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一五】

说完话,顾大宝同志一点异色都没,相反却像晒太阳的猫那样眯了眯眼:

“把身上掸掸吧,”他拎掉我头上一根草,说:“傻啊,让你跳你还真跳。”

我心痛地捶树桩:“能不跳嘛,替十年前的自己赎罪呢。”

他沉默了一会:“好了,难得来一次学校,就逛逛吧。”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又想献宝了:“行,带你去个地方。”

——我要带大宝兄去的地方位于我们学校后方的神秘小树林……此树林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氛围甚佳,实乃偷情搅基野战之最佳场所也。树林正中央居然还摆了一个仿冒罗丹思想者的裸|体雕塑像。以前高中的时候,和雯哥买完早饭路过这里,我就纳闷:“为毛要在这里摆个思考者?设计学校的人什么恶趣味啊?”雯哥撕了块面包放进嘴里,边咀嚼边淡定回答我:“哪里恶趣味了?好学生来这里思考人生,坏学生来这里思考生人,不是很贴切么。”

当然,我今天并不是要带顾行止过来思考人生或者生人的,要带他去的地方是跟小树林隔着一条狭窄渠沟的破旧小木屋。那木屋正好位于一块凹陷下去的土地上,外加树林掩映,真正能发现的并不多。都快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被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差点没把我给呛死,我忙回过头挡灰,就瞥见顾行止这个洁癖狂的两条漆黑浓眉紧紧拧着。

“……呃,先忍忍。”我捂着鼻子跟他解释:“一年没来这里了。这是姐几个的秘密基地。”用手在半空扇灰,我往里走替他开道,顾洁癖还是蛮给我面子的,弯腰跟了进来。

木屋里头并不似外头那么颓废,相反四面都是色彩清新的涂鸦,像是一间小型的艺术式,彷佛一个春天都住在里面。我介绍说:“这是我和高中几个姐妹发现的,觉得不错,就当聚会或者发泄场所。因为外表看上去太阴森恐怖,貌似来的学生也不多,我们就自作主张把这屋子占为己有了,在墙上画画写字。你没发现过吧,哈哈哈哈。”

回过头,顾行止正盯着我,神情有点古怪。霞光把他白净的脸蛋染成淡粉,他突然用一种极缓慢的犹如朗诵外国诗歌的优雅语调念起来:

“明年一定要变成CDEFG……”这是雯哥对胸部变大的期待。

“……”

“高考这个渣受……”这是凡妞对高考的怨念。

“……”

“那个六班的挫男,拒绝我还找人来骂我,老娘早晚让你臣服跪在我脚下高喊一百句我爱你……”这是我写的。

“喂!别念了,你怎么都知道!”

顾行止眉头微微舒展,说:“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他朝左边墙面走去,指着一块小地方:“这个就是我留下的。”

我凑过去看了看,一行痕迹已经模糊字体漂亮的黑色英文字母:“Crazy women, go back to study…”

“原来这个‘死回去学习吧一群疯女人们’是你写的啊?”我斜了他一眼。

“我可没这意思,”他纤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一行微小的黑色英文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当时想要表达的是,对生活狂热的姑娘们,快回去好好学习。什么样的三观决定了你看到什么样的话,薛瑾,你的内心世界很阴暗。”

他说完用一种很鄙视的眼光淡淡瞄了我一眼。

我边摸去自己那面专属墙边回道:“是啊,我是身处黑暗的小怪兽,上帝不是派你这坨洁白剔透的折翼小天屎来拯救我了吗?”

顾行止走到我身侧,陪我一起看墙上我曾经留下的岁月和生活的痕迹。

我指着一块绿色字体:“这是去年来这里写的,那会我二十九生日刚过,相亲了无数次,结果还是单身状态。跟我老妈吵了一架,她说我再找不到男人她就归西。我就跑到这里,写下这句话了。”

顾行止将我墙上的话念出来:“我下辈子要当个男人,娶个像我这样的姑娘……”他轻轻笑了两声,笑声就像春水淌过胸膛,“你这么自恋的话,应该这样写——我下辈子的愿望是依然做一个女人,像我这辈子一样的女人……”

“你懂什么啊?”我抿抿嘴:“我这叫自恋吗?我这叫自暴自弃!这辈子没人要了,只能指望下辈子了,下辈子可能依然没人要,只能自己要自己了!”

顾行止笑容淡下去,他瞳孔深邃如星空,他认真的看着我眼睛,很长时间,然后说,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你真的没人要?那我站在这是干什么的?”

他这副样子让我想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大二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看电视。他突然问我感情生活如何,找到男朋友了没扒拉扒拉。他平时是个极为严肃刻板的男人,一下子问我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懵。他见我不回答,又问,你室友呢?我这才反应过来打哈哈答道,室友都有男朋友了呢,就我一个没人要啊哈哈。他本来缓和的脸色立马又板起来,他说,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你怎么可能没人要?他脸色都黑的吓人,我小时候经常被他打,打的都有心理阴影后遗症了,当时见他神色不对,立马害怕地勒紧手里的抱枕,但是细细回味他说的话,抱枕后头的胸口却莫名涌过一股暖流。

而现在,这份感觉正一模一样,可靠又安定,让我有了向身边人倾诉的冲动。

那天下午,我对顾行止吐槽了不少话。告诉他这几年的独身时光,每逢家族聚餐或者朋友聚会,三姑六婆亲朋好友都反复对我说“你要求太高了”“你以为自己很好吗”“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差吗”,我每次都想咆哮回去,高你妹啊,你们介绍给我对象之前都不看照片不看年龄不看人品的?她们总是习惯性的把我的剩下与落单归咎于我要求太高。是啊,我有时候都会产生自我怀疑了,也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我总是催眠自己应当这么做——

当郭德纲和吴彦祖站在我面前让我选择的时候,我应该拍着大腿痛哭流涕还要一脸自豪犯贱地说,老娘爱死郭德纲了叫我如何不思纲吴彦祖算个毛啊一边玩儿蛋去!当头各色男人供我挑选的时候,我还要捋一把秀发随风凌乱,高喊一句,头发乌黑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统统不要,我只看得到心灵美我只要心灵美,来吧那个斗鸡眼,我知道你的思想光辉如星般闪耀,来吧那个塌鼻梁,我知道的志气堪比天高,来吧那个香肠嘴,我知道你的心肠如你的嘴巴一般仁厚,来吧那个啤酒肚,我知道你胸膛开阔能够千帆过尽。来吧那个光明顶,只有你才能变身指明灯照亮我前进的步伐。是吗?我要这样做吗?

我那所谓的“要求高”让我一直到三十岁都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我在想,其实真的都是我错了。我太认真了,我对对方条件那么在意都是大抵是因为,我把对方看的太重,我不是在谈恋爱不是闹着玩,我是拿来结婚的,是要为后代负责。我想找的那个肯让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对他掏心掏肺对别的男人狼心狗肺,让我一心一意喜欢的深爱的,为他犯贱为他厚脸为他大哭为他开心得像个二逼的那个人,这个人,就算不那么优秀,至少也不应该太差吧。

我说话的过程中,顾行止未曾打断过我,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看我的神情也是极其罕见的温和似水,他的视线就像光那样轻轻落在我身上,足以将人包裹融化。

我告诉他说完后,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我的后脑勺,像是抚摸一只猫,他说:“先把过去的阴影擦干净吧。”

我没理会他的话,心里一动,翻出包里的黑色马克笔,弯下腰,在墙上一笔一划写:

“顾大宝同志,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来自三十岁的薛旺财女士。”

我边认真写边喃喃说:“没办法,我一直就是个外貌协会。现在又莫名其妙跟你在一起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起点也太高了吧,我怕我以后真的什么男人都不能入我的眼了。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只是因为你的长相,我也曾经这样怀疑过。可是以前看星座上头有个说法,金牛座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带那个人去他喜欢的地方。我就是金牛女,我今天带你来这里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把马克笔的笔套拧上,瞥了顾行止一眼:“我写这个可不是为了束缚你,你有你的选择权。我是为了自我励志,等我八十岁的时候,还有力气来到这里的话,还有力气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会无比自豪曾经在三十岁的时候遇上你这样漂亮的男人,我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也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羞愧,就这样,你看着办吧。”

说完话,我直起腰,就看见顾行止张开手臂,有力地抱住了我。

原本被他身体挡住的夕阳突然像倾倒的颜料一样涌进来。

我被刺得近乎睁不开眼,此时脑海里也猛然闪过我老妈曾经告诉我的一句话,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个妈,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倒追永远被被追胜算大,所以千万别因为害怕受伤或者被拒就对喜欢的男人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样不好,不好。

【口一六】

那天,我和顾行止是手牵手沿着学校的白色大道一路慢悠悠走回去的,走路的时候把手幅度晃得极大,就像高调的中学生情侣一样,摆动得身体上的每寸皮肤都要颤动起来。嗅着两排香樟树散落在空气里的香味,我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就像是温柔晃动的湖水。

——我侧头看顾行止年轻挺拔的侧脸,油然而生一股老牛吃嫩草的赧意。多年前我在这让他人生滞留了一年,而今,我也巴不得想为身边这男人把自己的未来都停下来。

我叫他:“大宝啊,突然觉得自己好猥琐呀,跟你谈恋爱有种老女人亵渎年轻年轻有为大好青年的自卑感!”

他目不斜视,用一句话打发我:“我记得那天顾雪琪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林维渊告诉我你三十岁了。我当时还挺诧异的,我以为你最多二十五。”

“哈哈哈,”我立马喜笑颜开得瑟起来:“谁让我长了一张娃娃脸啊,年虽三十颜似十八。”

他淡淡瞥我一眼,说:“我是觉得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

途中,一边跟顾行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心里头想起曾经看过的《爱你就像爱生命》上头,她的男人王小波为她写过许多情书,有过这么一段:息金斯问杜特立尔,你是坏蛋还是傻瓜?杜特立尔回答说:两样都有点,老爷,但凡人都是两样有一点。——王小波当时是这样说的:我自己两样都有一点:除去坏蛋,就成了有一点善良的傻瓜;除去傻瓜,就成了愤世嫉俗、嘴皮子伤人的坏蛋。对你我当傻瓜好了。

我现在想的是,对顾行止,我也当傻瓜好了。

而后,顾行止要求送我回家,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却遗漏了一个大疏忽大漏洞——

那就是刚到门口的时候,我就意外从传达室的窗口瞥见我妈在传达室跟大爷他们牌班子打麻将,她似乎正好在丢一张红中,我还没来得及像乌龟那样把头缩下去隐蔽自己,就被她一双火眼金睛捉住,然后,我就瞅见她口型一个“中”字,就冲出传达室把咱们的车给堵了。

她凑到我车窗外,语气促狭道:“哎哟,小瑾啊,被老妈捉奸在车了吧。”

“……”我抽了抽嘴角,额头猛暴黑线。

顾行止在我身侧握着方向盘,微微礼貌颔首:“阿姨好。”

“哈哈哈哈哈,”我妈看了顾行止一眼,本来眯着的精明小眼睛瞬间瞪得猛大:“这次捞到宝贝啦闺女诶。这小伙子长的真不错呀,车也不错,好马配好鞍,好车配金山……”

我都无语了,撑脸狂捏眉心:“妈,你都在说什么啊?”就算顾行止真是金山,你也别这么赤|裸裸表达出来啊……

我觉得我颜控的属性,十有八九全是我老妈遗传的。我感觉我妈从看到顾行止的第一眼开始她自身所拥有的那个伶牙俐齿的属性条就瞬间空槽了,开始胡言乱语,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老腹黑装老白兔模糊对方视线,现在还不能多下判断。

顾行止微微笑了笑,好看的眉毛轻轻挑起:“阿姨看上去有点面熟。”

我妈赶忙捋了捋用摩丝固定的油光发亮小卷发,睁大眼:“真的呀?哈哈哈,是像赵雅芝还是林青霞噢?”

我刚要喷一下,我妈已经好像早料到一般在我手臂上小劲掐了一下,痛的我的“噗”

变成了“嗷~”。

顾行止大概是没看到我的痛苦,浅笑还挂在唇边,眼睛透亮如小鹿,他边一副细细回想的样子边答道:“好像是……一个上过春晚的。”

“蔡明,宋丹丹?”我妈笑的更开怀:“哈哈哈,也不错呀。”

“不是,”顾行止唇角也愈发飞扬,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微妙的笑意。然后,他用一个名字秒杀掉我老妈的一切期待:“好像是冯巩。”

我笑了,我觉得我妈要哭了。但我妈并没有哭,她还是一个劲笑:“哈哈哈,被你猜到了嘛,我其实是冯巩他堂姐,要低调要低调千万别说出去啊。小伙子真是风趣幽默健谈啊,等以后跟我们薛瑾结婚了,我们一家子一起看春晚好好探讨探讨啊哈哈。”我妈说完,鼻梁上架着的,刚打麻将时还没来得及取下的老花镜莫名闪过一道寒光。

我的心也跟着这道寒光闪了一下。

顾行止却也不退让:“我如果真的跟薛瑾结婚,她除夕是在我家过,当然春晚也是在我家看,当然,阿姨如果想要来的话,完全没问题。”

“那是,那是。”我妈没有任何异色:“到时候别嫌我这个老家伙没脸没皮呀。”

顾行止抿抿薄唇:“自然不会。”

我扒着车窗,天呐,先让我下车吧混蛋们……我心头涌过一个很蛋疼的设想,我要是真的跟顾行止结婚了,我的婚后日子真的不好过……尤其是回娘家,每天都要看着自己老公跟自己老妈“打情骂俏眉来眼去”吗?我靠啊,想都不敢想。

我的思绪被我老妈一拍头打断,她趴在窗口笑眯眯说:

“我还有一圈牌就回家,小伙子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妈的神情很是自豪昂扬:“阿姨我手艺很好的,给你吃可乐鸡翅,不不,红烧鸡翅,”她又赶忙像喊口号那样补上一句:“可乐杀精,要坚决抵制!”

“……”这回连顾行止都沉默了,我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们先回家吧,哈哈哈,在家等阿姨哦!”她弯起眼睛跟我道别,这话让我产生一种“你们先去砧板上吧,在那等我去宰哦”的错觉。

目送我妈转身回了传达室,我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偷偷瞄了瞄身侧的顾行止,他此刻已经恢复惯常的装逼正色,我解释道:“没怎么样吧?我妈就这样神经的,你别理会她。”

他发动车子往我家那栋楼缓缓驶去,边回答我:“没什么,你妈跟你差不多,我觉得你到她这么大了可能就跟她一样。”

“……”我把脸扭向窗边赌气不看他,以手撑腮,无奈道:“我哪会这么神经质啊。”

他好听低沉的嗓音从我脑后像流水一样淌过来:“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样的话,到老了生活都很有意思吧,你父亲一定很爱你母亲的。”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回忆起,我看向他:“好像就是有那么一回事。我老妈因为一件小事跟我爸爸冷战,她那晚赌气,一个人抱着小毯子睡到沙发上,我老爸是个古板严肃的男人,她闹脾气,根本不理会她。后来夜里我不放心,想去客厅看看我老妈有没有蹬被子什么的,却发现她已经不在沙发上了。而他俩的房门半掩着,我好奇心驱使去偷看,发现我妈正抽着鼻子捏着我老爸睡衣袖子靠在他后背阖着眼睛睡觉,哈哈,像只可怜的小猫,一定是我老爸半夜把她抱回去的,我都能想象到那场景。想起我妈这么彪悍的老姑娘还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我都会想笑,真是有种微妙的喜感啊。”

顾行止问我:“那你告诉她了吗?说出去了没?我是说这件事。”

“当然没有,”我摇摇头:“小区里面的大妈大爷个人崇拜太严重,肯定不会相信他们手段犀利做事干练性格彪悍的麻神理工大学的创办者竟然有这么不可告人的一面……”

顾行止打断我:“你不说是因为自己不想说吧,也不想把你母亲难得的小姑娘心性给暴露出去。留在自己心里分享,虽然一方面是为了愉悦自己,但主要还是非常尊重你妈,你也喜欢偶尔这样的她,想把这场景保留在自己心里。”

“喂!你今天话突然出奇多,”我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要不要学柯南再来个,真像只有一个,这就是真相吗?”

顾行止没理睬我的吐槽,认真回答我:“你现在这么表里不一,让我怀疑你刚才在小木屋里面跟我说的话是不是完全真实。”

“有你这样的嘛,”我过去摇他手臂:“我是千真万确喜欢你啊宝哥哥!!!你怎么这样,比我这个薛姐姐还顾虑深刻,是不是以后还要天天发短信问我,你爱我吗亲爱的钗钗?”

顾行止被我噎了一小下,车厢了突然安静下来,微妙的气氛在我们俩之间流动,我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想抚摸胸口,顾行止这货好像在很别扭的……小害羞……?过了会,顾行止选择很不要脸的别开这个话题,平静说:“你已经在一天时间内给我起两个外号了,说实话,我都不喜欢。如果你还想取第三个的话,到时候你看着办吧。”

“……好了,好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千万别闹别扭啊。”我认命回道。

***

到我家楼下,我指引顾行止去把车停到空地上,然后带他上了楼。

一路上我都在前思后想马上我妈过会会怎么想着把顾行止送上我的床,我把一切可能都在脑海里翻了个遍,并且一一想好对付对策。(要知道所有老妈方案的可以通过不霸王来询问苦逼作者)

就这么边想边走,倒也上去了,顾行止进门换好拖鞋后,洁癖属性的他依然不忘吐槽一句:“这里比你住的地方干净多了。”

“废话。我妈不用上班闲着无聊,天天在家打扫。”我理所当然回答他,招呼他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然后去厨房给他倒茶。走回客厅的时候,我替他打开电视,入眼的就是CCXV在播以前春晚的小品,冯巩的咋呼声扑面而来。噗,我差点没一个踉跄把手里的茶托给打翻在地。紧接着,我就意外看见他眉心微不可察的轻轻皱了下。

我想他应该跟我想的是一样,难道……这就是暴风雨来到的前兆?

【口一七】

沙发上,我和顾行止沉默着坐了半晌,客厅落地窗外头的天色也由昏黄也变为暗蓝,声称只剩下“一圈牌”的老妈还没有回来……

顾行止正饶有兴味地握着茶杯看凤凰卫视的经济节目,而我已经很无聊的把双手的十根指头都来回研究了无数遍。等我再想来一遍的时候,顾行止估计是受不了我如此智障的行为,搁下杯子主动问我:

“薛谨,你一点都没觉得我刚才对你妈妈态度很微妙?”

“是啊,怎么跟丈母娘说话呢,”我想也不想答道:“还是说你们俩在认识我之前就有奸|情?”

顾行止一下子面色沉郁,已经有把身后沙发抱枕当凶器的预兆了,我忙举起两只手投降:“我说了玩的,嗯,你解释解释,我听着呢。”

他靠回沙发上:“其实前两天大概就算与阿姨认识了,她近来总会到我们公司楼下蹲点,逢人就调查我情况,楼下的前台小姐可能都厌烦得想辞职了。感谢你母亲的出现,以及晚会那天你的铺垫和伏笔,一直行为处事都力求低调的顾总经理现在被盛传重口味,喜欢大龄女,越大越好,还不负责任导致人家都找到公司来了。”

我总结:“所以你心里还是对我妈极度怨恨的?”

他不说话,黑眸悠悠然扫过来一眼。

他这幽怨的神情意外萌到我,让我涌起一种非常想要在他白嫩嫩的漂亮脸蛋上头掐两下的冲动。当然,有贼心没贼胆。顾行止所陈述的我老妈做的事情纯粹是我意料之中,很符合她变态的个性,丝毫没有shock到我的地方,而且她在前几天就给我过暗示了,某次吃午饭,她很平淡地来了句,哟,那个顾行止的名字还能度娘到嘛。那时候,我便知道她开始人肉顾行止了,与此同时也很习以为常的开始做心理准备。而当下,我唯一能干的就是,在我妈的未来女婿面前替她洗白:

“我妈就这样,你知道的,性格本来就有点彪悍,她爱女心切,防止自己家姑娘遇上渣男,希望你能体谅体谅。”

“二?”顾行止貌似很满意这个解释:“所以你也遗传了她?”

我就知道顾毒舌不会忘记埋汰我,我也替自己洗白:“不是遗传,其实我完全可以将自己培育成小清新的文艺女青年,但是我妈深深的刺激了我,高中那会,女孩子大多迷恋类似于《情书》这样唯美感人的电影,我有一次在买碟回来观摩用以培养气质,我妈那天也陪我看完了。后来她问我,这电影的导演叫岩井俊二?我回答她,是啊是啊。她眼神蹭得不屑起来,哦,是姓岩井俊,名二吧,人名倒是蛮贴切的,拍个电影无聊臭长,是够二的,看得人智商都从100降到0。我那时候比较尊重我老妈,自打那天起就不再看文艺清新的片了,开始和她一起看……家庭剧,谍战片,一直不清楚她看电视剧种类的跨度为什么这么大,她有回终于为我解惑,她说,你傻啊,白让你看这么多年了,这叫中西结合融会贯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谍战运用到家庭,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总而言之,现在的我,如孔家中庸,这样的我就是她袭承下来的二傻和精明中和一下的结果。”

顾行止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没有苟同我的意见,他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并没有中和完全,现在看来,你本身的HP值在二傻那边可能还要偏多一点。”

他的表情居然还有一种大科学家在讨论学术的认真专注,我真想把包里的两管曼秀雷敦□他鼻孔泄愤,还是清凉薄荷味儿的!

我不打算跟小孩子计较,摇摇手道:“这个谁看的出来呢,都是曾经的事情,今天的我可能是傻帽的,但是明天的我兴许就精明了,时代是变化的,历史是发展的,不要拘泥于你对我过去的初次看法。就像人家小潘安,被传得帅到要死天上有地上无,但是谁知道他那出有名的掷果盈车不是因为他丑的太气人给让人给砸的呢……”

我还打算说些什么,家里电话就响了,是我老妈打来的,那头搓麻声音比她自己声音还大,“小瑾啊,我今天赢多了,他们不准我回去,给小顾做鸡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不会做就去百度一下,老妈房间床头柜里还有菜谱,自己翻翻就会。乖女儿,妈妈相信你的实力。一定分清楚酱油和可乐,远离可乐,终生性福。”

说完,她很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我在一片“嘟嘟”的急促忙音中无力扶额。

我搁下电话,看来今天暴风雨大概是来不了了,回头看顾行止,笑了笑:“大宝,我妈被人留在那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不如……”

他微微皱眉以示询问。

我破罐子破摔:“不如你做菜吧?”

“你不是有房有车会做菜的么?”他反驳得很有杀伤力,一字不差的把顾雪琪那段每回相亲都用来宣传姐姐我的标语给亮了出来,还补充了一句戳痛我小心脏的话:“我个人极为看中最后一条。”

听完顾行止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又被顾雪琪卖了,而且顾行止虽说年纪轻轻,大男人主义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这一事实情况让我极为闹心。我硬着头皮去冰箱二层拿出鸡翅去厨房洗刷刷,其实烧菜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我会番茄炒鸡蛋,青椒炒鸡蛋,韭菜炒鸡蛋,各种炒鸡蛋,除此之外难度一高我就无能为力。

很早之前,马丁•路德•薛,不,可能不止我一个,还有更多“不愿陪男人吃苦,最好能够坐享其成”的姑娘都会有一个梦想,自己的男人最好是又能主内又能主外,我们就负责享受生活。可惜梦想也只是梦想而已,当下的我,也只能在砧板上磨刀霍霍,边想,薛谨啊薛谨,干脆把自己炒鸡蛋得了!或者用顾雪琪这个臭女人的大胸|脯炒鸡蛋——这个设想差点把我恶心得猝死在厨房。

在水池子里跟鸡翅膀来回奋斗了二十分钟后,我搓了搓围裙,忙跑到房间开机百度红烧鸡翅的做法。顾行止那货根本不理睬我,倚在沙发上淡定优雅的看电视,对我的挥汗如雨熟视无睹。妈的,要是他以后跟老娘结婚了,老娘定要在床上让他变成翻滚的小鸡翅,让他挥汗如雨,不,挥汗如黄果山瀑布!

连看了好几个做法,最简单的都让我退却连连。我已经很自暴自弃地想到客厅顾行止跟前勇于承认“亲爱的小止止,我突然间发现,比起做菜来,我似乎更适合吃菜也~”这话虽然酝酿了很久,但我深觉的……千万不能让自己低劣的做菜能力显山露水,尤其不能让顾行止对我产生“执子之手,方知子丑;子一烧菜,吓死黄狗”的看法。所以我最后真正说出口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