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敬怀还没吃饭呢,你陪他一块去吃点吧。”

鹿桑桑微微瞠目:“我刚吃完这么多。”

“再吃点能怎么样,这么瘦,还不多吃点补补。”

鹿桑桑:“……”

“快去快去,我跟任熙、沛洁聊聊天,你别一整天都呆在我病房里。”

鹿桑桑好笑:“好好,真是……这会还开始烦起我来了。”

鹿桑桑起身,示意段敬怀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交代了句:“你们别聊太久,妈,你等会睡一会。”

“知道知道。”

**

吃了病房后,鹿桑桑和段敬怀并肩往楼下去。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啊。”鹿桑桑问。

“有个手术,结束比较迟了。”

“喔。”鹿桑桑道,“那去医院餐厅?”

“没事,我没有很饿。”

“那也得吃一点,当医生真的蛮累的。”鹿桑桑揣着口袋往前走,“诶,你们医院对面有家奶茶店对吧。”

“嗯。”

“我想买一杯喝,我好久没喝奶茶了。”

“那走吧。”

“先去餐厅吧,你吃完饭我们再去买奶茶。”

“先买吧。”

鹿桑桑拗不过段敬怀,最后也就先出医院买了杯奶茶,回来后,两人一块去了餐厅。

鹿桑桑是真的吃不下了,所以只让段敬怀买了一份午餐自己吃,她就坐在他对面,喝着奶茶很是惬意。

“我现在感觉能开开心心喝杯奶茶都很美好。”鹿桑桑看着窗外的绿荫,幽幽说道。

段敬怀顿了顿,放下了筷子。

“没什么比命重要,出了我妈这件事后我就在想,人就活这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鹿桑桑回头看他,淡淡笑着,“所以啊,活着的时候一定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段敬怀点了下头:“确实。”

“那你觉得现在是你想要的生活吗。”鹿桑桑支着下巴问。

段敬怀眉头轻蹙了下,一时没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

“我觉得不是。”鹿桑桑替他回答了,她道,“其实我们俩结婚开始就是个意外,后来也是因为咱们两家的利益关系,从始至终,就没有真心实意的 ‘想要’两个字。”

段敬怀心口一紧,他张了张口:“鹿桑桑——”

“你先听我说完。”鹿桑桑轻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当初也心思不纯,可你为了你心里那份责任感还是听从家里人娶了我。但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像真的夫妻,你不爱我,我……我也不爱你。”

鹿桑桑垂眸,缓缓道:“我想通了,我们没必要这么牵扯在一起,也一点都不合适。所以我不绑着你了。你放心,这是我提的,你觉得以前做错了事要承担的责任感就都散了吧,没有人会觉得你有问题。”

鹿桑桑说得云淡风轻,轻松地好像只是在说她手里的奶茶有多好喝一样。所以段敬怀那瞬都有些迷茫,他好像明白了鹿桑桑在说什么,但又好像不明白。

只觉得她的一字一句,好像针一般扎入耳膜,尖锐,刺痛。

段敬怀沉默了好一会,机械地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鹿桑桑往后一靠,终是说道:“我想说,我们离婚吧。”

阳光透过外面的绿荫,星光般点缀在他们的身上。冰奶茶的杯壁冒出了大片的水珠,很凉,凉得鹿桑桑迫不得已松开了手。

这段时间因为母亲的事她很乱,所以之前和段敬怀的感情.事件也被她暂放了。可现在她妈没事了,一切重回正轨后,她想通了,也想彻底解决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说出来后应该会很轻松,也觉得自己会有解脱的感觉,可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心脏还是密密麻麻地袭来一阵刺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痛意压了下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她已经错了一次了,不要再错第二次。

“等你有空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们挑个时间一块去民政局。”说着,鹿桑桑便起身想要离开。

“鹿桑桑!”

“家里人那边我会去说。”鹿桑桑没回头,“咱们别勉强着,也别拖着了。”

勉强,拖着。

段敬怀张了张口,感觉喉间一阵发涩,涩到再发一声都是艰难。

他知道这场婚姻只有空壳,可他一直觉得这空壳他们都能守着,他甚至也乐意守着。他愿意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也愿意饰演好一个丈夫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鹿桑桑是绝不可能提离婚的,因为她需要这个空壳。

可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不需要了?

段敬怀在原位上坐了很久,向来清明的头脑竟完全是放空的。他看着眼前她未喝完的奶茶,也看着里面的冰化得干干净净。他一直没有离开,仿佛刚才只是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虚境。

“段医生。”远处不知谁叫了他一声。

段敬怀抬眸,看到经常一起手术的麻醉师。

虚境打碎了。

原来,一切都是现实。

段敬怀轻抿了下唇,毫无预兆的,心口像人重击了一拳。

表面看着毫发无伤,胸腔里却缓缓扯开了一道隐蔽的裂痕。

“您吃完了没,下午那场手术咱们要不要去开个小会?”

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段敬怀专注地看着,竟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清。他分辨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起身。

“段医生?”

“嗯。”

“你……没事?”

“没事。”段敬怀极淡地笑了一下,“……开会吧。”

“好。”

**

鹿桑桑回到病房的时候,杨任熙正关好病房门出来。

“沛洁呢?”

杨任熙:“刚下楼,去停车场了,你们没碰上?”

鹿桑桑摇摇头,“那你经纪人来接你了吗。”

“助理在楼下。”杨任熙把口罩戴上,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鹿桑桑愣了一下:“嗯?”

杨任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嗓子怎么突然这么哑。”

“不知道。”鹿桑桑拧了拧眉,只觉得喉咙压迫感越来越重,“可能……感冒了。”

杨任熙:“阿姨现在情况都稳定了,你多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知道。”鹿桑桑推开病房的门,“你赶紧走吧,别再外面一直站着。”

“你……”

“我进去了啊,拜拜。”

“……”

病房门在眼前又被关上了,杨任熙站了一会,一时觉得鹿桑桑有哪里不对劲,可确切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过了会后助理电话来催,他犹豫了下,还是转身下楼了。

鹿桑桑入病房后就进了卫生间,她没化妆,所以干脆撩起水泼脸。

她知道自己很不舒服,心理上的不舒服导致了生理也发生了反应,喉咙处堵得慌,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就跟发高烧一样。

她对着镜子苦笑了下,心想或许这是失恋?

她长到这个岁数不是没喜欢过别人,可是没有一次有这种窒息的感觉,就连当初段经珩那段她都只是觉得遗憾和失落。

她曾以为,那已经是对失恋最大的反应。

可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失恋最大的反应该是,连最寻常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老段冷硬面具崩坏中……

☆、第三十七章

鹿桑桑名下也有房产, 就是从来没有去住过。

关于离婚,她想她首先要从她的婚房里搬出来, 这个婚房当初是段家买的,她觉得她搬走也无可厚非。而且既然已经提了离婚,她就不想再回去住了。

第一个知道她要离婚的是钟清芬, 放在以前,她妈一定会狠狠把她骂一顿,可现在她听完鹿桑桑的话后, 只是沉默了很久, 说了句你不后悔就好。

第二个知道的阮沛洁,当时她就愣住了,好几秒后才激昂地说了句:离得好!

鹿桑桑行动力还是很快的, 或者说, 她潜意识里想快掉摆脱自己目前的状态。所以第二天晚上她就叫上了阮沛洁, 还带了两个手下的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别看她住得不久,东西是真的多。

到楼下的时候,鹿桑桑看到了杨任熙。

“你怎么在这?不是忙着去巡演吗?”

阮沛洁道:“我跟他说的,让他来, 我想着你今儿这么重大的事我们都得在场才行。”

鹿桑桑瞥了她一眼:“搬家算什么重大的事。”

“这不是一般的搬家啊!这是离婚的搬家!很有纪念意义好不好。”

鹿桑桑:“……你开心就好。”

杨任熙从自己的车边走了过来,他拧着眉, 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不长久。”

“屁话少说啊你。”

“离了也好, 不知道你们搞什么玩意。”杨任熙道,“走吧,上去收拾一下。”

鹿桑桑是算过的, 今天正好是段敬怀晚班,所以才挑着这个时候来。可没想到开门进去的时候,客厅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她换了鞋进去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段敬怀。

“你在家啊……”

段敬怀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可刚要起身说什么,却又看到了她身后走进来的杨任熙等人。

鹿桑桑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我本来想在你不在家的时候般的,以免打扰你,没想到你今天在。”

段敬怀目光从她身后的人那收回,落到了她身上:“搬家?”

“是啊。”鹿桑桑示意后面那两人去衣帽间,“你们把衣帽间所有女士的东西都收起来。”

“好的,小姐。”

段敬怀:“鹿桑桑。”

“抱歉了,只能打扰你一下了。”鹿桑桑没再看他,只对阮沛洁和杨任熙道,“说起来你们俩来也没干啥啊,要不然去我房间坐一下?”

杨任熙:“你房间有什么好坐……”

“行行行,我们也顺便帮你收拾一下吧。”阮沛洁拽着杨任熙往里去,“走啦。”

“干嘛!”

“当什么电灯泡!”

那几人各自进房间后,客厅也只剩下鹿桑桑和段敬怀。鹿桑桑转头看他一眼,有些抱歉地道,“可能挺吵的,要不你回自己房间呆会?”

“你真的要搬走?”

“那要不然呢。”

段敬怀脸色有些白下来:“鹿桑桑,我没同意离婚。”

鹿桑桑双手抱胸,有些防备的姿势:“老实说,我打算从我们公司退出来了。至于段家和鹿家已经有的生意牵连,你也知道那些现在不会因为我不在就断掉。所以,我们的婚姻没有意义了。”

段敬怀咬牙:“我没有要说这个!”

“那是什么?”鹿桑桑有些疑惑道,“难不成你告诉我你还喜欢我们这样的生活不成?有感情了?”

段敬怀嘴唇轻.颤了下。

“段医生,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嘛。”鹿桑桑歪了歪脑袋,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嗯……这个问题有点傻,你又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我对你没感情?”

鹿桑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轻笑了声:“或许有吧,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情,但是你觉得你对我有多少感情?”

段敬怀看着鹿桑桑,那一刻竟有点无力。

有多少感情?

他不知道。

他不曾爱过人,不曾对为谁释.放情绪过。他一生平平静静,不为所动。

爱不爱,有多爱?

对这些问题,他陌生得不知所措。

鹿桑桑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笑意收敛,缓缓道:“段敬怀,其实,你根本不会爱人。”

小时候鹿桑桑对于喜欢这件事都会很直面的表达,她觉得喜欢就要说出来,要不然怎么叫喜欢。

所以她小时候很喜欢鹿致远这个哥哥的时候,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什么事都爱粘着他。后来十七八岁她喜欢段经珩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表白,坚持用各种方式讨好对方。

虽然,后来和鹿致远兄妹情破裂,和段经珩也中途截断,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喜欢有了出口,之前做过的也都没有错。

长大后,她不太表达爱和喜欢了,她甚至开始回避这些,觉得有钱有权就好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不要。但虽是不在意了,可她还是清楚地定义着自己心中爱的样子。

爱应该是张扬的,无畏的,爱着的时候,你一定可以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出来。

段敬怀是个情绪极淡的人,她看不透他,也觉得他心里不会对喜欢这件事有什么波动。

其实他表明他对她是有感情时她真的有些意外,因为她以为他做的所有一切只是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而已。

或许,再冷的人都会有感情吧。

但是说到爱,她认定段敬怀永远不会爱上她。

**

后来,收拾好的鹿桑桑带着一批人走了。

段敬怀坐在原地,手里拿着从她进来后就再也没翻过一页的书,一动不动。

最后他说:房子给你,我离开。

她说:她不想呆在这,她想要去新的地方。

这话已是下定决心,看得出她急于逃脱婚姻的这场束缚。

段敬怀不知怎样形容那瞬间的感觉,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觉得应该没关系。

他独来独往惯了,原本也都是一个人。

而鹿桑桑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他只是被她张扬的外表吸引了,只是被她花里胡哨的言语迷惑了,只是好奇,只是新鲜,只是有趣,只是……习惯了。

对,只是这样而已。

她不愿意要他带来的婚姻,不愿意活在这场虚无中,他该理解的,反正他也从来没得到过。

段敬怀抬眸看了眼客厅,深吸了一口气。

人散后,房子空荡,沉寂久远。

无意间,他看到不远处电视下的柜子还放在一个摇头晃脑的小人偶。那是鹿桑桑的,只是小玩意,她忘记带走了……

啪——

突然,一本书划过一个凌厉的弧线,狠狠地被砸在柜子上!厚重的书狼狈地倒在地上,纸张凌乱。

寂静被打破,自我伪装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

段敬怀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平静冷漠的瞳眸血丝渐起,扔书的手也紧紧握起来。

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喉间一口腥气翻涌而上,段敬怀盯着那人留下的痕迹,方才所有建立起来的坦然顿时轰然倒坍。

根本……不只是这样!

**

鹿桑桑要离婚了。

这个消息已极快的速度在圈子里流传,众人议论纷纷,虽有惊讶有嘲讽,但最后都转为一句话:早料到会这样。

段敬怀和鹿桑桑,这本来就是极为不靠谱的一对。

但鹿桑桑本人对别人怎么看待她离婚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唯一让她感到不安心的只有段家人。公公婆婆和爷爷奶奶都对她很好,也真心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她很喜欢他们。可惜,缘尽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