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要干什么?”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惧怕。

“干什么?”她笑了。笑得漂亮的脸上布满狰狞恐怖。

“我的车是你划坏的吧。”她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她走过来,在靠我很近的地方。

我推开她:“你既然已经知道,还要嫁祸给莫枫林干什么?”

“我是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帮你顶罪。没想到六七年过去了,他还是笨蛋一个。”丽丽的语气中满是恨。

丽丽身后的小混混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疼痛却没有预料般地落下。我看到有人挡在我的身前,逼退了一个个来人。

他枯瘦的身子在路灯下尽显苍凉。

“莫枫林你给我等着。”丽丽的声音消失在巷子深处。

打斗的人全消失不见。莫枫林疲惫地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坐到他身边。

“这些年你都学会了什么?抽烟,喝酒,打架?”

他冷笑了一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的心怵然地泛起疼痛。寂寞的巷口,昏黄的灯光,满地肮脏的破易拉罐。

月光照着两个青春年少的孩子。满目疮痍。

12{流言蜚语,坦然自若}

流言四起于学校。说我这个好学生已经被带坏了,种种恶言相向。

我把头仰得高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上课,收作业,带领同学早读,考最好的成绩。坦然面对所有疑惑的目光,笃定地笑。

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练就的这一身金刚不坏之身。

班主任也只是婉转地说:“周簌簌,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耽误学习。”

甚至连余姚也替我担心起来:“以后你晚自习别上了,再遇到事多危险。还有别和莫枫林走太近。”

我不胜其烦。

周末的时候,有阳光出来,我搬了椅子坐在大院里。这个大院已经落寞了。开始的时候,所有人争着抢着要在这里找一个栖身之所,事过境迁,只剩寥寥几人,满院的空屋、乱石、杂草。幼时的记忆,全都隐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辨认不出痕迹。

只有莫枫林的旧家有着我童年所有的记忆。

最不愿忆起的便是莫枫林母亲的死。故事无非就是男人的不负责,女人的不能接受。想不开,寻短见,顺便带上孩子共赴黄泉。

非常俗套的故事,却毁了莫枫林的一生。

我决定要拯救莫枫林。这是我必须做的,是我小时候欠他的。

13{尾随而来}

转眼已是高三。所有的一切都依然紧张。新学期一开始,我便被老师叫到新学期典礼上代表高三学生讲话。

我站上去,一眼就能看见莫枫林。他变胖了,好像开始健康。

我在演讲前才把口香糖吐出,依依不舍的。

慷慨了半小时看众人都要睡着之际才收了口。老校长满意地点头,从他眼中看出我这一席话定是有他的作风在里头。

第一次分班的月考,竟然有人跑出来和我并列第一。

红板上赫然标明:江庆安。这样一个庸俗的名字,竟然和我并列第一。

余姚在我旁边帮我传递消息:“这个江庆安,是新转来的。据说在F市的实验中学的重点班啊。”

又是转校生,我们学校总是喜欢收纳各种各样付得起赞助费的纨绔子弟。

分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年级前三十名编在一班。我和余姚必定在一个班。丽丽正好考了第三十名,进了一班。还有那个转校生,叫江庆安。终于见到其人。

分完班的第一天,我照例带同学早读,帮老师记录迟到的同学。老师有规定,迟到的人要罚扫地一个星期。

他不仅迟到了,还穿夸张肥大的裤子,耳洞打了一排,不戴校徽,还留超过耳朵的头发。这绝对不能被老师饶恕。

我在本子上,郑重地记下:江庆安。迟到,罚扫地一周。

他便赖在我旁边说:“班长,别记我迟到吧。大不了我请你吃饭。”一脸痞子相。

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人居然考年级第一。

我当然不可能没记,因此江庆安扫了一周的地。

14{转变}

莫枫林的行动作息已被我了如指掌。

他不上自习,就定会被我从游戏厅或网吧抓回来。他和老师吵架,我定会逼迫他向老师道歉。他周末要和狐朋狗友去外面厮混定会被我拉到书店或图书馆待一天。

我强迫他做回小时候的样子。

所有的流言似乎都已被证实。可老师和段长处却揪不出我的毛病,只得听之任之。

莫枫林母亲的死,成为我们俩永远不能触及的伤痛,无人提及。

我只在冬季里种水仙。平时的季节,折一种很繁杂的纸花,方形纸,翻来倒去,最后拼出个蕾,四个花瓣,用极细的笔芯卷起,再松开,妖娆美丽的姿态,恍惚是真的。

无事的时候就折纸花打发时间。例如难得的体育课,难得的自习课,有人说话,有人背书,有人做题,有人看书。只有我折了一朵又一朵花,虚耗时光。

余姚和我同桌,于是便会帮我把花全收到袋子里,老师来的时候方便藏入抽屉。

江庆安常拿着题目和余姚讨论各种做法,不容置疑,他是个聪明的人。

余姚说江庆安周末会在广场上和朋友跳街舞,要不要一起去看。

真没意思。断然拒绝。

周末我可是要照例逛我的书店。和莫枫林一起。

莫枫林几乎要被我逼疯,他说小时候见你特脆弱一小姑娘现在怎么变这么蛮横。

我说善变是女人的天性。

他哈哈笑,敢问你今年贵庚?还女人,就一小孩。

我义正词严,你给我认真点。

他仿佛无奈,眼睛却笑成了线。

15{细节}

余姚特委屈地和我哭诉发生在周末的种种。

周末他去看江庆安在广场上跳街舞。丽丽也去了。江庆生和余姚说了几句话丽丽就上来骂余姚。两方争执不下,不欢而散。

我告诫她:“丽丽不是那么好惹的,她从小蛮横惯了。”

“你那么蛮横我都能接受。”她笑。

我瞪她:“我的蛮横是小蛮横,就浮在面上,和丽丽比,连她小指都算不上。”

余姚翻出新买的习题做了起来。

我看着罪魁祸首在那边得意扬扬,正和一帮人说笑话,气都不打一处来。

我站起来喊:“安静了安静了,自习课都拿出书好好看。”

“好了好了,不说啦,班长要骂人了。”江庆安的声音传出来。

众人作鸟兽般散去。

比我这班长说话还管用。

16{突变,改变}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保送名额,我想我们都可以安心地读完这个寂寞的高三。

学校每年有一个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因为是小城市,所以没有太多的名额。

于是这个名额就成了高三年级所有人七嘴八舌讨论的焦点。如果江庆安没有转来,那么这个名额非我莫属。可是年级大会上校长却宣布这个名额给了江庆安。

这对于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使用了什么手段使这个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归到了另一个人的怀中。我的脊背发麻,头脑不听使唤。在回家的半途中就哭得乱七八糟。

谁都怨不了,只能怨自己家无权无势,根本无力与别人抗争。

莫枫林在隔天就把江庆安给打了。

莫枫林把满满一盆开了花的水仙送给我,他说:“簌簌,我把那小子狠狠揍了。”

我立刻就把水仙花摔在地上,我说:“莫枫林你傻了吧你,你打他能把我保送名额给要回来吗?不能你打干吗?你真想被学校开除是吧?你知道他爸爸是干什么的吗?你不知道你就打…”

莫枫林没有应我,他只是蹲下去捡起摔裂的水仙。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我也蹲下去:“莫枫林,我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能承受了,也不需要你替我背黑锅为我善后了你明白吗?你也长大了,以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一再地耿耿于怀。忘记了重新开始难道不行吗?”

我哭了,这是我遇到莫枫林后哭得最严重最厉害的一次。

江庆安没有像我料想的那样去校长那儿告状,他只是请了一个星期病假,并且还把保送的这个名额给拒绝了。他说他要考更好的学校。

我的心里是动容的,还有一丝感激。

老师告诉我名额给我的时候我也拒绝了。既然江庆安都不屑于要这个名额,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要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可以上一所更好的。

17{安静}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江庆安说谢谢,是他的宽容免去了也许是莫枫林的大劫。

但他的身边总有丽丽的影子。我无从谢起。

大院里长出很多不知名的植物。有老人栽了树,琵琶树、桂花树,甚至葡萄树,找事情打发时间。

母亲感慨地说,等你考上大学,这些树就会慢慢开始扎根长大,等你大学毕业,这些树就会遍布大院,遮住太阳。夏天就不会感觉炎热。

我想带莫枫林再回来看看大院,我希望他能原谅他母亲犯下的错误,不要再用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他应该得到上帝的救赎。

18{悲哀地离去}

命运总是捉弄想悔过的人。

这次挑起事端的人又是丽丽。

不知丽丽从哪里知道江庆安是被莫枫林打伤的,于是出钱叫了人去打莫枫林,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所以有备而来。

江庆安打来电话叫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我做了很多干的水仙花准备送给莫枫林做高考前的备战礼物。

莫枫林几乎奄奄一息。鲜血,警车,围观的人群。所有嘈杂的一切都涌了来。

我悲从中来,跪下去,托起莫枫林。

莫枫林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血顺着脸铺散开。我的眼泪滴到他的脸上,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衣角,嘴里喃喃地说:“簌簌不哭…等…等我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大院,回我家的…花圃去看…花海。我要告诉妈妈…我原谅她了…我一直都爱着她。”

我哭喊着叫着莫枫林的名字,看他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看到缩在角落里哭泣的丽丽,她哭着冲我喊:“周簌簌,都是你都是你,你从小到大都和我争,可是我永远都争不过你,你有温暖的家,优异的成绩,可我,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丽丽只不过是被嫉妒冲昏头了。她和我一样都只是孩子,她和莫枫林一样是失去亲人的关爱而扭曲心智的孩子。

有罪的都是别人,而承担痛苦的却是我们。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

19{结局}

故事总是没有结局。我并没有考上重点,只填报了本省的师范大学。回家方便,照顾父母方便,去看望莫枫林更方便。

我找人把莫枫林家的小花圃旁的矮墙拆了,种上各种各样的花,一如当年莫枫林母亲那样。满园都是。

我不种水仙花了,因为它太容易养了,只要浇水等待时间便可不再理会。

我喜好种需要悉心照料的花,脆弱的,易枯萎的。

院子里的老人种的树已经长得很高,它们直立着,耸入云霄。

春天到的时候,能看见小花圃的花海成片。顿时惊觉已过去好多个春秋,于是告诫自己将来要做一名好的教师,教书育人一如对花一般,悉心、细心,才能使其健康成长。

莫枫林,我的牙有点疼,可是我不会让它蛀掉,我会乖,会听话,好好地等待毕业。并且会替你留在这个鲜花成海的院子里,保佑你和你母亲的灵魂,永生安眠。

作者后记:

我是福建人,水仙花是福建人很喜欢种植的花卉。

因为父母是地质部门的员工,从小我就在家属大院成长,与我一同长大的有许多孩子,我们总被父母拿来攀比,或者被父母拿来当榜样教育。

我就是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成长的最不会读书的小孩,每次父母提及我的时候都有些灰溜溜的沮丧。

这就是这篇小说里你们看到的无奈的童年。

而故事的男主角莫枫林的原型却是我的高中同学,那个男生成绩很差,上课不听讲总爱写歌词,戴一排耳钉,还会和老师吵架。但是他长得清秀好看,引起很多女生注意,我曾唱过他写的歌,却没有迷恋过这个人。

毕业之后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或许有些人和事,总会随年华老去。

直到再也记不起。

第8章 消失在景安城1999年前的彩虹鱼

我想,这世上最伤人的就是记忆。如果没有那些回忆,我也不会如此伤心。

1{起初o遗忘在景安1999年前的彩虹鱼}

景安的夏天总是来得很快,在抓不住缝隙的时间里,一晃而入。

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在景安过了多少个夏天,或许很多记忆在1999年的夏天之后都随之磨灭了。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夏天里的两尾彩虹鱼。它们有彩色的周身,绯艳的光芒。在水中璀璨夺目。

你说它们的名字叫时光,在我长到一米七八的时候就会倒转回我们认识的那些彩色光年。

现在我终于长到一米七八了。可我不知道我要带它们倒转到哪一年,才能再看到你。

2{现在o男人婆和她的旗袍}

大一的暑假,我穿一件旗袍在烈日下对每一个宾客笑脸相迎,树梢上的鸟倦懒地扑腾。我和景安艺术学院的校花一起站在交流会场的门口保持我们“甜美”的笑容。

这是景安建城的一百周年,市里特意举办了一个文化交流会。我是来做志愿者的。可是,这样的装束绝对不是我的风格。我是多么爽气又硬朗的女生,我居然会为了陆杨希的一个嘲笑而来这里。

陆杨希在我练球的体育场对着市男篮的男生们说,我保证,宁灵穿旗袍的样子肯定要吓死一大群观众。

我隔着一个篮球场看到陆杨希张狂的脸,与他并排的是景安艺术学院的校花林嘉。她们艺术学院的啦啦队军团在景安拥有一大批男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