样?反正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很亲密。

钟笔以为他没听懂,小心翼翼地说:“我的意思是,一旦离婚,你必须在我们两人中间选择一个。你是想跟着左思,还是我?”虽然这样的选择对孩子来说有点儿残酷,但她不得不事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