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奈突然有些手痒,很想捏捏小团团的脸蛋。

“楚何,团团呢?”安奈自己拆了一瓶团团的儿童牛奶,喝了一大口。

“在我办公室睡觉,他中午很能睡,”楚何把车开上了高速:“兜兜风?”

“好。”安奈点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窗外飞快倒退的梧桐树上,楚何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她:“在想你妈妈?”

“嗯。”安奈声音低低的。

楚何沉默了一下,突然说:“老头可能知道。”

第62章 你奈|我何

安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楚何口中的老头是谁。

“叔叔当年和我爸关系很好”看安奈怔愣的样子,楚何开口解释道:“他可能知道。”

放在以前,楚何是习惯站在哥哥的立场上替安奈做各种决定的,但是现在

其实他也清楚,安奈大概是不怎么想主动去见楚熠的。一直以来,安奈对楚熠的态度都比他这个亲儿子好多了,但是一直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安奈是个很理性的女孩子,她不会因为楚熠照顾了她十多年就觉得楚熠和徐思绮背叛她父亲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也不会因为那个背叛而完全抹掉楚熠收留她的事实对他恶言相向。

不会被爱冲昏头脑,也不会因为恨失去理智。

也是出于对安奈性格的把握,楚何当年理解安奈不要团团自己离开美国,也坚信只要他留下团团他和安奈之间就不会毫无可能。

楚何话锋一转:“不过不着急,老头这几天都在国内,你考虑好了我就带你去找他。”

“好”安奈喝了一口牛奶,坐直了身子,她有些等不及:“现在就去,好吗?”

“好。”楚何答应了下来,安奈帮他拨了楚熠的电话,得知楚熠在楚家大宅,楚何决定现在就带安奈过去。

他专心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扫到安奈的手指,她坐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一手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牛奶,另一只手的手指捏得很紧。

不想让安奈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楚何靠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方向盘,道:“我渴了。”

安奈:“”

知道楚何的意图,她连再拆一瓶牛奶都没有,直接伸手把自己手中的牛奶递到了楚何嘴边,看楚何低头叼住了吸管,喝光了剩下的牛奶,还感叹了一句:“小崽子喜欢喝的牛奶今天挺甜的,”楚何停顿了一下,挑挑眉:“还是因为你甜?”

他尾音低沉,意味深长。

安奈收回瓶子,说:“我甜。”

安奈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衬衣领和她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垂着眼睫,语调平平,声音清冷,禁欲感和反差萌让她整个人更勾人了。

很久以前,楚何就看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是看安奈就觉得她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怎么看怎么顺眼。

到楚家大宅后,楚何把车停好,带着安奈走进去,楚熠就在客厅。

看到安奈过来,楚熠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奈奈,来了,坐,你想喝什么?”

安奈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坐到了楚熠对面的沙发上,楚何也坐到了她旁边。

“叔叔,”安奈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小:“我想问,你见过我的妈妈吗?”

安奈说得有些艰难,她很期待,又很害怕。

一问完她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她手指有些颤抖,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冷不防右手就被楚何裹进了掌心。

她想,只要她的妈妈还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她是因为什么不要她,她都会觉得没关系,她不来找她,她也可以去找她。

她说完楚熠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知道徐思绮不是她亲生母亲了,但是他没马上回答她,而是有些怀念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安奈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你妈妈,当年产后抑郁,很严重”楚熠声音很低,徐玖在安奈一个月大的自杀了。

安奈觉得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她甚至听不清楚熠之后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口型却清楚地知道——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安奈都不记得她是怎么被楚何带着走出楚家,又是怎么到了江边的。

楚何停好车,又接到了楚熠的电话,他心不在焉地和楚熠聊着天,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安奈身上。

安奈刚才说她想一个人呆会儿,他就没跟上去。

江边风很大,安奈站在横栏那里,背对着他,长发被风吹起来,单薄的背影从后面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楚何挂了电话,大步朝安奈走过去。

安奈站在那里看与江水交接的天空,江边还是有些冷,她的衬衣都被风鼓起来了。

冷不防就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楚何的手在她的腰间收紧,安奈低头看着楚何交握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干净整齐,覆盖在她腰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她整个人都贴在楚何怀里,两层薄薄的衬衣几乎化作无形,她甚至能感觉到楚何的体温和他衬衣下肌肉隆起的线条和形状。从来没有一个怀抱,像楚何的一样温暖。

谁也没有说话,楚何抱着她,挡住了往她衬衣里灌的冷风。

其实安奈自己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她的妈妈真的像徐思绮说的那样,已经去世了。

不然,那时候安澜一定会把她送到她妈妈身边,而不是让她跟着徐思绮寄人篱下。

她想,也许安老爷子给她算的命是对的,那个大师说的没错,她真的是克父克母的命。

但是她不肯相信,她总希望她还有最亲的亲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心底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就什么都没有的感觉,真的太让人绝望了。

楚何抱着安奈,安奈一直没说话,她的肩胛骨咯着他胸口。

过了很久,楚何感觉到手上一凉,他一低头就看到他虎口那里,一颗圆滚滚的水珠。

那颗水珠顺着他的掌纹流进他手心,楚何松开手板着安奈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按进自己怀里:“奈奈,还有我,还有团团。”

楚何哄团团的时候,总能把他哄好,但是哄安奈的时候却说不出太多话。团团只是个小孩子,他经历得太少,像一张白纸一样轻易就能被他画满图画,但是安奈经历得太多

总有一些人,明明在你的生命里不可或缺,却早早缺席,再也不会回来。

哪怕很久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新的亲人那些人也无可替代。

楚何能感觉到他的衬衣很快就湿了。

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安奈,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好了,”安奈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她眼睛有些红,很明显,一看就是哭过了:“我们回去吧,团团肯定睡醒了”

她话音没落,一个柔软的吻就落到了她的眼睛上,楚何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个吻来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猝不及防,楚何大手抹了一下她的眼睛。

他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团团还趴在床上没睡醒。

“你要不要抱着他睡会儿?”楚何压低声音问安奈,休息室的床挺大的,安奈想在上面打个滚都不会掉下来。

他觉得安奈现在还是睡一会儿比较好。

安奈还没说话,团团就睡醒了,被子被他拱成了一个小山,他揉着眼睛从被子里钻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爸爸!”团团看到楚何就开心地爬起来助跑了几步,往楚何怀里一跳,被楚何轻松地接住了。

他从他爸爸怀里跳下来,扑到安奈身上:“妈妈!”

安奈把他抱了起来,团团凑过来亲了她一口,胖嘟嘟的小手指抹了一下她的眼睛,“妈妈!”妈妈眼睛很红,团团有些着急,妈妈和爸爸一起然后就哭了,他想跳下来去打他爸爸。

“妈妈刚才走了,你哭了吗?”安奈搂住他亲了一下,转移他的注意力。团团肯定是发现她哭过了,安奈却不想去和他解释生死。

“啊”团团愣了一下,妈妈走的时候他说他会哭的,但是爸爸说妈妈会回来的,他就没有哭。

“我刚才哭了,”安奈拿食指从自己的红眼睛画到下巴,“因为想你。”

妈妈这么想他啊,团团心花怒放地凑过来吧唧一下亲了一下安奈的嘴巴,认真地说:“那我,我下次哭。”

安奈捏捏他的脸蛋:“下次我们都不哭了,好吗?”

“嗯!”团团大力点头,摸了一下她的脸,“妈妈乖。”

“楚团团!”楚何终于看不下去了:“下来!”

没几天团团就要开学了,下午安奈整理好心情带着团团去商场买衣服,一路上团团攥着她的小拇指跟着她,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爸爸,来,”团团朝楚何招招手,楚何绕过来问团团怎么了,小团子认真地掰开他的手,把自己的小爪子摊到他手心,“爸爸,你和妈妈拉着我,把我,扔出去”

安奈:“!!”楚何一直都是这么玩她儿子的吗?

楚何要给他儿子的表达能力跪了,他抓住团团一只手向安奈解释:“他想被我们拽着荡一下玩儿。”

安奈点点头,就像那天早上一样被她拎着两只胳膊来回晃荡的意思吧。

她和楚何拎着团团在商场三楼玩了一圈,团团玩得开心极了,今天他们三个人都穿的黑衬衣,远远地看过去像亲子装一样。团团的衬衣确实短了,安奈给他买了几件童装。

走出童装店的时候,安奈不小心在拐角处和一个人撞了一下,她刚要道歉,那人就逃一样飞快地跑了。

徐依依是被黎朗拽着往病房门口拖的,男生的力气根本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抵挡的,她大声尖叫很快就引来了护士,黎朗恨恨地松开她的手:“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他弄掉。”

“不!我一定把他生下来!”徐依依梗着脖子朝着黎朗大声喊:“我就是要生下来!”

黎朗被她气走了,徐依依自己也坐在走廊上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事情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和她希望的背道而驰。

明明明明安奈就是靠孩子和楚何在一起的啊!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也想吃药把孩子弄掉的,但是她去安奈家里住的那段时间,看到楚何带着团团和安奈生活在一起,她突然想,她也可以把孩子生下来,黎朗肯定会和她在一起的。

却没想到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徐思绮打电话回来就看到她女儿哭成了个泪人,“依依!”徐思绮快步走过去,把徐依依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宝贝,不哭了,你还有妈妈,妈妈会想办法的”

其实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徐依依是她唯一的软肋,看着依依这么难过,徐思绮觉得心如刀割。

第63章 你奈|我何

徐思绮这一生,年少时被父母捧在手心天真而幸福,年轻时因为家境衰落经历过低谷,后来也靠着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走到高点,也因为欲#望重新一无所有

直到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在她年轻时被她放弃过的女儿是她最大的亏欠。作为妈妈,她实在太失职了。

徐依依其实很像她,自私,脾气暴躁,又要命得固执,十五岁时还被检查出了轻微的躁狂症。

徐思绮有些无力,她抱着徐依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徐依依哭了一会儿就自己回到了病床上,她侧着身子,面朝着医院的窗户,背对着徐思绮。

“依依,”徐思绮走到窗户那边坐下,伸手拍了拍徐依依的背:“明天我们就做手术,之后妈妈带你换个城市生活,你听话”她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徐依依打掉孩子,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至于钱

徐依依没说话,以往她一定会跳起来和徐思绮争执,但是今天她有点累了。她闭着眼睛没说话,抓着床单的手却狠狠地收紧了,她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她还有些恍惚。

她正要翻身下床,就听到徐思绮的声音,她声音压得很低。

像是在讲电话,徐依依隐约听到“一定今天手术补偿”

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我会让她去澄清的”

徐依依意识到徐思绮讲电话的对象不是黎朗,也是黎家人。

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从她心底升腾起来,她想跳起来摔了徐思绮的手机,想把病房里可以砸的东西都砸了,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她的胸口了

九点多的时候,黎朗过来了一趟,像是怕她耍花招,想亲眼看到她做完手术才放心。

徐思绮去签字了,徐依依靠在病床上自己拿着一个水果刀,笨拙地削着苹果皮,她削苹果皮像削土豆一样,一片一片地削,没一个连贯的。以前她和黎朗同居的时候,黎朗说以后他帮她削每一个苹果。

徐依依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黎朗,黎朗神情不耐地靠在墙上一脸烦躁地玩着手机,一眼都没看她。

“黎朗,我今天就要做手术了”徐依依开口说:“你真的,不要我们的孩子吗?”

“你有完没完,不要不要!我说了多少次了,神经病啊你!”黎朗把手机往墙上砸了一下:“你打完我给你钱,你妈说了要五十万,我给你,你再也别来烦我了!”

徐依依一肚子的悲伤都化成了一腔怒火,她恨那些肆无忌惮怒骂她的人,恨自己没办法留下这个孩子,最恨的,是黎朗。她承受着所有她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一切,哪怕是她活该,但是黎朗

是黎朗亲手把她逼到了绝路!

水果刀尖利的刀尖没入黎朗肚子时,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徐依依拔#出了刀子,狠狠地又捅了他一刀。

她的眼睛很红,手上也是温热的鲜血,她反应过来时黎朗已经倒下去了,腹部全是血,染红了粉色的衬衣。

“啊——”徐依依哑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却没叫出声音,她向后退了一步,手里握着的水果刀“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徐思绮回来时,入目就是倒在地上的黎朗,和满手鲜血的徐依依,她慌忙把门锁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手指一下黎朗的鼻子,还有气

“妈妈,我,我”徐依依惊慌失措地摇着头拼命向后退,不小心被那把刀绊倒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徐思绮冲出去叫了医生进来,黎朗伤得很重,还好,伤口并不致命。

徐思绮抱着徐依依在医院走廊里等。

她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恐惧,其实她刚才可以捡起那把刀擦干净后,握着那把刀站在那里,让徐依依去叫人的

但是她,她终究是自私的。

她口口声声说徐依依是她的宝贝,她的软肋,但是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

徐思绮突然特别厌恶自己。

她抱着徐依依,徐依依抓着她衣服的手指都在颤抖。

“没关系,依依,不会有事的,没关系”

没关系,徐思绮安慰自己,黎朗没事的,一定可以救过来,而且徐依依的躁狂症是精神病的一种,应该不会坐牢的,但是如果是她就一定会坐牢。

她没错。

徐思绮脑子一团乱,短短几分钟脑子里已经过了很多种对策。

她知道,现在徐依依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打掉了,徐依依有躁狂症,但是她害怕被人知道丢人,每次带徐依依看病都是去临市,而且没有留下病历,万一躁狂症没用黎家又不同意和解的话,就只能靠怀孕这个理由来申请保外就医了。

护士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过来了,黎朗的父母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徐思绮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好好想办法。

她掏出手机,找到安奈的号码拨过去。

她只想寄希望于安奈会看在和徐依依一起长大,徐依依又没做过对她有实质性伤害的事的份上帮徐依依一次。

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安奈正站在镜子前刷牙,团团站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拿着小牙刷跟着她一起左刷刷右刷刷。

楚何拿着剃须刀进来刮胡子就看到安奈和团团差不多的动作,频率都相差无几,细看才发现团团学他妈妈学得可认真了,安奈喝水他就赶紧喝一口水,安奈漱口他也慌忙漱口,连刷牙的方向都一样一样的。

楚何笑了一声,以前团团还一丁点儿大的时候,他每次给团团刷牙的时候,团团都哭得可伤心了。稍微长大点就学会自己随便刷一下就跑,现在倒是跟着他小伙伴一起刷了足足三分钟。

楚何顺手把安奈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一看到徐思绮名字就直接把电话调成静音了。

那边小团团已经刷完牙了,从凳子上跳下来拉着安奈的手一脸求表扬的小模样,安奈俯身亲亲他:“团团棒棒哒。”

楚何洗掉脸上的泡沫,刮完胡子清爽地走过来亲了安奈脸颊一下,安奈正扭头,那个吻一下子刚好落在唇上,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楚何忍不住一手按着安奈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安奈刚刷完牙,还带着柠檬清新的味道。