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里说,传说如果你在一天之内数过9999只飞鸟,你就能找寻到你爱的那个人。

画面上大只大只的鸟,扑腾的闪了我的眼。

多像言一出现的那个夏天,站在海边,手挥舞起来,脚埋在沙地里,海水席卷着他的腿,把他笃定的目光推散得悠远而漫长。

我相信,我只要来这里,数完9999只飞鸟,我会找到他。

小线帮我找了住的地方,就在他家隔壁,一个姓谭的婆婆家,矮矮的只有两层楼的木头房子,褐黑色的木头,斑驳的记忆。

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网吧里的人都叫他小线。

他和网吧里的人局域网打CS,打魔兽。

可是他很安静,安静地低着头,拧着眉,手指在鼠标上按来按去,头发温顺地搭在他的耳边。很干净,也很漂亮。

谭婆婆对我很好,每天大清早就做好吃的小米稀饭给我吃,加一碟自己做的肉松和一盘清淡的菜,小线来找我的时候总是说谭婆婆偏心。

谭婆婆拿水瓢敲他的脑袋,用有些苍白的嘴唇骂他,臭小子,不许欺负飞飞。

我的心里是温暖的,好久没有被人疼惜过的感觉那么浓烈地涌上来。

小线没有工作,听谭婆婆说是他自己不读书了,他成天呆在梦瑶网吧,帮别人练级,练到很高的级别就把号卖掉。

小线家里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爸爸妈妈都已过世。

我很有诚意地花钱让他当我的导游,为期一个月,他看我三秒说,你千万别在这一个月内爱上我啊,我可不负责。

我白他一眼,挎起我在香港买的“GUESS”包包走在前面。

我承认小线是好看的,特别是他那双让人遐思的腿,无数次都会让我想到那个夏天的在海边挥手微笑的言一。

他和小线一样,是容易让人遐思的男生,只可惜,那时候,他是可心的男朋友。

小线问我,你来路港小镇是为了飞鸟吗?

我点头。

他略有所思的说,你相信飞鸟的传说?

我点头,我相信我能找回他。

初到路港小镇入口的时候,牌匾的宣传语上写:相信飞鸟能帮你找到你的爱。

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仿佛看到言一明晃晃的笑容,一下子从记忆最深的地方被挖掘成鲜活的画面。

我告诉小线,找不到他,我一直在寻找他。飞鸟是我最后的精神寄托。

小线告诉我,他之所以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的眼睛,和他前女友很像,都是那样期盼的,又带着莫名的失落,一下就跌到他的眼中,让他离不开眼,放不下心。

所以他特意到我游戏的房间里,和我打游戏。

他说,飞飞,你不知道你打游戏的那天,目光像一只小兽,随时会杀光你房间里所有游戏的人,我觉得如果没有人战胜你,你会被你自己的凶狠被毁灭。

他和我说这话的时候,飞鸟从我们眼前一只一只飞过。

这些飞鸟没有名字,有白,有黑,到了季节,就成群结队的从路港小镇出发,排成各种形状,飞到没人知道的地方。

3{关于言一的记忆}

小线说,飞飞,你很寂寞,因为思念,你更加寂寞。

我在帮谭婆婆摘青菜,我无法否认他这句话,我确实非常寂寞。

我常常想起言一和可心,这两个在我二十岁之前的生命里占据重要位置的人。

那年我十八岁,高三刚毕业,可心已经在景安大学读大二。

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只白色的鸟,她说,飞飞,以后要在这个世界里自由的飞翔。

可心在很小的时候被妈妈寄养在一个亲戚家里,直到可心考上了大学,爸爸妈妈才认了她。

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她学会了忍受,听话,懂事,乖巧。还有,就是让自己漂亮。

可心的美是谁也比不了的,像一柱静默的百合,一不留神,开出了牡丹的神韵。

很多人喜欢可心,可心谁也不爱,她只爱她自己。

她接受言一,只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得到了这么多年父母的关爱。而她一无所有。

言一很喜欢可心,大好前途不把握,整天陪可心瞎胡闹,吃最贵的料理,玩最贵的游戏,还要忍受可心和别人无数的暧昧。

他不是傻瓜,就是神仙。

起初,是我先认识言一。

我在班级组织的海边活动上,有同学建议放风筝,我拿着风筝一路跑,被突起的小石头绊倒了,脚扭到,言一正巧约了同学在海边玩。

他靠我最近,一把我抱起来,去了临近的医院,他的心跳平和,呼吸均匀,手臂有力,我有那么一瞬间就沉沦了。

医院的椅子上,他俯下身来看我的腿,认真地听医生的交代,我始终低着头,害怕让他看到我的脸,因为他的拥抱而涨红的脸。

那天医院里点刺眼的白炽灯,有一个喜欢我的男生很积极的跑来要背我回家,我看他跃跃欲试的脸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他。

可心接到我的电话以很快的速度赶来了,她来的时候我看到言一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眼眸中闪出了光辉。

可心穿了嫩黄色的泡泡长裙,微卷的发间别了一朵五色花的夹子,风情的还带点妩媚的神色,她妖娆的样子迷惑了言一。

墙上的钟显示时间晚上六点半。我永远记住那个六点半,是我亲自把言一,像一盘菜一样,端到了可心的面前。

很多时候,我痛恨我自己,可是后来再一想,即便不是我,可心那样一个张扬的女生,又怎会没有办法接近一个她想接近的男生呢?可心的聪明是谁也比不了的。

4{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

小线很贪玩,也很不认真,他收了我的钱,却没有做到一个导游应该做的工作。

他在随便带我外出了几次之后,又回到网吧打游戏,我在他家楼下等了又等,雨把我的衣服全打湿了都没看到他。

后来有人路过,对我说,小线在网吧呢。

我怒火燃烧,一下子冲到网吧,抓起正在打怪兽的小线,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负责?

网吧里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他们起哄说,小线,你做了什么的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小心小优回来收拾你啊。

小线有些好笑地看我,他每次看我的目光都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他拍我的脑袋,指指窗外说,今天下雨,不宜出门。你生什么气嘛?

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我恼了。

我关了他电脑的显示器,我说,我不管,我付了钱,这一个月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

我不知道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自从半年前言一随着可心的离开而消失之后,我就变得暴躁易怒,对任何人都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我张牙舞爪,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女生。

小线束手无车,摊开手掌说,好了,小姑奶奶我怕了你了。我带你去吃凉粉。

他带着我往外走,刚下楼梯,迎面走来三个混混模样的人,他们看了我一眼对小线说,你敢泡新马子,小优姐回来肯定灭了她。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小优的名字,她肯定是一个霸王级的人物,否则不会每个人提到她的时候都一脸严肃。

小线无所谓的拉起起我的手扭头就走。

网吧街一带都是密集的小吃,还有做工精致的裁缝店,他在一个裁缝店的对面找了一个摊位,冲老板说,两碗蜜糖凉粉。

路港小镇的凉粉和别地方的是不一样的,用一种只生长在春季的香草,加入野生薄荷做成的。

做出来的凉粉薄而透明,透着琥珀般的光泽。蜜糖口味的最好吃,我一口气吃了三碗。

小线眯气眼睛笑着从桌子上拿纸巾帮我擦嘴,他说,你确定你二十岁了么?怎么还像十二岁呢?

我哼一声,翘嘴郁闷的看他,他笑了,拍我脑袋说,傻妞,我这是夸你青春。

我说,听不出来。

有人从裁缝店里出来,她穿了红色的旗袍,拿着鹅黄色的丝巾,漂亮极了。

我羡慕的巴望,小线说,别看了,你这身材穿不了旗袍的?最多给你做身企鹅装。

我彻底生气了,我一骨碌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说,你坏蛋。

他闷声低头吃凉粉,假装无视我的话。

老板过来说,小线,这个姑娘是城里来的吧,凶得很呐。

我的脸上清白一阵,只好坐下来,看我眼前吃凉粉快要笑喷的小线。眼睛瞪得大大的。

半响之后,小线说,好了,飞飞,我错了,我真诚地道歉。

天空暗了,他眼睛朝天望的样子像那些飞鸟的眼睛,干净没有瑕疵,期盼又有思念。

我说好,要我原谅你了,晚上罚你抄写我名字一百遍。

他在我身后说,你太心狠手辣了。

我说,是啊,我多么歹毒啊,你快找你那个小优来杀我啊。

说到小优的时候他停了停,欢快的眼眸掉了下去,我一下,就仿佛回到言一看可心的目光里,痴恋的,迷茫的,追随的。

那么像我。

5{我找不到他,你呢}

我爱过言一,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爱他。只是这件事,除了我和可心,没有人知道。

我和言一的交集除了那个晚上我低头模糊的脸,就再也没有正式出现在他面前。

很多时候,我都是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爱着可心,从小被人寄养在亲戚家的姐姐。

她圆滑世故,小心为人,别人只觉得她乖巧懂事大方得体。

只有我知道,她的心理,已经被这么多年抛弃的仇恨装得满满,无法根除。

她接近言一,让言一疯狂的爱着她,让言一为她做很多事,她可以对他挥之来,挥之去。

她曾经让我打电话骗言一说她住院了,要他准备两万块入院费,言一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假装若无其事地给他打电话说,对不起亲爱的,我把愚人节记错了。

我对可心说,你能不能对言一好点,你能不能不要让他伤心难过。

彼时,她刷了透明水果色的指甲油,在用冷风机吹干,她转头,递给我一个明媚的眼神说,怎么,飞飞,你心疼了?

我说,可心,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可心说,如果你也曾经被人抛弃了18年,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要夺走你的一切。

这场局里,我最心疼的就是言一,他那么漂亮的男生,拿着口琴站在宿舍楼下吹音乐,冬天零下十几度,他差点被冻成一个雪人。

他的身体僵硬不会动弹,他手里拿着要给可心的蛋糕,人就直直的倒下去。

我抱着雪地里的他,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

如果说,因为我的爱,才让他受这么大的苦,那么这么多的伤痛,我又要怎样还给他。

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见他,不想他,忘记他。我天真地想或许,这样,可心才会放过他。

我在小线家看到小优的照片,我就想起了可心,她和可心不像,可是,那种凌人的气势却是一模一样。

我笑小线,我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啊?

小线说,没办法,她非要我放我房间,要不就要杀我全家,我好害怕的。

我乐得哈哈大笑,小线靠在门边吹口琴,是那天那首换日线,调子简单,歌词冗长。

小线黑色条纹衬衫斜斜的被风吹了衣角,头发上是微微的黄,样子漂亮极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优这样的女生会喜欢小线,小线确实是一个惹人喜欢的男生,精细的五官,动人的身材,摆到哪都是校草一枚,可惜埋没在了这个小镇上。

我说,小线,你和我说说小优吧,我想她若是要找人灭我,我也能死个明白。

小线把口琴拿来敲我脑袋,你是白痴吗?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我心里一跳,这话颇具深刻含义,我问,你这话是表白吗?

这下换小线哈哈大笑,他说,你怎么想这么复杂,我只不过收了你一个月的钱,必须要对这笔钱负责啊。

我心理闪过一丝不爽,可是却又很镇定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那天小线和我说到小优,他说,他欠了一大笔的钱被债主追,是小优帮他还的,小优最近去了外地,要不然他也遇不到我。

我说,这小优对你也真好,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别让她对我产生误会,否则我一定做鬼都缠着你。

小线一头倒在床上,声音低低的响,傻妞,我和你一样,也在等飞鸟的传说。可是我始终数不到9999只飞鸟,也找不到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尘往事,不大不小,都与爱有关。我蹲趴在小线的床边,很温柔地拍了拍他裹在被子里的脑袋,他抖了一下,我能感觉他和我一样有一颗受伤的,易碎的,不信任爱的心。

6{雪菜下出现的小优}

飞鸟同时迁徙的时间会聚集在夏季末,那时候我和小线都能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飞鸟,带着这个美丽的传说去寻找我们生命里丢失的那个人。

在夏季末没来临之前,小线在我的强迫之下,无奈的带我去爬了山,摘了果子,我还买了两双梨花木拖鞋,整天穿着在房子里跑来跑去、

我拉小线来帮谭婆婆腌制雪菜,我们坐在院子中,把雪菜洗干净了放在木头夹子上晒,小线往缸里倒冷开水,我把调料放进去。

谭婆婆眯眼说,你们真像我的儿子和媳妇。

我和小线的脸同时都红了,我说,婆婆别乱说了。

小线补充,就是就是,她一副未成年样子,我不喜欢的。

谭婆婆说,你们小孩子就是嘴硬,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看错?

我很尴尬地站在那里,小线靠过来说,小媳妇,不好意思了?

我拿起还淋着水的雪菜从他脑袋上砸过去,他一躲,雪菜正好砸在刚进门的一个女生的头上。

一棵绿色的雪菜,还淌着水,就这样顺着女生乌黑的头发,凌厉的大眼睛这么流了下来。

你搞什么?女生大喊,扯掉头上的雪菜。上前就要揍我的架势。

她的巴掌没下,被小线一把抓住他的手,他说,小优,这是我朋友,她无心的,你别生气。

小优,是小优。

我从小线扬起的手下去看小优,她穿妖娆的绿色短裙,黑色长袜,上面是白色针织小衫,皮肤在阳光下,嫩白得很。但是目光气焰很盛,那么像可心。

她是谁?小优的目光略过来。

飞飞,我叫飞飞。我主动和她打招呼,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路港小镇不大,却也不小,我想平安看完飞鸟后离开,还是别得罪她才好。

是不是让你欠了一屁股债的老相好?小优问。

嗯…我是来看飞鸟的,看完我就走,你不用担心的。我很善解人意的主动站出来。

飞鸟?又是飞鸟?我们这个镇总喜欢搞一些无聊的宣传,难怪现在不三不四的人来了这么多。我看得出小优很愤怒。

小线转头对我说,飞飞,你不是说我要对你负责的么?怎么一有恶势力出现你就屈服了呢?不是你作风啊?

小优本来有点恢复的神情在小线一句话之后,又朝我刮了过来,夏天的冰刀,真的很恐怖啊。

我假装无视,我说,我做饭去了,你们自便。

晚饭是在谭婆婆家吃的,我做的饭菜,小线吃得很欢,不停地给我夹菜,不停地催小优吃饭,飞飞做饭超级好吃的,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